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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借问梧桐何处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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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不管是像父亲大人这样来过一次就声明再也不来第二次的,还是像小兰小叶这样被母亲偸偷带进宫探望我的,总归是都见过东宫的摆设了,也让我能在大婚之后感受到家里的温情。
  唯独小台这个别扭孩子从未露过面。我可以体谅他学业繁重,也可以不要求他像母亲大人那样隔七八天就来“骚扰太子妃”。但怎么也不能一直都不看自己亲姐姐一眼的吧?
  对此,母亲大人很生气:“这个孩子跟他老爹的古怪脾气真是一模一样,怎么说他都不肯点一下头!看我早晚不整治了他们父子两个!”
  某天上午,我实在忍不住了,请示太子殿下:“妾……呃,下次,我能随您一起去泮宫么?”
  太子翔成手中朱笔一顿,接着就不停地继续批着公文,也没看我一下,只硬邦邦地问道:“好好的,去泮宫却又是作甚?”
  我闷闷地心想,我是去泮宫不是去会情郎,你这么不情愿又是作甚?
  但面上还是微笑再微笑:“阿弟将要学成而归,我这个当姐姐的,好歹也要去他那里看望一番,表示祝贺。”
  这其实是因为前不久二皇子保成提前请封,所以小台也将要从泮宫归家,开始他的为官生涯了。而他身为保成的伴读,更有可能要跟着保成一起去封地历练几年。届时,我就算想见他一面也真是难上加难了。
  太子翔成听了我的话,停下了笔,考虑了好长时间才回复我:“此事不可。”
  我心中对他的不变通感到极大的恼火,可又不好表现,只得恭敬应是,然后忿忿地甩袖退下。
  哪知下午太子翔成回东宫的时候,身后居然跟着小台。
  “皇父在保成请封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让启石一同前往封地,你们姐弟二人此后相聚恐是更为困难,不若今日先临行话别吧!”
  太子殿下简洁几句就说清了来龙去脉,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对上了他的眼睛,心里咯噔咯噔的跳着,半天才把视线挪到小台身上,问道:“要不要先坐坐?我让小喜去泡你喜欢喝的清茶。”
  小台点头,却不看我,只一味地盯紧地面不放。
  恭送走太子后就起身了的小喜笑嘻嘻地插嘴道:“少爷,自从姑……娘娘得知二皇子殿下提前请封,可就天天念叨着您呢!您也真是的,都不和夫人一起来瞧瞧我们娘娘。”
  我佯怒地瞪了瞪小喜,小喜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照例吐了吐舌头,抢先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娘娘要我去泡好茶!”
  小台这才抬脸,默看了我一会儿,又把目光放在忙碌的小喜身上,小声咕哝:“这个小丫头……都进宫了也不见好转……”
  我一笑,却忽然想起刚才太子翔成说的那番话,于是有些担忧地问道:“殿下刚才喊你什么?启石?你才十八岁,父亲大人就已经为你起好字了?他真的打算让你跟着保成殿下一起走?”
  小台四下看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慢吞吞地回答我的问题:“嗯……父亲说让我离开京城去闯荡闯荡也好。”
  我估摸着他是在找云华,但也不是很确定,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让你离开他的势力范围,自己去打拼?”
  小台点头,再次成了闷葫芦。
  时间就在我没话找话、小台有一搭没一搭中过去了,尽管我技巧地想要套出他的话来,但小台的沉默劲头更胜一筹,让我最后都几乎要没话题可说了。
  我稍微有些感慨。我们姐弟两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在一处坐着连搭个话都难,也不是没有共同语言,只是……感觉不对了。
  内廷若无旨意,是不得在门禁之后随便出入的,所以太阳刚一落山,小台就起身辞别,谢绝了我要送他出宫的意图,离开了东宫。
  小台走后,我独自坐在殿里,抬眼看着渐渐昏暗下去的天色,问小喜:“我入宫之后……云华去了哪里?”
  小喜骨碌骨碌眼珠,咬着下唇,说道:“这个……好像是在……浣衣局?”
  我叹气,告诫她:“小喜,你这个性子可真要改了。这里是皇宫的内廷,是储君的东宫,而且还是太子殿下住的东院,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想清楚再回答,不要像以前在家一样随便了。我的身份对你来说也许是没有改变的,但只要没关门的就是‘外面’,那么即使没有人也要赔上小心。”
  小喜皱了脸,有些委屈,有些伤心,更多的是为难,毕竟她还是本性如此,不好改变。不过凡是我提点她的时候,她很少顶嘴。
  眼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喜露出了这种神情,我很不忍心。可我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因为我的坐视不理只会害了她。
  我硬下心,说道:“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吧,让小忧过来。”
  小喜低声说了个“是”字,告退了。
  不一会儿,小忧来了,看了看我的脸色才说道:“云华原本是在浣衣局的……娘娘,请恕小忧擅自做主,去关照过了那里的嬷嬷,所以,云华应该没有受什么委屈的。”
  我想了想,说道:“小忧,过几天,你去浣衣局,就说……就说太子妃这边少个洒扫庭院的宫女。明白了?”
