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之凤城飞帅-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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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 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说到“拓桑”这两个字,几乎马上就会滴出血似的。
“我的眼睛没什么,舒姐姐,你不要担心。”
御书房里。
皇帝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面色也看不出是阴还是晴。在刚刚结束的早朝上,密使带回来一套戎装,奏称逾期未归的兵马大元帅已经正式辞官。
自铲除朱丞相后,皇帝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而现在,他的心情却难以揣测。孟元敬和汪均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都有点不安。
“君玉请了一年的长假,如今逾期未归,随便捎回来一套盔甲就算辞职了,两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视一眼,孟元敬道:“君玉看来是想安心当个土财主了吧。”
“孟大人,你倒真是君玉的好朋友!”皇帝笑了起来:“君玉并没有回凤凰寨娶她那些姐姐妹妹,相反,休假期间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铁马寺为营救被废黜的博克多而大开杀戒。她这个样子,是像她的表面一般想安然做个土财主么?”
孟元敬因破获军饷被劫一案,受到嘉奖,除了丰厚的赏赐,还封了爵位。这也掩盖了他中途放弃追杀拓桑一事,好在后来拓桑战死铁马寺,再无人追究,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听皇帝如此语气,也不由心里一咯噔。
“孟大人,你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朕君玉的真实身份?她若不是已故博克多真正心仪的女子,怎会不顾危险‘恰好’出现在铁马寺一役中?”
皇帝盯着他,汪均也看着他。
“回禀皇上。臣从小见到的君玉就是男子装扮,至今也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在她没有对臣明言之前,臣万万不敢代她承认。臣以前是这种态度,以后还是这种态度。”
“好,孟大人对朋友肝胆相照,朕也不逼迫于你,只是,你要替朕走一趟。”
“臣愚昧,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铁马寺一役中,林宝山等不惜抗命贸然出兵支援她,按照律令,该当重惩。朕看君玉面上,暂且既往不咎,不过,君玉却必须进京一趟,如果将帅都如她这般说走就走,朕如何向众臣交代?以后,边疆帅臣谁还把监军放在眼里?”
此时,汪均也已确信君玉是女子无疑,不由得奏道:“皇上,若君玉果真是女子,为怕身份暴露,就此挂冠而去,也情有可原。”
“君玉也会怕身份暴露?汪均,你和孟大人就一起走这一趟。务必劝说她尽快回京。”
孟元敬道:“君玉性格坚定,所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如果强逼,只怕玉石俱焚……”
“正因如此,朕才派你二人前去。你二人都是她的故交,她总会给你们几分面子。”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起来,“‘博克多’死后,虽然暂时平息了纷争,但是圣宫和奘汗赤教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赤金族又一再拉拢奘汗。如今叛贼朱家父子投奔了赤金族,官居高位,朱渝熟悉北方战事,正如一头猛兽潜伏在门外,只怕不久之后,北方边境会再起战端,朝廷也需要人才,是不是?孟大人,你可以转告君玉,朕并不追究她是男是女,只要她继续为朝廷效力……”
他见孟元敬面有难色,忽然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起来:“朕倒忘了,孟大人喜事将近,此时不宜远行。你要娶的是王翰林的千金吧?就是开年春天?到时,朕一定送你份贺礼。”
孟元敬为难的自然不是此事,但是此刻也只好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赶紧道:“多谢皇上!”
“也好,就待你洞房花烛后,你和汪均再去凤凰寨也不迟。也让君元帅再休息一段时间,你意下如何?”
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到凤凰寨走一遭!孟元敬心里暗暗叫苦,却哪里敢继续推辞?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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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细细的雨雪也没能阻止凤凰山上开始吐绿的新芽。君玉刚和卢凌等人做了一桩大买卖返回寨中。
她看看沿途的新芽,忽然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中秋,拓桑万里迢迢赶来送自己一朵月季,在随后的几个月里,自己带兵转战好几个月最终取得大捷,再返回寨中时也是这样万物初绿的春天。如今,绿色依旧,拓桑却再也不会有丝毫音讯了。
她摸出那朵花儿,打开仔细看看,花儿冷冰冰的躺在盒子里,几乎一点也感受不到贴心的气息。有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绝望发狂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要把这冷冰冰的花儿扔掉,甚至,有一次都扔到了窗外,她又赶紧去寻了回来。
“寨主,有消息传来……”
东方炯脚步匆匆:“接壤的大草原50里外,发现大股烟尘,有大军纵横往西北方向而去。初步判断,是赤金族的五万大军……”
“领军者何人?”
“只说是他们的驸马。”
“驸马?”
