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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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道:“这我倒不明白了,妹妹为何谢我?”
公主脸一红,忙道:“当然该谢了!周将军虽非我的同胞哥哥,却也是我一奶之娘的哥哥。这次和大哥一起,北上平敌,立下大功,使妹妹免却远嫁和亲悲苦。岂不该谢?另外,我还要代我奶娘也谢谢大哥,另请大哥看在奶娘对妹妹多年的哺育情份上,再格外奏请父皇、格外提携周家哥哥才是。”
太子笑道:“这倒也罢了,我自会留意的。”
得知翰成在京中家里养伤的实情后,公主在宫里一天也坐不住了。
她从一个经常出宫采买的小宫人那里哄过他每天进出宫的腰牌,又令他帮自己找来一套宫中侍卫的公服换上,悄悄溜出宫来。
出了宫,来到周家旧宅时,一个小伙计告诉她周将军已经搬到金肆里新府去了。贺公主无心观看皇城街巷的景致,匆匆来到金肆里,待走到一家棉布店询问时,老掌柜指着街对面停有好些车马、大门高台的一户人家说那就是周将军的府上。
少林方丈(第二十章)(2)
贺公主站在街边,眼望周家的新宅,心内咚咚地急跳了一阵。看上去,这座新府显然要比以前那个院落大得多,而且离皇宫也更近了一些。
她犹豫了一会儿,走上门廊,对守在那里的一老一少两位家人说:“二位辛苦了。我是太子东宫来的,有事找周将军,烦劳替我传一声。”
听说是太子身边的人,两位家人忙笑道:“既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小将快请进来吧。”
贺公主犹豫了一下:“里面人多,我要私下见将军。”
年岁大的那位家人说:“小将先请随我到偏院等候,我请我家公子过来单独见你就是了。”
贺公主见说,便随这位家人过侧门,来到一处幽静的偏院。老家人一面端来了茶点,一面道:“这是我家公子的小书房,公子现在前庭客房陪客人说话,小将请稍等片刻,我马上禀报我家公子过来。请问小将贵姓?”
贺公主道:“我姓贺,烦请老伯转告。”
家人去后,贺公主走到窗前,望着房外一株缀着稠密青果的梅子树,记起儿时和翰成哥在老家院中敲枣打杏的情景,不觉一笑。
翰成正和几位军中同僚照着武帝亲自新制的《象经》,研磨从西域新传入中夏的盘戏象棋。家人走过来,低声叫了声:“公子……”便打住了。
翰成见家人有话说,便走出门来。听家人说宫里有位太子派来的人,有事要单独面见自己时,对诸位同僚交待说去去就来,一面匆匆来到了后庭偏院自己的小书房。
还未进门,一眼瞅见竟是一身侍卫着扮的贺公主坐在屋里时,楞了楞,转脸对家人交待说:“七叔,你守着些二门。”
翰成转过脸来,默默望着公主,满腹的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公主望着翰成,想他从离开少林寺,到随大哥从军打仗,又回到京城,竟连告诉自己一声都不肯时,不觉哽咽道:“成哥哥,你……好狠心!竟连一个字也不肯告诉我,还有奶娘,也忍心瞒着我……”说着,竟抹起泪来。
翰成忙道:“贺妹妹,这怪不得娘,是我不让娘告诉你的。一是阵前杀敌,生死难料,怕妹妹知道担心。二是我只想靠自己建立功业,免得人说我有攀附之嫌。回京后,伤又没大好,怕你牵挂,原想等伤好了再告诉你知道的。”
贺公主忙问:“我听皇兄说你中了箭,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怎么样了?”一边就要看翰成的伤势。
翰成捂着左臂说:“因行军打仗赶得紧,所以一直没大好。回京后,太子派御医送来了治愈外伤的敷药,已好多了。”
公主执意要看伤势时,翰成捂着臂、红着脸拦阻:“真的好多了。妹妹放心。”
公主因见翰成一时红了脸,蓦然悟出原委,不觉也红了脸,便不再坚持。
平静一些时,翰成亲自为公主斟了茶,暗暗舒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
公主望着坐在对面的翰成,见他今儿穿了件羽白的袍子,脚登一双细麻屦,比以往越发英武俊逸了。公主一面低头装着品茶,一面心内咚咚地跳个不停。
翰成道:“我的伤已大好了,这两天正思量回复太子,开始宿守东宫的职事。”
公主说:“你在家好好将息一番,别赶着就去做事。此时又不是阵前打仗,少你一个没大关紧的。”
“我听说元宵节陛下要在宫中大宴群臣和各国使臣,听说还有赛射猎骑和象戏歌舞,人来人往的需要有人在太子身边。我还从没有去过宫里呢,正好趁机进宫看一看热闹。”
公主一时泛起了笑来:“太好了!那时你的伤也好利索了,我正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弯弓逐鹿的!”
