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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曾卓诗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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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到少年时期。在一首诗中,我写着:  我不是一个能够忍受寂寞的人,
当我还坐在人生的门槛上时,我就向往着考验海燕的暴风雨,向往着雄鹰的
天空和海洋上水手的歌声。
— —《凝望》
我对海的感情,主要是从文学作品中得到培养的。安徒生的《海的女
儿》就使年少的我产生了许多关于海的遐想。十四五岁时,读到了黎烈文翻
译的法国作家洛蒂的《冰岛渔夫》,那讲的是一位年轻的水手和一个纯朴的
少女的悲惨的爱情故事,但我觉得小说中更重要的主角是大海:那在朝阳照
耀下波动的迷人的海,那在暴风雨中咆哮的愤怒的海,那面对星空沉默的神
秘的海? 。这以后,我又读到了英国作家康拉德的几部写海的小说,读到了
普希金的《致大海》、莱蒙托夫的《帆》、高尔基的《海燕》这样一些关于海
的诗篇,看到过一些关于海的艺术作品,就渐渐产生了对海的向往。我渴望
去过一种不平凡的生活,去与恶人斗争,去经历风浪,去征服海洋? 。我对
海的向往带着浓厚的梦幻色彩,事实上,那是少年的心对自由、宽广、斗争
生活的向往,而那又是与我还只是朦胧地理解的一个庄严的理想结合在一起
的。
我渐渐长大了
有一天,告别了家乡
去寻找梦中的海
我一面艰难地跋涉
一面欢乐地歌唱
——《海的梦》
当我逐渐成熟而且逐渐深入到生活中去以后,自然地,幻梦的色彩也
就逐渐褪色。我不能不睁开眼睛面对严峻的现实,而且逐渐体会了人们常常
说的“生活是海洋”这句话的丰富的含义。那不仅是指生活的辽阔、深沉,
也是指生活像海洋一样充满了风浪。我在生活的波涛中浮沉起伏,从这当中
受到了锻炼,得到了力量,加强了对现实的理解。我没有料到,一次大的风
暴几乎使我葬身海底。像一个遇难的水手,我在茫茫的生活的海洋上长期地
飘流。在巨大的痛苦中,我曾企求一座小岛让我得以栖息。但是,也正像一
个离开海洋的水手那样,当我被迫卧在一间茅屋中时,却又感到深深的空虚
和寂寞:
平静的日子使我烦忧渴望着风暴和巨浪
我的心里充满了乡愁
——大海呵,我的故乡——《海的向往》
这只是年轻时我读到过的莱蒙托夫的那句诗“只有在风暴中才能得到
安详”的注释。
不过,我是以自己的生活体验去注释它的。在风暴中,我有时也不免
痛苦,不免胆怯,甚至不免灰心和颓唐。但是,当我被抛置在沙滩上无所作
为时,我却宁可再到海洋上去,再到风暴中去。当我迈入老年时,才第一次
走向了真正的海。我是怀着喜悦激动的心情走近它的。我最初看到它时,有
一点失望,有一点怅惘。我想象中的海应该更壮丽,更宽阔,更迷人,更神
秘? 。面向大海站了一会以后,我的感情逐渐起了变化。不,海应该就是我
面前这样的海。而且,好像我一直就是在它身边,好像我是非常熟稔它的,
如同面对一个老朋友。我亲切地吐露了我的情怀:  你用你的微风吹拂我
的白发你用你的温情抚慰着我的伤痕你用你的肃穆澄清我的灵魂你用你的永
远不息的波动向我启示了运动和永恒在你的波涛和我心中的波涛交流中,我
更深刻地
理解了生命,人生
理解了你,和我自己
? 。
——《生命的激流》
我想起了少年时对海的幻梦,从而回顾了自己走过来的道路:
看啦,波涛起伏,急浪汹涌如此壮阔,如此美丽
原来那就是我梦中的海原来我一直就在梦中的海上飘航——《海的梦》
我终于体会到,少年时的单纯、热情的梦想是可贵的,然而梦中的海
