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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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摇了摇头,仿佛往事不堪回首,最终笑道:“你如何得知,我这些唬人的把戏,找到了这里。”
帝王笑道:“母亲在儿臣左臂种了相思怨,促使儿臣火气不能自抑,那时儿臣便知,除了母后之外,宫中再无一人可近儿臣身,再无一人可使出这种手段。”
帝王又道:“那相思怨纵使开始不察,後来也必然知道有异,他,儿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那女子听了,轻轻的问了一句:“你这次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帝王听了,也逐渐掩了脸上笑意,轻轻的,却无比坚定的说:“儿臣几日打扰母后凤驾,是为一事所请,儿臣知母後一心求道,已入化境,重得青丝朱颜,仙家之道,远非凡夫俗子所窥视,请母后指点迷津。”
那女子微微一愣,说:“吾儿聪惠非常,若是有心,何道不成,可你从前从未想过修仙得道,如何现在又有了这门心思?”
帝王笑了一笑,又笑了一笑,笑容里全是难言的孤苦和寂寞,他说:“我和他之间,就算已是有缘无分,我也要保他福寿延绵,助他得偿所愿,愿他长生。”
那女子闭了眼睛幽幽了问:“得道後确实可以活死人,医白骨,你可知为何我修行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愿成仙,得道要经受种种劫难,乃至天雷轰顶,这也不难,难在要忘情去爱,了断三生,若是忘了情爱,我们又为了何事,受尽种种苦楚来奢求成仙呢。”
帝王答道:“无怨无悔。”
那女子终於笑了,释然的笑了,她说:“我当年若是有你一半洒脱……怎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支紫玉长笛,递给帝王说:“这是先皇当年送如妃的,我盗了过来,如今给了你吧,你也可以……可以送给你喜欢的人。”
女子说:“求仙之道,你可以问我身边的青衣丫鬟,她本是王母座下青鸾,贬谪於京都。”
帝王听了那话,最後问了一句,他说:“母后为何不亲自教儿臣……”
女子闭了双眼,两滴清泪滑过面颊:“痴儿,你以为你父皇死了,我还活得下来吗,十年前我便死了,我只是……还放不下你,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著,女子的身影,逐渐淡在了宽大的墓室中,了无踪迹。
万千长明灯,星星点点,明明灭灭。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三十二章
'帝王'
我在建章宫外建了一座九丈的神台。
青鸾喜欢那样的台,她说躺在顶层,在夜幕之下,所有的星星,似乎都伸手可及。
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喜欢现了原形,伸展著翅膀,躺在台上晒太阳,也在夜晚观天象。那是她的事情。台上有我建的两座铜铸神象,托盘而立,用於承接雨露甘霖,合玉屑服食。
有用吗?我不知道,例朝的帝王,若是一心求神问仙,少不了铸几个庞然大鼎,练几炉灵丹妙药,浪费无数宝石玄黄,硫磺白金。但青鸾说没用,我在明光殿屋顶上找到她的那天,她就是那幅无所谓的模样,冷冷的说,求仙问道,需要成仙的不是形,而是心。
青鸾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说我这点没有做好,所以从九天四海找来各式各样的石头,用她的鸟爪子一抓,外面的糟粕就碎了,露出里面温润的玉石,千金难买,我笑著夸她眼睛好使,她大眼一瞪,狠狠的指责我,既然凤非梧桐不栖,青鸾自然更上一层。於是再拍几下鸟爪子,把粉碎的玉屑和在新乘的雨露里,青鸾说,喝!於是我就苦著脸对著那盆污水猛咽。
青鸾看著我喝了小半年,然後青鸾问我,有什麽感觉。我笑著说,觉得心,逐渐变得冷冷的。
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寒冬了,台上落了厚厚的雪,像棉被般温软。青鸾在雪上慢慢的走,走出一排又一排的鸟抓印,然後问,你看到了什麽。我说,一片苍茫。青鸾摇著她的头,说,再看。我最後闭著眼睛看,然後说,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青鸾点著她的鸟头说,差不多了,还要看。我眯著眼睛憋出来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青鸾说,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青鸾问,你还要成仙吗?我闭著眼睛笑她,小畜生,你从来都没打算过让我回头。青鸾啼叫了几声,她说,那当然,你是千年未有的人才。是天生要做神仙的。她说,不知道你那颗心抽错了,居然会动了凡心。
我笑駡她讽刺我冷血无情。
青鸾突然问我,她问,你害怕吗?我愣了,那时,虽然嘴上在笑,其实心里好怕,怕得厉害。如果我真的哪一天忘记迁儿了,生存对於我还有什麽意思。青鸾用翅膀摸著我的头,她的翅膀很多毛,也很大,所以伸展的时候遮天避日,很温暖。青鸾说,不用怕,之所以要选择成仙。就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馀地选择。我笑著说,成仙不过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何况世人皆以为我们被神仙操纵,天知道,神仙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
青鸾笑了笑,又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青鸾说,无论仙凡六道,神仙人鬼,身有别而道相同,我们能做的,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要放弃。
我知道她的意思。顺从命运的安排,在不由自主的结局中坚守;接受命运的馈赠,在无可奈何的现实中承担。这是每一个生灵都要遵守的游戏规则。
我笑了,从头到尾,幻灭都比做梦来得容易。
青鸾抬了她的鸟头看我,三根漂亮的羽毛在头顶上流光溢彩,她问我,你不会放弃的,对吗?
