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七辑)-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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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下一团火封锁了出去的道路,海叔只得又一脚踹开窗户,然后抱住只穿着短裤还
在发呆的凤婶,把她和小凤一起抱到屋外。他们刚出来不久,房子便哗啦一声落架
了,蹿起的火星子有十几丈高。
这场火,把凤婶家烧得片瓦无存。海叔让海婶把凤婶接到自己的家中来住。然
后,林场组织工人为凤婶家捐款盖房子。盖房子时,海叔就像给自己家盖房子一样
的尽心尽力,他白天晚上忙活在房场中,起房架子、上大泥、苫草、搭锅台、垒炉
灶,哪一样活,他不直接伸手干好像都不放心似的。两间新苫的大草房盖好了,凤
婶含着眼泪搬了进去。吕放在死前也在山坡上开了几亩地,也都是海叔给种上的,
锄草、收割全是海叔帮着在干。有多少次,凤婶拉着海叔的袖子,眼泪吧嚓地说道
:海叔,你让我怎样感谢你呢。海叔心道:你只要不杀了我就行了。
一天晚间下着大雨,海叔睡到半夜听到一阵猫一样的叫声,他仔细听听是人的
叫声。他问海婶,海婶说是小凤病了,凤婶正为小凤叫魂呢。海叔说:这哪行。穿
上衣服和海婶来到了凤婶家,海叔伸手一摸小凤的头,热得烫手。海叔赶紧推来自
行车,让凤婶穿上雨衣抱着小凤坐在后面,六十多里地的山路,他摸着黑把小凤她
们娘儿俩驮到了区医院中。大夫说,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孩子就没命了。当时,
把个凤婶感动得眼泪和天上的雨水一样多。
那是去年秋天,外面有很好的月光,小凤睡了。凤婶坐在梳妆台前,就着月光
望着镜子中自己半明半暗的脸庞,有些黯然神伤。她在想吕放,她想起了和吕放初
识的经过。那一天她在山东老家的井台旁,正在打水洗着她的一头美丽的秀发。燕
子在空中唱着歌儿,空气中传播着花香,故国的春天是那样美好。就在这时,她不
经意间往后一甩头发,不料一头水全甩在了站在身后的一个小伙子的脸上。两人都
十分不好意思,脸红红的。
“我不知道身后有人。”
“我是来井台找点水喝。”
喝过水后,两人就算认识了。吕放说,他在东山里开拖拉机,那里的山美水美,
那里挣钱如何容易。后来,吕放又来到凤婶家的井台旁几次,他说是来挑水的。凤
婶知道,他的家离她家的井台还有两道街呢。凤婶就明白了吕放的心意。吕放再来
打水时,凤婶脸红红地说道:月芽泉的水更香,我太阳落山时去挑水。
吕放就明白了凤婶的意思。月芽泉是恋人们约会的地方。两人便在那里订下了
终身大事。后来,吕放的假期到了,凤婶便和他来到了黑龙江的林区。然而,他把
她带来了,他却走了。凤婶有时很恨吕放,当然这种恨是和爱搅和在一起的。起风
了,园子里干枯的玉米叶子一阵哗啦哗啦响,清冷的月光,从窗前透进山村凝固了
一样的静寂。凤婶站起来,一丝恐慌爬上脸面,从镜子中,她看见了自己消瘦的脸
上不知何时抹上了粉、画了眉,从吕放走后她还从来没有打扮过。她的心有些慌乱
的难受。
第二天,天阴得像一块黑铁板,凤婶在村道上拦住了海叔。凤婶说家中的锅底
往外呛烟,不好烧——说这话时,凤婶的眼睑低垂,格外引人注目。
海叔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灶坑哪有毛病,可凤婶说往外倒烟,他也就只好一点
点检查。后来,他把炕稍扒开了一个小洞,往外掏了点灰,一点火,锅底呜呜响,
便把小洞抹好泥。凤婶乐得眉开眼笑,连声称赞海叔的手艺高。海叔倒有些不好意
思起来了。
老天爷的脸沉到最后挤出了雨点,撒豆子一样噼哩啪啦响成一片。海叔抬眼望
一眼天空,洗洗手后要走,凤婶就拉位海叔的手不放,她掉起了眼泪。
“海叔,你要不嫌弃我们就留下吃了这顿饭,你要是不吃饭,我心里不安生呢。”
海叔只好坐在炕沿上,抽叶子烟,逗小凤玩儿。锅底的火口兹口兹啦啦地响着,
凤婶看来早有准备,菜都是现成的,只是倒进锅中翻了几个个儿一会儿就全好了。
她把炕桌摆在炕上,一样样的端上来,一会儿变魔术似的摆了一大桌子菜,又把温
热的酒摆到桌子上,帮海叔解鞋带推海叔上炕。凤婶说,家中也没有一个男人,就
让我陪你喝酒吧。海叔望着凤婶,和她一杯一杯地喝起了酒来。海叔喝了两杯后胆
