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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古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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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敬之愿意和陈紫峰聊天儿。陈紫峰书读得多,知识渊博,和陈大哥闲聊,能长不少学问。买卖不忙的时候,萧敬之就让田守成坐摊,自己到博文斋去。赶上有大买卖,或者别的重要的事儿,就让长生过去喊一声,连来带去,两分钟,非常方便。    
    陈紫峰正在桌案上练习写毛笔字,见萧敬之来了,放下长锋狼毫毛笔,和颜悦色地说:“敬之来了,快请坐。”    
    “您写您的,我看着您写字。”    
    “闲着没事,练练腕子。您来了咱就聊会儿。”    
    “陈大哥,赶上您写字,我来求您写几个字。”    
    “写字就写字,还客气什么?说吧,写什么?”    
    “给姚以宾老哥写块匾。”    
    “给姚以宾写匾?我不写。”    
    萧敬之挠挠脑袋说:“他让我跟您说说,我答应他了。您看……”    
    陈紫峰见萧敬之为难的样子,反倒不好意思了。心里责怪自己:不过写几个字呗,又何必太认真,不能卷了萧敬之的面子。他重新展开宣纸,从硕大的红木笔筒里拿过一支提斗,问萧敬之道:    
    “老姚的店叫什么字号?”    
    “他说叫古韫斋。”    
    “好家伙!他叫古韫斋?整个儿把您的三个字都用上了。敬之,您不觉得这个字号取得有点别扭吗?”    
    “我是觉得不太得劲儿,可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我看他姓姚的心术不正。”    
    “……”萧敬之欲言又止。    
    “这事儿明摆着:他看您买卖好,把您店名的两个字掉了个个儿,想来个鱼目混珠。”陈紫峰放下斗笔,认真地说道:    
    “我若是您,就跟他理论理论,请他改一个店名,甭跟我乱掺和。”    
    “人家取个什么名,咱也管不着。”    
    “话是那么说,可没有他那么办事儿的!”    
    萧敬之叹口气说:“咳!他干他的,我干我的,各不相干。”    
    “你告诉他,这个匾我不能写!”陈紫峰扔下提斗,愤愤地说。    
    正说着话儿,陈石胄老先生进来,萧敬之慌忙起身问好,陈紫峰站起给叔叔斟茶。陈石胄落座,笑着说:“你们聊,你们聊。”


第二部分:佛头田黄(2)

