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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悲惨世界-第113章

小说: 悲惨世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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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从最初的“大蒜,六十二生丁”起直念到最末的“雪茄,五生丁”。要不,他就不停地发抖,磕牙,说他在发烧,并问那病房里那二十八张床可有一张空的。 
  忽然,在一八三二年二月的下半月里,人们一下子发现普吕戎这瞌睡虫,通过狱里的几个杂工,不是用他自己的名义,而是用他三个伙伴的名义,办了三件不同的事,总共花了他五十个苏,这是一笔很不寻常的费用,引起了监狱警务班长的注意。 
  经过调查,并参照张贴在犯人会客室里那张办事计费表加以研究之后,终于知道了那五十个苏是这样分配的:三件事,一件是在先贤祠办的,十个苏;一件是在军医学院办的,十五个苏;一件在格勒内尔便门办的,二十五个苏。最末这一笔是计费表上最高的数字。同时,先贤祠、军医学院和格勒内尔又正是三个相当凶恶的便门贼所住的地方,一个叫克吕伊丹涅,又叫皮查罗,一个叫光荣,是个被释放了的苦役犯,一个叫拦车汉子,这次的事又把警察的眼睛引向了他们。普吕戎送出去的那些信不是按地址送达,而是交给一些在街上等候的人,因而警察猜测那里面一定有些为非作歹的秘密通知。加上其他一些蛛丝马迹,他们便把这三个人抓了起来,以为普吕戎的任何密谋都已被挫败。 
  大致在采取这些措施以后一星期光景,有个晚上,一个巡夜的狱监,在巡查新大楼下层的宿舍并正要把他的栗子丢进栗子箱时——这是当时用来保证狱监们严格执行任务的方法,钉在每个宿舍门口的那些箱子里,每一小时都应有一个栗子落进去——那狱监从宿舍的侦察孔里望见普吕戎正曲腿弯腰地坐在床上,借着墙上的蜡烛光在写什么。守卫跑进去,把普吕戎送到黑牢房里关了一个月,但是没有找到他写的东西。 
  警察便没有能掌握其他情况。 
  有一件事却是肯定无疑的:第二天,一个“邮车夫”从查理大帝院里被丢向天空,越过那座六层大楼,落在大楼另一面的狮子沟里了。 
  囚犯们所说的“邮车夫”,是一个用艺术手法团起来,送到“爱尔兰”去的面包团子;所谓送到爱尔兰,便是越过牢房的房顶,从一个院子抛到另一个院子。(词源学:越过英格兰,从一个陆地到另一个陆地,爱尔兰。)总之,面包团落到了那个院子里。拾起面包团的人,把它剖开,便能在里面找到一张写给那院子里某个囚犯的字条;发现这字条的,如果是个囚犯,便把它转到指定地点;如果是个守卫,或是一个被暗中收买了的囚犯,也就是监狱里所说的绵羊和苦役牢里所说的狐狸,那字条便会被送到管理处,转给警察。 
  这一次,那邮车夫达到了目的地,尽管收件人当时正在“隔离”期间。那收件人正是巴伯,猫老板的四巨头之一。 
  那邮车夫裹着一条卷好的纸,上面只有两行字: 
  “巴伯,卜吕梅街有笔生意好做。一道对着花园的铁栏门。” 
  这便是普吕戎在那天晚上写的东西。 
  尽管有层层的男搜查人员和女搜查人员,巴伯终于想到办法把那字条从拉弗尔斯监狱送到他的一个被关在妇女救济院的“相好”手里。这姑娘又把那字条转到一个她认识的叫作马侬的女人那里,后者已受到警察的密切注意,但还未被捕。关于这个马侬,读者已经见过她的名字,我们以后还会谈到她和德纳第一家人的关系,她通过爱潘妮,能在妇女接济院和玛德栾内特监狱之间起桥梁作用。 
  正在这时,在指控德纳第的案子里,由于有关他的两个女儿的部分缺乏证据,爱潘妮和阿兹玛都被释放了。 
  爱潘妮出狱时,马侬在玛德栾内特的大门外偷偷候着她,把普吕戎写给巴伯的那张字条给了她,派她去把这件事“弄清楚”。 
  爱潘妮去卜吕梅街,认清了那铁栏门和花园,细看了那栋房子,窥伺了几天,然后到钟锥街马侬家里,给了她一块饼干,马侬又把这饼干送到妇女救济院巴伯的相好手里。一块饼干,对监狱中的象征主义暗号来说,便是“没有办法”。因此,不到一星期,巴伯和普吕戎,一个正去“受教导”,一个正受了教导回来,两个人在巡逻道上碰了面。普吕戎问:“怎样了,卜街?”巴伯回答:“饼干。” 
  普吕戎在拉弗尔斯监狱里制造的罪胎就这样流产了。 
  这次堕胎还有下文,不过和普吕戎的计划完全不相干。我们将来再谈。 
  我们常常会在想接这一根线的时候,接上了另一根线。 
    