并不像幻想的那样飘渺。实际上,生活就是海,那是比幻梦中的海更深沉、
更辽阔,有着更多的巨浪和风暴,因而是更美丽、更庄严的海。同时,我也
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多的人在海上苦斗,这样多的人在海上沉
没,而人们还是向往海,热爱海,奔向海,而在离开后怀念海呢?  谁能
够,谁能够
回答这难解的谜
你就懂得了,懂得了
人生的奥秘
——《海之谜》
如上面所简单地谈到的,海在我有时是梦想的象征,有时是生活的象
征,有时是生命的象征或人生的象征。我对海的赞颂,是与我在不同的时期
对生活的理解,对生活的态度相联系着的。因而,并不是“创作中的自我”
与“生活中的自我”不一致,而是要能从“生活中的自我”去理解“创作中
的自我”,或者,从“创作中的自我”去理解“生活中的自我”。当然,那不
应该从浮面上去看,而是要真正找到作者的“内心的故乡”。
“老水手的歌”,这是我的一首小诗的题目,后来又将它用作为一本诗集
的书名。有人因而称我为“老水手”。是的,我在生活的海洋上已风风雨雨
地飘航了几十年。现在还在飘航着。我的目标还在前面。美国诗人休斯有一
首题名《老海员之死》的诗,我很喜欢。而且它与我前面所说的一些意思是
相通的,只是说得更为动人一些。诗很短,我现将它抄录在下面:  我们
把他葬在多风的山顶,他的灵魂却走向海洋。我知道,因为我听到了,当一
切都宁静,他海一般的灵魂对我讲:不要把墓碑放在我的头上,因为我不打
算在这儿安躺。不要用鲜花点缀我的坟头,因为我已回到浪尖风口。请不要,
不要为我啼哭,因为回到大海我很幸福。(申奥译)1985年9月
  
从诗想起的? 。
其实,关于诗我能有多少话可说呢。我只是写过一些(就我写诗的年
数来说,那是太少了,而且大都是不好的)诗而已。我选用了这样一个题目,
只是想通过关于我的写诗的经历来反映我的几个阶段的生活的侧影,也附带
说明一下我是通过怎样长久的探索,才懂得了一点诗的道理,而这些道理原
是极其平凡的。

我写出第一首像是诗的东西是在一九三六年。当时我是一个初中二年
级的学生,参加了由几个也是中学生(其中有的是我的同学,有的是别校的)
组织的读书会。这个读书会规定每星期六聚会一次,而且每人要带一篇自己
的创作去。我们认识一个销路少得可怜的报纸的副刊编辑,有稍稍像样的作
品,就可以在那副刊上发表。我欢喜文艺,也热心于学习写作,但过去只是
在一家报纸的儿童副刊上发表过两三篇作文。当我看到那几个只比我大一两
岁、两三岁的刚认识不久的同伴,大都有一本自己已发表过的作品的厚厚的
剪贴簿时,我是带着敬佩、羡慕的心情的。这对我是一种很大的冲击,使我
更加积极地练习写作。当时我读到了臧克家的两本诗集:《烙印》、《罪恶的
黑手》。也还读过戴望舒、何其芳、卞之琳等人的诗。主要是在臧克家的影
响下,我写出了第一首诗。
当我羞怯地将它在读书会上交出时,没有得到好评,但受到了鼓励。
第二次我交出的诗,终于在与我们有关系的那家报纸副刊上发表了。诗是这
样的:  忧郁像一只小虫,静静地蹲在我的心峰。
不愿说也不愿笑,
脸上挂着一片生之烦恼。
生活像一只小船,
航行在漫长的黑河,
没有桨也没有舵,
命运贴着大的旋涡。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小足球场上消耗的时间比花费在课业上的时间
要多,还没有真正走向生活,对将来有无数幻想,却写出一些这样低沉的语
句来,现在看来真是可笑的。这是一个坏的开始:不是出自衷心的感受,而
是为了——仅仅是为了要写作,而且是装模作样地摹仿别人的腔调写作,“为
赋新词强说愁”。
但无论如何,我是从这里开始了我的文艺的道路。在这以后,我大胆
得多,也更提高了写作的兴趣。不过后来主要是转向杂文了。这是由于鲁迅
的影响。他当时用“晓角”的笔名(我们从笔调上认出了是他),以《立此
