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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共和国之恋 曾志明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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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桂香说:“他当然能呀,舒阿姨,你可别小看我们的卫民叔叔,他不但能给我补小学中学的课,大学的课程他也能补,什么微积分、化学、物理、力学他都懂。”
  这太出舒中的意料了,不禁脱口而出:“他不是你的表叔么?”
  张桂香猛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答说:“他是我的表叔呀。
  也不能说我的表叔就没有文化。”
  舒中想想,觉得这个回答也无啥可疑的,高泽群并没有说过田冬花的表兄是什么文化程度。
  提到卫民,张桂香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她神情变得有些激动了:“卫民叔叔对我太好了,对我们龙滚沟更是呕心沥血。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卫民叔叔,就没有我的今天,更没有龙滚沟的今天。在我读书那阵子,他不仅辅导我的学习,还常常鼓励我,鞭策我。在我上完中学后,他全力保送我上大学。舒阿姨,你是风川人,了解我们老山区的人,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学习科学文化是非常愚笨的。在我整个求学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实在不少,有时我学不进,想打退堂鼓了,这个时候卫民叔叔总是陪着我学,对我的畏难进行严厉的批评,他甚至骂我:太没出息了,还说:‘你以为叫你学习是为了你个人?这是为了龙滚沟,为了龙滚沟的众乡亲父老,也为了你牺牲的父亲。’大学毕业后,我实在不想考研究生了,女孩子,年纪大了,我想成家,为这,卫民叔叔气得吐了血……”她声音哽塞了,眼圈有点发红。
  舒中再次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禁说:“你很感激卫民叔叔。”
  张桂香说:“不仅感激,是很崇拜。”
  “崇拜?!”
  张桂香肯定地说:“对!崇拜。舒阿姨,你刚回风川来,对卫民叔叔完全不了解,只见过他一面,而且还是在检察院的传讯室。”
  舒中听着这句话有点不自然了。
  张桂香并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她是在坦陈自己的感受:
  “我真的崇拜他。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也许我的见识还很窄很窄,但在我四十来年的人生经历中,他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虽然他是个农民,但我对他的敬重,超过了对市委高书记的敬重。他心里只有大家,从来就没有自己,他不但有学识,而且头脑特别清醒,别看他是个瞎子,可对党的政策的理解,对事物发展的判断,总是高人一筹。不客气地讲,连高书记都不及他。好多事他都比别人看得远。他从不唯上!总是脚踏实地地思考问题。当然他这样做,在共和国政治运动频繁的过去,他没少吃苦头,即令改革开放的今天,他几乎也是在骂声中度过的。”说着,看了舒中一眼,这次是有意识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了,也许是太激动了,她忘了高泽群的告诫,舒中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能有自己的观点。
  舒中这次倒是显得很坦然:“我知道,你们对卫民被传讯有意见。”
  张桂香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吐出声音来。少顷,才说:“其实传讯也不怕,真金不怕火炼,无非受一点点委屈。卫民叔叔自到龙滚沟来,受的委屈甚至磨难还少么?可他就是痴心不改,或者叫死不悔改。但事情发展到以后,都证明他是清白的,他坚持的是正确的。舒阿姨,刚才我说的我们龙滚沟五层开发计划就是卫民叔叔想出来。”
  三菱车在静静地向前驶着,车轮擦着地面沙沙发响,风呼呼叫着从车窗两旁闪过。
  许久许久,张桂香又才说:“我真佩服卫民叔叔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所以我非常崇拜他。过去是政治上的折磨,改革开放后又是经济上的挤压;过去说他是农村复辟资本主义的典型,现在又说他是暴发户,搞农村包围城市。可他就是不屈服,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他怎么说,就是铁了心要使龙滚沟走上富裕之路。不管别人给他造什么谣,制造什么事端,他都不予理会,只一门心思的想着龙滚沟的发展。当我们龙滚沟的五层发展计划基本实现后,随着经济实力的增长,生产的扩大,他又开始了向城市发展,他说农村要和大市场联合。”
  舒中感兴趣地问:“他怎么联合?”
  张桂香说:“首先,他想到收购市里的玻璃厂、纸箱厂、印刷厂。这也是根据我们龙滚沟的生产发展需要。我们的酒厂、果品罐头厂、食品厂,还有即将建立的天然山珍饮料厂,需要大量的酒瓶、罐头瓶、印刷品、包装纸箱,以往我们都是到外地去订购,不但供货不及时,价格也高,而市里这几个厂,由于设备落后,产品销不掉,生产不景气,濒于倒闭,卫民叔叔就想把这几个厂买过来,再投入资金,增加设备。这样既救活了这几个厂,又使我们的生产配套,解决了我们发展生产的诸多后勤问题。”
  舒中不禁点头:“这个想法好呀。”
  张桂香却满脸苦涩地说:“可这样做又说我们是蛇吞象,集体企业要兼并国营企业,是农村包围城市。”舒中止不住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邓小平同志不是讲过,发展才是硬道理吗?要说农村包围城市有什么不好?风川本来就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地区,本来就处在农村包围之中,再说中国革命就是以农村包围城市取得了胜利,如果农村都发展起来了,风川的经济建设也就会大跨步前进了。”
  张桂香兴奋地说:“舒阿姨,你也这样认为?”