量就大起来了,他就敢抬眼看凤婶了。他早就知道凤婶漂亮,不过那时是个长辈,
也不好意思大胆的总瞅,这回凤婶就和他坐个面对面,除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凤外没
有其他人,他的眼睛就有些不老实了。他看到凤婶的嘴唇那么红,肉鼓鼓的,透着
一股可人的劲儿,还有她的鼻子,挺直的衬托着两边绯红的脸蛋儿,再加上个小酒
坑,使人总有上前摸一下的欲望。再往下看,在她解开的两个领扣下似乎能看到浑
圆的胸部的乳沟,海叔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他真怕自己从那里沉落下去。
小凤咿咿呀呀的玩够了,趴在炕里睡着了。凤婶给她枕上枕头,盖上被子,推
到炕的一边。她又回头和海叔喝酒。一时间屋里很静,除了吱吱的喝酒声再听到的
就是外面哗哗的雨声。秋天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雨帘似乎把山村吞没了,隔绝
了,没有人出来走动,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们俩人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两个就
像一家人似的。酒喝多了,酒精把人的神经烧热狂了,好像是不经意似的,凤婶抓
住了海叔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手中搓着握着,海叔望一眼坐在面前似梦似幻的
凤婶,再也不顾什么了,他轻轻一拉,凤婶便从桌子那头来到了这头,然后海叔把
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凤婶好像没有骨头了似的,整个的全瘫在了海叔的怀中。雨声
此时好像听不到了,只有他们两人在喃喃细语。一会儿海叔解除了凤婶身上的衣服,
他把凤婶压在身下。凤婶就像干渴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一样,兴奋地呼喊着,
喊得海叔欲死欲狂,他就像开拖拉机一样,凶猛地向着山上冲去,凤婶喊道:你就
把我弄碎了吧——雨掩盖了一切。
风中闻到了让人亲切的柴烟的焦糊的味儿,道路,一点一点地向着村中延伸,
在月光下有一种苍白的寒凉感,让海叔想到凤婶的肚皮。
女人这玩艺,就是不一样。一万个女人有一万种味道。
海叔自从尝了凤婶的味道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些日子,天干巴巴的冷了一段时间又暖了起来,天上便纷纷扬扬地飘下了雪
花,三五天不停,地面上丰满了起来。工人们进不了山,全呆在家中,喝酒、打扑
克、或和老婆干仗玩儿。海叔什么爱好也没有,他便白天躺在家中睡大觉,烙背烙
腿,晚上没事儿便出去转悠。海婶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海婶也不敢问他。
这一天雪后海叔又出去了,他踩着喧软的积雪,望着雪粉苍白了的村庄,他没
有兴致看景,他走到一家食品店买了一些食品。食品店的老板说喝酒啊?海叔说喝
酒,然后他便提着东西来到了凤婶家。
凤婶和海叔有过了好几次,两个人也都相互熟悉了对方,也就不用再客气了。
凤婶摆上桌子,把海叔带来的东西整理一下,两人便脱鞋上炕,端杯送盏,喝了起
来。海叔很有酒量,在工队时喝一斤白酒照样开拖拉机,啥也不耽误。有凤婶这样
一个小美人儿陪着,海叔更为高兴,一会儿一瓶白酒就喝见了底儿。见小凤睡下了,
海叔就等不及了,拉过凤婶便把她按在了炕上,一阵山呼海啸的运动后,风云平息
了,两人又坐起来喝酒。另外一瓶酒也不知不觉地喝光了。酒喝光了,话就喝出来
了,海叔说了很多话。说了一会儿,他不知不觉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却没有逃脱
凤婶的耳朵。
“海叔,有啥话别闷在心里。”
海叔就道:“要说这话我是不该说的,可压在心里我不好受啊。”
凤婶拉过海叔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凤婶道:“海叔,我们都这样了,虽说不
是夫妻,但我们比夫妻还亲,你还不把我当亲人吗?”