我一时无语。从袖子里摸出那只紫玉长笛,笑著,移到唇边。
当然。我说。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三十三章
後来的後来,楼台上开始下雪,下了三天三夜,我在神台上放了一个小小的暖手的火炉。抱著它,睡在雪地上。不知何时起,已经不会饿了,也不会渴。
就是那样一个大雪初霁的日子,积雪上反射著柔美的微光。凭栏而立,蓬头赤脚,一身重重叠叠的素衣服丧,临风而立,发丝飘扬。
青鸾不在,她留我一个人,她走的时候问我,什麽东西是天地的主宰。
青鸾说这问题没有什麽准确的答案,青鸾说她还是麻雀大的时候,她老老实实的背天书,说是王母娘娘,因为玉帝归王母管。说完了只听天上有一个中年女声笑得肆意而倡狂,那声音夸她答得很好。後来她成了王母座下青鸾的时候,王母抚著她的翎毛这样嘉奖,此灵兽赤子丹心,不善雕琢,而本质纯良。
我问她,是不是我学她一样拍王母的马屁,就可以得道了。青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要我慢慢想,慢慢想,因为想出来後,就是天雷轰顶之时。
青鸾给我看过她头上羽毛下碗大的疤,青鸾说,也许那问题不过是幌子,而在天雷下顶住的人才是上界真正要找的,我赞青鸾聪明。青鸾又有些忧郁的说事情没个准,说当年李耳得道的时候招下的可是九天玄雷,也许问题的答案越接近,来得雷就越高级吧。
当然,受了高级的雷,成得也是高级的仙。我想当年劈青鸾的最多是筷子粗的小闪电。
说完青鸾就飞走了,青鸾走後,我就坐在栏杆上,楼台九丈高,所以一览众山小,浮云脚下缥缈著沉浮。风肆意的吹过,单衣不惧寒,我知道这个境界。母后叫它飘飘欲仙。
谁是天地的主宰?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十七岁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看著头上殿顶上金龙,雕刻得鳞爪生动巧夺天工,那双镶嵌了两颗拇指大小夜明珠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手放在冰凉的金属上,华丽的龙袍,一团团绣线锦簇,暗金的丝线描就龙翔凤翥。龙耕云,凤衔烟的煌煌仙境,也不过是如此的奢华。百官朝服又是怎样的景色,千百人恭敬的拜倒,从高高的龙椅看过去一片浮动的色块,但是那声音很洪亮,一字一字传得悠远。
他们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下百姓也虔诚得说著这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是我拜倒江山。
而是江山拜倒。
於是红唇轻启,对著莽莽苍穹,我笑著,轻轻的说,我是天地的主宰。
不仅仅因为这所谓的尊崇地位,我知道。
睁开眼睛,才有阳光普照,闭上眼睛,就是白昼轰然的倒塌。笑著招手,就有浓春细雨微风拂面,哭著再见,就是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没有我,谁去抬望天的高,没有我,谁去瞻仰地的深。没了我,谁管那诸天神佛,测什麽吉凶黄道日。
我是天地的主宰。我笑著伸手,所有的风云听我调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头顶天幕撕裂,一团光晕在咆哮著凝聚,盘古开天地时蓬勃的脉动从遥远的亘古绵延至今,那所谓的宁静被头顶的闪电一刀划破,怎样的气势,神挡弑神,仙阻诛仙。
沧海横流,横扫千军。
我虔诚的仰望苍穹,一道不知道开端和结局的宿命翩跹著自九天而下,一时宠辱携忘,灵台空明。
九天外一声鹤戾鸾啼,一道青色的影子毫不迟疑的伸展著如垂天之云般的羽翼,遮蔽著我,铺天盖地,然後那雷,穿过了那个影子,落在我身上。
这点痛,比起受过的,算什麽。
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亘古,也许是一瞬。
醒来後,夜幕正深,繁星满天。
却觉得身边风向都变了,从地上幽幽的醒转,可以闻到南国早醒花朵的馨香,也可以看清每一只飞禽翱翔的翅膀。
脱胎换骨,得道飞升。就是如此吧。
“你得道了。”身边那只青色的大鸟,满身血迹,它抱怨著说“娘亲的,居然是九天玄雷。”
我想应该是她帮了我,於是友善的伸出手握住她的爪子,笑著说:“谢谢你,你帮了我,有什麽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只鸟呆呆的愣在那里,她说:“你忘了吗?”
