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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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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乐意,我替她来一次健康检查好了,也许会发现给她吃的是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告诉你吧,以前我时常对人说:‘把那些东西统统
扔进废纸篓里去’。”

他走以前,对葛莉娜说道:
“罗先生要我替他太太作一次全身健康检查,却查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

劲;我想在野外多作运动,也许对她有好处,她吃的是些什么药呀?”
“她有些药片是疲倦时服用的,有些是睡觉睡不着时吃的。”
她和肖医师去看了看爱丽的处方,爱丽微微笑了。
“肖大夫,所有那些东西我都不吃,”她说:“仅仅吃点过敏症药丸。”
肖大夫看看这些药丸,又翻了翻处方笺,说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害处;又

翻到一张安眠药片的处方。
“睡不着吗?”
“住在乡下就没有了,打从我来这儿以后,就一颗都没有吃过。”
“唔,这倒是好事情,”他拍拍她的肩膀:“好小姐,你什么毛病都没

有。我该这么说,有时候嘛容易操心。这种药丸很温和,最近很多人都服用,
对他们没有过半点伤害,继续用吧,不过别理那些安眠药片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耽心,”我抱歉地对爱丽说道:“我想是葛莉娜
吧。”

“呵,”爱丽说道,哈哈笑了,“葛莉娜对我大惊小怪的,她自己什么
药都不吃,”她说道:“我们会有一次转变,美克,把这些东西的大部份都
扔掉。”

爱丽对我们大部份邻居都处得很好,哈劳黛走动得很频,偶尔她也和爱
丽一起出去骑马。我不骑马,一生中玩的是汽车和机械方面的东西;尽管在
爱尔兰时,一度在马厩里清除马粪,做过一两星期,对马却一无所知;不过
我自己想过,什么时候我们在伦敦时,我要到一处优雅的骑马训练处去,学
习学习如何好好骑马。我不愿意在这里学,十有八九,老百姓会讥笑我。我
以为骑马或许对爱丽很好,似乎她也乐在其中。

葛莉娜鼓励她骑马,尽管葛莉娜自己,对骑马也是毫不知晓。


爱丽和哈劳黛一起去了一次马匹拍卖会,在哈劳黛劝告下,爱丽替自己
买了一匹枣骝马,名字是“征服”。我要求爱丽,一个人出去骑马时,一定
要小心,可是爱丽却嘲笑我。

“打从三岁起我就骑马了。”她说。
因此她常常出去骑马,一个星期大约骑上两三次,而葛莉娜则通常开车
到查德威市场去买东西。

有天在吃中饭时,葛莉娜说道:“你们那些吉卜赛人!今天早上有一个
长相难看死了的老太婆,就站在公路当中,差一点就从她身上辗过去,刚好
擦到了汽车前面,我不得不把车子停了下来,还是上坡呢。”

“为什么,她要做什么?”
爱丽仔细听我们两个人说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过,我以为她的神

色相当烦恼。
“真该死!她威胁我呢。”葛莉娜说道。
“威胁你吗?”我大声说了一句。
“唔,她告诉我滚开这里,她说道:‘这里是吉卜赛人的土地,回去吧,

回去吧,你们这班人统统都有;如果你们还想安安然过日子的话,就回到来
的地方去。’她竟举起拳头对着我晃来晃去,说道:‘假如我对你们施毒咒,’
又说:‘你们再也不会有鸿运了。买了我们的地,还在上面大盖房子;帐篷
里人住的地方,我们不要有房子。’”

葛莉娜说了一大箩筐,事后爱丽向我说道,略略皱起了眉头。
“这些话听起来太不可能有了,美克,你不是这么想吗?”
“我想葛莉娜有点儿言过其词吧。”我说。
“不晓得什么缘故,听起来不太对,”爱丽说:“我不知道葛莉娜是不

是添油加醋了一些。”
我考虑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添油加醋呢?”然后又猝然问道:“你最

近还没有见过我们那一位爱瑟,是吗?你骑马出去时没有见过吧?”
“那吉卜赛女人吗?没有。”
“爱丽,你说话时并不十分有把握嘛。”我说。
“我想瞥见过几眼,”爱丽说:“你知道吧,站在树丛中啦,从那里面

往外面偷偷摸摸张望啦,但是从来都没有挨得很近很近,我能有十分把握。”

可是有一天爱丽骑马回来,面如纸白,直打哆嗦。那老太婆从树林里走
出来了,爱丽便勒住坐骑,停下来和她谈话。她说那老太婆摇晃着拳头,嘟
嘟囔囔在说话。

爱丽说:“这一回真冒了火,”便向她说道:“你在这里要干甚么?这

块地方又不是你的,是我们的地皮,我们的房子呀。”
老太婆这就说了
“这里永远不是你的土地,也永远不会属于你;我警告过你一回了,已

经警告过你两次,可不会再警告你了。现在时间不远了——我可以告诉你这
件事,我见到了死神,就在你的左后面;死神就站在你旁边了,死神就会把
你逮了走。你所骑的这匹马——一只脚是白色;难道你不知道骑这种马是要
走歹运的吗?我见到了死神,你们造的那幢宅第崩塌成一堆瓦砾了!”