    陈紫峰说:“敬之,我告诉您,这个姚以宾,多么恶心的事儿都能办出来!春天的时候,他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詹姆斯到他的多宝阁,看好货架上一个青花釉里红狮耳灯笼尊,伸手从货架上拿过来,觉得手头还挺重,翻过来看看底下的款儿,没想到,哗地一声,倒出半瓶子老尿来,洒了这个美国人一身。姚以宾当时也慌了,他抓起抹布,往詹姆斯西服上直划拉,嘴里说‘对不起骚嘞!对不起骚嘞!’一个单词不会说,愣是憋出一句英语来!”    
    说得萧敬之憋不住笑了,陈石胄老先生也跟着笑。    
    “老姚平时就愿意往瓶、罐子里撒尿,也不背个人。您说咱行里有他那样的吗?”    
    正说得热闹,长生进来,请师父回去。萧敬之与陈老先生和陈紫峰告辞。    
    陈紫峰收拾了纸笔,庄重地对叔叔说:    
    “叔叔,我想和您说件大事。”    
    陈石胄笑笑,问道:“什么大事儿?”    
    “翠莲妹妹过年二十了,也该找婆家了。我看萧敬之为人忠厚老实,勤俭敬业,是个极正派的人,不知叔叔您的意思……”    
    原来,陈石胄四十岁才得一女,名叫翠莲。因翠莲七岁丧母,自幼受到父亲溺爱,把她看成掌上明珠。翠莲人长得俊俏,又非常聪明,且知书达理,眼看着一年比一年大了,应该找婆家了,这也是陈石胄的一桩心事,陈先生便说:    
    “我看这萧敬之很好,翠莲嫁给他,日后准差不了。但是,这事是两相情愿的事儿,不能咱们一厢情愿。找人问问萧敬之,如果他同意这门亲事,就让他请人来说媒。”    
    陈紫峰点头称是。    
    萧敬之告辞回店,原来有人来卖画。萧敬之一看卖画的是个中年人,拿来两张字画儿,一张是八大山人的花鸟,突兀屹立在一块巨石,上栖一个单足俊鸟,眼睛向上,直视青天,配以疏竹数杆,潇洒挺拔,劲拔荒率,绝无半点俗气。一张是当今声震遐迩的大书家章伯高的草书中堂,写的是自作的一首诗,狂草怪伟,笔墨酣畅,一派大家风范。萧敬之看好两幅字画儿都是真品,略一讲价,就收下了。    
    萧敬之心里老像有什么事,细想又没有事,后悔不该答应姚以宾求陈大哥写匾。    
    又过了两天,天还是那么热。萧敬之正为姚以宾的牌匾发愁,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贸然应了他,和陈紫峰谈及此事。快到中午时,章老先生又来了,萧敬之让长生打酒买猪爪,两个人在后屋吃饭。老头啃完两个猪爪,喝下一斤烧酒,心满意足,剔着牙,看着萧敬之说道:“我看您好像有什么心思。”萧敬之就把街坊姚以宾写匾的事儿,和老先生说了:“我一口答应了姚以宾,陈大哥硬是不给写,让我没法和姚以宾交代。”萧敬之无可奈何地说。    
    “这事儿好办,不知您店里有没有笔墨纸砚?”    
    “有有,什么都有!”    
    “那好,我给您写。”    
    萧敬之喜出望外,忙说:“好好好,那就请张老先生挥毫。”    
    长生早就拿来文房四宝:汪六吉纸,善琏湖笔,程一卿墨,松花石砚。章老先生先问好了,什么字儿,先裁好纸,放在一旁,砚台里加了清水,正襟危坐,微闭双眼,慢慢研磨。磨了一砚池浓浓的墨汁,倒在大碗里。砚台里注水再磨,一连磨了四次,研了浓浓的多半碗墨汁。    
    墨研好了却不写字儿,老先生对长生说:再去给我打一斤酒来。长生去不多时,拎了一瓶烧酒回来。老先生接了,嘴对着瓶嘴,一饮而尽。一瓶酒下去,咔嚓扔了酒瓶,老先生就像疯了一样,在屋里呼喊狂走,良久,忽然大吼一声,嘎然站住,只见老者脸色潮红,眼睛明亮,鹰爪一样瘦硬的手,抓起一支长锋狼毫,唰唰唰恣意疾书。    
    萧敬之在一旁看得出了神,老先生的字,笔笔欲飞,字字欲仙,这字除非草圣张旭再世,别人绝对写不了。萧敬之猛然省悟:这位莫非是伯高先生?越看越是,肯定是章伯高先生!但见老人写的是唐人的一首七绝:    
      渭城朝雨邑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落款也不换笔,上款是“敬之方家雅正”下款写“录唐人诗一首于琉璃厂,戊午仲夏关东章伯高书”。果然是大书家章伯高先生,萧敬之惊喜万分,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一直以为老先生姓张呢,他连忙规规矩矩地给章先生鞠了个躬。    
    老先生坐在太师椅上,稍事休息,又问了一遍,牌匾要哪三个字,起身注墨允毫,布局展纸,又抓起提斗,凝思片刻,悬肘写了三个大字:古韫斋。老先生这回写的是隶书,书追秦汉,古劲苍松,浑厚朴拙,力透纸背。写完大字,用长锋落款:关东章伯高。两张写毕,章老脸上的血色全无,异常苍白,好像全身的精力消耗殆尽。    
    萧敬之早就沏好茉莉花茶,老先生无力地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良久,慢慢睁开眼睛,喝了口茶水,低沉缓慢地说:    
    “明天我带印章来。”说完,站起身来要走。    
    “先生请留步。”    
    章伯高回过头来,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儿?”    
    萧敬之指了指桌上的松花砚说:“我想把这块砚台送给先生。”    
    老先生闻言,精神振奋,笑道:“那我就‘笑纳’了”。    
    长生赶紧拿起砚来,到外面去刷洗。    
    章伯高显得非常快活,他对萧敬之说:“你要是给我别的,我就不要了。老朽是个关东人,特别喜欢这松花砚。此砚产在关东混同江,因为黑龙江与松花江相汇,称为乌苏里江,江水北黑南黄,所以上游又叫混同江。江心产松花石,得之维艰,常有为取石而丧失性命者。松花石质坚致密,细腻温润,纹色奇丽。此砚在前清大都为贡品,供皇上御用,民间极其少见。你给我这个宝贝,我非常喜欢。”    
    这时,长生已将砚洗净,章老先生接过来,反复地看,爱不释手。萧敬之见长生用宣纸包了砚,装在锦盒里,用绳捆了,就说:“你送章先生到街口儿,给先生叫辆洋车。”长生答应着,拎起砚台跟在章先生后面走了。


