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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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先生。”
这位矮小的比利时人点了点头。他退了房间之后,越过大厅信步来到了
餐厅。
他在向侍者点菜的时候,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老朋友,真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了你!”有人在他身后说。
说话的人是个矮胖的老人,一头蓬乱的灰发,欢愉异常地笑着。
“波克先生!”
“白罗先生!”
身任国际铁路卧车事务主任的波克先生是比利时人,他与这位一度是比
利时警方探长的白罗,相交已有多年。
“怎么样,离国远行了,老兄?”波史先生说。
“在叙利亚办了些公务。”
“喔!那么你是要回家了——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好极了!我也是。不过,我得先到洛桑办点事。我相信你是搭辛浦伦
东方特快车吧?”
“是的。我刚请他们替我订了一张卧车票。我本来打算在此地呆几天的。
结果有电报来说有急事,要我赶回伦敦去。”
“唉!”波克先生叹了口气:“公事,办不完的公事!不过,老朋友,
你如今真是红透半边天了!”
“也只是靠了一点小运气,”赫邱里·白罗尽量作出谦虚的模样,却显
然并未成功。
波克先生笑了起来。
“回头见。”他说。
赫邱里·白罗小心翼翼地抒自己那撮仁丹胡子整理了一番,以防蘸在汤
汁里。
一番十分困难的进汤工作完成之后,一面等候下一道菜的到来,一面环
视餐厅里其他的客人。餐厅里总共不过六七个客人,而其中只有两名引起了
他的兴趣。
我两个人坐得离他不远,年轻的一个是个卅岁上下,相当可亲的典型美
国人。但真正引起这位矮小侦探注意的则是他的同伴。
他大约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远远看上去,俨然像一副慈善家的相貌,
头发微秃,圆圆的额头,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假牙。遗憾的是他那对眼睛
却露出了马脚:细小、深陷且充满了诡奇。这还不说,当他与那位年轻的同
伴交谈时,眼光扫过餐厅,又停在白罗身上片刻。就在那一瞬间,白罗感到
了一阵异样狠毒且极不自然的严峻寒意。
那老人立起身来。
“付帐吧,海洛特。”
他的声音略带嘶哑,轻软中透着怪诞的阴险意味。
当白罗与他老友又在大厅中会面时,那两个个正动身离开旅店。他们的
行李已经派人提到楼下,年轻的那个清点查看了一番之后,为那老人推开玻
璃大门。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罗嘉德先生。”
那老人点头咕哝了一声就走出去了。
“怎么样,”白罗说:“你觉得那两个人如何?”
“美国人,”波克先生说。
“这还用说吗,我是说你看他们的人品如何?”
“那个年轻的倒蛮顺眼的。”
“另外那个呢?”
“说老实话,老兄,我不喜欢,他给我的印象很不好。你看呢?”
赫邱里·白罗沉默了半响。
“在餐奇里,他走进我身边时,”他终于回答了:“我有一种很奇特的
感觉,就像有只野兽,凶猛残暴的野兽自我身边蹭了过去。残暴!你懂吧?”
“然而,他却是全然一副令人尊敬的相貌。”
“一点不错!他的外表——那座兽栏——的确令人起敬。但是铁栏后面,
那只猛兽却在虎视眈眈地瞪着你。”
“你也太过幻想了,老兄。”波克先生说。
“也许是的,但是我怎么也甩不掉打我身边散过去的那股邪气。”
“那位可敬的美国绅士?”
“就是那位可敬的美国绅士。”
“也说不定,”波克先生挺看得开地说:“这世界邪恶的事的确是不少
的。”
这时,大门推开,柜台的那名人员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满脸的不安与歉
意。
“太怪了,先生,”他对白罗说:“车上连一个头等卧铺都没有空着的
了。”
“什么?”波克先生喊了出来:“在这种季节?呵,一定是什么记者团
或是政客人物们订的了——?”
