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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东巡-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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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连连磕头,一边磕一连高声重复那几句诗:“大王伟力兮,无坚不摧兮;长城
修起兮,四海统一兮……”
    他吆喝得多么卖力。大王明白他在用这种办法抑制自己打嗝。大王可怜他,挥
了挥手。
    儒生爬起就跑。
    小宦官笑起来。
    大王一声不吭,呆呆地望着卢鹿剑。
    小宦官不做声了。
    大王细长的眼睛眯着,后来披上衣服,在室内来回走动。他突然问小宦官一句:
    “你看大王会不会死?”
    小宦官吓得一抖,“大王万寿无疆。”
    大王笑了:“你听过预言家说那些神奇光景吧?”
    小宦官点头。
    “他说的那一切都是身后的事情。就是说,那时候大王已化为了尘土。”
    小宦官立刻说:“把那个预言家杀了!”
    

    大王摇摇头:“杀十个预言家也没有用,我早晚还要变成尘土。大王正像颂诗
里所说,建立了伟业,平定了六国,筑起了长城,海内归一;可是这些大王做过了,
也等于没做——因为岁月如箭,它们一闪也就不见了。”
    “大王,大王,”小宦官急急呼叫。
    “我的寿命还不如我手中的卢鹿剑。它可以传播下去。我的寿命更不如筑起的
长城,它可以经受几千年风雨;更不如山脉、河流——它们才是长存的。大王不过
是个过客。大王既不能与亲手创立的东西一块儿存活,那么亲手创立这一切对大王
来说就等于没有。它真像颂诗里说的那么了不起吗?我无法与尧舜对话,也无法与
身后的帝王见面。我们都是一样的过客。一个过客还有什么心思去谈古论今?去建
立伟业?你知道我每天为何苦恼?就为这个,大王就是威,就是力,就是猛,就是
法。大王说一不二,一声咳嗽,山河变色,大地摇撼。可是我只有一个东西不能战
胜,它就是死亡。我不能够战胜它,一切都是假想了,都等于没有了。”
    小宦官嗫嚅:“方士们不是说,人可以不死吗?”
    “方士们都一个接一个死去了,你能信他们的话吗?”
    “可是也有人说,人死了还能转生!”
    “到底有谁转生了?那也是骗人的鬼话。我不能一直伴随亲手建立的伟业,也
就没有理由欢乐,没有理由称为‘大王’。”
    小宦官害怕了,伏在地上:“大王,大王,快不要这样讲了,吓死我了。”
    “我杀过很多人。我轻轻挥手,就可以成百成千地杀人。有时候我看到大街上
有人嘻嘻笑,又跳又唱,心里就涌起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我吐出一个字,他们就得死。死到临头了,还笑?还唱?还跳?真是一些白
痴!”
    小宦官浑身发抖。
    大王说:“我只是这么一闪念而已,没有杀他们。不过,我知道要做到这些很
容易的。”
    “是哩是哩。”
    “你想过没有?有人要杀我也很容易,我现在又笑又跳,在宫内走来走去,发
布命令,检阅士兵,修筑长城——你不觉得我也像咸阳街头那些又笑又跳的白痴一
样吗?”
    “大王惜矣。大王才至高无上!”
    大王笑了:“你错了。有一种东西可以杀我,它就是时光。时光才至高无上。
它瞅着我在这里狂,心想:死到临头了,你还这么狂。知道吗?不能战胜时光这个
东西,我不算什么大王;我统帅全军,我是一国之君,这都像一种游戏。这真的是
一种游戏,一种娱乐活动。知道吗?这种游戏再热闹再有意思,也只是玩玩的把戏。”
    大王说到这里,猛一转身:“该是结束这种游戏的时候啦——传中车府令!”
    随着吆喝声,赵高出现了。
    大王说:“东巡的事情准备得怎样?”
    赵高连连说:“就要好了,就要好了。”
    “加紧准备。”
    “是啦,是啦。”
    赵高退下。
    大王接上又问小宦官:“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东巡吗?”
    “为什么?”