翰成笑道:“傻妹妹,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众位王公、各国使臣、朝中文武百官都在,哪有我一个小小东宫侍卫显露之理?”
公主起身来到窗前,望着院中的青梅说:“成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在老家,你在树上打枣时,我在树下仰脸看,正好一个大枣子砸在我鼻子上,害我哭了一通,你挨了奶娘几巴掌的事么?”
翰成笑了起来:“还说呢!小时候因为你,我可没少挨娘的巴掌。”
两人说了会儿话,翰成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贺妹妹,天色不早了,你也不能在外面耽搁得太久了……”
话未落,贺公主转喜为悲,含泪说:“成哥哥,一别又是这么久,你竟忍心赶我走……”
“贺妹妹,我哪里忍心赶你……我是担心娘娘在宫中寻你不到时着急。”
闻听此言,公主蓦然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日才得再见时,转身伏到翰成怀里,两只手臂紧紧地箍着他,悲咽难语道:“我……不管……我不想回宫……”
翰成拥着公主,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肩,又疼又怜,一时间仿若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儿时,贺妹妹还是那个俏皮任性的小妹妹,自己还是那个在她受到惊吓或是伤心流泪时呵护和哄劝她的小哥哥……
少林方丈(第二十一章)(1)
尉迟公子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因见手中仍旧握着公主丢下的弓箭,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这箭不过是卫士常用的弓箭,只因是公主刚刚握过的,便觉得珍爱万分,顺手挂在了自己腰间……
太子此番请缨北上讨贼,不辱王命、大捷而归,又为大周国和太子自己长了志气,建下功勋,武帝实在欣喜难已。
上元节临近,为了庆贺太子北伐大捷,武帝令内史颁诏:元宵节在宫中遍请各国使臣和在京二品以上王公大臣。宇文氏诸王,皇亲宇文孝伯、尉迟迥、李虎、李弼、长孙览、杨坚等十几位王公勋臣,俱可携父母妻小一并入宫、共赴欢宴。
掖庭令和后宫诸官一下子忙和了起来。上元节前十多天就开始预备各色佳肴美酒干鲜果点。另外还备有骑射比赛并歌、舞、乐、鱼龙、盘戏等诸多杂艺。
上元节前两天,正好天降瑞雪,白的雪和着园子里装饰的各色宫灯、缠在树上的五彩绢花,与满湖镜水交相辉映,置身皇家御园,如同到了天上仙境一般。
君臣同乐,也不拘了诸多的规矩,分设于宫中各殿的笙笳丝竹逸逸扬起时,仙乐袅袅,舞姿翩翩,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尉迟公子再也料不到,这个上元节,当他随祖母昌乐大长公主和父兄一齐入宫赴宴后,生来从不知苦为何物的自己,从此竟堕入茫茫无际的苦海之中——
一场大雪把皇宫各处亭台楼阁、殿堂庭院装点成了水晶琉璃世界。加上处处丝竹袅袅、每每舞姿窕窕,满眼望去,男女老少个个紫绮红罗,花团锦簇的晃眼。
尉迟公子是尉迟迥嫡出的小儿子。打生下来那天起,便在祖母昌乐大长公主和母亲金明公主的呵护下,于金馔玉粒和罗锦缃绮中一天天长大的。后来又以父勋而被朝廷格外晋赏了一个四品闲职。
