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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魏阉全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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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好地方,我曾去买过板的,真是鱼米之乡。令叔得此美缺,可羡!可羡!老兄行李在何处?”进忠道:“在钞关外陈华亭饭店里。”白洋道:“叫坐店的取来,就在我这小楼上住罢。”
  进忠道:“只是相扰不当。”白洋道:“至亲怎说这话?”置酒相待。次日凡亲眷相好的缎店,都同他候过。
  原来云卿在广东时寻了几万银子,有几个机房缎店都有他的资本。他既认进忠为侄,这些人如何不奉承他?今日张家请,明日李家邀,戏子、姊妹总是上等的。进忠本是个放荡惯的,遂终日沉湎酒色,不到一月,将百金盘费都用尽了,来向陈少愚借银子。少愚来与白洋商议道:“云卿原叫他来避难,以馆谷相托,没有叫把银子他用,须作个计较,回他方好。”白洋道:“云卿家里的事,我都尽知,他并没有侄子,此中有些蹊跷。”少愚道:“他既有亲笔书子,料也不假,我们也不必管他是不是,只是支了去难算账。”
  白洋道:“他既开口,又不好回他,酌量处点与他,存着再算。不日也要差人去贺他,那时再关会他也可。”于是两家凑了一百两与他。进忠得了银子,又去挥洒,不上两个月又完了。又向别家去借。
  光阴迅速,又早到暮春天气。一日,同了个好朋友闲步到小东门内城河边一个酒馆内饮酒,拣了河房内座头坐下。果然好座临流酒肆,但见:
  门迎水面,阁压波心。数株杨柳尽飘摇,几处溪塘还窈窕。四围空阔,八面玲珑。阑干倒影浸玻璃,轩槛晶光浮碧玉。盛铺玉馔,游鱼知味也成龙;满贮琼浆,过鸟闻香先化凤。绿杨影里系青骢,红叶桥边停画舫。
  进忠等倚窗而坐,但见荷钱贴水,荇带牵风。饮了半日,进忠起身小解,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魏大哥几时来的?”进忠回头一看,说道:“贤弟何以也在此处?”你道此人是谁?乃进忠在石林庄结拜的盟弟刘瑀。 二人相见,真是他乡遇故知,欢喜不尽,携手在垂杨之下叙阔。进忠道:“贤弟因何也在此?”
  刘瑀道:“自别哥哥之后,久无音信,不到一年,客老并你姨丈俱去世了。小弟同李二哥上京访问哥哥消息,住了两三个月也没人知道。后遇吏科里的长班谈起,方知哥哥往湖广去了。李二哥也回去了。小弟承一个朋友荐到鲁公公门下,今鲁公公奉差到此清查盐务,故小弟在此,有一年多了,近日闻程中书事坏,正虑哥哥没信,前有湖广出差的,已托他去访信。不知哥哥怎么到此?”进忠便将汉口遇难的事说了一遍。刘瑀道:“正是吉人天相,兄弟在此相会,也是奇缘。”二人复入座来与那人见礼,刘瑀亦邀过盐政府的众人各各见礼。通过姓名坐下,将两桌合做一桌,叫小二重拿肴馔,大家痛饮至晚方散。刘瑀道:“我们同到哥哥寓所去认识认识,明日好来奉候。”众人同进忠来到张白洋家楼上。白洋听见是盐政府里的人,不敢出来。进忠对张家的小厮道:“请你家老爹出来,这是我的兄弟。”白洋听了,才出来相见。
  进忠道:“这是我结义的兄弟。”白洋就叫留他们吃酒。刘瑀道:“恐府里关门,改日再领。”说罢别了。
