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莎·克莉丝蒂小说选(1)东方快车谋杀案-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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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次在蒙地卡罗赢了六万法郎。我押在二十七的数字上,结果赢
了。”
“那一定非常刺激,太太。”
“噢,是非常刺激。乔治给钱去玩——可是通常我都输掉。”
她显得忧闷。
“那真糟。”
“噢,其实无所谓,乔治非常有钱,有钱真是好,你不认为吗?”
“非常好。”白罗和气地说。
“如果我不是有钱,或许我会看起来像阿曼妲一样。”她的目光移向茶
桌旁的布鲁伊丝小姐,冷静地凝视着她。“她非常丑,你不认为吗?”
布鲁伊丝小姐这时正抬头望向他们坐的地方。史达斯夫人并没有大声
讲,不过白罗怀疑阿曼妲·布鲁伊丝是否听见了。
当他收回视线时,他的眼睛正好遇上了华伯顿上尉的眼光。上尉的眼光
带着反讽、好玩的意味。
白罗尽力改变话题。
“你是不是一直非常忙着准备游园会?”他问道。
海蒂·史达斯摇头。
“噢,不,我认为这一切非常乏味——非常愚蠢。有的是仆人和园丁。
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准备?”
“噢,天啊。”讲话的是福里亚特太太。她已经过来坐在附近的沙发上。
“那些是你在岛上庄园里耳濡目染的观念。可是现在英格兰的生活并不像那
样子。我真希望是那样。”她叹了一声。“时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自
己动手。”
史达斯夫人耸耸肩。
“我认为这是愚蠢的事。如果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那么有钱又有什
么好处?”
“有些人觉得有趣。”福里亚特太太对她微微笑说。“我就真的觉得。
不是所有的事情,而是有些事情。我自己喜欢园艺而且我喜欢为像明天一样
的庆祝活动做准备工作。”“会像是宴会一样吗?”史达斯夫人满怀希望地
问道。“就像宴会一样——有很多很多人。”
“会像是伯克郡大赛马一样吗?每个人都戴着大帽子,非常帅?”
“呃,不太像是伯克郡大赛马。”福里亚特太太说。她温和地又说,“不
过你必须试着欣赏乡下的东西。海蒂,你今天上午应该帮帮我们,而不是躺
在床上直到喝下午茶时才起床。”
“我头疼。”海蒂闷闷不乐地说。然后她的情绪改变,她温情地对福里
亚特太太微笑。
“不过我明天就好了,我会做你要我做的任何一件事。”“这才非常可
爱,亲爱的。”
“我有一件新衣服。上午才送来的,跟我上楼去看看。”福里亚特太太
犹豫着,史达斯夫人站起来,坚持说:“你一定要来,拜托,是一件可爱的
衣服,现在就去吧!”