“我不清楚,先生,”那名旅馆人员敬畏地对他说:“但是,的确是没
有空铺了。”
“好了,好了。”波克又对白罗说:“别着慌,老兄,我会想法子的。
第十六号卧铺房总是留着的,我会叫列车长为你办妥的!”他笑着看了看挂
钟。“来吧,”他说:“我们也该启程了。”
在车站,身穿土黄制服的卧车列车长向波克先生致敬恭迎地说:
“晚安,先生。您的卧铺房间是第一号。”
他唤了脚夫来推送他们的行李,一行人沿着列车缓步走着,列车上挂着
标明起讫站的铁牌子:伊斯坦堡——卡莱。
“我听说今天卧铺都满了?”
“真没想到,先生,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今天晚上驿马星动了!”
“无论如何你得替这位先生找一间卧铺房,他是我的朋友。他可以用第
十六号卧铺房。”
“也有人占了,先生。”
“什么?连第十六号也——?”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列车长挤出一丝苦笑。他是个面容憔
悴的中年人。
“是呵,先生。正如我向您报告的,全客满了,一间卧铺房也没剩下。”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呢?”波克先生怒气难消地质问道:“有什么地方
召开大会吗?还是有旅行团?”
“没有呵,先生。我看也只是凑巧,好像大家都选定今天晚上旅行了。”
波克先生懊恼地咋了咋舌头。
“在贝尔格莱德,”他说:“会再挂一节自雅典开来的车厢,还有一节
布加勒斯特到巴黎的车厢。但是我们要明天晚上才到达贝尔格莱德。问题是
今天晚上怎么解决,二等车厢也没空位了吧?”
“二等车厢倒是有个空房,先生——”
“那就——”
“但那是女客用的。而且已经有一个德国妇人占了一个铺位了,是个贵
妇人的随身女侍。”
“唉呀,真糟。”波克先生说。
“别太费神了,老朋友,”白罗说:“我就坐普通车厢吧。”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他又问列车长说:“旅客都到齐了吗?”
“是的,”那人说:“只有一位还没到。”他缓缓地迟疑着说。
“你说呀!”
“二等车厢的第七号卧铺。那位先生还没到,现在已经差四分九点了。”
“是谁?”
“一名英国旅客,”列车长查了查旅客名单说:“一位姓哈瑞斯的先生。”
“这名字倒挺吉祥的。”白罗说:“狄更斯的小说我熟得很。看情形这
位哈瑞斯先生是赶不来了。”
“把这位先生的行李先放到第七号卧铺去。”波克先生说:“如果哈瑞
斯先生赶来了,我们就告诉他,他来得太晚,卧铺无法为他留得太久,反正
我们那时候再另替他安排。哈瑞斯先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您的吩咐,”列车长说。他又向白罗的脚夫作了一番指点,然后他
在车厢台阶上让开路,请白罗上了车。
“最后倒数第二间卧车房。”他提高了嗓子说。
白罗磨磨蹭蹭地通过列车走廊,因为多半的乘客都还站在自己卧铺车房
的外边。
他那斯文有礼的“对不起”,像钟摆声似地自他口角很规则地流出。最
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卧车房。房内,一位正伸手上去拿行李的,正是图卡德
兰大饭店内的那名高大的美国青年人。
他见白罗进来,眉头就皱了起来。
“对不起,我想你恐怕走错了房间。”之后,又用法语吃力地重复了一
遍。
白罗用英语回答说:“你是哈瑞斯先生吗?”
“不是,我姓麦昆。我。。”
这时,卧铺车列车长的声音已自白罗的肩头传了过来——一种颇带歉意
的急促声调。
“车上没有别的卧铺了,先生。这位先生只好睡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起了走廊上的车窗,并把白罗的行李带了进来。
白罗心照不宣地了解到这人话语中所带的歉意。无疑地,那另外一名旅
客必定向他施了小费,叫他把这间卧铺房间整个留给他自己用。可惜,最慷
慨的小费也抵不过本人在列车上的铁路公司主任的命令。
列车长进了卧车房,将白罗的行李举到了上头的行李架上。“一切都安
排妥当了,先生,”他说:“您是上铺,第七号。还有一分钟车就要开了。”
他说完沿着走廊溜掉了。白罗这才又进入了卧车房内。
“这我还很少碰到过,”他欣喜地说:“卧铺列车长亲自替旅客放好行
李!真没听过!”