    “第一次东巡,我让一个叫徐芾的方士去寻三神山,寻长主不老药。我就是为
了战胜时光那个东西。战胜那个至高无上之神——记住,它的名字叫‘时光’。”
    小宦官一声不吭。
    “徐芾耗资巨大,他带走了大王那么多船,那么多粮草,结果两手空空,杳无
音讯。大王我这一次要多费些时日,再次东巡。希望就寄托在三神山上了。那一次
我到过琅琊,登上琅邵台,亲眼见到了浩森的大海。那时候我才觉得咸阳这地方建
立的霸业有多么可怜。大海才茫茫苍苍,无有边际,与天宇连在一块儿。大海的尽
头又是什么?大王鞭长莫及。徐芾说仙人就住在天海交际之地,那儿有三座神山,
名曰‘蓬莱、方丈、瀛洲’。那些神仙的长生不老药哪怕只分给大王一点点,大王
也就结束了眼前的游戏……”
    小宦官说:“大王,您可不要对别人讲这是游戏呀。”
    “为什么?”
    “你讲这是游戏,下边的人也就严肃不起来了。”
    大王笑了。他摸着小宦官的下巴:“你这小子怪聪明。不过你懂吗?所有人都
在这游戏里边,他们都要按规则游戏。游戏有游戏的一套方法。按规则讲,谁要参
加了这游戏,就不能轻易退出。大王不过是亲自指挥了这场游戏,只要活一天就要
游戏一天。我比他们做得更好。我也希望更多的人和我一块儿来,还希望制订崭新
的规则。我要让这场大游戏演得惊天动地,鲜血淋漓,大喜大悲。让所有的游戏者、
世世代代的游戏者,比起我来都黯然逊色。”
    “修筑长城,平定六国,也是游戏吗?”
    “也是。那只是小游戏,算不得什么。六国平定了,长城修起了。兵器销毁了,
有人以为接下去没什么好玩的了。他们错了。大王还有崭新的游戏方法哩,不过,
也许,当长生不老药真的讨来时,大王的游戏才会真正地结束。好多儒生、迂腐之
人来规劝大王,想让我见好就收,趁早结束罢。他们错了。他们根本就不懂游戏规
则,不知王仙药一天到不了手,大王的游戏就一天不能完结,也无法干点正事儿。”
    大王所行之处,旌旗如云,遮天蔽日;车队十里,烟尘四起。齐鲁东夷,一片
喧嚷:“来了大王,来了大王!”方圆几百里的人蜂拥而至,纷纷爬上土岭山丘,
遥遥观望大王的车队。
    车辆飞驰,快马加鞭。
    “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车马。”有人说。
    “他们为什么急急匆匆,像被什么追赶一样?”有人又间。
    一个族长模样的人说:“呸!大王勇力过人,四海都平定了,谁还敢追赶大王?”
    一个后生指着慌慌东驰的车队说:“你看,如果不是被什么追赶,它怎么能跑
这么慌急?”
    族长又发一声:“呸!”
    后生不说话了……
    大王坐在车中,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小宦官坐在一旁吃吃笑。大王眼也不睁。
    小宦官咕哝:“大王还念经哩。”
    大王仍不做声。停了一会儿,他嫌车慢,只吐出一声:“加鞭。”
    小宦官喊:“加鞭!”
    车子都快颠散了。
    小宦官想起什么,说:“报告大王,听说莱夷之地有坚硬之木材。”
    “什么木材?柞木吗?”
    “比柞木还要坚硬十倍。”
    “那是什么?”