  小忧一愣,随即点头:“明白了。”
  将小忧的神情看在眼中,我微哂:小台,阿姐不像父亲大人那样有魄力,只能把云华拿在手里,为你做到这一步。你终究还是需要离开京城才能顺利躲开这些纷纷扰扰——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啊!

  受封大典

  七月里若说能有什么大事可以拿来晾晾,那必定是皇室多年以来都没有举行过的皇子封地大典了。
  二皇子保成尚不足二十岁便自请封地,这在本朝也不是件稀奇事。数十年前,曾有位小皇子刚过十六岁就请封了,比起这位殿下,保成还算低调。
  即使如今是太子监国,请封一事也还需要由皇上决定。保成身为文武兼备、德才并存的优秀皇子,再加上他“皇后嫡子、太子亲弟”的双重身份,请封注定会获得成功。
  典礼设在了七月下旬,为的是照顾那些不远千里来到京城祝贺的藩王们。因为八月中旬的中秋佳节,藩王是需要进京朝拜的,既然一样都是要进京,倒不如两件事情凑在一起,也好省去大家的来回奔波。
  眼看七月过了一半,各地纷纷赶至的藩王已经汇集一处,齐齐住在外廷驿馆,太子殿下便越发忙碌了,有时一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其实我自己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几个月前大婚的时候,这些藩王都曾经吃过喜酒的。但那时由于我是新妇,并不能轻易露面,因而也未与他们有过什么接触。此一时彼一时,我现下已是坐稳了的东宫太子妃,那么,协助皇后娘娘接待藩王家眷的任务,便正正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所以最近我也是忙到焦头烂额。
  本朝并无异性藩王,放眼全国,也不过就是那么十来位,彼此之间都算得上是一家人,大伙儿各自为政,互不往来倒也相安无事。而藩王是可以世袭的,凡得到众人认可的藩王子孙就能出任世子,因此,封地辖区内便成了藩王一人的天下。
  ——怕就怕藩王造反。
  典礼前一天,我与太子翔成皆是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东宫,满桌佳肴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我早已习惯了太子翔成一到晚间就不去西院的毛病了。一开始我还会进言一二,可屡劝也不见其矫正,我便不再多管闲事,由着他喜好去了。所以,如今我们一般都是在东院一起进餐,然后分头休息。
  今天情况有些不同。
  少少地喝过一些清粥之后,太子翔成声音沙哑地说:“婧女,今晚可能不会很太平,你最好与我同住一处,免得夜长梦多。”
  我心有戚戚焉地听着他的嗓音变粗变哑。最近我的嗓子也火燎火燎的,解暑汤都消不下去浑身的火气。真是难为他了,连续十好几日的上午接待藩王、下午会见大臣、晚上熬夜批示公务,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别提刚一入夏的时候他还病了一场,至今仍未痊愈。
  可……这个“不太平”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疑惑,太子翔成解释道:“藩王入京……每年都会有些事情发生。虽然希望今年能比以往好一些,但是这种想法恐怕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吧!明天我们都要到场,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笑道:“那些事件,以往听人提起过,都是些尚未长成的小世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罢了,不必过于计较的。要我说,您要是什么都压在心上,岂不要把天都烦下来了?”
  太子翔成莞尔:“说得也是呢!”
  与太子翔成相处得久了,我逐渐发现他是个奇人。看起来似乎什么都要放在心里窝着,不到事情解决完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实际上,他的心却很小,不能容许任何问题不被尽快摆平,非得将所有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完美无瑕地处理掉。
  可以预见,他日后必是位终身操劳的君主。
  母亲大人说,与任何一个你不熟悉的人接触时间一长,自会把他的习惯掌握清楚,这样下去,你们会慢慢地了解对方,然后你们之间就会彼此欣赏或彼此厌恶。而究竟是欣赏还是厌恶,终将决定你们以后的相处模式。
  依照我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正处于努力与太子翔成接触的阶段。相信不久后的将来,我就能弄清自己对太子的感情到底是欣赏还是厌恶了。
  不过,安慰的话虽然说了,可太子翔成的另一个习惯便是,从不轻易打消自己已经成型的念头。所以我还是要顺着他的意思,与他同住在正殿里了。
  是夜无话。
  一晚上也没发生什么所谓的大事。太子殿下果然还是草木皆兵了啊!
  我一边派小忧去取来我至今尚未穿过的庆典礼服,一边斜乜着太子翔成笑个不停。料事如神的太子殿下也有失算的时候呀!
  太子翔成看了我的表情,顿时弯了弯眼睛,低声问道:“这回你得意了?”
  我一怔。
  他这个表情太像容可了……
  不行!我在想些什么啊!
  我捧着头使劲地摇着,生生把半年多没闯入脑海中的那个人的身影给甩去,尽量没事人似的地回答道:“当着您的面,我可不敢得意。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可就坏了!”
