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七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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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的热情,但我的感觉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吴先生的电话愈来愈多了,通话时间
也愈来愈长。李艺再也不要我先接电话,而且我发现,她第二天的情绪,往往同前
一天的电话有关。
我有点想念那个才见过几面的小名叫阿美的女朋友了,我忘了她热衷跳舞的恶
习,又三天两头跟她打电话,听她讲校园里的爱情故事和事故,听她赞美我的散文
和胡子。跟她聊天,我放松极了,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候无论犯过什么错,
谈过多少次恋爱,都是一种青春曼妙的感觉,可以写进文章,虽然苦涩,却可以品
出美感。
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争取了一个机会去阿美所在的城市采访。临走时李艺
亲手做了一顿饭给我吃,手艺发挥得相当出色,我一个人几乎吃完了一个一斤重的
鱼头。但我看不出来李艺知道我是去看阿美后的心情。她一会儿笑我是在拐骗幼女,
一会儿又真诚地说这种急着要见一个人的感觉真好。我问她和吴先生的关系有没有
进展,她却显得没多大谈兴,既不肯定什么又不否定什么。只一个劲地让我喝她买
来的干红,自己偶尔也喝一些。我劝她来个一醉方休,她歪着头较真地说:“我又
没堕落,为什么要喝醉?”
阿美的学校在海边。在这座海滨城市的一个星期,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去校园后
的山坡上看海边星星点点的灯火,就像李艺和她男朋友初到省城时常做的那样。有
一天晚上,天色漆黑,阿美伏在我肩上用好听的带有古越国腔调的普通话问我在想
什么。我想也没想便背了一句台词:“多希望那么多灯火中有一盏属于我们俩的。”
阿美眼中一潮,搂紧我深深地吻了我一口,当我陡然发现口腔里多了一块甜中
略带微苦的小圆块时,阿美笑得跳了起来。后来阿美告诉我,她们学校的同学都爱
吃阿尔卑斯糖,恋人们常常用舌头玩这种将这座欧洲名山在两个口腔里搬来搬去的
游戏。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李艺为什么那么偏爱阿尔卑斯奶糖。我想把我的发现和想法
告诉李艺,但连续打了两天电话,李艺都不在。
几天之后我回到我和李艺合居的公寓时,我才反应过来,李艺已在几天前离开
了这座城市。客厅里堆满了她送给我的东西:彩电、灶具、地毯,还有一些其他日
用品。其中还有一大盒金装阿尔卑斯糖,是一只心形金属盒,上面有她留的一张字
条:
我早就该走了。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里。
别问我去了哪里,但你要相信我,经历了这么多,我会好好把握自己,也会认
真反思你的忠告。
今年的房租我已全部付清了。这些东西不方便带走,留给你用吧。还有一盒糖,
送给你和你的女朋友。
谢谢这么多天来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
有缘自会再见。
这就是我和李艺交往的结束。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又在我的意料之外。
吉里与小米的故事
管燕草
一个很随意的party ,吉里却穿得庄重、严肃,让人觉得他有神经质。
我和他是在朋友的Party 上认识的。
那天他穿了件西服,原本穿西服并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穿着西服的男人在那
个季节活动在上海街头的足足有厚厚的一大摞,说不准一不小心抬起腿就能撞倒一
大片。滑稽的是,他领圈上系的那副领结,他似乎将那个在我看来是一个普通得不
能再普通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Party ,看成了是个很严肃也很庄严的场合。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立刻有了一种想笑的欲望,只是很有些遗憾,
我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笑声,不过,那笑声并不是很响的那一种,我坚信这一点,
直到今天我还是坚信这一点。
只是很不凑巧地被他听到了,于是他便侧过头看了看我,我很大方地朝他笑了
笑。现在想起来,当时我之所以很大方地朝他笑笑,完全是因为我还想笑,在我的
潜意识里我总是有一种很荒谬的想法,我怕他的那副不怎么样的领结会系得太紧,
会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这样,我倒不免为他有些担心了,当然这种担心多少是
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而我,是那种穿着比较随便的人,尽管我是个女人,可我是
一贯很有些随心所欲地穿衣服的。
那天我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连衫裙,扎了一个马尾辫,我这个装扮使我那个
开Party 的朋友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便发出了一个尖锐的叫声。
她说,你青春透了,害得我看上去都快有些像你的阿姨了。
当然她是夸张了些,她只是比我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而她其实是我大学里的
一个同学,我们是同龄的。我听着她的尖叫,看了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正朝着我傻憨
憨笑着的先生,顿时有了一种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回答她才好的感觉。
那个穿西装并系领结的男人是看到我的那个笑之后朝我过来的,在他朝我走过
来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丝紧张,并且那一份紧张随着他离我愈来愈近的脚步而越
发强烈了,我是害怕他注意到我适才在他领结处滞留过二三秒钟的目光的。
他一直朝我走过来,绕过几个正在谈话的朋友,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正在和我
谈话的一个朋友借口有点事走开了,我想,她可能以为这个正朝我走过来的男人是
我相识相好的,而且,在她看来,我们还可能有些不那么适宜第三者在场的纯属个
人隐私的事情要谈。我很理解也能理解,如今的人们总是用这样的目光与心态来衡
量别的男人和女人的。
他站下了脚步,他看着我的眼眸,然后是隔了几秒钟后才开口的,这使我在他
未开口之前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丝尴尬的境地。
他说,你好。
他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你好。
我说,你好。
然后他向我伸出手,我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很大,至少比我丈夫的手掌要大一些。
于是我也伸出手,他将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他说,我姓米,叫米米,熟悉我的朋友都叫我小米。
我说,我叫吉里。
他用了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吉里?