第二部分:佛头田黄(3)

    下午快要关门的时候,萧敬之看见姚以宾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大声招呼一声:“姚大哥!”姚以宾笑呵呵地进来了,进门,就问萧敬之:“陈紫峰的字儿写得怎么样了?”萧敬之笑笑,说:“我求了章伯高老先生给您写匾,陈大哥自然不敢动笔了。”    
    这章伯高的大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姚以宾自然知道,他说:    
    “章伯高?笑话!谁能请得动章伯高?”    
    “我就能请得动!您看,字儿都写得了。”    
    姚以宾过来看字,嘴里不住地夸好。他指了指另外一张厚着脸皮问道:    
    “敢情这张也是给我写的?”    
    萧敬之笑道:“不好意思,这张是章老先生给兄弟我写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豪。    
    姚以宾咂着嘴,假装欣赏章先生的墨宝,忽然说道:“哎哟,还没盖章!”    
    “老人家说好了,明天带印章来。”    
    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过去了,不见章老先生踪影。一直等了五天,姚以宾来催了四四一十六次,萧敬之心里实在着急。下午,姚以宾又来了,见面就问:“萧老弟,章老先生午后没来?”    
    萧敬之无言,紧闭着嘴摇头。姚以宾说:“萧老弟,我是真着急呀,您想:这制匾、刻字、刷漆、贴金,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得,早就耽误开张了。”萧敬之无言,嘴角绷得更紧了。    
    姚以宾问:“您和老先生朋友一场,知不知道他的住处?”    
    萧敬之晃晃头:“我不知道。”    
    萧敬之心里着急得厉害,一是为姚以宾的匾没有盖章,还有点为章伯高老先生担心,老先生那么大年纪了,天又那么热,怕有个病什么的。因为老人家是最讲信用的,说来没来,一定有什么原因。第六天早上,萧敬之心神不宁,站在门口想方设法找人打听章老先生的住处,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孝服,一路打听,直奔韫古斋来,萧敬之一见,心里咯噔一下。那人走到门口,一抱拳,问道:“请问先生,萧敬之掌柜在吗?”    
    萧敬之慌忙还礼,和蔼地回答:“鄙人就是萧敬之,不敢动问先生有何见教?”    
    “小的是章伯高府上的人,老先生于昨夜仙逝,我是奉少东家之命,前来给您送讣告的。”    
    萧敬之闻言,如冷水浇头,浑身一哆嗦,泪水就在眼圈里打转儿,他咬着牙,不让眼泪掉出来,请来人到屋里去坐。章府家人双手递上讣告,萧敬之看到:    
          