  太子翔成微微收了笑容,扭了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事。你若是真能在我面前得意忘形,我高兴都来不及……”
  我愣了好半天,最终决定将他这句很有歧义的话抛掷脑后。
  参加受封大典的人很多,从源源不断一直奔着京城来的那些藩王的人数上就多少能看出个大概。保成确实是极为得宠的皇子之一,连满朝文武都一个不差地到场观礼,其面子之大不容小觑。
  我裹着一袭厚重的礼服,端着笑容正身坐于太子翔成右侧,面上高调地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实则偷眼瞟了好几眼台下人头攒动的盛况。嗯,父亲大人也赫然在座。
  热,很热。
  难怪太子翔成没有让侧妃顾荏苒跟着一起出席大典。因为——按她现在的笨重身子来看,的确不适合在这种炎热天气下穿着层层套层层的礼服顶着大太阳一坐两三个时辰不动。
  再看一眼台下,却惊见传说中极少出现的老国丈也被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迈上了高台,坐在了皇后身边。
  这位老国丈……父亲大人说过,他这一生少有佩服的人,唯独张国丈,他是打心眼儿里敬佩他。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气度。
  且不说老国丈当年身为太傅之时是如何地严厉刚强,就单说他一手□的两个出色的女儿,也是令人惊叹不已的。
  长女,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传统,不仅时常参与政事,更在容家灭门的时候干涉了皇帝的政令,救下了唯一的妹妹。而且,她还育有两名优秀的皇子——太子翔成与二皇子保成。这位手腕高超的娘娘硬是将皇后一职坐到了顶峰。
  次女,也就是现在的容嫔娘娘,凭借令人惊叹的绝妙文采嫁给了赫赫有名的宫廷才子容离。婚后二人琴瑟和鸣,曾经羡煞世间无数夫妻。
  老国丈本人更是一则传奇。三十岁一举成名天下知,四十岁成为国丈满身荣耀。却又有谁能料到,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他的大女婿抄斩了小女婿的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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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那个“九族”代表着什么。也许皇上是有着不同考量的,要不怎么会下命灭九族呢?须知皇后一家也在容氏九族之内,那他的这个“灭九族”到底是灭的谁?悲哀啊!皇上也在九族之内,却仍然好好的坐在这里参加自己爱子的封地典礼;然而老国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外孙被送上绝路,几年后再来为另一个亲外孙举行隆重的封地典礼。
  早年的一帆风顺并不能代表他晚年的凄凉心境吧。其实,他本人没有在那九族之内,已经是奇迹了。认真算来,似乎凡是沾到容夫人娘家这边的,就都没受影响。
  我这边的胡思乱想并不妨碍那边的典礼进行。这会儿功夫,一身黑衣意气风发的保成已完成了叩拜仪式,恭敬地从皇上手中接过了封地玺印。而他下一个动作是……将玺印上缀着的玉佩赐给了在他身后跟着的一群辅政随行官中的……小台!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我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来,却被太子翔成握住了手,这才猛然醒悟,不至于失态于众人。
  我愤怒地微喘着气瞪向保成。为什么!保成这么做只会让小台更难为人!皇子封地的辅政太宰,是随便一个年轻人就能当的吗?
  太子翔成不放心地一直抓着我,还以眼神阻止我的行动,在我耳边低语:“婧女,要相信启石的能力。”
  我连带着白了一眼这个做哥哥的家伙:能力不能力什么的要很久之后才能表现出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小台仅在此一天之内,就已经被很多人瞄准了!而且万一日后出了差错,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
  但我仍然告诉他:“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我还没这么笨的吧?!”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堵,所以后面的一些仪式我借口身上不舒服,与一些藩王家眷提前告退了。可巧几位娘娘也一起请退,这样一来,我的行为也不算突兀。
  也没有去派人叫小忧小喜,我打算自己在御花园里散步散心。
  唉,似乎每次一见到保成这人,我都要抑郁一次。想我小的时候,每每与他相遇,都会有场惊心动魄的厮打——那时我还像个小男孩呢!谁知现在虽然没有争斗了,却还不如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太多,怎么也回不到过去了。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行至一处偏僻的花丛,一个不小心被花枝勾上了礼服的衣摆。穿这种礼服真的很不容易弯腰,可也不好硬拽,那样会把绣边的下摆拉脱丝的。我抬头张望了一番,正好见前面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人经过。
  刚想张口喊住他们过来帮忙,却听得是一男一女两种声音,似乎还在争吵着什么。我立时住口,勉强侧了侧身,猫腰躲在花丛旁的藤蔓下。
  待他们走进了,才听出那女人声音尖酸得很,让我过耳难忘:“我是为了什么才生下你这个废物啊!从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你这一辈子的窝囊!竟然比那女人的儿子只晚半个月!你为什么不争气些早点儿从我肚子里爬出来?”
  ——是康妃。
  在她身后唯唯诺诺的男子,三皇子原成。
  “行了行了,看看你这能耐!”两人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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