仗着天生聪明,尉迟公子的骑射攻读倒也样样过人。只因祖母执意要留下他这个小孙儿在膝下侍候,平素除了陪老公主和母亲开心之外,便是游荡于乐坊酒肆之间、王公子弟丛里,或是狩射歌舞,或是棋酒歌赋地打发日子。
做为皇室的亲戚、三公要臣的嫡孙,元宵节这天,尉迟公子奉诏随祖母父兄一起来到宫中宴游。
因他生性恬淡无拘惯了,在席间略坐了一会儿,便受不了君臣父子之间的那份拘谨了。乘人不备悄悄溜出宴席,顺着一条青石小径,一路信步漫游,一路浏览起皇家御苑的仙国景致来,不觉忘了路径。
出了一个月亮门时,他发觉自己来到一处甚是幽静的园中。尉迟公子站在那里,打量这里的景致与别处不大相同。四处的亭台楼阁小巧玲珑,一些冬青类植物落了一层薄雪,湖畔有一行挂着冰雪的柳枝,树下随意系着两只小舟。雪景远处有一片乍开未开的红梅林,点点猩红衬着白的雪净的湖甚是娇艳。
转过一丛山石,面前便豁然一片开阔地,地上的草坪上覆着厚厚的雪。尉迟公子抬眼时,蓦然看见前面不远处,背对着自己,雪地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位锦帽鹤氅的年轻公子。
原来,那年轻的公子原来正在专心对着一个靶子练习射箭。
尉迟公子心想,这一定是陛下的哪位皇子皇孙了。他颇有兴致地伫立在一株冬青后面,想看看这位小王爷的箭法如何?瞅了半晌,见那年轻公子又是拉弦又是弯弓,一连几箭发出去,竟然连靶子都没有撞上!有的甚至连弓都没拉满,羽箭便软绵绵地弹了出去,像是霜后的蚱蜢般轻飘飘地一头栽在几步远的雪地上。
虽说入主中夏以来,他们这一茬儿的王公子弟当中多凭着父兄的功勋封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好些人也不再像父兄那样成日疆场厮杀了。然而骑射剑击、读书诗文毕竟还是父兄为他们列下的必修功课之一。尉迟佑常年与一些王公子弟厮混在一起,还没见过有哪家的王公子弟这么笨蛋的!
一时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听见笑声,那习箭的公子顿然惊了一跳!
待她转过脸来,和尉迟公子正打个照面时,尉迟佑不觉怔住了:原来,面前这位练习射箭的小王爷哪里是一位公子?竟是着了男装清丽俏美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见尉迟公子笑自己未中靶子,脸儿一红,一把将弓箭掷在地上:“你是谁?竟敢笑我?”
尉迟公子忍住笑,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姑娘来:见她披了件七彩孔雀帔氅,里面是一件紧身窄袖的明黄绣花锦袍,脚踏一双麂皮高腰靴子。神情顾盼中,那一番超然高贵,那一种洒落秀逸,令尉迟佑一时竟呆在了那里。
忽闻空中有鸟儿的啼声,尉迟公子走上前,俯身捡起弓箭,满弓朝天,只听一声弦音过后,眨眼就见一只鸟儿带着箭羽从半空径直坠落到雪地上。
“嗬!真是好箭法啊!”那姑娘一时便转嗔为喜,一边跑去俯身拾起那只带着箭和雪的鸟,一边笑嘻嘻地问:“你是谁?不在前面吃酒,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尉迟公子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她,只把手中的弓拉得满满的说:“你看,刚才你拉弓的姿势不大对头。你这样,先慢慢地、匀着气,拉满弓弦后,再瞄准靶心,最后再这样把箭弹出去……”
姑娘很是认真地看着,一边点头正要接箭来试时,忽听有人叫:“贺公主!”
少林方丈(第二十一章)(2)
姑娘随声答应。尉迟公子不觉一惊:“啊!原来她就是太子的胞妹、自己的表妹宇文贺公主?”