  次日清晨,进忠才起来,刘瑀同陆士甫、李融已来了。后又有两三乘轿子来,都是昨日同席的。因刘瑀面上,故此个个都来拜。相见茶罢欲别,进忠道:“反承诸位先施,少刻即同舍弟到府奉谒。”刘瑀道:“明日再陪哥哥奉看诸公,今日先有小东在湖船上,并屈白老谈谈。”白洋道:“小弟尚未尽情,怎敢叨扰。”进忠道:“总是亲戚,不必过谦。”白洋道:“也罢,弟先作面东,众人一同来到面馆吃面。”进忠问刘瑀道:“客老并姨爷殁了,姨母可好么?”刘瑀道:“姨娘多病,月姐也嫁了。姨娘生了一子尚小,家事没人照管,也渐渐凋零了。”进忠叹息一会。
  吃过面,同到小东门城河边上舡,见湖舡上已有两个姊妹在内,出舱迎接,真是生得十分标致,但见他:冰肌玉骨,粉面油头。杏脸桃腮,酝酿就十分春色;柳眉星眼,妆点出百种丰神。花月仪容,蕙兰心性。灵窍中百伶百俐,身材儿不短不长。声如莺啭乔林,体似燕穿新柳。一个是迎辇司花女,一个是龙舟殿脚人。
  众人下舡,让进忠首座,两个姊妹见了礼,问道:“此位爷尊姓?”张白洋道:“是魏爷。”进忠道:“请教二位尊姓雅号?”刘瑀道:“这位是马老玉,这位是薛老红,皆是邗上名姝。”又有一班清唱,开了舡,吹唱中流,过虹桥到法海寺、平山堂各处游玩了半日,才下船入席。众人觥筹交错,笑语喧阗。只见画舡红袖,柳岸青骢,果然繁华富丽。直饮至更深,各处尽是红灯灼灼,箫管盈盈。酒阑人散,进忠把薛红儿带到白洋店里宿了。次日刘瑀来扶头,同进忠去回候,众人各家轮流请酒,进忠、白洋也各复席,整整吃了个月多酒。
  刘瑀对进忠道:“鲁公公原是殷公公的门下,哥哥何不去见见他,挂个名儿,在府里也体面些,外人也不敢忽略你。”进忠道:“我是坏了事的人,怕他生疑,不肯收。”刘瑀道:“不妨,书房里我也说过,众人无不依的。老头儿是内官性子,你只是哄骗着,他就欢喜的,这不用愁。”进忠便允了。
  择日备酒,请监里众人共有四十余个。刘瑀道:“家兄之事,内里在我,外边全仗诸公扶持。”众人道:“岂敢,无不领命。”席散,进忠又拜托了,众人个个慨允。数日后,内外料理停妥,进忠写了个手本,当堂参见,叩了头。鲁太监道:“你就是魏进忠么?”进忠道:“是。”鲁太监道:“程爷受人挫辱,我正在这里气恼,你来得好,在我这里听用。”叫管事的来道:“权收拾间房儿把他住,拿酒饭他吃。”进忠叩头谢了。同衙门的都来贺他请酒,各缎店更加倍奉承,重新大摇大摆的起来,终日大酒大食,包姊妹,占私窝,横行无忌。
  光阴易过,不觉又是二年多了。一日,偶然来到陈少愚店内闲步,少愚留饭。只见少愚面带忧色,进忠道:“老丈似有不悦之色,何也?”少愚道:“不如意事重叠而来。”进忠道:“甚么事?”少愚道:“昨日府里出票要织造赏边的缎匹。铺家挤我为头。贴他几百银子还是小事,还管要解到户部交纳,这是不能不去的。再者小婿府考失意,二事恼人。”进忠道:“闻得府考都是有分上的才取,令婿为何不寻个路儿?”少愚道:“江都县有二千童生,府里只取了一百三十名进院去,四个里进一个就有十分指望,所以有各的个个都有分上,还有一名求两三封书子的。前日也曾寻了个分上,不意又被个大来头压了去,这银子又下了水了。如今府尊有个乡亲在这里,要去求他续取,他定要百金一个。小婿是个寒士,那里出得起?都要在我身上,又有这件差事,如何经得起?”进忠道:“前日到有几个童生来拜监主做老师,求他府荐,昨日总取了。
  老丈何不备分礼,叫令婿也拜在他门下。求他荐去续取,管你停妥。“少愚道:”妙极!全仗老兄提拔。“进忠道:”等我回去对缘房们说过,再来回信。令婿叫甚名字,好进去对监主说。事不宜迟,明日就来回信,恐迟了被人先挤了书子去,就难再发了。礼物不须金银,须是古玩方好,他也未必全收。“少愚道:”小婿名叫倪文焕,我叫他把府考的文章也写了带去。“进忠道:”好极!“说毕作别而去。少愚随即请了女婿来,商议打点礼物好去拜门生。正是:
  未到宫墙沾圣化,先从阉寺乞私恩。
  毕竟不知鲁太监肯收文焕做门生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洪济闸显圣斥奸 峄山村射妖获偶
  诗曰:
  知者能将义命安,营谋岂可透天关。
  神明显处威灵赫,奸党闻时心胆寒。
  事向机缘寻凑合,人从捷径妄跻攀。
  赤绳已系氤氲使,吴越应教巧结欢。
  却说陈少愚次日备了礼物,领着女婿到监院衙门前来。班上并巡捕各役都用到了钱,传进帖了到椽房内。刘瑀出来相见,领了文焕,带着礼物到书房里与众人相见。那倪文焕却也好一表人材,只见他:
  丰神秀雅,气度雍容。胸罗锦绣焕文章,眉丽江山含秀气。虎头燕领,功名唾手可前期;鼠顾狼行,奸险存心真叵测。不于盛世为麟凤,甘向权门作犬鹰。
  文焕与众人一一见过礼,换了青衣等候。少顷,里面传点,众人齐上堂伺候。鲁太监出来坐下,众椽房叩头参谒过,进忠走上去禀过,才领文焕至檐前跪下。
  门子接上手本,起来禀拜,见鲁太监道:“只行常礼罢。”文焕拜了四拜,将礼单呈上。进忠接了,摆在公案上。鲁太监道:“请换了衣巾看座儿来。”文焕不敢坐,鲁太监道:“就是师生也该坐的,坐下来好说话。
  前日也有几个门生,都是坐着谈的。“文焕才换了衣巾告坐,呈上府考未取的文章。鲁太监揭开卷子看了,道:”字迹很好,文章自然也是好的。府官儿没眼睛,怎么就不取?我这里就写书子荐你去,定要他取的。“拿过礼单来道:”秀才钱儿艰难,不收罢。“刘瑀道:”贽仪是该收的,就是孔夫子也是受束修的。“鲁太监道:”将就收个手卷儿罢!“进忠取上来看时,乃唐六如《汉宫春晓图》,笔墨甚工。门子捧上茶来吃了,倪文焕谢了。鲁太监命取书仪出来,递与文焕道:”些须薄敬,拿回去买个纸笔儿罢。“文焕拜谢了,走至堂口,文焕候鲁太监回进去,才出了衙门,回到岳家细细对少愚说了。看那书仪,却是十两,陈少愚十分欢喜。
  过了两日,果然府里续取出二十名来。文焕取在第一。不日学院按临,江都县进了三十五名,文焕是第十。送学之日,鲁太监也有贺礼,各缎铺并运司盐政府两处房科都来代他插花挂红,彩旗锦帐极其华丽。一应请酒谢客,俱是陈少愚一力备办。又备齐整酒席请进忠同衙门的人酬谢。文焕出来奉酒,不论长幼,一概称为老伯,甚是恭敬。正是:
  志大言高狂者俦,独全浩气是儒流。
  堪嗟矫矫黉门彦,折节阉人实可羞。
  众人饮至更深,各留姊妹宿了。
  次日辰牌方起,只听得店门外人声乱嚷,刘瑀走出来看,却是府里的差人。见他来,便站起身来道:“刘大爷来得早呀。”刘瑀道:“诸位有甚事?”
  差人道:“还是为织造的事。如今将近三个月来,府里日日催逼,拿过两三次的违限了,昨日又发在厅里比,他们连睬也不睬,这是瞒不过爷的。苏杭已折号了,将近起身,这里还没些影响哩。”刘瑀道:“本是急了,略宽一日罢。”差人道:“一刻也难宽。”刘瑀叫陈少愚取出二十两银子与他们,他们那里肯受?众人出来,做好做歹的把他们撮弄去了,复入来同吃了早饭。
  刘瑀道:“事甚紧急,须早作法,不要空使了瞎钱到没用哩!”众人散去,少愚留下进忠、刘瑀来,道:“外日小婿的事,承二位盛情提拔,感激不尽。
  如今这差事还望计较。“刘瑀道:”奈刻下监主又在安东未回,怎处?“少愚道:”此事须是求你监主计较才好,不知几时才回来。“刘瑀道:”有些时哩!
