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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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帝王身边侍立的宫人,持著拂尘,走到那人的身边,扶起了他,淡淡的说:“大人,请随在下至未央宫,皇上在那里等你。”
未央宫,千株柳丝拂碧水,万声莺啼啭云霞。
王坐在湖心亭的石椅上,脱去了沉重而奢华的殿冠和朝服,在画栏横斜处静坐,有宫女在一边焚香,浮动羽扇,他独自品茗,暗香浮动。
长廊尽处,有宫人领著一个年轻的官员,朝这边走来,而後宫人侍立帝王身旁,官员盈盈跪倒。
“不热吗?”王笑著问那官员,笑著替他出去了顶戴,然後拉著他入座,那人一言不发,任他摆布。像是有默契般,宫人们轻轻散去,在湖岸守候。
“迁儿。”王笑著唤他。“你生气了,你是讨厌我新封给你的官吗?”
那官员垂首不答。
王静静的笑著,等著他答。
官员只是沉默。
王像是恍然大悟般释然笑了,他说:“也对,你当然讨厌当著官了,中书令管理宫内事务,从来都是阉人干的活。”王顿了顿,继续笑道:“可是你不觉得……你很适合吗?”
那官员突然起身,甩手打翻了茶杯。
王依然笑著看他从来没有过的发火,王说:“迁儿……你脾气,真是大,不过你可知道,你打翻的,是你多少年的俸禄吗?”
官员一脸隐忍的悲痛欲绝,答曰:“王变了。”
王笑容僵在了脸上,那让人看得心里头暖暖的笑容,一点点的从脸上褪了下去,王冷冷的,一字一字的说:“我变了,你难道忘了……谁让我变的吗。”
官员又是沉默,只是手指尖微微发抖。
王没有再说,他长身而起,用两手紧紧环抱著那官员,然後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吻,官员用力的推开他,然後王毫不犹豫的抬起右手,狠狠的扇了他一个巴掌。
官员就那样愣在那里,呆呆的看著他,王呆呆的看自己的右手。
官员不再迟疑,跪在地上,说:“臣家中有事,臣请告退。”
王慢慢的将视线从自己的右手移开,用一种轻柔的口气,仿佛是小孩子撒娇的口气劝他:“迁儿,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打你的,你知道我从来不舍得打你的,迁儿,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
那官员只是跪在地上,用自己的额头用力的磕在地板上,一声一声的,继续说:“臣家中有事,臣请告退。”王冲过去把他拉起来,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不顾他的挣扎,仿佛是威胁的说:“你以为我会再放你走吗?中书令就应该有中书令的样子,服侍国君就要有个服侍的样子,我已经派了人与你家中的那个丫鬟早打好了招呼,你就乖乖留在宫里面。”
看著官员一脸气愤,王轻轻的说:“迁儿,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我。”
官员怒道:“臣还有选择的馀地吗?”
王愣了愣,也笑道:“你那样伤残自己,我本来也打定主意放你走的……”
官员怒笑道:“本来?你从来就最会给自己找藉口。”
王没有答他,只是轻轻的说:“我变了,你又何尝不是?”说罢问他:“迁儿,你恨我吗?”
官员默然不答,王默默的说道:“我想你一定是恨著我的,因为我也在恨著你。”
又是沉默,王带著他慢慢的走过画廊,两岸繁花似锦。
王拉著那个官员的手,说:“很恨很恨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是同样恨你的,所以你最好多恨些,这样我才能确定你心中是有我的。”
有风过,花摇叶招,清泉横流,王的话语隐在风中,那时,王说:“可是比起这恨,迁儿,我的心意……”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十八章
新任命的中书令在龙榻前跪著睡著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眉头微蹙,似乎还在为梦里某个千钧一发的瞬间而徒添焦虑和懊恼。
龙榻上睡著的人大睁著眼睛,那双波澜浩淼的眼眸此时无神的看著上方奢华的帘帐,窗外桂树的浓香在寂静的子夜肆意的闯进帘幕,这只有子夜才懂得放弃矜持的靡香,或许会像这样,一路的横冲直撞的,一直闯入梦中。
有桂花香的梦,都是好梦吧。
曾几何时,王想,自己也曾,梦里都是桂花香。
