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大院-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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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娇坐在黄强的床边,说:“其他地方没事吧?”
黄强说:“没事,本来应该什么事也没有的。我到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屋里面浓烟滚滚,可是,黄大妈还在里面,我一去几个人就指着里面说什么,我明白了大妈还在里面,他妈的这火真不是好玩的,烟呛得你什么都干不成。大妈就完全被吓懵了,她根本就没有向门口跑,我看不见她,也喊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捞到她,没想到我已经把她背到门口了,就觉得一团火迎面而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天娇,你在听吗?”
“我在听。”戴天娇又忙抓住黄强的手。
“不过,你别担心,大妈没事,我已经问过了。不过,房子就够呛了,听说救还是救了一些,但是基本用不成了。村里会管的。”黄强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
戴天娇用勺舀了一点梨罐头水,喂到黄强的嘴里。黄强张嘴喝了,说:“这挺好的,有你伺候。”
戴天娇的心里却不轻松,她急于想知道黄强的手术情况。
黄强说:“我估计我这个眼睛没事,主要是烟熏的。”
戴天娇想,要真只是烟熏的就好了,说:“你现在觉得疼吗?”
“疼,火辣辣的疼,不过不要紧,可以忍耐。”黄强说。
片刻,戴天娇还是觉得坐不住,就对黄强说:“我出去一会儿,马上来。”
黄强说:“你来啊,你别不来了。”
戴天娇匆匆进了护士办公室,见手术医生和王萍平都在,就问:“怎么样?他的眼睛。”
王萍平看了她一眼,把眼皮搭拉下来,没说话。
“李医生,你看他眼睛问题大吗?”戴天娇赶快问李医生。
李医生抬起头看了看戴天娇说:“问题大噢。”
“什么?怎么个大法?”戴天娇焦急地问。
“现在看来,有一只眼睛已经保不住了,我们打开时,眼球已经碎糟糟的了,因为考虑到以后对另一只眼睛的影响,我们已经把他的右眼摘除了。但是左眼也不乐观,角膜严重烧伤,过几天看看情况。”李医生说。
戴天娇一下子好像掉到了冰窟里,她愣住了,半天才把医生刚才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突然抓住王萍平痛哭起来。
李医生在一旁说:“哭什么哭?都这个样子了。”说完又看看王萍平,说:“哦,原来她跟他……”
王萍平没有吭声,她也顾不了自己手干不干净,把戴天娇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任她使劲流泪。
很晚戴天娇才回到了宿舍,王萍平还没有睡,急忙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戴天娇疲惫地坐到了床上。待了一会儿,她说:“萍平,你看我该怎么办?”
王萍平一脸发愁的样子,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戴天娇说:“后来,沙老太和张主任都来看黄强了。”又说:“我现在突然觉得黄强很可怜,都这个样子了,他还好像没事一样,这让我难过。”
王萍平说:“他早晚会知道的。”
“是啊,可是到了那一天,我怎么去见他呢?”戴天娇说。
“真是不是时候,马上就要考试了,他又出这样的事。”王萍平说。
戴天娇说:“就是。不过,这都很快能过去,黄强怎么办?今后怎么办?”
王萍平叹了口气,又坐到桌子前看书了。
戴天娇靠在床头,两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像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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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黄强眼睛上的绷带打开了,可是黄强也知道了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事实。惟一让人欣慰的是他的左眼还有光感。这就是说还有复明的希望。
戴天娇来到黄强的床边,黄强突然说:“天娇,糟了,我的眼睛瞎了。”
戴天娇的心像被一只小手抓了一下,她把握在自己手里黄强的手紧了紧。
黄强又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成一个瞎子。我就是想到死,也没有想到瞎。”
戴天娇说:“不,你不是瞎子,你还有一只眼睛呢。”
黄强说:“但是,我看不见的嘛。”
戴天娇说:“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能看见了。”
黄强说:“完了,瞎子主要是太难看了,你说呢?”