我笑了笑,不是很懂她在说什麽。
那只鸟低下了头,良久,她说:“幸好我还记得答应过你的事……”
我依然不懂,仍然保持著脸上的笑,我说:“有需要我帮你的地方吗?”
那只鸟用力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有一个朋友,他患了不治之症,就在寝宫睡著,请你救救他。”
我笑著点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只鸟却突然张开她的翅膀,她说:“能不能,治病的时候,请你顺便为他吹这首曲子。”
我於是再微笑著,结果大鸟不知道从哪掏出的笛子和曲谱。
我看著谱子,笑了,我说:“鸳梦吗?是个好名字。”说著伸展双袖,眨眼的功夫就轻盈的踏上坚硬的土地,头顶上,那只鸟扑腾的翅膀飞离高台。
青色的羽翼遮天避日,从高高的天空上,滴下一滴青色的眼泪,溜光饱满。那只大鸟临走的时候鸟嘴里还在呢喃,她说,你曾经想过,亲自吹给他听的。雨の林♂完结♂ 'ylxsq。bbs。'
我不懂她的话,但我懂她的意思,那只鸟哭的是沧海桑田世事无常的变迁。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三十四章
'史者'
御医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
烧退下来後,我跟他说,我不想死。
他消失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第二天早上也不知踪影。中午也不见了,然後下午他半跪在床前,握著我的手,说了很多次我爱你。一直说,一直说,浪费了整个下午,每一次都拖腔拖调,眼睛里波光闪烁,我听第一次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唰的一声又开始发烧了。
手足无措,手足无措。
他握著我的手问,如果每天告一次白,我可不可以等他七百三十九天。
他握著我的手说,他已经说了七百三十九声他爱我。
之後,他再也没有找过我,等到大雪纷纷扰扰的时候,已经过了九十三个日出日落。每天我都要喝很多很多很苦的药,雪落不可怕,怕的是雪化的时候湿气重,一些曾经断过裂开过的骨头,就在重重湿气中钻心蚀骨的痛。
後来有一天,大雪初霁,阳光温暖的照耀著,我在积雪消融密密润润的声音中恐惧的瑟缩,在疼痛中将头藏在棉被中翻滚,撕扯著明黄的床单和锦被,然後在挣扎中昏睡了过去,睡得死沉。
然後在梦里听到一首奇怪的曲子,吹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毫无感情,宛如新学,可那曲子,在空气中裂石穿空,惊涛拍岸,然後在戈壁浅滩柔情蜜意,花明柳暗,一口气换也不愿换,一个音断也不愿断,在每一个瞬间抵死缠绵,在欢快的时候如同江南三月,看不尽的繁花似锦,如织细雨,在凄楚的时候如午夜梦回,诉不清肝肠寸断,百转千回。每一个断句和吐息都在说,若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每一个高音和颤抖都在讲,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能为连理枝。
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红叶黄花,有清泉横流;春笋迸发;兔走狐奔;草长莺长。我们还像儿时那样比肩而立,不管江山谁主宰;不问天下胜或衰;不知今昔是何年。妄想我们像双飞的鸟;像连理的树;像戏水的鸳鸯。
梦里识尽甜滋味;愿做长睡不醒人
我想这样的曲子,只能比作我做过的那场梦。
一个满载桂花香的美好梦境。
懵懵懂懂的时候,一道温暖的气流流入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无处不舒坦。只是流过胸口的时候,觉得冷冷的。
那天醒来後,所有的伤口愈合了,只留下一些狰狞的疤痕,几天後,连疤痕都不见了。居然就那样好了。我抱著被子在地上高兴的转了几个圈,旁边却没有任何人为我的存活而欢欣雀跃。原来活下来也未必多开心。空空荡荡,惘然若失。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求些什麽。
那天醒来後,呆呆的注释著自己的双手,原来一直如影随行挥之不去的桂花香气,了无踪迹,离我而去。
下午的时候,那个叫小东西的宫人来了,他有些犹豫的说,皇上逃了无数个早朝後,从神台上下来了,我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干乾脆脆的搬到了藏书阁。小东西帮我在那里铺了一个简易的床榻。铺好竹简,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