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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魏阉全传-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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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等七人分配关外各官名下当差,庶不至枉杀无辜,亦可防微杜渐,不阻边民归赴之诚。把忠贤一片心都拂了,越加其怒,遂矫旨道:“陈祖苞防奸不力,问事循情,著革职;聂廷瑾等著解京听审。”
  陈主事落得卸肩而去。孙阁部只得将七人解京,竟送镇抚司。
  许显纯见面就是每人一顿夹打,不到几日,早死了三个。又提出武永春、吴国秉来拷打,夹了又拶,又上起脑箍来,把二人眼珠都箍出来,死而复苏者再。
  吴国秉道:“武哥招了罢,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招了还免些痛楚。”
  永春道:“当日离了兵马到京中,只说是安身立命,谁知竟遭此横祸?罢!罢!总是一死,依著你招了罢。”便道:“小的扮作逃民,混入关内,潜至京师,打探消息。同伙吴国秉携妇来京为娼,好招揽后来的人,聂廷瑾等住山海关以传消息。”许显纯题了一本,忠贤不下法司再审,竟票旨道:“武永春潜下辇下,探听虚实,吴国秉、聂廷瑾皆后。同谋不分首从,俱著凌迟。”旨下,可怜将六个人无辜同剐于市。正是:
  脱难怕为刀下鬼,逢冤还作怨愁魂。
  毕竟不知剐了六人之后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枭奴卖主列冠裳 恶宦媚权毒桑梓
  词曰:
  富压江南堪敌国,金穴铜山,回首如风烛。奴辈利财生蝮毒,石家何处寻金谷。十万牙签如转毂,任尔通神,难脱钳罗狱。日食万钱惟果腹,何英千古称知足。
  话说魏忠贤因朝天宫火灾,言官都道是天灾,他定说是奸细放火。各官顺他之意,枉杀了武永春等一班良民,妻子都给与功臣之家为奴。他自己又邀功讨荫,他的亲丁都荫完了,恰好苏杭织造李实送魏鹏翼到京。那魏鹏翼乃魏云卿的孙子——云卿与侯一娘又生了一子,到二十余岁娶了媳妇,生下这个孙子鹏翼来,儿子就死了。后来云卿夫妻皆亡,这孩子便依着寡母开了个机房度日。因忠贤托李实访问云卿的消息,却好访出这个魏鹏翼来,特差掌家护送到京。算起来是他嫡侄,他却认他为侄孙。因他缉捕奸细有功,矫旨荫为右军都督,把个十岁大的孩子,平白的红袍玉带,一样到任升座。是日都来送礼庆贺,忠贤置酒请那班奸党。算来鹏翼却是他嫡亲的瓜葛,连魏良卿都不是的。
  一连请了几日。酒席散后,倪文焕回来,门上禀道:“扬州有个姓吴的来见爷。”文焕拿过禀贴来看,名唤吴天荣,不认得是谁。因他说是同乡,只得叫请会。那人进来,一见便跪。文焕道:“既是乡亲,如何行此大礼?”