“这种事情一定要加以制止。”我气愤地向爱丽说道。
这一回爱丽并没有一笑置之了,她和葛莉娜两个人的神色都像心乱如
麻,我立刻下山到村子里去,起先到黎老太婆农舍那里,我迟疑了一下,可


是那里没有灯光,我便到派出所去。值班的警员我认识——金恩警佐,一个
正正派派通情达理的汉子。他听过我的说话后,这才说道:

“我很抱歉你们惹上了这种烦恼,她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婆,也许有点
昏愦了;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真正的麻烦;我会
跟她谈谈,要她休息休息。”

“假如你办得到的话。”我说。
他迟疑了一阵子,然后说道,
“我并不想暗示什么事——不过,罗先生,就你所晓得的来说,这里附

近有没有任何人会——那怕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怀恨你或者怀恨尊

夫人吗?”
“我想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了。为什么?”
“最近黎老太太钱财滚滚——我也不知道这些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你认为是什么情形呢?”
“可能是有人收买了她——那些要把你们从那里撵走的人。那里有过一

回事——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她从村里什么人那里拿了钱——要把一个邻
居吓走;干的是这一号儿的事情——威胁啦——警告啦——咒人啦——村子
里老百姓都很迷信,可以这么说,英国有女村巫的村庄数目,会使你大吃一
惊。那时她就受到了警告,就我所晓得的来说,打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试过
了——不过也可能是像那种事;那老太婆见钱眼开——有很多事他们都是为
了钱而干——”

但是我不能接受这个意见,向金恩指出,我们在这儿完完全全都是生客,
说道:“我们连结仇家的时间都还没有呀。”

我走回家去,心中又愁又乱,我在阳台角落上转过去,便听见爱丽弹奏
六弦琴的隐隐乐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直站在窗户边向里面张望,车转
身朝我走过来。那一下子我还以为是我们那位吉卜赛人呢,一眼认出来是桑
托尼时,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呵,”我轻轻喘了一下说道:“是你呀,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

们没听到你的消息有几世纪了嘛。”
他并没有立刻答复我,只一把抓住我胳臂,把我从窗户边拖开。
“原来她在这里了!”他说:“我倒开不意外,料到她或迟或早会要来。

为什么你要让她来?她是个危险人物呀,你应该知道的。”
“你是说爱丽吗?
“不是,不是,并不是爱丽,另外一个!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葛莉娜。”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
“你知道葛莉娜是何许人吗?或者,你真不知道?她来了,不是吗?掌

握大权呀!现在你没法儿撵走她了,她来了就要待下去了。”
“爱丽的脚扭伤了,”我说:“葛莉娜来照料她,她——我想她很快就
会走。”
“对这种人你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一向就打算要来我知道这一点,

盖房子时她一来,我就把她料得定定的了。”
“似乎爱丽缺不了她嘛。”我喃喃说道。
“呵,不错,她和爱丽在一起已有一阵子,不是吗?她知道怎么操纵爱

丽呀。”
这正是老厉所说过的话,直到最近我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实在。


“美克,你要她在这里吗?”
“我可不能把她扔到屋子外去呀,”我说话很暴躁;“她是爱丽的老朋

友,是至交,我有什么鬼办法?”
“不错,”桑托尼说:“我料想你也使不出什么办法,是吗?”
他望着我,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桑托尼是个怪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

话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美克,你知道自己往什么地方去吗?”他说:“你知道吗?有时候,
我想你是半点儿都不知道。”
“当然我知道呀,”我说:“我做的是自己要做的,我要去的地方我就
去。”
“是吗?我奇怪你是不是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和葛莉娜相处我
很害怕,你知道吗?她比你可强得多了。”
“我可不明白你是怎么揣想出来的?这并不是什么力量不力量的问题
呀!”

“不是吗?我认为是;她是那种强人型,一向能随心所欲的一型。你并
无意于要她在这里,那可是你说的,可是她却在这里了,我一直都在注意她
们。她和爱丽平起平坐,家中也寸步不离,叽叽喳喳的住在里面。美克,你
算是什么?外人吗?或者,你不是个外人吧?”

“你说的这些话,真神经病了。你什么意思——我是外人吗?我是爱丽

的丈夫,难道不是吗?”
“你是爱丽的先生?或者爱丽是你的太太?”
“你真缠夹,”我说道:“这有什么不同?”
他叹了口气,忽然间,他肩膊向下陷,就像一身的活力都泄掉了似的。
“我没法儿接近你,”桑托尼说:“也没法儿使你听我的话,没法子使

你了解。有时我以为你懂了,有时候我想到你对自己或者任何别的人,半点
儿都不知道。”
“我说,桑托尼,”我说道:“我从你那里可得到了很多,你是个了不

起的建筑师——不过——”
他脸色又变成了从前的古怪方式。
“不错,”他说:“我是个好建筑师,这幢房子是我起造过最好的一幢。

我对它可能接近心满意足了。你要幢这样的房子,爱丽也要幢这样的房子,
和你一起住在里面。她有了,而你也有了。美克,把那个女人打发走吧,不
要弄得太迟了。”