存照》为题在《中流》杂志上发表了一些精悍的杂文,我的杂文的总题目就
用了《恐口无凭》。此外我写过两篇短短的小说和几篇速写,也还继续写过
几篇诗。可以说,也是从这里开始了我的生活道路。读书会不是一个严密的
组织,它主要是靠友谊结合起来的,人数不确定,成为核心的是五、六个人,
多的时候到十多人。不仅仅是讨论文艺创作,也讨论时事和哲学,经常争得
面红耳赤。有时就漫谈,扯闲天,甚至玩玩笑笑地打闹起来了。这是一群自
命为进步的青少年,我们不仅阅读一些进步的文艺书刊,也还硬啃着《新哲
学大纲》、《政治经济学教程》一类厚厚的社会科学书籍。当时抗日救亡运动
的浪潮正从北方向南方开展,后来发生了“一二?九”运动。我们中的几个
核心人物参与了武汉市救亡活动的组织工作,我们这一群人大都投入到了这
一浪潮中,而且是武汉市“民族解放先锋队”的第一批成员。其中有几个被
国民党逮捕,我也被学校开除,不得不转学到外县的一个中学去。这究竟是
一群还没有成熟的青少年,在当时的进步的书刊的影响下面,也由于目睹了
旧社会的一些黑暗和不平,有向上的要求,有爱国的热情,但都还有着浓厚
的小资产阶级的烙印和习性。我们就在时代的风浪中成长,经受着锻炼和考
验,后来有的随波逐流,有的落荒,有的更是堕落了,但更多的人则还是坚
持着他们的道路,不断地在前进。我所结识的这一群友人和我参加的这一段
活动,对我以后的道路发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应该说我是有着一个较好的起
点——在这个起点上,曾生长过一代革命者。后来在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下面,
我都没有背离开始的方向。但由于始终没有能够克服自己的一些致命的弱
点,我走得很慢,很艰难。如今回顾时,我发觉,在漫长的四十年后,我离
我的起点并不远? 。二一九三八年,当武汉沦陷前几个月,我流亡到重庆继
续上学念书。我广泛地阅读着一些文艺报刊,并未想到投稿,我认为自己还
远没有达到向一些比较知名的报刊投稿的水平。我终于投寄出的第一篇稿
件,的确是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写出的。
在这里,我只能简单地谈一谈这一段故事:一九三九年的年初,一个
和我同班的女同学突然提出要我和她一道到延安去。我立即就同意了。延安,
这是当时一般倾向进步的青年所向往的革命圣地,我是动过好多次念头想去
的。但当时我对她允诺的原因主要还是在她本身。我们共同参加校内校外的
救亡活动,同台演过几次戏,有过一次长谈。
从最初起,我对她就怀着一种隐蔽的感情,在当时的年龄,我是决不
会向她倾吐什么的。
然而,她大约也能够感受到。她是湖南人,有着爽朗、热烈的性格。
她的提议使我感到意外而又惊喜。于是我们悄悄地着手一些准备工作。我去
找一些关系,而她以生病为借口请假离校住在外面。事机不密,这件事被一
个三青团员向校方告发。训育主任找我去盘问。我矢口否认一切,但还是受
到了申斥,而且被看管了起来,不准离开校门一步。
我立刻设法通知了她,她躲藏了起来。我们还想继续贯彻我们的计划。
由于我不能离校,一切很难进行,而她要再返校也不大合适。她让人带来一
个便条,告知她决定和一个女伴一道先去成都,在那里等我,希望我寒假去。
而为了逃避学校和她家里的寻找,她们将不坐长途汽车,而是搭一条运货的
木船沿长江到乐山转成都。我得到她的通知正是期终考试的前一天。我心情
不安,终于冒着被开除的危险从学校溜了出来,在长江边上找到了她所要搭
乘的那只木船。她和她的女伴已经在船上了。船第二天就要开行。她希望和
期待着我会来送她,但又以为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她见到我时是异常惊喜。