儿时,他曾多次随祖母大长公主进宫,也曾在太后那里见过儿时的她。再想不到,当年那个又瘦又黄还老爱哭的小丫头,竟出落成面前这仙子般一位公主了!
尉迟公子转过脸去,见两位青衣宫人匆匆来到公主身边:“公主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老太后、皇后娘娘,娘娘和众位国公老夫人、夫人都到正武殿那边去了。太子他们过一会儿就要比赛骑射了。公主不是最喜欢看骑射吗?”
公主见说,回眸对尉迟公子一笑,便随两个宫人踏雪而去了。那笑中有几分高贵、几分俏皮。随着公主渐渐远去的身影,尉迟公子骤然觉得这人间天庭琉璃宫殿的皇家御苑,廊下的大红宫灯,树枝的五色绢花,还有一丛一丛的红梅、白梅、腊梅顿然失色,一片茫然……
尉迟公子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见手中仍旧握着公主丢下的弓箭,细细打量了一番,见这箭不过是卫士常用的弓箭,只因公主刚刚握过的,便觉得珍爱异常,顺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知道,刚才宫人所说的骑射比赛一事,在今天的象戏、击鞠、围棋等各样比赛中算是最重要的一样了。也知道这场赛事中,所有参与者包括近百位王公大臣和诸位将军统不过都是太子殿下的陪衬罢了。因尉迟公子平素争强好胜惯了,故而并不情愿参与这场陪衬别人的狩射猎骑,所以他有意离开众人。
此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了贺公主的胞兄大周太子做陪衬,他心甘情愿。当然,若有机会展示一番自己的骑射本领,他自然当仁不让。
他要让看台上的公主见识一下自己的雄武之风!
当他顺着几人雪地上的脚印,匆匆赶到猎苑时,以太子为首的众位王公和他们的子弟、属僚们,此时大多披挂完毕并骑在马背上了,拴马场那边只剩下四五匹马稀零零地呆在那里。
尉迟公子看见他的马弁手里牵着他的那匹雪龙马,正双眼四巡地瞅着自己。尉迟公子一边跑、一边解着身上的鹤氅,还没有跑到马跟前,就听那边的众人在一声呼哨里,早已脱弦的箭般奔驰而去了。
寂静的猎苑,一时仿如沉雷滚过。
尉迟公子一把将自己的鹤氅甩到马弁手中,一边抢过马缰、飞身上马,早已扬鞭抖缰奋力追去——
御苑的猎场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有一些干枯的灌木丛和稀矮的乱林。马队过处,踏起的雪霰飘飞一如白云笼地一般。渐渐地,前面的大群马队便拉开了距离。
这时,只有太子一人的座骑跑在最前面。
他身后左右是太子的胞弟汉王,明帝的儿子毕剌王和酆王,再略靠后是太子的内兄杨勇杨广杨俊兄弟三人,尉迟安、尉迟运、尉迟敬、尉迟惇堂兄弟四人。再往后是皇族宗亲和各王公、各柱国将军的子弟,跑在最后的是一群中级军官武将和太子的属下亲随等近百人马。
这时,忽见一大群麋鹿斜刺里跃过灌木丛,在马队的斜前方向远处的缓坡逃奔而去。
群马奔腾,如雷如瀑。
尉迟公子虽被众骑手甩下了好远的一段路,可他马术过人,背下的雪龙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激情,闪开四蹄在雪地上飞一般奔驰着,飘飞如白云,很快就缩短了与众人拉开的距离。
马背上的尉迟公子一身大红窄袖的襦绔。只见他一手持箭、一手紧握缰绳,身子紧伏在马背上,英姿飒飒飘飞于雪地之上的一团流云。马蹄飞扬掠起的碎雪仿如拖了一条长长的飘带。
尉迟公子渐渐追上众人时,一拨马头便绕开众骑,从一边的灌木丛腾空跳起,在灌木丛里面打马奔马一段路,待超过众人之后,跃马跳过灌木丛重新又回到马道上,先是超过诸王公子弟,又超过杨氏三兄弟,继而又跃过汉王和酆王,渐渐地便和一身明黄滚龙锦袍的太子并辔齐飞起来。
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