我点了点头,说道,吉里。
他问道,不是吉利?
是吉里。我又纠正了一遍他的发音。
小米想了一下,用很认真的语气问我,我可以叫你吉利吗?你同意吗?
我被他的问题搞得有些糊涂了,叫我吉里和吉利有什么很重要的关系吗?反正
名字都是些符号而已,只要念着顺口就成。不过,他征求我意见的表情,使我觉得
他是一个蛮有礼貌也蛮可爱的男人。
我点了点头,我说,随便吧。
小米又问道:叫你吉利是我的首创吧?你的朋友家人没人那么叫你吧。
我说,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
小米很开心地笑了笑,他那近似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使我觉得他有那么一丁点儿
的弱智。
我们坐在一个并不太显眼的角落里随便聊了起来。
坐在了他的身边之后,才闻到他身上抹着的古龙水的味道,并且这中间还混杂
了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这使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我的丈夫,他的身上也有小米的
这般味道,虽然我和我的丈夫结婚连皮带骨一共也只有一年零二个月的时间。
小米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金上海”,然后抽出一根,点燃了,他说,
他习惯了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我朝他点了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我们并不能否认,习惯也是一种爱。当然,这话也许还能反过
来说,那就是——爱,有时还的确是一种习惯。
我是看着在我眼前缓慢升腾起的蔚蓝色的烟雾的时候,小米的声音慢慢地在我
耳边弥漫开去的,从他那颇具男性魅力的声音里我开始知道了,坐在我身边的这个
自称叫“米米”,朋友们习惯叫他小米的男人目前是一家效益比较糟的戏曲剧团里
的专业编剧。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了看我,他问道,你不相信?
说完这句话,他便很冲动地将他的名片夹拿出来。其实我倒不是不相信,而是
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上一个写戏曲的家伙,我大学毕业那会儿曾经也有过想成为一
个戏曲编剧的宏伟理想,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进了一家效益也不怎
么样的破报社。
我看着他在名片夹中找名片,遗憾的是我的眼睛却不太老实,就那么随随便便
一瞟,忽然在他的名片夹中意外地看到了他和一个女人的一张合影。
我想了一下,说,你妻子看上去蛮漂亮的。
我妻子?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照片上亲昵地倚在他肩头的那个女子说道,她啊。
小米“哦”了一声,说道,是啊,还……可以吧。
然后他又继续找他的名片。
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强烈地预感到今天他是找不到他的名片了,或者说,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根本就不希望他能够找到名片,我不想知道他具体的工作单位,
他的家庭住址,更不想知道可以联系到他的电话。
找了很久,他终于抬起了头,他说,sorry ,刚才我最后一张名片好像发给小
雯了。我知道,小雯就是今天开Party 的女主人,也就是我适才提到过的我的那个
大学女同学。
我笑了笑,说,无所谓的,我刚才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奇怪,不过并不是
对你的职业不相信,而是,我想告诉你,我也很喜欢戏曲,尤其是京剧和越剧。
是吗?小米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他用他那激动不已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他说,
是吗?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喜欢哪部京剧?
我想了一下,说道,《红灯记》好像不错啊。
喜欢听哪一段?他问道。
我开玩笑地说道,怎么,你该不会是除了写,还能唱吧?