戴天娇哭笑不得,把黄强的手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的看着,说:“不。”
在宿舍里,王萍平对戴天娇说:“黄强的情况并不是太好,他的左眼必须做角膜移植术,否则就没有治。”
“角膜移植?这样就可以复明了?”戴天娇说。
“嗯,不过,这只能是一个希望,现在找角膜不容易,好好的人谁愿意把自己的角膜献出来,一般都是和地方公安局联系,枪毙犯人的时候去取。不过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要提前很长时间和公安部门联系,还有很多手续,麻烦得很。而且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也不好,因为眼睛应有的功能由于不用也会不灵的。”王萍平说。
戴天娇陷入沉思,半天说:“你说好人的眼睛也可以?”
王萍平说:“是啊,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把自己的好眼睛搞瞎,有病啊。”
戴天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忽然说:“萍平,我不去参加考试了。”
“什么?都这个时候了。”王萍平说,“你完全没有必要,就是为了黄强你也不必这样,我们考两天就回来了,他在医院会有人管的。”
戴天娇说:“我知道,你去吧。我明年再考。”
“明年?万一明年不招生了呢?”王萍平说。
“会招的。以后需要的护理大专生会越来越多。”戴天娇说。
“不,你一定要去考。天娇,难道你是为了黄强吗?”王萍平说。
戴天娇看了看王萍平,点点头,说:“也许是吧。”
王萍平临走前又到黄强的床边去看了看,黄强“嘿嘿”地笑着。忽然说:“哎呀,损失大了,眼看要把你妹妹搞到手了,这下又完了。”
王萍平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知道吗?天娇为了你已经放弃参加考试了。”
“什么?”黄强说。片刻就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咧了咧嘴,好像在哭。
王萍平又觉得自己说重了,重新抓起黄强的手,说:“没什么,让她考不成才好呢,我一个人去考不是更有希望吗?”话是这样说,王萍平感到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黄强说:“可是,她是最想再去学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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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娇决定放弃考试,她知道再进学校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时代发展得如此之快,不及时给自己充电是跟不上时代步伐的,然而,对于眼前发生的事件,谁都没有先知先觉,就好像少伟走得那么匆忙一样。
戴天娇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她想把自己的一只角膜献出来。
这个念头直到现在才在她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出现了,在她第一次听到王萍平说的时候,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她的心里、脑子里乱串,从来没有在任何位置停下来,她不敢想,作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一只眼睛意味着什么,不,就是一个生命即将结束的老人,一只眼睛也是无比宝贵的。对的,一只眼睛对于每一个人都无比宝贵,而对于已经没有眼睛的黄强就更加重要了。她想,我还有另一只眼睛,让我看到太阳、看到鲜花、看到孩子、看到大山、看到窗外的花红树、看到我能看到的一切。假如我把角膜给了黄强,就是给了他一只眼睛,他也能像我一样、像他的过去一样,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她在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她知道她必须无怨无悔地躺在手术台上,那时她的心里应该升起一轮太阳。
两天后,王萍平从省城回到了一五八,还没进自己的宿舍,就听到了科里的人说戴天娇要为黄强献角膜的消息。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宿舍,一见戴天娇就说:“你有病啊。”
戴天娇心里立刻明白了她说什么,说:“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黄强,他要是知道了会死活不愿意的。”
“我还不愿意呢,你凭什么?天娇,你凭什么?你又不欠他什么,你就是不嫁给他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为什么就要给自己添一些思想负担呢,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你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来给自己脸上抹金。”王萍平气呼呼地说了一大堆。
戴天娇看看激动的王萍平,心里很受感动,是啊,真正爱自己的人,谁会愿意看着自己这样,但她还是对王萍平说:“不,萍平,没有那么复杂,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觉得我能为黄强做这点事,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没有影响,亏你还是学医的呢,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吗?拥有一双像陷阱一样的眼睛……”
“我知道,可是取了角膜眼球还是存在的。”戴天娇说。