“据说,朱渝一去赤金族,就立下了好几项大功,不久,真穆贴尔便将自己最宠爱的一名女儿嫁给了他以示亲厚,想来,这驸马必是朱渝无疑……”
纷飞的雨雪已经越来越小,君玉却忽然觉得越来越寒气逼人。她看了看远方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第三章
暮春的风已经满是暖意,寨里的读书声也越来越响亮。在最边上的一间学堂里,是林薇在主讲。君玉悄悄在门口站了半晌,忽听得背后有人靠近,回过头去,正是弄影先生。
她微笑起来,和弄影先生一起走了开去。
“君玉,书院的事情,我叫她们暂时不要准备,你不会介意吧?”
“我怎么会介意!就按照目前的情况维持已经不错了。我若真要在这凤凰寨开办书院,即使办成,朝廷也不会让我清静的。这段时间以来,寨中事务全靠先生在安排,你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我已经考察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只是路途遥远,待你考虑清楚再说。”
“好,等此间事情完全了结,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弄影先生仔细地看她好几眼,“君玉,我又找了几种草药,但是,都不理想,主要是清目凝神的,凤凰山上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草药,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一趟……”
“先生,我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你无需奔波。”
弄影先生摇摇头:“我知道昆仑山上有一种明目草药,只在初夏的时候开一种奇怪的花,而且花期只得七天,我一定要在花期之内取得这种草药,所以必须立刻动身。”
君玉知道劝说无益,便只得点点头。
弄影先生刚刚离开,忽报孙嘉来访。
孙嘉见了君玉十分高兴,君玉也自高兴,可是,看了看他身边随同一起的密使,又默然了。
密使道:“元帅……”
君玉打断了他的话:“大人请勿再叫我元帅。在下早已辞官,山野之人不敢僭越。”
密使去年已经来过一次凤凰寨,带回了君玉的一身戎装,知道她意志坚定,不易劝说,只道:“下官腆颜再来凤凰寨,原是替孟大人等先行。还望君元帅谅解……”
“孟大人?”
“对,孟大人刚刚成亲,不便远行,但是随后就会到来……”
孟元敬原来已经成亲了,君玉心里暗自为他高兴。但也估计他是奉命推辞不得,因此不欲和他在这种情况下碰面,免得大家为难,心里立刻做了决定。
密使又道:“如今,西北战事再起,朝廷还需要君元帅这样的栋梁之才。”
君玉冷然道:“西北有林将军、张原、周以达等人,只要朝廷加以利用,真穆贴尔又何所惧?密使不必相劝,只管向皇上直陈君某的态度就是了。”
密使见她态度坚决,绝无勉强的可能,又看看孙嘉,指望孙嘉能帮着劝说两句。
孙嘉摇摇头,没有接下这差事。
密使只好自己开口:“林宝山等违令出兵铁马寺,本来是大大违反军纪,但是,皇上念及他们是为了营救君元帅,因此,概不追究,都是看的君元帅面子……”
他不提铁马寺一役还好,这一提,潜伏在心里的魔鬼几乎又要蠢蠢欲动起来,君玉淡淡地道:“在下好大面子,倒感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了。”
密使见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也恼了:“君元帅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对,我正是自恃天地之间就君某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怕的,何况只是辞官而已。实不相瞒,君某连凤凰寨也不打算多呆了……”君玉笑了起来,“天地之间,总有去处,千机门的高手们若有兴趣,也不妨天涯海角来追杀君某……”
密使站了起来,面色发青,匆匆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
孙嘉摇摇头:“君玉,你如此态度,倒是替随后赶来的孟元敬省了不少事,不过,却对你自己的处境却不大好啊。”
君玉无奈道:“若不如此,只怕他们还不死心,再二三地派人来做说客,大家都尴尬。”
“据报,朱渝已经率兵在西北边境连下几城。”
“我决不希望和他亲自交手。所以,我要离开凤凰寨。”
“我也不希望啊。虽然他从小到大和我们不睦,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大敌。”孙嘉苦笑道,“如今,西北军营里有没有能够和他交手的人才?”