小米淡淡一笑,说道,你先说出来是哪一段吧。
我说,就《痛说革命家史》里李玉和的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
小米说,好。他清了清嗓子,居然唱了起来:
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是胆雄赳赳。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
千杯万盏会应酬。
时令不好风雪来得骤,
妈要把“冷暖”时刻记心头。
小米的京剧唱得真不赖,这使我在一瞬间产生了他不是编剧而是演员的想法,
不过,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的唱功在专业编剧中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够得上是一流的,但是若排到演员中的话,他的这点水平充其量只是个三流演员而
已。
小米说,他很喜欢革命样板戏,他将样板戏的VCD 一盘不少地收藏着。他忽然
莫名其妙而又有些气愤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戏曲的太少太少,很多人连一盘样
板戏的VCD 都没观摩过。
他的话使我蓦地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说这个话的小米已经是个年过半百
的老先生了,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个二十七八的小伙。
小米喜欢戏曲的程度显然是超过了我,他对戏曲的痴迷简直到了一种常人不可
理喻的狂热地步,他津津乐道于此而且不知疲倦,他说,京剧的曲词句式是板腔体
而非曲牌体,京剧押通韵,并且在平仄声方面是遵循上仄下平的规律……
在没有遇到小米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很难再在我这个年龄层
次的人中找到像我这样热衷于戏曲的了,可是我却遇到了小米,小米使我在孤独中
找到了一个可以对话的人。
以前我和我丈夫谈恋爱的时候,他还愿意陪我去剧院看些传统折子或者新编戏
曲,可是自从那个不幸的结婚日开始,他就不那么乐意再陪我走进剧院了,他像看
待一个怪物一般常常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我,现在,我已经很可怜地渐渐减少了
走进剧院的频率。
在我不小心“意识流”的时候,小米似乎已经说了很多,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内
容,但我清楚他与我交谈的对象一定是戏曲。
我再次清晰地听到小米的语言时,是有关小米的妻子的。
他说,在你之前能和我谈谈戏曲的只有我的妻子,不过那是在我和她恋爱的时
候,当然,他突然朝我笑了笑,继续说道,她对戏曲的兴趣和了解程度远远不能和
你相比,打个比喻就像是,就像是……
他终究还是没有把他的那个比喻说出来,在他没有说出来的时候,他就不说了。
然后,小米就用了一种很惋惜的目光看着我。
这使我不免有了一种很错误也很可笑的遐想——如果他在遇到他老婆之前遇上
的女孩是我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就有成为他老婆的危险了呢?假使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么适才被夹在他名片中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了。
这样的想法很荒谬。其实再荒谬的想法毕竟也是一种想法,总比没有想法的想
法要有意思得多。
小米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是小米这一声重重的很有些忧郁的叹息声使我第一次
比较认真地打量起了小米。小米忧郁的眼神和那两条紧紧蹙在一起的眉毛使我不知
为什么突然有了一丝心动的感觉,完全不能否定小米是个长得有点不错的男人,其
实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我就这样确定了,只是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为了打破这种忧郁的格局,我说,其实,你今天是应该带她来的。
谁?小米问我。
我说,你妻子啊。
小米突然笑了,只是无论是谁看到了小米这样的笑,心里都会有一种涩涩的感
觉。
小米是在那一丝笑慢慢从他嘴角边撤退之后才开口的,他说,本来今天这个Party
应该是她来的,因为小雯是她的朋友并不是我的朋友,可是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说,也许她另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办呢,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Party。
小米说,大概吧,我也搞不懂她,我出门的那会儿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打纸牌呢。
打纸牌?我点奇怪了。我说,那就是说有人陪着她在家打牌?
小米摇了摇头,说,一个人打牌,她在电脑网络上和那些我一点都不明白什么
来路的家伙在打牌。
我“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你的那位呢?小米突然问我。
我问,那位什么?
小米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他的笑忽然显得有些诡秘。
我有些明白他那很男人的诡秘笑容。我说,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已经结过婚了呢?
我真的有些奇怪,连小雯都能欺瞒的打扮居然骗不过他?难道他是什么老法师?
小米一脸老实相地说,难道你还没有结婚吗?对不起,我以为……或许仅仅根
据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判断你已经结过婚是有些武断了。
我看了看小米,我说,你不武断,你蛮细致的,我的确结婚了,至于他……他
现在正坐在家里的电视机面前看足球,他是一个超级球迷。
小米恍然,微微低下了头,然后说,我说嘛,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