    “有一种树木叫川檬,坚硬如铁哩。”
    “噢,用它做车轴好哩。噢。”
    “有一种树木比川棕还要坚硬十倍,它叫坚桦。”
    大王说:“到了莱夷之地,所有车辆皆换坚桦做轴木。加鞭。”
    车队急驰而去。
    一群乌鸦总围着车队盘旋。
    李斯和赵高的车子紧追几码。他们在大王车前驱赶王那些乌鸦。没有用。乌鸦
嘶哑乱叫,仍然围着车队盘旋。
    李斯对赵高说:“大王如果看见,定起疑心……”
    赵高抓起弓箭要射乌鸦。可是那弓太大了,他拉了两下没有拉开。李斯一边讪
笑。赵高有些恼火,心贲笑个什么?别看你是丞相,无非是臭儒生出身罢了,赵高
虽然善背律令,但那是机械记忆,他对于那些曲折幽深、思路奇特的儒生又嫉又恨。
因为在大王面前,那些儒生巧舌如簧,往往争个头彩,这点他也就不行了。他愤愤
地把大弓扔到一边,又唤来一小厮,取小些的弓来。大家吆吆喝喝,一起去射乌鸦。
    没有一只乌鸦中箭。
    “黑鸦甚刁!”赵高说。
    李斯瞥他一眼,抓起一旁的牛角号,迎着空中呜哇呜哇吹了几声。乌鸦散开了
一点。
    车队疾行十天,穿过鲁地、齐地,到了东莱。有人报告大道:
    “到了莱夷。”
    大王说:“直奔东海、琅琊是啦!”
    浩洽车队向东,马不停蹄。
    “大王行宫到了,歇一歇吗?”
    大王咳一声。车子停下。
    大王原计划在东部边陲行宫歇上几天,说:“听说夷地美女,妙不可言。”
    小宦官咂嘴:“那是当然的了。”
    大王瞥他一眼。小宦官有些慌促,因为他有个毛病,“当然”和“虽然”分不
太清;他吞吞吐吐,改口说:“那是当然的了!”
    中车府令赵高吆吆喝喝安排众兵士从车上往下抬东西。
    大王端坐车中。一会儿赵高过来,在车前铺上厚厚的毡垫,扶着大王走下来。
大王颠簸了一路,有些气虚,额头上渗出一层虚汗。赵高用真丝手绢给大王擦了额
头。
    行宫里摆了很多漂亮的真丝制品。大王知道东莱人善骑射、会养蚕,这是当地
的特产。他撩起那些真丝制品看了看,一阵赞叹。案几上还放有各种各样的彩色贝
壳。有一种斑贝光滑如镜,用手摸一下,清凉芬芳。他端在手里反复查看。
    赵高说:“这是花贝。东海之滨遍地皆是。”
    大王“哦”一声,将它抛在案上。
    大王在行宫里一连住了几天,吃尽海味。刚开始略感腥臊,到后来又觉得鲜美
无比。小宦官和赵高唤来一些夷地美女,她们一个个长得身高马大,皮肤鲜亮,光
彩动人,远比咸阳之地的女子多几分姿色。大王让她们排成一行,像检阅兵士一样
在前面来回走动,偶尔拍拍她们的肩膀,扯起手来拍打一阵。美女们一个个神态安
详,并不媚笑。大王心中暗暗惊讶。后来大王伸手去摸她们的腮部,像一个慈祥的
老人,连连喟叹。
    一个美女说:“大王,俺这地方的姑娘一般都是讲个‘自愿’的。”
    大王说:“‘自愿’不好。不要讲‘自愿’了。”
    美女们再不做声。
    大王又问:“你们为何长得这等光润?”
    美女笑:“俺们长年吃些海藻贝类。”
    大王说:“噢,光滑如贝壳,怪不得呢。可见临近大海,利多弊少。仙风吹拂,
人必长寿。”
    他连连叹息,惊羡不已,忽又闪过一个念头:在这莱夷之地建成第二座国都,
一东一西,与咸阳遥遥相对,岂不快哉!如此海内必将更加安定,两处要地,大王
将派心腹之人据守一端,只由快马飞传大王命令……
    夜里,大王与众美女一起宿下,小宦官只得到隔壁去睡。小宦官夜间不断被各
种声音惊扰,疲惫不堪。宫中没有人比小宦官更知王大王心事的了。他眼见大王愈
加憔悴,皱纹一道连着一道生出,知道那是夜里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大王年事已
高,怎禁得如此颠簸?他知道这都怨咸阳城那个多嘴多舌的方士;大王肯定是受了
他的迷惑。有一天大王与方士议论自己的身体,那个方士说:
    “大王宫中美女个个妖烧无比,所以大王才能虎气生生。”
    大王问为什么?