    
    
  
 
 
 
 
 
 
 
 
 三 马白夫公公的奇遇

    

  马吕斯已不再访问任何人,不过他有时会遇见马白夫公公。 
  这时,马吕斯正沿着一种阴暗凄凉的梯级慢慢往下走。我们不妨称之为地窨子阶梯的这种梯级,把人们带到那些不见天日、只听到幸福的人群在自己头上走动的地方,当马吕斯这样慢慢往下走时,马白夫先生也同时在他那面往下走。 
  《柯特雷茨附近的植物图说》已绝对销不出去了。靛青的试种,由于奥斯特里茨的那个小园子里阳光不足,也毫无成绩。马白夫先生在那里只能种些性喜阴湿的稀有植物。但他并不灰心。他在植物园里获得一角光照通风都好的地,用来“自费”试种靛青。为了做这试验,他把《植物图说》的铜版全押在当铺里。他把每天的早餐缩减到两个鸡蛋,其中一个留给他那年老的女仆,他已十五个月没有付给她工资了。他的早餐经常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他失去了那种稚气十足的笑声,他变得阴沉了,也不再接待朋友。好在马吕斯也不想去看他。有时,马白夫先生去植物园,老人和那青年会在医院路上迎面走过。他们彼此并不交谈,只愁眉苦眼地相互点个头罢了。伤心啊,贫苦竟能使人忘旧!往日是朋友,于今成路人。 
  书店老板鲁瓦约尔已经死了。现在马白夫先生认识的仅只是他自己的书籍、他的园子和他的靛青,这是他的幸福、兴趣和希望所呈现的三个形象。这已够他过活了。他常对自己说:“到我把那蓝色团子做成的时候,我便有钱了,我要把我的那些铜版从当铺里赎回来,我要大吹大擂地把我那本《植物图说》推销一番,敲起大鼓,报纸上登上广告,我就可以去买一本皮埃尔·德·梅丁的《航海艺术》了。我知道什么地方能买到,一五五九年版带木刻插图的。”目前,他天天去培植他那方靛青地,晚上回家浇他的园子,读他的书。马白夫先生这时已年近八十了。 
  一天傍晚,他遇到一件怪事。 
  那天,大白天他便回了家。体力日渐衰退的普卢塔克妈妈正病倒在床上。晚餐时,他啃了一根还剩有一点点肉的骨头,又吃了一片从厨房桌上找到的面包,出去坐在一条横倒的界石上面,这是他在花园里用来当长凳的。 
  在这条长凳近旁,按照老式果园的布局,竖着一个高大的圆顶柜,它的木条、木板都已很不完整,下层是兔子窝,上层是果子架。兔子窝里没有兔子,果子架上却还有几个苹果。这是剩余的过冬食物。 
  马白夫先生戴着眼镜,手里捧着两本心爱的书在翻翻念念,这两本书不但是他心爱的,对他那样年纪的人来说,更严重的是那两本书常使他心神不安。他那怯懦的生性原已使他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一些迷信思想。那两本书之一是德朗克尔院长的有名著作,《魔鬼的多变》,另一本是米托尔·德·拉鲁博提埃尔的四开本,《关于沃维尔的鬼怪和皮埃弗的精灵》。他的园子在从前正是精灵不时出没的地方,因而那后一本书更使他感到兴趣。暮色的残晖正开始把上面的东西变白,下面的东西变黑。马白夫公公一面阅读,一面从他手里的书本上望着他的那些花木,其中给他最大安慰的是一株绚烂夺目的山踯躅,四天的干旱日子刚过去,热风,烈日,不见一滴雨,枝头下垂了,花骨朵儿蔫了,叶子落了,一切都需要灌溉,那棵山踯躅尤其显得憔悴多愁。和某些人一样,马白夫公公也认为植物是有灵魂的。老人在他那块靛青地里工作了一整天,已精疲力竭了,可他仍站起来,把他的两本书放在条凳上,弯着腰,摇摇晃晃,一直走到井边,但他抓住铁链想把它提起一点,以便从钉子上取下来也做不到了。他只好转回来,凄凄惨惨,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 