  扯起来作了揖,细看时,才认出就是吴安保,相让坐下。文焕道:“一向久别,何事到京?”天荣躬身道:“小人因两个官人连年争讼不息,小人不忍坐视,两下调摄,官府中打点是有之,无非欲两家息事,怎敢偏护?至去岁四官人去世后,后二官人名养春的,怪小人不偏为他,屡次难为小人。又将我送到抚按衙门,说我偷盗本银二万。他势力大,情面多,又是个家主,小人怎敢与他争执?今将来叩见爷,要求爷两封书与两院,代小人明一明心迹。”说着向袖中取出个贴子来,双手呈上。上写着:“呈上白米千担。”
  文焕道:“只有按院陈爷,是我同年。抚院我不相熟,不便发书。”天荣又跪下道:“如今之事,非老爷的书子不能救。老爷若嫌轻,再奉叶金二十两为老爷寿。”文焕道:“多承厚贶,已不敢当。金子断不敢再领,且请坐再商也罢。我也作一札与你,只是我与他不甚相熟,恐未必肯依。”天荣见他应允,即起身拜辞道:“书子再来领。”出来走到寓所,用食盒装了金银,贴上河南道的封条,叫人抬到倪文焕寓所来。一路上缉捕的见有河南道的封条,故不敢来盘问。文焕收下,随即写了两封书子,从马上飞递到江南去了。
  天荣谢过文焕,次日收拾回南。比及到家时,差人已早有回书在天荣家等候他。到家看过,送他些盘缠回京,再问官事时,两院见了倪文焕书子,奉为神明,极力袒护,若不因是主仆,吴养春还要受辱哩。养春见官事输了,心中恨极,又要向别衙门去告。料理衙门的人道:“切不可再告了,他是求了倪御史的书子才如此灵验,你再告也是枉然。他就再花些银子,也总是用的你的。不若捉他家来,锁禁住他,慢慢的常打他几次出出气。”众人齐声道:“此法甚善。”养春果然暗暗差人四路踩缉,不数日竟捉住了,抬到家按倒打了一顿,锁在后花园密室内,终日用酒食养着他,过几日拿出来打一次,打过几回,气也渐息,未免就懈怠下来,锁禁也不甚严了,渐渐可以出来行动。几次要越墙而逃,奈墙高难跳。
  禁有半年,已是中春时候。那一夜月明如昼,园中梅花盛开。天荣睡不着,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他悄悄的起来伏在假山后看时,只见梅树下立着两个女子,香肌粉面,映着月色,分外娇妍。何以见得?有诗为证:
  比花还解语,似玉更生馨。
  洛浦逢双俊,尧庭降二英。
  动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
  二八盈盈态,罗浮梦里人。
  那两个女子都是吴养春的侍妾,天荣认得,内中有一个姓郁名叫燕玉,原是他经手在扬州娶的。两个女子嗅花玩月,游了一会,对坐在梅花下谈笑。少刻,有几个小环,提了茶果摆在石桌上,二人对月谈心。众丫头四散顽耍,一个偶走到假山后,忽遇见天荣,便大叫道:“你是个甚么人?夜晚闲躲在这里做甚么?”
  众丫头听见,都跑了来,抓住天荣乱拉乱打。那两个女子听见,也走来道:“你们不要嚷,且问他是甚么人。”天荣只得走上前,叩了个头道:“小的是吴天荣,被爷禁在这里已有半年多了。今夜因月色甚明,出来看月,不意冲撞二位小娘。”燕玉道:“你可是扬州的吴老官么?”天荣道:“小的正是。”燕玉道:“你也是无心,不怪你,好好去睡罢。”
  天荣回到房中,过了半日,只见一个小丫头送了四盘果子、一壶茶来,道:“郁小娘叫我送来的。”天荣道:“姐姐,你回去代我谢谢小娘。”那丫头答应而去。此后不时燕玉即著这小丫环送茶送酒,天荣常把些银钱打发他。
  一日那丫头又送出酒来,天荣道:“姐姐,央你回去代我说声,常时多谢小娘,求小娘在爷面前代我方便一言,放我出去,后当重报。”丫头道:“小娘已曾代你说过几次,爷总不肯,叫你再耐心等几日,再寻个方法放你。”
  又过了月余,忽一日那丫头来对天荣道:“小娘叫对你说,明日老太太同孺人们下园来看花,叫你取个空儿哀求老太太,小娘再从旁帮你,管情停妥。”
  天荣大喜。原来这老太太就是养春的母亲,一生仁慈好善,极喜施舍,若遇人有患难,他却不惜财物济人。天荣软禁在此,人都瞒着他,他若知道,也不待今日了。