後来王开始一夜无梦,如今只觉长夜未央,竟已是,睡也睡不著了。
王在想一件事,那件事,拖了那麽久,是时候该操办了。
次日,百官朝圣,新任的中书令换下了以往穿著的青色朝服,穿上了和皇上身边近身的总管一样的服饰,软红的绸衣,紧束的腰身和下摆。他用漠然掩去了内心所有的屈辱和怯弱,一如从前,挺直他的脊梁,走直他的路,跟在皇上的龙轿後,一步一步,不即不离。
不要怕,不能哭。他想,为天下之笑柄,亦无所畏惧。只可笑百官皆以为他如今得宠,长侍王傍,深沐龙恩,苟延残喘,垢辱皆忘。有个叫任安的官员还几次往他家中替去拜贴,说是望他多加提拔,可怜他自身难保,後来那任安横遭牢狱,他才决定动手写一封长信。开始还想过只劝他世事无常,人生如梦,後来却不禁想到自己的牢狱之灾,受了无数的鞭刑棒打甚至是烙痕,被伤害的痕迹哪怕已经在身上消失殆尽,心里的伤又有谁能顾及,最痛却莫过那一刀,可偏偏那一刀还是自己选的。可是他禁不住慷慨陈词,写到情深处甚至涕泗横流,写完後就搁在一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才是真的事实。他笑著想,也许自己这个一贯以严禁著称的人,搞不好是个最大的骗子。简直——简直想试试著篡改历史。这严谨多无聊,这陈腐多无谓。篡改历史?——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足够改得天衣无缝。
不错,那伤本是他自己选的。可自己选得又如何?那耻辱那痛,从来都是他亲手加在自己身上的,那宽恕的希冀和愿望,也是他亲手毁的哀鸿遍野一片荒芜。自己甘受的刑,断了彼此的退路,更主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更清楚的记住那个晚上,那夜满天繁星,在平定匈奴的行军路上,自己快马加鞭的赶上王君,却换来一晚毫无尊严的雌服。
恨,当然恨,恨好心换来冷脸,恨情动却遭戏弄,恨他借酒装疯一夜颠鸾倒凤,更恨他事後在黑暗中喊得……不是自己的名字。是啊,多可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缘故。
红服的官员在行走中,面对刺眼的光线,突然的闭上眼睛,头微微仰起,在阳光中,长长的眼睫轻轻抖动。
是不是沐浴在阳光中,就会得到温暖?
为什麽——现在,我,这麽冷,这麽冷。
——吾皇,为什麽遗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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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高朝堂上,那圣上对著百官,朗声宣布,他会在下月初五,娶卫将军的姐姐卫子夫为一宫之後,那麽好听的声音在朝廷上馀音绕梁,百官群情踊跃,面露喜色,那沉寂已久的宫殿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那负责的人立刻一层一层的传令下去,要在那每一根横梁上都缠上大红的绸布,要在每一个飞檐上挂上大红的灯笼,要铺千倾地毯,点万根红烛,要定最华美的喜服,满载一个王朝对一对新人的最隆重的祝福!——要幸福!要幸福!!
他被那消息惊得全身麻木,他那时正站在龙椅的左下方,和那叫“小东西”的总管分庭抗礼般的站在王脚下的两侧,他那时下意识缓缓的侧过脸去仰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只看到帝王直直的望向远方,脸隐在一片光晕模糊中。
不是说——要,在一起,在一起,一生一世,亘古不移的吗?
我还记得。你忘了吗?你忘了吗?那一段你曾经发誓沧海桑田的爱情。
为什麽,为什麽遗弃我?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他听到自己在深思力竭的嘶吼,大张的嘴巴,却只发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质问的颤音,统统泯灭在百官的纵声欢笑中。他无力的靠在龙柱上,表情狰狞,泪流满脸,然後头也不会的抛下早朝从大殿侧门出去。
怕什麽?还有什麽值得怕的?他想,老子现在谁也不怕了。
殿上百官似乎无一人察觉这足以诛灭九族的无礼行径,只有那个叫“小东西”的宫人一脸惊惧的看著他。
他想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恐怖。
要幸福,要幸福?心中还挤得怎样的祝福?