  舒中说:“不是我个人这样认为,是党的方针,是我们共和国发展的规律。”
  张桂香说:“卫民叔叔也是这样说的。可是,这件事本来高书记在任时,已经基本定下来了,他一病休就被停下了,还说这是搞资本主义。唉,我们农村人办事为什么这样难,每走一步,总是有人说三道四。似乎,我们比别人低一等,不就是我们没端公家的饭碗。就说我们在城里修的那座大楼……,,
  “对呀,你们那座大楼为什么停工了。”舒中突然想起她刚回风川那天见到的情况。
  张桂香不由得叹了口气:“卡我们呗,因为我们是农民,不该在城里修大楼。本来我们向银行贷款,也是高书记在位时谈妥了的,高书记一休养,立刻就停止向我们贷款。”
  舒中不禁轻轻“啊”了一声。一时间有不少想法涌上心头,她的感觉渐渐愈来愈明晰,风川显然有两股势力在争斗。
  突然间她感到肩头的压力增大了。在共和国的棋盘上,风川仅仅是一个小卒子,但这个小卒子也重若千钧啊。看来,今日龙滚沟之行,是一次相当重要的行程,她必须认真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不能轻易放过。于是她又问:“你们在风川城中心修座大楼干什么?”
  张桂香说:“是我们和大市场联合的一个步骤,往后我们生产发展了,不少业务要在城里开展,我们在城里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基地。当然,修这幢大楼,而且选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也还有一层意思……”说着,她突然收住话头,小心谨慎地看了舒中一眼。
  舒中看到了她的眼光,鼓励地说:“你说吧,没有关系的。”
  张桂香咬了咬嘴唇,说:“舒阿姨,你可不能说我们狂妄。”
  舒中说:“敢想不一定就不对。”
  张桂香说:“卫民叔叔说,修这座大楼,是龙滚沟在风川城立起的一大标记,所以要修得高一些,让风川所有的农村都看得到,只要敢于改革开放,走农业和大市场联合的道路,农村就能够富起来。”
  一股热流,汹猛地冲进舒中的心里,她有些激动了,心里不禁在说:这个卫民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这些思想!
  三菱越野车绕过一个山嘴,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个崭新的农村出现在眼前。
  张桂香大声说:“龙滚沟村到了!”

  21
  太出舒中想象了!
  四十年前,在那场残酷的战斗结束后,她和高泽群、陈扬,还有军大分校的许多领导和战友,重返龙滚沟掩埋烈士们的尸骨,她站在那一堆被烧得焦黑的,不成型的尸骨前,极度的悲痛使得她感到头昏目眩天旋地转,脑海里当时只有袁剑雄牺牲前说的那句话:不能忘记龙滚沟,今后一定要把龙滚沟建设好。这之后,虽然离开了风川,但几十年来,脑子里总是勾画着龙滚沟的变化图景。最最美好的,无非是照着苏联电影上集体农庄图景去构想。当时有个说法: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是社会主义了。眼前的龙滚沟,却让人眼目一新。山脚下,当年那奔腾咆哮的龙滚沟已经被拦腰斩成三截,立起三道水泥大坝,坝后是三个碧绿秀丽的湖,坝前三座雄伟的发电厂厂房,琴弦般的高压线,在风中轻轻发出悦耳的鸣响。电站上面,是一片带形的修整很好的耕地,正是麦苗绿、菜花黄的阳春三月,那成片的青翠麦苗如张张地毯,嫩黄的油菜花如飘浮的彩云。再往上就是那片坡地了,坡地靠入村口这一段,绿草如被,坡地那边该是过去自然村所在地,但当年那些土墙树皮顶的房屋已不存在了,出现了许多水泥结构的房屋,有宽敞高大的厂房,也有半欧半中式的住房,在那里似乎形成一条街。
  坡地的上面,是成片的果树林,有桃、有李、有苹果,有柑橘,还有一片茶树。最上面是莽莽群山,苍苍原始老林。
  果然是五层开发,她有点瞠目结舌了。当三菱越野车进入龙滚沟村时,村子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竟然呼喊起来:“卫民回来了。”立时,从工厂里,从田塍上,从村民的住房里走出不少男女老少,站在坡坎处,急切地望着越野车。当车驶到了他们身边后,人们就急匆匆围上来,当看到没有卫民时,他们失望了,便问张桂香:“怎么,卫民没有回来?”一位老者呼天抢地说:“政府为什么要关他,他有什么罪?”