他的同房旅伴也笑了。显然,他的不痛快也已经过去,大概他晓得把事
情吵大也于事无补,还是看开点吧。“今晚火车怎么会这么满?”他说。
一声笛鸣,跟着火车头也凄然地呜咽了一声。这两名乘客都踱入了过道
上。
车外有人在喊:“上车了!”
“车开了。”麦昆说。
但是车却仍未开动:笛声仍在叫呢。
“呃,先生,”年轻人突然开口说:“如果你喜欢下铺,方便点的话,
我可以睡上铺。别客气。”
蛮客气的青年人嘛。
“不,不。”白罗婉谢说:“那怎么使得——”
“不要紧的——”
“你太客气了——”
两人彼此谦让个不停。
“反正只有一夜,”白罗解释说:“到了贝尔格莱德——”
“喔!你是到贝尔格莱德呀——”
“也不是这样的,是——”
车身一阵剧烈晁动,两人都被摇向了车窗,他们朝着灯火通明缓缓远离
的月台望了过去。
东方特快车开始了为时三日横跨欧洲的漫长旅程。
3 白罗拒绝接案
第二天中午,赫邱里·白罗先生进入餐车时,稍嫌晚了一些。他起得很
早,几乎是一个人用了早餐,整个上竿都消磨在阅读奉召返回伦敦办案的文
件上了。他始终未曾与其他旅客照面。
波克先生已在餐车旁坐定,见白罗进来,就打了招呼并邀他过来共进午
餐。白罗一坐下来,就发现自己的确选对了桌子,因为与波克进餐不仅服务
最佳,面包片种类特多,而且佳馐也出奇的丰盛。
一直到他们进用爽口乳酪甜点时,波克先生才将口腔享受的注意力转移
到其他事物上。人们在吃最后一道菜——甜点——的时刻,是容易感慨人生
的。
“啊!”他舒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有巴尔扎克的才华,我要好好描述
一番这餐车中的情景。”
“有道理。”白罗说。
“喔?你也有此同感?还没有人写过吗?不过,老兄,你看气氛的确是
很传奇性的。坐在我们四周有各色的人等,不同的阶层、不同国籍、不同的
年龄。三天的旅程将与这些互不相识的人聚在了一起,在一条列车上同吃同
睡,谁也逃不开谁。三天过后,彼此分手各奔前程,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
了。”
“而且,”白罗说:“说不定还会发生点意外的事——”
“免了吧,”我的老兄——”
“当然,自你的立场看来,是十分不妙的。不过,我们无妨假想一番。
假定这一伙人是被——死神——揪到一块儿的。”
“再来点洒吧,”波克先生慌忙地斟满了两杯。“我看,老兄,你有点
不大健全,也许是消化不良吧?”