  天荣又挨了一夜。次早见童仆们纷纷收拾亭台,铺设酒席,摆列得十分齐整。但见:
  袅袅东风小院通,鸾軿飞下百花丛。
  香浓宝鼎沉檀细,花压金瓶梅杏红。
  绣幙漫遮金翡翠,锦茵半戏玉芙蓉。
  凤箫象管随瑶瑟,疑是仙娃宴蕊宫。
  这正所谓天上神仙府,人间富贵家。这吴养春乃江南第一富户,两淮盐务的领袖,一派豪华的气象,虽难比上苑天家,却也不减石崇、王凯。是日辰牌时,先是一班家人、媳妇、丫环使女数十人,穿绸著缎珠翠盈盈拥拥而来。
  次后才是老太太率领著许多女眷姬妾们入园来。一个个生得:
  盈盈粉面媚含春,疑是凌波出洛神。
  罗绮生香笼白雪,钿钗曳玉掠乌云。
  残红浅衬莲钩印,落片轻沾玉笋痕。
  忽向花间闻笑语,晓莺枝上弄新晴。
  一班女眷看过花,才上厅吃茶。至午上席,杯盘交错,笑语喧阗。日晡时,各各起身闲步。
  吴天荣在假山后伺候,不敢出头。等到老太太同燕玉散步看花,燕玉把他搀到假山边花深处赏玩,只见天荣连忙走出来,向老太太叩头。老太太道:“你是安保呀!几时来的?为何这样落薄?”天荣道:“小的在此半年了。”
  老太太道:“你来了这许久,怎么不来见我?”天荣道:“小的因四官人的事,被二官人锁禁在此。”老太太道:“四官人已死了,还说他怎的?”燕玉道:“因二官人恼四官人,故此连累及他。论起来其实也不干他事,禁他在此也无用,老太太做个好事,放他回去,让他骨肉完聚。”老太太本是个仁慈之人,又平日极喜燕玉,听了这话,大动恻隐之心,便说道:“罢了!你起来,我自有道理。”遂走来对媳妇道:“你官人可成得个人?四官儿已死,就是弟兄们有些言语,如今也该丢开了,怎么又将安保锁在这里?他家也有妻儿老小,何苦离间他!”孺人道:“我也曾屡劝他,无如他不肯依。”老太太道:“依我说,放他去罢。”孺人道:“老太太主张,我们怎敢不遵?只恐官人回来不依。”燕玉道:“既是老太太做主放了,等官人回来,老太太向官人说声就罢了。”孺人瞅他一眼道:“又好惹他回来一场吵闹了。”老太太道:“不妨,我自会向他说。”便叫人赏他一桌酒饭,叫了天荣来,分付道:“你去吃了酒饭回去罢!官人回来,我自代你说。你以后须要学好,生意上须要尽心为主,各房的事须要一例,不可偏护。”天荣叩头感谢道:“蒙老太太的恩典,小人知道。”又向孺人叩了头,走到卧处,连酒饭也不吃了,卷起行李,出了园门,飞奔到寓所,收拾行囊,雇了牲口,星夜回扬州去了。这正是:
  鳌鱼脱得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过了数日,吴养春回来,他母亲向他说知放了天荣。养春虽然面允,心中却甚不快。出来又与那班帮闲的朋友商议,还要再去捉他,这也是财主性儿,若是些良朋益友,也便劝阻他,无如那班匪人,都要奉承他。还有一等坏心术的,巴不得撮起件事来,好于中取利。随即撮弄他差了几个家人,带领一二十个粗使人,来扬州分头缉拿吴天荣。
  谁知吴天荣早已差人在外打听,一闻此信,著了忙,无处潜身。正是人急计生,随即带了万把银子,丢下家口,逃往京师。不一日又到京城,进得城,寻个寓所安插下来,便来见倪文焕。
  二人相见,坐下。天荣谢道:“外日蒙爷情,发书子搭救。奈家主必不肯恕,又被他拿去锁禁了半年多,蒙老主母怜念释放。今又四路差人访拿,定要置小人于死地。无可奈何,只得又来求爷庇荫。”文焕道:“你虽逃到京师,终非长策,我也难庇你许多。如今有个道理,我们厂里魏祖爷,昔日也曾与你有一面之识,除非投在他门下,方可免祸。”天荣道:“若得老爷玉成,刻骨难忘。”次日备了礼物,文焕引他到魏府来。文焕先进去,天荣等到傍午,才有人出来唤他到书房里来等。忠贤出来,天荣朝上叩了头,复又跪下,呈上礼单。忠贤看也不看,递与掌家,命他坐。天荣道:“小的怎敢坐!”忠贤道:“即是旧交,坐下何妨。”天荣才告坐坐下。忠贤道:“远劳你来,只是我门无白衣,须要做个官儿才好。武职恐你做不来,只好代你上个中书罢。”天荣称谢不已。少顷,摆上酒来,忠贤道:“你家主人富压江南,实有多少家私?”天荣道:“约有一二百万。各处盐引当铺,每年有十余万利息。惟有黄山木利最多,每年足有四十余万。”李永贞道:“朝廷各项钱粮,每年也只有五六百万,他一家每年就有十分之一,如今大工正在缺少钱粮,就向他借几万用也不妨。”天荣道:“当年征关北时,他也曾进过五十万充边饷,万历爷曾赐他中书衔的。”忠贤道:“这厮却也可恶!万历时他既助得饷,咱们如今大工缺少钱粮,他就不助些饷了?他这富足,难道不是害众成家的么?你可开他些过犯来,咱好差人去拿他,来问他要。”