  令婿进了学也该去谢谢他,或可乘机与他谈谈,老头儿是个好奉承的人,见令婿远去,自然依允。“进忠道:”此话也是,须内里有个人提拔他才好,老头儿有些不拔不动哩!“刘瑀道:”倒是李融还有些灵窍。“进忠道:”那孩子有些走滚,恐拿他不定。“刘瑀道:”他与陆士南厚,我们与他商议去。“
  三人起身到仓巷里陆士南家来,小厮进去说了,出来道:“请爷少坐,家爷就出来。”茶罢,士南出来相见,又向少愚谢道:“夜来多扰,酒吃多了,此刻头还疼哩!”对小厮道:“快泡苦茶来吃。”进忠道:“有件事来与兄相商。少愚老丈的差事紧急,要叫他令婿往安东去走走,一则谢荐,二者求免差事,特来请教。”士南道:“好虽好,只是内里无人提拔老头儿。”
  刘瑀道:“正为此,故来求老兄一字与尊可。”士南道:“与那个?”进忠道:“李三儿。”士南笑道:“多承抬举,摸也没摸着,好不决裂的孩子,虽是心肠热,却也拿他不定。”少愚道:“否则,另求一位也好。”士南道:“别人都不中用,还是他有些用处,须寻他个降手去才得妥帖。如今他与徽州吴家的个小郎并卞三儿三人拜为姊妹,三人厚的狠哩!等我先去寻他个引头来。”遂叫小厮去寻做媒的高疯子。
  三人坐着闲谈。士南便去取出几串钱来,道:“我们何不掷个新快顽顽。”
  进忠道:“好!”遂铺下毡条来,四人下场掷了一会,刘瑀赢了十六两。只见小厮领了高疯子,一路嘻嘻呵呵笑了进来道:“爷们得了彩了,赏我个头儿。”刘瑀取了一百文与他道:“拿去买酒助兴,有好私窠子弄个来顽顽。”高疯子笑道:“大路不走,倒去钻阴沟。”士南道:“你家新媳妇是个好的。”高疯子呵呵笑道:“丫头子倒还顺手,只是小伙子有些吃醋。”士南道:“你家老爬灰也未必放得过。”高疯子道:“我家老奴才转是循规蹈矩的,不敢罗唣的哩!”刘瑀道:“我送你两锭雪白的银子,把他与我略搂搂儿。”
  那疯婆子笑嘻嘻的只是抢钱。士南又把打头的钱抓了些与他道:“你不要疯,且干正经事去,我们要到卞三儿家耍耍去,你先去对他说声,你先拿一两银子去与他做东道,天热,叫他不要费事,就是桌盒酒儿罢。若吴家安儿在他家,叫他留住他,莫放他走。”那疯婆子接了银子,又抢些钱才去。小厮摆上饭来吃了,又下场掷了一会,刘瑀只赢了七两。至申牌时,士南道:“我们去罢。”少愚道:“这事不可骤说,慢慢的引他为妙,我却不好去得。”
  四人出来,少愚回去,三人进旧城到牛禄恭,将近城边,高疯子早站在巷口等。三人到了,高疯子开了门,三人进去,把门关上。卞三儿下阶来迎进房内相见,果然面若娇花,身如弱柳,十分标致。丫头献茶。士南道:“昨日安东有人来,三儿可曾有信寄你?”卞三儿道:“没有。”刘瑀道:“再无没信的。”卞三儿笑道:“花子哄你。”士南道:“他有信与我,说想你得狠哩!眼都哭肿了,你还笑哩!”卞三儿道:“淡得狠,好好哭怎的,你是他心上人,故此有信与你。”少刻摆上酒来,卞三儿各各奉过一巡,士南道:“安儿可曾来?”卞三儿道:“他往南京去了有二十多日,昨日才回来,说今日要来看我哩!”
  正饮酒间,只听得外面叩门,摇摇摆摆走进一个小官来,只见他:
  桃花衬脸粉妆腮,时样纱衣着体裁。
  鼠耳獐头狼虎性,破家害主恶奴才。
  这小官乃徽州吴守礼家一个老家人之子。那老家人名唤吴得,在扬州管总,也撰了好几万银子,止生了这个儿子,取名保安,年方十六岁,教他读书,希图冒主人的籍贯赴考。原来徽州人家家法极严,主人不准冒籍,恐乱宗支。
  这老儿遂叫他儿子交结盐院里的人,图代他帮衬。谁知吴保安逐日同这班人在一处,遂习成了个流名浪子,拿着主人没疼热的钱任意挥洒。打听得主人到扬州来,他便躲往南京去,恐事发觉,只等主人回去他才回来,故此来看卞三儿。走进来一一相见,坐下。卞三儿道:“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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