“噢,好吧。”福里亚特太太半叹一声,站起身子。
当她走出房间时,她矮小的身子跟随着海蒂高高的身子,白罗看见她的
脸,惊奇地发现她脸上的微笑已被厌倦的神色所取代。仿佛一时松懈下来,
解除警戒,她已不再费心保持社交的假面具。然而——似乎不只是那样。或
许她是为某种她像很多妇人一样从不说出来的病痛所苦。他想,她不是一个
喜欢邀人可怜或同情的人。
华伯顿上尉落坐在海蒂·史达斯刚刚空出来的椅子里。他也看着两个女
人刚通过的那道门,但是他说的不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人。他微微咧嘴,懒
洋洋地说:
“美丽的动物,可不是吗?”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乔治爵士在马斯特顿
太太和欧立佛太太的陪同之下从一道法国式落地窗门出去。“是把老乔冶·史
达斯尅得死死的没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太好的!珠宝、貂皮大衣
等等一切。他究竟是否了解她有点智力不足,我从不知道。或许认为这无所
谓。毕竟,这些有钱的花花大少并不要求有智慧的伴侣。”
“她是什么国籍?”白罗好奇地问。
“看起来像是南美洲人,我一向认为。不过我相信她是来自西印度群岛。
那些出产蔗糖、甜酒等等一切东西的小岛之一。那里的老家族之一——我指
的是在当地生长的法国或西班牙人,不是混血儿。在这些岛上,很近的近亲
之间都通婚。我相信,这是智能不足的原因。”
年轻的雷奇太太过来加入他们。
“听我说,积姆,”她说,“你得站在我这一边,那个棚子得设在我们
大家决定的地方——在草坪那端石南花丛前面,这是唯一可能的地方。”
“玛·马斯特顿不这样认为。”
“呃,你得去说服她。”
他对她露出狡猾的微笑。
“马斯特顿太太是我的老板。”
“威尔夫烈·马斯特顿才是你的老板,他才是国会议员。”
“也许吧,不过她应该是。她把她丈夫尅得死死的——我清楚得很。”
乔治爵士从窗门进来。
“噢,你在这里,莎莉。”他说,“我们需要你,你不会想到竟然大家
会为了谁为面包涂奶油,谁供应蛋糕,还有为什么菜园产品摊位设到原先说
好摆新奇毛织品的地方去而激动起来。亚美·福里亚特到哪里去了?她能对
付这些人——差不多是唯一能对付的人。”
“她跟海蒂上楼去了。”
“噢,是吗——?”
乔治爵士暧昧、无助地四周观望,布鲁伊丝小姐从她原先正在填写门票
的地方跳出来,说,“我帮你去找她来,乔治爵士。”
“谢谢你,阿曼妲。”
布鲁伊丝小姐走出门去。
“必须多找些铁丝网。”乔治爵士喃喃说道。
“游园会要用的?”
“不,不是。是要架设在我们跟胡丘大花园在树林子里交接的地方的。
旧的已经烂掉了,而那是他们穿越过来的地方。”
“谁越过来?”
“侵入私宅的人!”乔治爵士大叫说。
莎莉·雷奇好玩地说:
“你说得叫人听起来好像是贝姬·崔若伍德在对付驴子一般。”
“贝姬·崔若伍德?她是谁?”乔治爵士不加思考地问说。
“狄更斯。”
“噢,狄更斯。我曾读过他的《廉价雪茄烟纸》。不错。真不错——令
我感到惊讶。不过,说正经的,自从他们开了这家无聊的青年招待所,侵入
私宅的人就一直是一项威胁。他们随时随地穿着最最叫人难以置信的衬衫突
然在你面前冒出来——上午有一个男孩穿着一件,上面满满都是爬行的乌龟
等等——让我以为喝醉酒了或什么的。他们大半不会说英语——只对你叽哩
呱啦地。。”他模仿说:“‘喔,拜托——对了,你有没——告诉我——这
路到渡口?’我说,不是,对他们吼叫,叫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可是他
们大半只是眨眨眼睛,瞪着你,听不懂。而女孩子则吃吃笑。各种国籍的都
有,意大利的、南斯拉夫的、荷兰的、芬兰的——”他黯然地结束话语。
“好啦,”雷奇太太说。“我去帮你对付那些倔强的女人。”
她带他跨出窗门,然后回头喊说:“来吧,积姆,来为正义粉身碎骨吧。”
“好吧,不过我想让白罗先生明白‘寻凶’比赛活动,既然他要颁发奖
品。”
“你可以稍后再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等你。”白罗欣然说。
在随即而起的沉默中,亚力克·雷奇在椅子里伸伸懒腰,叹了一声。
“女人!”他说,“就像一群蜜蜂。”
他转头望出窗外。
“这一切是在干什么?对任何人都无关紧要的什么游园会。”
“不过,”白罗指出,“显然对某些人来说是重要的。”“为什么就不
能有点脑筋?为什么他们不能想一想?想想这整个世界乱成什么样子了。难
道他们不了解这地球上的居民正在忙着自杀?”