“的确,”白罗应和着说:“叙利亚的钦食是有些不对我的肠胃。”
他啜了一口葡萄酒,把身子朝后靠了过去,眼光往餐车扫了一巡,车中
共有十三个人。正如波克先生所说,真是各色人等,不同国籍。他开始逐一
地观察。
他们对面坐着三个男人。三个单独旅行的客人,经百无一失的随车服务
生评鉴之后,安置在同一桌上的。一名粗大黝黑的意大利人,正在回味无穷
地猛剔牙齿。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干瘦、整洁的英国人,一脸标准训练有素
的英国管家不以为然的神色。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穿着俗耀的美国人,看样子
是个跑码头的生意人。
“要做嘛,就气派大点。”他扯开带有鼻音的大嗓门说道。
那名意大利人拔出牙缝里的牙签,捏在手指间挥动着。
“那可不是,”他说:“我早就这么说的。”
那英国人朝着窗外咳嗽了一声。
白罗将视线转了开去。
另一张小桌子上,笔直地坐着一个他毕生所见最丑的老女人。那是一种
极突出的丑,令人迷惑而不觉厌恶。她背脊挺直地坐着,颈上一串珍珠链,
尽管颗颗大得出奇,却都是真的。手指上戴满了戒指。黑貂皮大衣,往后披
在肩上。一顶小巧、昂贵的黑天鹅绒帽子,极不相衬地顶在一张焦黄、蛤蟆
般的脸上。
她正与侍者说话,话声礼貌、清晰,却充满威严的气派。
“不介意的话,请给我卧车铺房中放一瓶矿泉水和一大杯橙汁。今天晚
餐为我准备不加盐的鸡肉,还有煮鱼。”
侍者遵命,应答照办。
她略表谢意地轻轻点了下头站起身来。她的眼神触到了白罗的目光之
后,一副贵夫人气派,全然视若无睹地掠了过去。
“那是德瑞格米罗夫郡主,”波克先生悄声地说:“俄国人。她丈夫在
革命前囤了一大笔钱在海外投资。她现在富有得很,是个环游四海的贵夫
人。”
白罗点头表示他早久仰过她的大名。
“的确是个名人,”波克先生说:“丑得要命,却有股摄人的尊严,你
说对吧?”
白罗也很同意。
在一张大桌子上,玛丽·戴本瀚小姐与另两名妇人分坐。其中一个是个
高大的中年妇人,穿一身花格子上衣,斜纹呢裙。一头土黄色乱发,怪状地
在脑后盘了一个大髻,戴一副眼镜,柔顺的长脸,看起来像只绵羊。她正在
听另一个肥胖、满脸堆着笑容的老女人说话。那老女人声音低沉,清晰而单
调,喋喋不休,连气都不喘一口:
“。。我女儿总是对我说:‘唉!’她说:‘美国的法子在这些国家是
行不通的。这里的人没知没觉是很自然的事,’她说:‘因为他们根本懒得
全没有精力——’。你们可不晓得我们女儿的大学有多棒呵,老师都是第一
流的。没有比教育更重要的了。我们西方人真该教导这些东方人,好让他们
认清自己呀!我女儿就说——”
列车钻进一节隧道,这才掩没了那老女人的单调独白。
她们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阿伯斯诺上校一个人坐着。他的目光盯牢在
玛丽·戴本瀚修长的后颈上。他们两人竟没有同桌进餐,这应该轻易可以安
排的呵。却为了什么?
也许,白罗暗自揣摩,玛丽·戴本瀚谨慎起来了,女家庭教师是要处处
留心的。仪表是很重要的,像她这样的身份,一举一动都需分外小心的。
他的目光移到了车厢的另一边,尽头靠墙处坐着一名一身黑衣、宽脸上
毫无表情的中年妇人。他猜想:不是德国人就是北欧人士,说不定就是那名
德国籍的随身女仆。
掠过了这名妇人,白罗看到一对身躯前倾娓娓交谈的情侣。男人穿着粗
人字呢的英国绅士西装,却显然不是个英国人。白罗虽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但是他的头型与宽大的肩膀一看就知道不是英国人。他是个高大、有素养的
人。他猛一转头,白罗看到了他的侧影,是个相当俊美、卅岁上下的青年人,
蓄了一大撮整齐的八字胡。
与他对坐的,是个年轻得仍嫌稚嫩的女郎,顶多廿岁模样,紧身黑色外
衣和裙子,雪白的绸上衣,一顶小巧的黑帽子时髦地歪戴在头上。一张美丽、
异国情调的脸庞,苍白的肤色,棕色的大眼睛,漆黑的秀发。夹着长烟嘴的
指尖,涂着深红色的蔻丹,戴一枚巨大的翡翠镶白金的戒指。
“很美,很俏,”白罗悄声赞道:“是对夫妇吧?”
波克先生点头应道:“我想是匈牙利大使馆的人。”他说:”可以称得
上郎才女貌。”
如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