  暮色有那么一种静穆的气象,它能把人的苦痛压倒在一种无以名之的凄凉和永恒的喜悦下。这一夜,看来又将和白天一样干燥。 
  “处处是星!”那老人想道,“一丝云彩也不见!没有一滴水!” 
  他的头,抬起了一会儿,又落在了胸前。 
  他继又把头抬起,望着天空嘟囔: 
  “下点露水吧!怜惜怜惜众生吧!” 
  他又试了一次,要把井上的铁链取下来,但是他气力不济。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个人的声音说道: 
  “马白夫公公,要我来替您浇园子吗?” 
  同时,篱笆中发出一种声响,仿佛有什么野兽穿过似的,他看见从杂草丛里走出一个瘦长的大姑娘,站在他跟前,大胆地望着他。这东西,与其说象个人,倒不如说是刚从暮色中显现出来的一种形象。 
  马白夫公公原很容易受惊,并且,我们说过,很容易害怕的,他一个字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个神出鬼没的生灵已在黑暗中取下铁链,把吊桶垂下去,随即又提起来,灌满了浇水壶,老人这才看见那影子是赤着脚的,穿一条破烂裙子,在花畦中来回奔跑,把生命洒向她的四周。从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水洒在叶子上,使马白夫公公心里充满了快乐。他仿佛觉得现在那棵山踯躅感到幸福了。 
  第一桶完了,那姑娘又汲取第二桶,继又第三桶。她把整个园子全浇遍了。 
  她那浑身全黑的轮廓在小道上这样走来走去,两条骨瘦如柴的长胳臂上飘着一块丝丝缕缕的破烂披肩,望上去,真说不出有那么一股蝙蝠味儿。 
  当她浇完了水,马白夫公公含着满眶眼泪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说: 
  “天主保佑您。您是一个天使,您能这样爱惜花儿。” 
  “不,”她回答说,“我是鬼,做鬼,我并不在乎。” 
  那老人原就没有等她答话,也没听见她的回答,便又大声说: 
  “可惜我太不成了,太穷了,对您一点也不能有所帮助!” 
  “您能帮助我。”她说。 
  “怎样呢?” 
  “把马吕斯先生的住址告诉我。” 
  老人一点也不懂。 
  “哪个马吕斯先生?” 
  他翻起一双白蒙蒙的眼睛,仿佛在搜索什么消失了的往事。 
  “一个年轻人,早些日子常到这儿来的。” 
  马白夫先生这才回忆起来。 
  “啊!对……”他大声说,“我懂了您的意思。等等!马吕斯先生……男爵马吕斯·彭眉胥,可不是!他住在……他已不住在……真糟,我不知道。” 
  他一面说,一面弯下腰去理那山踯躅的枝子,接着又说道: 
  “有了,我现在想起来了。他经常走过那条大路,朝着冰窖那面走去。落须街。百灵场。您到那一带去找。不难遇见他。” 
  等马白夫先生直起身子,什么人也没有了,那姑娘不见了。 
  他确有点儿害怕。 
  “说真话,”他想,“要是我这园子没有浇过水,我真会当是遇见鬼了呢。” 
  一个钟头过后,他躺在床上,这念头又回到他的脑子里,他就要入睡了,也就是思想象寓言中所说的、为过海而变成鱼的鸟似的,渐渐化为梦境,进入模糊的睡乡,这时,在朦胧中他对自己说: 
  “确实,这很象拉鲁博提埃尔谈到的那种精灵。真是个精灵吗?” 
    