白罗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判断正确。他只是怀疑地摇摇头。
“除非我们能在来不及之前想想办法做点什么。。”亚力克·雷奇中断
下来。他的脸上掠过气愤的气色。“噢,不错。”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
么。你认为我紧张、神经质——等等一切。就像那些该死的医生一样,要我
休息,换个环境,呼吸海边的空气。好了,莎莉和我来到这里,租下‘磨房’
三个月,而且我已经依照他们的处方办理。我钓鱼、游泳、散步、作日光浴
——”
“我是注意到你作过日光浴,是的。”白罗礼貌地说。“喔,这?”亚
力克一手伸向发痛的脸。“这可以说是英国仅有的一次美好夏日的结果。但
是这到底有什么好处?你无法只靠逃避来躲开现实。”
“是的,逃避从来就没有任何好处。”
“而置身在像这样的乡村气息里只让你更加了解一些事情——我刚刚说
的以及这个国家的人民令人难以置信的麻木不仁。甚至够聪明了的莎莉,也
是完全一样。为什么要去操那个心?她这样说的。这简直让我发疯!为什么
要去操那个心?”
“恕我感兴趣一问,你为什么要操心?”
“天啊,你也一样?”
“不,我这不是忠告,只不过是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难道你不明白,总得要有个人想办法做点什么事。”
“而那个人就是你?”
“不,不,不是我个人。在像这样的时代里一个人无法是‘个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即使在如同你所说的‘这样的时代里’,一个
人仍然是一个人。”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在紧张的时代里,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人不能想
到自己的一些无意义的病痛或是个人一些比什么都紧要的事务。”
“我向你保证,你的想法相当错误。在大战末期,一次猛烈的空袭中,
我心中盘踞的想法是我小趾上一个鸡眼的疼痛多于对死亡的恐惧。这在当时
令我感到惊讶怎么会是这样。我对自己说,‘想想看,现在任何一个时刻,
死亡都可能来临。’可是我仍然觉察到我脚趾上鸡眼的疼痛——真的,我为
我自己得忍受那种疼痛以及死亡的恐惧而感到受伤害。就因为我可能死掉而
使得我生活中每一件个人的小事倍增重要性。我看过一个女人在一次街上的
意外事件中被击倒在地,断了一条腿,而她放声大哭起来因为她看见她的袜
子上有一条线脱掉抽丝。”“那正是向你显示女人是多么的傻!”
“那向你显示出人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就是那种对个人生活的专注引
导人类幸存下去的。”
亚力克·雷奇发出不屑的笑声。
“有时候,”他说,“我想他们幸存下去真是可悲。”“你知道,”白
罗坚持说,“这是一种谦卑的形式,而谦卑是可贵的。我记得战时在你们这
里的地下铁道里有一个口号写着:‘一切全靠你了。’我想,这句口号是某
个圣贤想出来的——不过依我的观点,这是一个危险而令人生厌的教条。因
为它并不真实。一切并非全靠——比如说,某某太太一个人而已。如果她被
人引导而认为是的话,那么这对她个人来说并不好。在她想着她能在世界事
务中扮演的角色时,她的小宝宝却拉倒了热水壶。”
“你的观点相当古板,我想,说出你的口号会是怎么样的来听听。”
“我不需要拟定我自己的口号,在这个国家就有一个更老的口号令我非
常满意。”
“那是什么?”
“‘信任上帝,同时准备万一。’”
“哎,哎。。”亚力克·雷奇似乎觉得好玩。“真想不到你会这样说,
你知不知道我想看到这个国家里做出什么事来?”
“无疑的,一定是某件强烈而令人不愉快的事。”白罗微笑着说。
亚力克·雷奇保持严肃。
“我想看到每一个低能的人被除掉——马上除掉!不要让他们繁殖。如
果,有一代的人,只有智能高的人才让他们生育后代的话,想想看结果会是
怎么样。”
“或许,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会大量增加。”白罗冷淡地说。“植物需要
根也需要花,何况是人,雷奇先生。不管花再怎么大怎么美,如果底下的根
被摧毁了,那就不再有花了。”他以聊天似的口吻加上一句说:“你会不会
把史达斯夫人考虑作进无痛屠杀室的候选人?”