“哦,你还懂啊。可是你知道它能存在多久呢,它会因为废用而萎缩,知道什么是萎缩吗?”说着,王萍平就用手把自己的一只眼睛按住,说:“就是这样,看吧,慢慢地就只剩一个搭拉着的眼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这已经是轻的了,搞不好还会影响好的一只眼睛,就会有完全失明的可能。好好想想吧,小姐。”
戴天娇的心里真有一种强烈的震撼感,是啊,王萍平说的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后侮吗?就是后悔也是没有后悔药的。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仿佛看到黄强又能在足球场上当守门员了,他能看到他想看的一切。
戴天娇说:“萍平,谢谢你。可是,你想想,黄强就能看到了啊。”
“是啊,可是为什么要你来献,我不同意。”王萍平说。
王萍平来到病房,把戴天娇的想法告诉了黄强,“黄强,你就忍心让天娇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黄强沉默了,他没有回答王萍平,但是,他的胸腔里却在进行着一场最剧烈的战斗,无疑,这个消息对他的震撼真是太大太大了,他在心里喊道,老天啊,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一次,如果这个灾难不是降临在我的头上,而是降临在她的头上,那么我将会用我的行动来告诉她,我是多么爱她,我是多么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王萍平看到从黄强干瘪的眼眶里,流出了一股细长的泪水,顺着两边的太阳穴流下。她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就对黄强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与你无关。”
黄强使劲咽了咽唾沫,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对王萍平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王萍平走出了病房。
黄强听着王萍平离去的脚步声,他突然把整个身子翻了过来,扑在病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呜呜大哭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他不能爱戴天娇,他甚至没有权力想爱不爱天娇这样的事,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瞎子,他深切地感受到这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台阶似的差距,戴天娇不是和他站在平等的地平线上的,在他看来,戴天娇现在是站在天上,她用她美丽而高贵的脸俯视地上的他,她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得好像从来就是生活在天上,完美得想得到她就是一种犯罪,是一种亵渎。
漫林《军人大院》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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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一天、王萍平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当王萍平接过干部处干事递过的通知书时,王萍平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她甚至没有高兴,她平静极了。
到了走的那一天,她对戴天娇说:“我不想让更多的人来送我,反正两年后我又回来了。”
两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向汽车班走去,那时太阳正在头顶,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很小很小,圆圆的,就好像托着人滑行的一个圆盘。还是一辆大卡车在那里等着,王萍平看了看车,转过头想对戴天娇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说,没想到最后还留在一五八的人是你。
沉默了一会儿,王萍平突然说:“天娇,等着我,两年后我一定回来……”话没说完,泪水就滚了下来,绿军装上被印上了黑点点。
戴天娇紧紧拉住王萍平的手,想说话,可是眼睛先红了。
戴天娇抬起头看了看天,说:“真好,现在的太阳。”
戴天娇又说:“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要见面了。”
王萍平知道戴天娇说的什么,她知道天娇心里的那一个结。黄强最终被他的战友们送到了军区总医院治疗,他们在听了关于戴天娇的故事后,都为这个女人的想法而感动,有人使劲捏着黄强的手说:“够了,有这么一个女人的这份心。”黄强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球里流淌出清澈的泪水。
于是,王萍平说:“天娇,请你相信,不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是你最可信任的朋友。”
戴天娇点了点头,她相信,她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在她人生的最初时光里,她和她的姊妹们就好像是一群相互拉扯在一起的孩子,她们在共同长大,她们是真正的姊妹。
在正午的烈日下,两个女兵紧紧地搂在一起,她们的眼角挂着泪水,但是,她们在笑着。后来,王萍平登上了驾驶室,汽车果断地腾了出去。
汽车顶着一身的灿烂行驶在一五八通向外面的盘山公路上,王萍平一回头,一五八突然变成了微缩景观。她在看戴天娇,可是;在她的视线里最清楚的是那些树,很挺拔、很整齐,在指引着一五八的方位,使一五八在平地上生动。
王萍平突然把脸贴向车窗,尽情地挥洒起眼泪……
眼前模糊着一片正午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