    
    
  
 
 
 
 
 
 
 
 
 四 马吕斯的奇遇

    

  在“鬼”访问马白夫公公的几天以后,一个早晨——是个星期一,马吕斯为德纳第向古费拉克借五个法郎的那天——,马吕斯把那值五法郎的钱放进衣袋,决定在送交管理处以前,先去“蹓跶一会儿”,希望能在回家后好好工作。他经常是这样的。一起床,便坐在一本书和一张纸跟前,胡乱涂上几句译文。他这时的工作是把两个德国人的一场著名争吵,甘斯和萨维尼的不同论点译成法文,他看看萨维尼,他看看甘斯,读上四行,试着写一行,不成,他老看见在那张纸和他自己之间有颗星,于是他离座站起来说道:“我出去走走。回头能就顺利工作了。” 
  他去了百灵场。 
  到了那里,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只见那颗星,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见不到萨维尼和甘斯了。 
  他回到家里,想再把工作捡起来,但是一点也办不到,即使是断在他脑子里线索里的一根,也没法连起来,于是他说:“我明天再也不出去了。那会妨碍我工作。”可是他没有一天不出门。 
  他的住处,与其说是古费拉克的家,倒不如说是百灵场。他的真正的住址是这样的:健康街,落须街口过去第七棵树。 
  那天早晨,他离开了第七棵树,走去坐在哥白兰河边的石栏上。一道欢快的阳光正穿过那些通明透亮的新发的树叶。他在想念“她”。他的想念继又转为对自己的责备,他痛苦地想到自己已被懒惰——灵魂麻痹症所控制,想到自己的前途越来越黑暗,甚至连太阳也看不见了。 
  这时他心里有着这种连自言自语也算不上的模糊想法,由于他的内心活动已极微弱,便连自怨自艾的力量也失去了,在这种百感交集的迷惘中,他感受了外界的种种活动,他听到在他后面,他的下面,哥白兰河两岸传来了洗衣妇的捣衣声,他又听到鸟雀在他上面的榆树枝头嘤鸣啼唱。一方面是自由、自得其乐和长了翅膀的悠闲的声音,另一方面是劳动的声音。这一切引起了他的无穷感慨,几乎使他陷入深思,这是两种快乐的声音。 
  他正这样一筹莫展在出神时,突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在说:“嘿!他在这儿。” 
  他抬起眼睛,认出了那人便是有天早上来到他屋里的那个穷娃子,德纳第的大姑娘,爱潘妮,他现在已知道她的名字了。说也奇怪,她显得更穷,却也漂亮些了,这好象是她绝对不能同时迈出的两步。但她确已朝着光明和苦难两个方面完成了这一双重的进步。她赤着一双脚,穿一身破烂衣服,仍是那天那么坚定地走进他屋子时的那模样,不过她的破衣又多拖了两个月,洞更大了,烂布片也更脏了。仍是那种嘶哑的嗓子,仍是那个因风吹日晒而发黑起皱的额头,仍是那种放肆、散乱、浮动的目光。而她新近经历过的牢狱生活,又在她那蒙垢受苦的面貌上添上一种说不上的叫人见了心惊胆寒的东西。 
  她头发里有些麦秆皮和草屑,但不象那个受了哈姆莱特疯病感染而癫狂的奥菲利娅,而是因为她曾在某个马厩的草堆上睡过觉。 
  尽管这样,她仍是美丽的。呵!青春,你真是颗灿烂的明星。 
  这时,她走到马吕斯跟前停下来,枯黄的脸上略带一点喜色,并稍露一点笑容。 
  她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到底把您找着了!”她终于这样说,“马白夫公公说对了,是在这条大路上!我把您好找哟!要是您知道就好了!您知道了吧?我在黑屋子里关了十五天!他们又把我放了!看见我身上啥也找不出来,况且我还不到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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