    不孝男章雅岘罪孽深重不自殒来延及故皇考章伯高府君痛于民    
      国八年六月二十九日寅时寿终正寝距生于道光三十年冬月初六享年    
      六十有七岁雅岘五内崩裂辟踊哀号遵制成服荒迷不及遍报叩在京乡    
      学世戚谊垂赐吊唁曷胜哀感谨此讣闻谨择于七月初一在家设奠雅岘    
      一日三接       
                       孤子章雅岘泣血稽颡    
    萧敬之眼前,模糊的字迹不住地跳动,两行热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下讣告人喝了茶,告辞要走。萧敬之问明章宅的地址,记下,送走报丧的人,萧敬之叫田守成看家,自己和长生去珠市口买冥钱和挽幛。    
    次日一大早,萧敬之少少吃了早点,叫一辆洋车去章家吊孝,章府在太仆寺街。洋车出了海王村一直往南,走到头看到城墙,向西,进宣武门,沿着宣内大街一直向北,经过堂子胡同反过来向东拐,经西牛角胡同,进太仆寺街西口,还要一直往东。进胡同口向西看去,一条街黑压压地,早就让车马挤满了。    
    到章家吊唁的人太多,萧敬之下车交了车钱挤过去,见大门外有张桌子,放着笔砚和一个空心折子,几个人排着签名。轮到萧敬之,写完名字,交了冥钱挽幛,一身重孝的章雅岘迎上前来施礼,同时自我介绍了。萧敬之还了礼,含泪安慰憔悴的孝子,没说上几句话,来人请孝子接待宾客,章雅岘告罪,萧敬之自己到灵棚里去了。    
    章家大院好大,院里一桌桌汉满饽饽,堆积如山,纸扎的金山银山,纸人纸马不计其数。院内高搭四个大经绷,请来僧道尼姑喇嘛诵经。道士青袍净冠,僧人斜披架裟,尼姑素面灰衣,喇嘛紫袍袒臂,各自低头闭目,潜心念经。高高的 祭棚两边,白幔素帐,令人目眩。前面排列着几十块素锦挽匾,后面高悬着几十幅白布挽幛,其中最显赫位置有两幅,一幅是恭亲王撰写的:    
      情动意行取会风云书坛巨臂    
      阴舒阳惨横行天地联界宗师    
    另一幅是章太炎撰写的:    
      下笔起万里风云心境缔出仙境    
      飞身出千层世界斯人不让前人    
    萧敬之缓步走进灵棚,灵棚里停着灵柩,用大红锦罩罩着,灵桌上立着章伯高先生的灵位。桌上摆着五供,灵前有拜垫。今天正是初祭,亲朋好友争相跪拜。萧敬之含泪拈香三支,点燃了,插在炉里,然后肃立静候。见有空隙,忙在灵前跪下磕头,一个头磕下去,想起七天之前,老人家在韫古斋写字的情景,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磕了三个头,站在一旁,觉得头脑发胀,在热空气中,唢呐和小锣声、竹笙和横笛声、诵经声和哭叫声、叹息声和说话声乱成一团。萧敬之热得难挨,忽然想起那天下着大雨,章伯高先生到韫古斋送钱的情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他又看了一眼章老的灵柩,含着眼泪退出灵堂。    
    萧敬之想找章雅岘告辞,白色的孝服和腰上的孝带,闪光的金山和银山,银白的雪柳,杂乱的人群,让萧敬之眼花缭乱。萧敬之除了章雅岘,谁也不认识,他急得满头大汗,后来终于在大门口找到了章雅岘。


第二部分:佛头田黄(4)

    章雅岘面色苍白眼睛红肿,萧敬之慢声细语地对他说:    
    “尊大人仙逝,大家都很悲痛。望章大哥节哀,注意身体,小弟这就告辞。初四晚上再来伴宿,略表孝心,初五发引之日,小弟必为老伯送行。”    
    章雅岘声音沙哑地回答:“不敢再劳驾萧兄。家严瞑目长逝,雅岘悲痛欲绝,慌乱中不知所以。待安葬先严之后,当亲到宝店致谢领教。”    
    萧敬之道:“大哥有事只管吩咐。”    
    萧敬之别了章雅岘,街上找不到车,一直走到宣内大街,才叫了辆洋车,回到店里,嗓子也沙哑了。    
    再说姚以宾,店堂内外都拾掇好了,就等着做匾。字写好了没有盖章,等于没写,想重请人写,又舍不得章老先生的字儿。起初,他还以为萧敬之借口拖延时间,故意刁难他开张,一天几趟,到韫古斋来追问。这天见萧敬之去为章伯高吊孝,才知道章老先生确实作古了,尽管急于开张,心焦似火,他也只得忍了。    
    初四傍晚,萧敬之坐车来到章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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