海叔舌头硬硬的便把他下压拍子压死了吕放的事儿说了出来。
凤婶听到后好像一点都没有意外,她像听一个漠不相干的故事一样,她的眼睛
望着窗外,仿佛在听雪花落地的声音。不过,她偶一转头,海叔看见她的眼角有一
滴眼泪流了出来。
海叔道:“事儿是我闯下的,我一定要负起责任。以后,有我吃的,就有你们
娘俩吃的,没有我吃的,也有你们娘俩吃的。”
凤婶的思绪,从雪野里拉回来,她看一眼喝得红头涨脸的海叔,刚才还在她的
身上蹭来蹭去的海叔,感到这个人怎么这样陌生呢,陌生得她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海叔还要说什么,凤婶声音冷冷地道:“海叔,你该回家了。”
太阳猫起了几天,雪住了,太阳又走了出来,大地上顿觉明光耀眼。村庄好像
全被埋在了大雪中,但人们不甘心的又从雪中钻出来,在自己的家门前用雪推子推
出了一条条雪道,使各家各户又连了起来,他们又开始了走动。海叔喝过酒后回家
躺了几天,心中一阵阵后悔,酒,真的不是好东西,她会不会告我呢?海叔一阵阵
惊怕。看到太阳出来了,他也坐起来了,心想,总这么躺着也不是回事,也要到外
面看看,事儿真来了,怕也没用。海叔走到了外面,冲着洁白的积雪撒了一泡黄尿,
然后提起裤子,向凤婶家走去。离凤婶家很远,海叔看见乡村公路上站着一个穿绿
呢子衣服的人,还领着个小孩。雪刺得他有些眼花,看不太真切。他又往跟前走了
走,他看明白了是凤婶。海叔头上的汗水就出来了。凤婶站的那个地方正是山村人
等车去山下的地方。海叔想,她是要去山下法院告我呢。可不论怎么说,我一定要
把话和她说明白。海叔勾着头走到了凤婶的面前。两个人见了面,像个陌生人似的,
半天没有说话。
那一晚,海叔走后,凤婶好是一番哭泣,她哭吕放走得早,把她孤孤单单的一
个人扔在这世界上来照顾孩子,她哭自己不争气,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仇家。后
来,她也想到山下报案,替吕放报仇,但又一想,海叔被抓进去,她的气是出了,
可海叔一家也就完了,两个孩子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海婶一天病歪歪的什么能耐也
没有,让他的家人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她决定放海叔一马,她以后不和他走动不
就行了。
她在家中又呆了两天,听说山下有家木制品厂招工,她想去试一试,一个人到
啥时都要自立,那样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海叔站在凤婶面前,还是说话了。他道:“你要去告我?”
凤婶没有说话。
海叔又道:“你如果不去告我,我会赔你个丈夫。”
“赔我个丈夫?”