  张桂香解释说:“不是关,是市里检察院传他问清一些事。”
  一中年妇女激动地说:“他有什么事需要说清的,这样的好人,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张桂香连连解释说:“大家不要多疑,卫民叔叔会很快回来的,这不,市上派来了记者,了解我们的情况。”
  “记者”,人们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到舒中身上。刚才说话的那位老者,语音颤抖地说:“记者同志,你可要当铁面包公啊,我们龙滚沟有今天不容易,卫民可是个大好人,他为了龙滚沟可说是九死一生。”
  中年妇女说:“记者同志,你的笔一定要公正,我们龙滚沟被整怕了。为什么有的人总是对我们过不去?”说着,眼泪流了出来,在场的人也跟着流泪了,有的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舒中忙打开车门,走下车来激动地说:“乡亲们,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反映上去,请大家相信,党和政府是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张桂香把车停好,跳下车和舒中同行。
  人们仍然没有散去,站在三菱越野车前,默默地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舒中感觉到了这些目光。是忧虑?是嘱托?
  是希望?
  张桂香边走边说:“我们先从山上看下来,返到中层,就是中午了,中午饭在招待所吃,然后再继续看。”
  舒中问:“你们还有招待所?”
  张桂香说:“我们招待所成立有五六个年头了,不对外营业,只为村里生产服务,还有几十个床位,有食堂,全部是免费的。”
  舒中问:“为什么?”
  张桂香说:“因为住我们招待所的,都是请来为帮助我们发展生产,解决技术问题的专家、学者和技术人员,以及一些与我们有业务关系的厂家、商业工作者。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虽然和我们没有工作、业务关系,而是我们特意请来的。”
  舒中警惕地问:“这是些什么人?乡、县、市的政府官员?
  关系户?”
  张桂香说:“是附近几个村的孤寡老人。卫民叔叔说,我们现在发展起来,附近儿个村还不发达,有的还在贫困线以下,别的忙帮不上,把他们孤寡老人养起来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些老人家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生的罪,一定要让他们度个幸福的晚年,现在还只能限于附近,以后等我们经济实力雄厚了,就要往远一点的乡村发展。卫民叔叔还说,现在让他吃住在招待所是暂时的,以后打算在三个电厂的水库旁边修几个规模大一点的敬老院,那里的空气好,风光好,有利于延年益寿。”
  舒中止不住感叹了一声:“啊。”
  张桂香说:“卫民叔叔常说:我们共和国的老一辈最苦了,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咋能不为这些老人家办一些好事哩。
  卫民叔叔最恨不孝敬长辈、不尊重老人的人了。在我们村里有一条规定:本村村民无论在工厂工作,还是从事农业,凡对自己长辈不好的,要扣发工资,虐待老人的取消年终分红。我们村有一个在省城负责销售的女经理,业务上很有一套,销售任务完成得很出色,就是虐待他的公爹。卫民叔叔给她谈了几次话,她就是不改。他就把她撤了职,调回村里做最苦的工作。为这,有人向乡、县、市政府写匿名信告他的状,说他家长作风,专制,霸道。舒阿姨,你说这算霸道吗?”
  舒中笑了笑,没有明确说什么,心里却在说:“啊,原来专制、霸道出于此。”
  自进入龙滚沟,目睹了它的巨变,她的心情愉快多了,无论怎么说,龙滚沟没有遭劫难,而是实现了当年袁剑雄等烈士们的愿望。那些反映卫民的材料是不公正的。应该说,卫民是个有理想,有气魄,有能力,有科学文化知识的人。
  看完工厂,她们来到了小街上。这是一条两车道水泥路面的小街,有近一千米长,连接着入村的公路,路的一端,是村里公办的房屋:小学校、供销社、信用社、龙翔公司的办公地点,招待所也在其中,路的另一端,整齐地排列着村民的住房。大部分已修成了,还有一部分正在修建中。已修建的房屋是一幢幢红顶黄墙的二层楼别墅,颇带一点西洋结构,这些房屋已经住了人家。中间还有一座礼堂,门外挂着一块牌子:龙滚沟群众活动中心。别墅门前各家都有一小块花园。
  张桂香说:“这就是我们龙滚沟村呀。”
  舒中不敢相信地说:“龙滚沟村?过去那些房子呢?”
  张桂香说:“早拆掉了。而且现在的村址也不在原来的地方。”
  舒中说:“这些别墅洋房都是村里分给大家的?”
  张桂香说:“对,已经分了。当然,要分到这样的别墅,必须有一定的条件。第一要看每一户人对村里生产发展的贡献,这点我们也采用记分制,分房时按分高分低往下排。不过在我们这里仅这一点还不行,还必须加上政治品德因素,比如尊敬长辈,孝敬父母,合家和睦,子女教育,讲究卫生、公共道德水平,遵守政府法规法令等等,这些也要打分,到时各方面的分数加在一起平衡。住户住进了这样的房子也不是铁交椅,我们还建立了红星制度,也是根据上面那些内容分成十颗星,每半年小评一次,一年大评一次,如果情况发生了变化,评不上十颗星,村委会要进行谈话帮助,给予改正时间,如果每况愈下,拒不改正,就有可能取消住房权。”
  舒中不禁又细细看了看这些已住上人的别墅,果然,在每家住房的门上,钉着一块黄底红框的油漆木牌,木牌上用黑油漆写了十条项目,诸如:劳动生产好,尊老爱幼好等等,多数家庭,十条都贴上了红五角星,也有一两户家庭只有九颗星八颗星。这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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