“我怎么能使爱丽不高兴呀?”
“那个女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说,我并不喜欢葛莉娜,她使我神经兮兮的,”我说道:“有天我

甚至同她吵得天翻地覆,但没有一项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会,同她一起就不会简单。”
“管这块地主叫吉卜赛庄的人,又说这里遭过毒咒,或许真有两下子,”

我气愤地说道:“我们遇到过吉卜赛人从树林后面跳出来,对着我们晃拳头,
还警告我们,如果不从这里滚出去,就会有惨事发生。这块地方应该很好很
美的呀。”

那最后一句,说出来很奇怪,我却像别人在说一般说了出来。
“不错,它应该像那样子,”桑托尼说:“应该如此,但是却不能够;


如果有什么阴险邪门掌握住了它,它能好吗?”
“当然,你不信——”
“有好多古古怪怪的事我都信。。我对阴险邪门的事儿都知道。你没有

意识到,或者没有时常觉得,我这个人一部份也是很邪的吗?我知道什么时
候邪气挨近了我,虽然一向都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要自己盖的房子祛
除这股子邪气,你懂吗?”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懂吗?与我有关系呀。”

这时他整个举止态度都改变了。
“好了好了,”他说:“我们别再多扯这些无聊话,进去看看爱丽吧。”
我们从这扇落地窗里走进去,爱丽极其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
那天晚上桑托尼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没有比那更过火的做唱俱佳了;

他又恢复了自我,风度翩翩,轻松愉快。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和葛莉娜谈话,
使人觉得这是他的魅力对她的特惠,而他多的是魅力。任何人都会发誓,他
对她有深刻的印象,很喜欢她,而且急急于讨她的欢心。这使我觉得桑托尼
真正是一个危险人物,他的各方面,我没有见到的太多太多了。

葛莉娜一向对赞美有反应,她竭尽全力来表现自己,总在各种场合隐藏,
或者透露自己的美。她含笑望着桑托尼,静静地聆听,就像意乱情迷似的。
我对桑托尼这种姿态的用心非常奇怪。你对桑托尼绝对不会知道,爱丽说希
望他多留几天,可是他摇摇头,说第二天就非走不可了。

“现在你在盖房子了吗?很忙吗?”
他说不是,人刚刚出院呢。
“他们又一回把我修理好了,”他说:“不过八成儿也是最后一次了。”
“修理了你一番?他们对你作了些什么呀?”
“把我身上的坏血放掉,再把一些新鲜的、红红的好血灌进来。”他说。
“呵。”爱丽打了一个冷噤。
“别害怕,”桑托尼说道:“这种事你绝不会有的。”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在你身上嘛?”爱丽说道:“真残忍呵。”
“并不残忍,不是,”桑托尼说:“我刚才听到你所唱的:
人生来欢乐、悲哀,
我们的的确确知道
安然走过这个世界。
我走得安安然,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你,爱丽,
夜夜复朝朝
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
那就是你嘛。”
“我但愿自己能够觉得安全就好了。”爱丽说。
“你不觉得安全吗?”
“我不喜欢受到威胁,”爱丽说:“不喜欢任何人对我念毒咒。”
“你谈的是那个吉卜赛人吗?”
“对呀。”
“算了吧,”桑托尼说:“今儿晚上抛开算了。我们且快乐快乐吧。爱


丽——这一杯为你的健康——长命百岁——我有一个很慈悲的快速了结——

这一杯祝美克洪福——”他停下来,酒杯举向葛莉娜。
“哇?”葛莉娜说:“这一杯要祝福我吗?”
“这一杯祝福你,你会有的太好了!或许是成就吧?”他加上一句,疑


问的语气里一半儿揶揄、一半儿讥诮。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
“这个人真怪得很,”爱丽说:“我从来都不了解他。”
“他所说的话,我一半都不懂。”
“他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呢。”爱丽若有所思地说。
“你意思是他能未卜先知吗?”
“不是,”爱丽说:“我的意思不是指那个,他很知人,对人的认识比

那些人对自己的认识还要透彻。因为这一点,有时他恨他们,有时候又可怜

他们。然而,他并不为我所可怜。”她默默若有所思又加上了一句。
“为什么他要那样?”我紧紧问道。
“呀,因为——”爱丽说。


16


那是第二天下午了,我在树林中最阴暗的地方走得相当快,那一带松树
的暗影,比起任何别的地方都更为阴森森;我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正站
在车道中。我冲动地一个快步跳开了小径,认为这一定是我们那个吉卜赛老
太婆了;可是一眼认出是谁时;就突然退缩回来,是妈妈嘛,她老人家站在
那里,满头白发,身材高高大大,一脸严肃的表情。

“老天爷,”我说:“妈妈,您可吓了我一大跳嘛,您在这儿干什么?
来看我们吗?我们请您可都请够了,不是吗?”

实际上我们却没有请过,我表示过一次相当不冷不热的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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