我们在冬日的河滩上来回走着,谈着,说的都是一些很一般的话,却又似乎
都有着含意,我感到甜蜜又哀伤。几小时一闪就过去了。我必须在晚自习前
回校,我们不得不分手了。她送我爬上高高的江坡。我知道我不可能去成都,
这会是我们最后的一次会面。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为了不看到她的眼泪也不
让她看到我的眼泪。我刚好赶上晚自习,学校没有发觉我的溜走,这一点没
有使我感到高兴。有什么呢,开除就开除吧。我面对着明天就要考试的功课,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情沉重、痛苦、感伤,突然拿起了笔,写下了一首
诗,题目是:《别》。诗第二天就投寄到靳以编的《文群》副刊去了。天知道
我是怎样对付了那几天的期终考试的。这首诗是有着真实感情的,但一首送
人到革命圣地——延安去的诗,竟是如此伤感,一片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就
连我自己,在不久后就对它感到不满了。但几天之后诗就刊登出来了,那是
一九三九年的二月,而且还有人称赞。
这将我写诗的热情引到了一个高潮,成了《文群》的经常的投稿者。
同时我也留意读一些别人的诗。有一次,我买到了艾青的诗集《北方》(他
抗战前出版的诗集《大堰河》我是后来才读到的),那是一本薄薄的六十四
开的小册子,给予我很大的感动,而且在诗的形式方面,为我展开了一个新
的天地。
一九三九年春到一九四三年,那三、四年间是我写诗最多的时期,投
稿的范围也渐渐扩大了。我真想好好记述一下在一九四○年夏我是怎样先后
结识了几个写诗的友人和我们的那一段生活,不过那应该是另一篇回忆的题
目。这里我只能简单地提一下,除了C(他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抗战前
就在知名的文学刊物上发表诗了)以外,都是刚刚写诗的年轻人,流亡的穷
学生。他们有才华,有抱负,也有所追求。但并没有真正走进生活和接近人
民,他们的歌声美丽,但有些飘渺;他们的激愤的喊声是真挚的,但并不深
沉。这是几棵刚出土的新苗。对于当时老一辈的知名的诗人,他们尊重的是
其中的几个。对于当时的诗坛,他们有自己的看法。我们认识以后不久,就
决定办一个诗刊,经费问题依靠在熟人间募捐解决了。诗刊的名称是《诗垦
地》,断断续续一共出了六期,后来遭到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阻挠和查禁。对
于几个青年人办的这么一个小小的刊物,他们也是不能放心的。
我的诗有几个赞美者,却受到了一个长者的责难,说那不过是小资产
阶级的东西。
这使我很愤愤不满,内心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写出一些好的诗来。——
但终于没有能够写出,反而写得更少,在一九四四年以后,几乎不写诗了。
我不必掩饰我在二十岁前后的种种缺点:骄傲、虚浮、锋芒毕露,生活上的
吊儿郎当,思想上在进步的外衣下掩盖着的小资产阶级情怀。在深重的民族
灾难中,在抗日战争的浪潮中,在反动派的黑暗的统治下面,我却浮游在自
得其乐的小天地中——这是指生活情况,也是指精神状态。我自以为反抗着
什么,追求着什么,多次的政治迫害增加了我骄傲的资本。不能说我没有做
一点工作,但我只是这个大时代的一个可笑的“骑士”而已。当时一位友人
曾称我为“马克”(这是冈察洛夫长篇小说《悬岩》中的一个虚无主义者),
他是善意地、亲热地就好的一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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