“是的,我去和她离婚,和你正大光明的过。”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别乱想了。”
“我老海从来就是说话算话的,我一定和她离婚,和你过。”
“我丢不起这份人。你走吧。”
“我这就回去和她离婚。我不离婚我不会走进你的家门一步。”
“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马上离婚,”
凤婶没有理他。
木板大门透出一股亲切感来。海叔的手摸上去,如同摸着久违的老朋友一样,
这大门还是他亲自给凤婶家打的。当时凤婶望着他给安装上大门的那种眼神好像还
在他眼前飘着。海叔轻轻一动,他便把大门从外面推开了,那是他专门给设计的一
个特别开关。有一年多了,他才好意思走进这个大门。由于海婶坚决不离婚,海叔
和她真是伤透了脑筋,一年多来打打闹闹,今天法院才强制性的判了他们离婚,海
婶哭得要死要活,被她的两个儿子给扶到了一亲友家,在地区住下了。海叔虽然看
到没有公共汽车了,但他见凤婶心切,便顶着寒风硬是从山路上走了回来。屋子里
响着木沙纸的声音。海叔也听说了,凤婶在山下的一家木制品厂找到了活儿。对这
些,海叔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一门心思的打离婚,他想,只要他离了婚,凤婶还用
干什么活,有他养活不就行了。
海叔推开屋门,在炫目的灯光中,海叔的眼睛定格在一个长头发的男人身上。
凤婶看到海叔也是一惊,但随即镇定了下来,她微笑着打招呼。
“是海叔呀,这么清闲,快进来。”
海叔走进屋子,眼睛还在看那个男人。凤婶赶紧上前介绍道:“这是区木器厂
的黄老师,国民,这就是我和你讲过的海叔。”
黄老师把肉乎乎的手握住了海叔从里面往外凉的手。黄老师道:“我听凤他妈
讲过你。”然后热情的给海叔递烟、点火。
海叔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凤婶自打去冬到了区木制品厂上班后,就很少和山村中的人走动,关于海叔一
家打打闹闹的事她也听说过一些,但她并没有往心里去,而且她没有心情听海叔家
的事,在她心中,对海叔总是有些恨的。她没有去告海叔,那就算最大限度上原谅
海叔了。再者,海叔那天说的那句话,她当场就回绝了,她也不相信海叔会如此做,
他做了她也不会同意的。
在木制品厂,她便是在黄老师的指导下学习木雕,她学得很用心,也学得很开
心。黄老师人不错,在具体的问题上都能给她详细的指导,而且,木制品厂给的工
钱也合理。尤其是在一个大集体中生活,大家有说有笑,她心中的创伤也渐渐平复
了。有一天下班后,黄老师有意和她走在一起,他们踩着钢蓝色的积雪一步步向前
走着,后来黄老师站住了,他慢声慢语的说着,他道:“我爱人四年前去世了,扔
下了我一个人孤苦零丁的。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孩子,我知道你的一切不幸遭遇,
我们能不能再组成一个家庭?”
凤婶低下了头,凤婶再抬起头时,马上点了点头。几天后,两人商量定了一个
日子,两人都是二婚,所以也就谁也不请,领了一张结婚证就算结婚了。
海叔又哪知道这些。海叔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凤婶,凤婶好像胖了一些,脸色白
里透红,眼睛又黑又亮,一头披肩发披散在后背上,一件时新的火红的胶衫闪着金
色的小星星。凤婶见海叔望着自己,一脸傻乎乎的样子,她落落大方的道:“海叔,
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黄老师结婚了。”
“什么,你们结婚了?”
黄老师道:“是呀,我们结婚了。我们都是二婚,不好意思通知别人,就不声
不响的领张结婚证算了。”
海叔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脑袋便又像有一只知了钻了进去,
“嗡——”的一声又响了起来,凤婶下面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最后脑袋又
像飘进了雪花似的一片苍白。后来,凤婶问他一句话他总算听清了。
“海叔这么晚了来有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随便走走。”
冷风呼呼地刮着,冻碎的树枝一把把地撒落在山村的土路上,哗哗响。村庄睡
在自己的内心中。海叔走在路上的身影,孤单而彷徨,在路上一点点地游动着,他
自己也不知道要游动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