“会,真的。像那样女人有什么好处?她对社会有过什么贡献?她的脑
子里除了衣服珠宝之外还想过什么?如同我所说的,她有什么好处?”
“你和我,”白罗温和地说,“确实比史达斯夫人智能高多了。但是”
——他悲伤地摇摇头——“恐怕我们都没有她那么具有装饰性,这是事实。”
“有装饰性。。”亚力克激烈地哼了一声,然而他的话被又从窗门进来
的欧立佛太太和华伯顿上尉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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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来看看‘寻凶’比赛的线索和一些东西,白罗先生。”欧立佛
太太喘不过气说。
白罗起身顺从地随他们而去。
他们三人越过大厅,进入一间装潢像办公室一样朴素的小房间。“你左
手边是一些致命的武器,”华伯顿上尉手挥向一张呢布面小牌桌说。“上面
摆着一把小手枪、一截上面有邪恶的锈迹的铝管、一个标明‘毒药’的蓝色
瓶子、一截晒衣绳和一具皮下注射器。”
“那些是凶器,”欧立佛太太解释说,“而这些是涉嫌人。”
她递给他一张印制的卡片,他感兴趣地看着。
涉嫌人
艾丝特儿·葛林——一个美丽、神秘的年轻女人,布朗特上校的客人。
布朗特上校——当地乡绅,他的女儿琼·布朗特——嫁给彼得·盖伊—
—一个年轻的原子科学家。
威琳小姐——管家。
怀尔特——主仆
玛亚·史达维斯基——一个徒步旅行的女孩。
伊斯特邦·罗右拉——一个未受邀请的客人。
白罗眨眨眼,不解地默默望向欧立佛太太。
“优秀的一些人物,”他礼貌地说。“不过容我一问,太太,参加比赛
的人要做什么?”
“把卡片翻过去。”华伯顿上尉说。
白罗照做。
卡片另一面印着:
姓名地址:
解答:
凶手名字:
凶器:
动机:
时间和地点:
你得到结论的理由:
“每一个进场的人都有一张,”华伯顿上尉快速地说。“还有一本笔记
本和一支笔供抄录线索用。有六条线索。像‘寻宝’一样逐一追寻下去,而
这些凶器藏在一些可疑的地方。这是第一条线索,一张快照,每个人都从这
张快照开始。”
白罗接过那张印制的快照,皱起眉头仔细看着。然后他把照片颠倒过来,
他仍然显得迷惑不解,华伯顿笑出声来。
“巧妙、迷惑人的一张照片,可不是吗?”他得意地说,“一旦你知道
是什么就相当简单了。”
不知道照片里头是什么的白罗,越发感到困惑。“装铁条的窗子?”他
试探说。
“看起来有点像,我承认。不,是网球网的一部分。”“啊。”白罗再
度看着那张快照。“嗯,是像你所说的东西——别人告诉你是什么东西之后
就相当明显了!”
“这大都看你是怎么看的。”华伯顿笑着说。
“这是非常深奥的真理。”
“第二条线索会在网球网中央下方的一个盒子里被找到。盒子里装的是
这个空毒药瓶子——这个,还有一个松脱的软木塞。”
“只是,你知道,”欧立佛太太快速地说:“这是一个螺旋瓶盖的瓶子,
因此这个软木塞子才是真正的线索。”
“我知道,太太,你一向充满了巧思,不过我不太明白。。”
欧立佛太太打断他的话。
“噢,可是,当然。”她说,“有一个故事,就像杂志上的连载小说—
—一份纲要。”她转向华伯顿上尉:“你拿到说明书没有?”
“印刷厂的人还没有送来。”
“可是他们答应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总是答应,今天下午六点就印好了,我打
算开车去拿回来。”
“噢,好。”
欧立佛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