  席散后,天荣回来,便来见倪文焕,讨他主意。文焕道:“既是祖爷起了这个念头,你也顾他不得,必须开他些过失才好。”天荣道:“他家虽是富足,却世代忠厚,未曾刻剥一人。就是盐务当铺,只有人骗他些的,却无甚过失可说。”文焕道:“事到其间,也讲不得天理了。你若不开,连你也不好!”天荣道:“但凭分付。”文焕道:“你去做个揭帖:上开他父子是歙县土豪,惯囤窝射利,阻挠盐法,遍开典铺,刻剥小民,侵占黄山,每年获木植租息六十余万,以致家累巨万,富堪敌国,赴东厂出首。”
  天荣依命,没奈何次日只得写了个揭帖,投到东厂。杨寰见了,如获至宝,即刻转上来。忠贤随即矫旨拿问,票了驾帖,差锦衣官校星夜到江南来拿人。校尉等诈了万金,吴养春只要救命,也顾不得银子,随即分付伙计:“将各处典铺盐店都收了,我又未曾犯法,朝廷也不过是要我的银子。家中姬妾都着他母家领去,听其改嫁。”老母、妻子免不得抱头痛哭而别。
  不一日,到了京,发镇抚司拷问。吴养春遍行买嘱,许显纯也得了他有万金,心里却也怜其无辜受害,又怕魏监差人打听,不敢放松他,就照原揭上题个拷问过的本进去。一二日批下来道:“吴养春赃银六十万,着刑部行文与该抚,照数比追解京。其山场木植银四十余万,着工部遣干员会同该抚按估计变价解库;其山场二千四百余顷并抛荒隐匿地亩,均着查明入册。此皆厂臣为国忠心发奸,巨手搜剔黄山之大蠹。克襄紫极之浩繁,省国币而工度饶,不加赋而财用足,宜加优奖,以励忠勤。着赏给绿缎四表里,羊八双,酒八瓶,仍着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指挥,世袭其职,给与应得诰命,钦此。”
  那吴养春父子生来娇养惯的,哪奈刑法,熬不过几次追比,俱死于狱中。正是:
  百年富可拟陶朱,却笑持家术也无。
  致使一身亡犴狴,只因轻自放豪奴。
  工部奉旨,差了个主事来徽州变产。先时吴养春家私原有数百万,后因养春被拿,他妻子各处寻分上救他不惜钱,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一万就与一万。那些亲友有实心为他的,道:“只要钱用得到,自然灵验。”亦有借此脱骗的,那些女流如何知道?就如挑雪填井一样。及到抚按追赃时,家私已用去一半了。只见家人回来说:“主人都死了,原来此事是安保陷害的。”举家切齿,痛哭一场。
  不日工部司官到了,会同抚按清查。那些亲友见事势不好,都不敢来管,只有一个老家人吴良出来撑持。那主事同抚按上了察院,传集府县,将山场木植变价,少不得要报人买,未免高抬价目。那些富户见值一百的,就要卖人二百。那些怕买的花钱求免,或贿嘱延搁。那买不起的便来告免,反被责逼,以致妄扳别人,株连不已。及至纳价时,书吏又作弊,用加二三的重平子收银。及完清了价,又无产业领,他又报别人来买,设成骗局哄人。那报买的也不能听他缓缓上价,还要当钱粮追比。无奈这是个钦差官儿,不受抚按的节制,无处告理。正是“天高皇帝远”,有屈也难伸。把一个徽州城搅得不成世界了。赃银出过六十余万,也就艰难了。众童仆都偷盗财物,各自逃散,日日只带这老仆吴良追比。这吴良年近七旬,渐渐打得不像样而死。
  这主事又差人拿他家眷,那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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