最怕听见你幸福。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十九章
王大婚。大婚之日,千倾红毯,万里烛焰。千朵祥云,万道霞光。
朱红的地毯从将军府铺向芙明殿,一路浩浩汤汤的万倾鲜红,大红的蚕锦在每一根雕龙画凤的琅柱上摇曳,映得天也一片鲜红,映得整座长安城也一片鲜红,映得官员百姓的脸也成了红色,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欢娱。
那可人的新娘,穿了一身鲜红的喜服,上面满绘吉祥鹤鸟,如意牡丹,用暗底的金线勾勒了山气海岚,凤翥鸾翔。凤冠上上百颗明珠金玉雕琢珠圆玉润,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红纱,如同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亦真亦幻,却足以发现那面容已是超出了“天寒翠袖,日暮修竹”的清丽,而越入了“若非群玉山头,定向瑶池月下”的恍若神仙。绝代佳人,兰心慧质,正好配那九五至尊,飘逸若谪仙的帝王。
於是那个埋没在百官之中红服的年轻官员不由得笑了出来,带了一丁点悲怆萧瑟的味道。苍白的脸色在这遍地红光中也映出了几分血色,但那血色如同那翻飞的红纱锦般,在青天白日中,明明灭灭,明明灭灭。
围观的人水泄不通,水泄不通,却都露出从宛如一个模子刻出的欢跃面容,真心的祝福,诚挚的期盼,美好的愿望。红服的官员笑著想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於是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向没有祝福和阳光的角落。
原谅我,原谅我给不起祝福。
新娘子在滔天的祝福和圆满中倾城倾国的笑,一笑天下醉,她走的时候,足下生莲,裙褶翩跹,说不清的妩媚风情,就那样笑著上了骄子,十二擡的骄子,大红的轿子,四个轿角上挂满了沈甸甸的铃铛。
铃铛轻响,轿子微摇,像天空不小心掉落的红色祥云,温柔幸福到心都要碎了,铃铛一响那红服官员的心就碎了,随著风而飘飘散散,有些飘到了芙明殿,有些被拥挤的人群践踏成灰。
那官员终究没有跟到芙明殿,纵使这天那深宫之殿禁忌暂解,可以让一对新人最爲彻底的接受一个国度子民的爱戴和祝福,但是他不会去。他也许像一些班驳而丑陋的生物,不在乎怎样的炎凉和冷漠,不在乎怎样的卑微和污秽,只是乞求彻底的安静和解脱。如果你试过日日夜夜都无法摆脱在累累伤痕上的一次次重复的决绝的伤害,那麽你就会知道,心死的痛,实在算不了什麽。
心死,说穿了,只不过是,一点点,一点点的痛。
很快,就会在时光的流逝中被人遗忘在,长满荒草的角落。
他一次次的以爲自己被伤害的体无完肤,如果有心,心怕是早就碎成了片片,早就死得彻彻底底,连骨头都化了灰。而事实,就是自己的心仍旧一次次的被人从墓穴中挖出来鞭尸三百,时时刻刻的提醒著自己,原来心,还是会痛的。怎麽都死不彻底。
心痛,真的好痛。红服的官员在深宫的角落独自背对整个城池的滔天喜悦。他倚靠在宫深处的断壁残垣凄凄涵烟衰草凝绿,右手紧紧撕扯著胸前的衣襟,心好痛,心好痛,那官员一下一下的痛的抽搐,最後慢慢的滑倒在墙根处,坐在荒芜的土地上,仰看满天祥云霞光,心如刀铰,肝肠寸断,百转千回。
痛得,无法呼吸了。眼泪在铺天盖地的喜色中汹涌而出。
远处有官员一声声的调子拖长了悠悠的传过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
礼成。接著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和喝彩。他可以想象到那一对新人用怎样的绝世姿态在一个世界的祝福声中盈盈拜倒。
礼成,他想。
礼成,礼成,礼成……
泪水在脸上肆意。
原来,独自抗拒一个世界的欢娱和祝福。
是,这麽的……孤独。
这麽的孤独
【刘彻X司马迁】鸳梦 第二十章
'史者'
倚在残垣旁,坐在衰草上,看满天星光如水,喧嚣声在耳边逐渐淡去,我却知道那是一天的婚宴中另一个高潮,只有两人捧场,说尽春宵一刻,说不尽郎情妾意。眼角泪痕早干,但心脏却是一次比一次剧烈的跳动,像是绝望里垂死的挣扎。
爲什麽人会有这麽多这麽多极端的想法。
一边叫嚣著说爱,一边咬牙著喊恨。
我爱你,我恨你。
——很爱很爱你,很恨很恨你。
如此诚挚的企求我可以有单纯的想法。或者干乾脆脆的忘却,或者彻彻底底的抱怨。
可笑我,既丢不下诸多无益的情思千千,亦忘不掉镂心刻骨的人命关天。错过开败的花期,却放不下胆小的希冀,对著冬日将息的碳火独自嗟呀追忆华年,迈进了棺材墓土才终於学会伤春悲秋。
太迟了,所以,统统都是无用功。
我可以勇敢,我真的可以不在乎他种种的伤害——像无欲无求的孩子那样在阳光下傻傻期待未来。他曾经身体力行告诉我,喜欢不外乎坚强和勇敢。我可以勇敢,如果是我爱得多,我不怕受折磨;我可以坚强,哪怕伤痕累累,哪怕糟蹋成灰!我也曾发誓,对著茫茫天际,和过往神灵许下重誓!我将陪他成就霸业,君临天界!可是我纵然可以隐藏的起这情根深种,怎隐得起那滔天愤恨?
当年李陵一案,牵连甚重。可笑李陵一心爲国尽忠,到头却无国可回,粮草不至,援军不到,率领两千残卒尚且苦苦支撑,到头来叛国投敌,那又是谁的过错。他恼李陵没有宁死不屈,他恼李陵没有力挽狂澜,却爲何不恼那负责营运的京官,不恼那临阵脱逃还带了浴血奋战的主将叛国消息的士兵?十年的兄弟,到头来却抵不过种种的猜忌,他一个命令,将李家三族诛灭,可怜那毫无心计的听雨,我的好妹妹听雨。青春年少,豆蔻华年,却那样无关殒命。可怜李广大将军两代忠良将才!可怜那时还茫然不知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年轻将领!如此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