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西北军中,运筹帷幄当数张原,再辅之以周以达、林宝山等人,如果朝廷善加利用,朱渝也不见得就能讨了好去。”
这也是她坚定辞官的主要原因。
她笑了起来,“至于凤凰军,有你孙嘉就足够了,我心意已决,决不会再去挂什么元帅之类虚名的。”
孙嘉无言以劝,只得匆匆出门,追了密使而去。
直到孙嘉的背影完全消失,舒真真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君玉,只怕密使回报朝廷后,皇帝立刻就会来找你麻烦。”
君玉在她身边坐下,笑了起来:“所以,舒姐姐,我们最好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舒真真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弄影公子、卢凌等人一直在忙碌这件事情。她道:“弄影公子为你寻药去了,待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君玉忽然笑了起来:“舒姐姐,你发现没有?你、先生、我和卢凌、非嫣、曼青等人都是孤儿。这也好,天涯海角四处为家,也无需过多挂念。”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舒真真深有感慨,“你看朱丞相何等权势滔天,最后也只得父子三人逃脱,亲族却被诛杀千余人。我们虽然少了不少天伦之乐,倒也好在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至少,不怕被诛什么九族。”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地筹划一下,寻一方乐土,远离此间的争端不是更好?”
近一年来,君玉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些轻松愉快起来:“舒姐姐,我再出去一趟,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看拓桑。还有两个月就是他的忌辰了,我总要再去看看他。”
“你去吧,不过若弄影先生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先生自有和我的联系方法,无论我走到那里都会及时和他联系的。你放心吧。”
君玉上马,小帅出了凤凰寨,初夏的凤凰山上,山花烂漫,枝叶繁茂。她深深吸了一口林间道上新鲜的空气,却蓦然发现,这条杂生了月季、野花的小道正是那年中秋拓桑千里迢迢赶来相见的熟悉之地。
她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拓桑,我就要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林间,盛开的月季迎风摇曳,似在无声地回应她的话语。
铁马寺。
去年的一场大火早已将往日的飞檐庙宇化为断壁残垣。铁马寺的庙门残破不堪,四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在大战中,铁马寺千余僧众几乎全部牺牲,只剩下住持大喇嘛随夏奥等人回到了圣宫修炼。现在的铁马寺完全已经成了一座空荡荡的破庙。
君玉沿着断壁残垣一直往里面走,远远地,已经看到大殿前面的那棵香檀树了。被砍倒的香檀树倒在地下,已经变成了枯枝败叶。但是,香檀树的巨大的树桩上,却生出了许多新枝,有些长得快的细枝,已经约莫半丈多高了。
枯木还能抽新芽,可人一死去就不能再复活了。
君玉十分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土地,拓桑就是在这里火化的。当初火化的灰烬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她忽然想起,当时,拓桑被密密层层地包裹后投入火海,却几乎是一瞬间之后,拓桑就不见了踪影。她当时在悲痛欲绝中,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如今冷静下来,方才疑惑:无论什么样的火引也不可能导致人那么快就被全然火化吧?最后,甚至连拓桑的“舍利”都没有找到。
她摸出怀里的玉盒,打开盒子看了看那样火红的花儿。尽管这花儿十分怪异,永不凋零,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像夏奥等人一般,认为是拓桑变成了这花儿。
尽管他们的教派中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完全无法用常规解释的东西,但要让她相信拓桑会变成花儿,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她摇摇头,也许,自己不是信徒才会心有怀疑吧!可是,如果拓桑没有变成花儿,那么他的“舍利”又到哪里去了?
她看了看香檀树上的满眼绿色,长叹一声:拓桑,枯木尚能发新芽,人却不能死而复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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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慢慢落下山去。
君玉将“追飞”放在地上,随意地靠着那棵香檀树的树桩坐了下来。她抬起头,从香檀树的新枝往上看去,最后的一缕阳光给这空荡荡的破庙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使得这千年古寺又恢复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拓桑,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吧!”夜色慢慢深去,倦意渐渐袭来,君玉闭上眼睛,靠着树桩,睡着了。
许久许久,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异之极的氛围。
“谁,是谁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跃身起来。此时,黎明已至,晓露深浓,空荡荡的铁马寺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铁马寺的断壁残垣连一只鸦雀也没有,更别说人影了。君玉摸了摸自己沾满了雾水的头发,看看东方阴沉沉的天空,今天,是阴天。
悠游的小帅看见她,长鸣一声,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现在,谁还会来这里啊!”她苦笑一下,又看了看那棵香檀树,喃喃道:“拓桑,也许我会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后,就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一阵风吹过,四周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微响,像被压抑了的抽泣声一般。
君玉听着这样簌簌的风声,微笑了起来:“拓桑,你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可是无论你多难过我也不会再来看你的,谁叫你离开了我?”
这次,连树叶的簌簌之声也消失了。
君玉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才大步离开了。
前面就是西宁府了, 君玉勒马遥遥地朝那个方向看了看,最终,还是掉转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临近中午十分,君玉来到了这大漠上唯一的一家客栈。由于战端再起,这简陋的客栈里已经少有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