    “美女就是青春。大王与她们夜夜相伴,就是经历青春。”
    大王无比快慰;赏赐方士黄金。
    大王那天对方士说:“我平生只喜两种东西:一是宝剑,二是美女。”
    方士说:“正是。一般人‘鱼与熊掌不能得兼’。而对于大王是个例外。”
    从那以后,大王更加肆无忌惮。有时一连冷落小宦官十几天。小宦官暗自叫苦,
一个人在隔壁轻轻位哭。小宦官与大王朝夕相伴,已经培植起深深的情感。在小宦
官眼里,大王的躯体就是肥沃的国土,每一寸他都烂熟于心。他给大王推拿捺背,
还给大王亲手穿上线袜;大王的小拇趾受过刀伤,他每一次穿线袜时看到它,都揪
心地疼痛。
    在行宫歇了五天,车队一直驶向琅琊台。
    大王命李斯取来笔墨,亲手写了几个大字。李斯仿大王不停地挥笔。一会儿,
一篇雄文草成。大槌命令唤来石匠,将这碑文刻在大石头上。这样,天之一角就永
久留下了大王的踪迹。
    大王登上石台观望东海,心潮如海浪般翻腾汹涌。他命令赵高在两日之内唤来
所有当地的贤达。方士、儒生。赵高领命而去。两天过去了,琅琊台下果然出现了
一大帮方士、儒生和贤达。他们各个层次的人都有,操各种语言的都有,穿戴各种
服装的都有,看上去颇不整齐。有的穿了丝绸锦缎,有的还坠了光滑的贝壳,有的
戴了四方小帽,有的把头发扎成一一束,奇怪的是还有人背着宝剑。大王让人把背
宝剑者唤过来,问:
    “你前来见大王还敢持兵器?再说,很久以前就尽收兵器以铸金人,你的宝剑
又从哪里来?”
    那个人是一个儒生,说话时嗓子有点尖:“报告大王,我们长在天涯海角,大
王的命令没有抵达。”
    大王一惊:“你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琅琊以东一千二百里的蓬莱岛上。”
    大王听他口音有些怪异,就信以为真,再不询问。不过他心中暗暗吃惊——竟
然有一块土地还在大王的威力之外。
    大王问众人:“知道唤你们来干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难以回答。其中有一个方士双手高举过顶,原来手心里握了几
个绿色丹丸:
    “早就祈盼大王啦,献上仙丹。”
    大王命一旁的小宦官收下仙丹。
    又一个儒生说:“大工来此是倾听治国之王、采纳百家之言。”
    大王说:“呸!”
    另一个儒生说:“闻听大王威力无比,中海膺服。如保国体长治久安,必会采
纳百家思贲,择其精锐,用以治国。”
    大王说:“呸!”
    稍倾,大王轻轻招了招手。赵高登上高台,站在大王身边。
    大王说:“开背。”
    赵高咽一口唾沫,然后摇头晃脑,一口气背了二十多段律条。
    大王说:“这是秦国法律,一切行为皆依法律,百家之言必须废止。言出一家,
就是大王。”
    小宦官这时候不知怎么挤到了台下,高声呐喊:“大王就是力,就是法,就是
威,就是猛。”
    由于这喊声尖溜溜的,惊得众人一齐回头,好费力才在人群中找到一个瘦削的
小人儿。
    有人禁不住笑了。
    大王说:“你们不用笑。这次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到东海去采长生不老之药,
限你们半年时间将药采回。时辰一到,我当唤尔等。采到药者,大王有重赏;藏匿
仙药,故意拖延,等待观望,虚与委蛇者。斩!”
    由于大王最后提高了声音,很明显是留下了欢呼的切口,于是接着立刻有武士
在下面高声呼喊:“大王!大王!”
    所有跟随大王一行的仆人、下臣、宦官,都一齐高呼“大王”。
    那些儒生方士们不知端底,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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