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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太仓之龙-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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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刀风袭面,再抽身哪里还来得及?
  刀风过处,耳听得“嚓!”地一声,直像是砍过了一个大冬瓜样的利落,随着宫天保刀势落处,崔化半边头颅,瓜片儿也似地直落了下来,声音都没有出一声,便自倒了下来。
  大片血腥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中人欲呕,久久不散……
  斜风夹着细雨,吹在人脸上冷冷的那种感觉。
  宫天保杀了崔化,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服。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觉着有些靠不住,只是皇上朱先生他的心地也太仁厚,以致种下了此刻的祸胎。设非是青绫姑娘的眼尖,够仔细,说不定一行三人,此刻全都坏在他的手上。现在想想真是万幸。
  在屋檐下向着斜对面瞄着,黑漆漆不见一些儿动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连点声音也没听见?别是……
  一念之警,只吓得宫天保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便自再也顾不得保持沉默,陡地冒雨蹿身而出。
  朱先生和青绫姑娘就住在对面这幢新盖的房子里,内有正房三面,外带堂屋、厨、厕,原是主人为儿子讨媳妇所置的新房,现在却成了朱先生贤伉俪的临时行馆。
  小小房舍,前后各有门扉一扇,沿着一道冬青树过道可以直通主人内宅,此刻这道门却是锁着的,暂时与主人李家不生关系。
  宫天保身子一经穿近,越觉得整个房舍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心里更不禁觉得希罕。
  瞧了瞧,一扇纱门像是没有关妥,在夜风里时开又掩,“吱呀”作声……
  宫天保不禁又是一惊,脚下一个垫步,“嗖”地纵身而前,蓦地拉开了门,嘿!
  一个人直挺挺地就站在门跟前。
  “啊!”
  宫天保一声惊呼,手起刀落,一口缅刀“嗖”地直向着对方身上劈落下去。
  “噗!”地砍了个正着。
  却是刀刃方自触及对方肩身的一霎,这个人身子晃了一晃,便自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这可是怎么回事?
  探手摸了一下,地上人肢体僵硬,敢情是早已死了。
  再看死者,高高的个头儿,一身油绸子雨衣,不正是方才房上二人之一么?却是好生生的怎么会忽然死了?且是死态怪异,直立不倒,像是为人点了身上的死穴一样……
  这个突起的念头,总算使得他为之茅塞顿开——却是不容他再心存多想,另一个直立不动的人影,又自出现眼前。
  像是面前那个一样。
  一只手执着长刀,这个人脚下方自跨入门坎,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便自这样站着不动了。
  宫天保蓦地一惊,却是有了方才经验,不再冒失,足下一点,揉身而进,左手前探,“噗”地向着对方肩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力道虽是不大,对方这个人却是承受不起,身子一软,咕噜,便倒了下来。
  不用说,和先前那个一样,也叫人同样地点了死穴,死啦!
  摸摸口鼻,全无出息,一点不错,也死了。
  官大保摸着黑站起来,正不知是否该出声呼叫,却是对方先已向他出声招呼:“是宫师傅么?”
  声音清脆,饶有余韵,正是青绫姑娘的口音。
  话声出口,一个高挑身影,陡地由屋角暗处现身而出,举足轻灵,幽步窈窕地来到眼前。
  宫天保这才看清了。
  “姑娘你……”
  岳青绫手指按唇“嘘”了一声,指指里面房子:“先生还在睡觉!”又指指外面,随即闪身而出。
  外面仍在下雨。
  二人贴檐站立。
  “姑娘料得不差,那个崔化果然是狼子野心,差一点便着了他的道儿!”
  “他呢?”
  “已被我解决了!”
  岳青绫微微一怔,才自又点头道:“也好……反正下面的路已不难摸索……”
  宫天保才自警惕道,敢情是自己下手太快了,理当是留着他的一条活命,听凭姑娘发落才是。
  顿了一顿,他随即问:“这两个人?……”岳青绫微微一笑,像是不值挂齿。
  她说:“大概可以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明天可以走了!”
  “走?”宫天保呆了一呆:“明天就走?去哪里?”
  “龙州!”
  “龙……州?”
  怎么也没有想到,才由龙州九死一生地跑了出来,却是拐了个弯儿,又踅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岳青绫胸有成竹,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都说是朝廷要对安南大举出兵打仗了。
  瞧瞧眼前这个阵仗,果然也是不假。
  大街上满是散兵游勇。三五成群,熙熙攘攘。茶楼洒肆,生意行号,全让他们占满了。
  这类武人每每衣装不整,街头大呼小叫,打架生事屡见不鲜,这些人吃饭不给饭钱,喝酒不给酒钱,即使当街抢物,亦不算新鲜。军纪散落到如此地步,真使人望之惊心,莫怪乎有心人要为之摇头三叹了。
  足足绕了一个时辰,天都快黑了,才在城南根下的“上国客苑”找着了一间房子。
  兵荒马乱,百姓不宁,能找到这么一个下脚的地方真正是不容易的了。
  到处都是人,军不军,民不民,谁还能顾得了谁?
  朱允炆、岳青绫、宫天保,虽说是三个身份绝对可疑的人,只是眼前看来,见怪不怪,却也稀松平常。
  坐了一天的马车,骨头都快散了,再加上沿途所见,每每令人伤感痛心,不用说朱允炆的心情坏极了,一进门就倒在椅子上,再也懒得走动。一切琐事自有岳青绫、宫天保二人打点。
  这么些日子下来,早已习惯了,一切随遇而安。
  还有什么好挑剔的?总算是身上银子不缺,有钱就好办事,倒也不虑吃喝。
  晚餐可也并不寒碜。
  三个盘子四个碗,要汤有汤,要肉有肉,由于宫天保的再三打点,肯出银子,掌柜的只当是来了财神爷,焉能不刻意巴结?即使兵荒马乱的此刻,什么“人参炖鸡”、“烩海参”照上不误。
  朱允炆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一时食欲大动。
  连日来,总以干粮果腹,即使在李家也不敢过于招摇,哪有什么好吃的?
  正因为如此,宫天保才特意打点,存心为朱允炆他老人家好好补上一补。
  在朱允炆、岳姑娘再三坚持之下,宫天保不得不权宜时局勉强坐下来与皇上同桌共食。
  “这是什么世界?”朱允炆喝了一口烫热的桂花酒,大声叹息着道:“朱能这个混账的东西,他统领的都是些什么兵?这样的兵还能打仗?朱棣那个逆皇,他知不知道?
  真是该杀,该死!”
  岳青绫微微一笑,瞅着他缓缓说道:“这只是凑巧了被您见着了罢了,天高皇帝远,其实谁当皇上都是一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怜的只是黎民百姓而已……”
  朱允炆呆了一呆,便自缓缓低下头来。
  岳青绫怕是引发了他的伤感,微笑着道:“您就别难过了,经过了此番劫难之后,先生您总算亲眼看见了百姓的疾苦,还有那些当官的是怎么骑在人民的头上,以后您再复了国,可就知道怎么当一个真正爱民的好皇上了!”
  朱允炆点点头,甚是激动地道:“小绫,你这几句话真正说出我心里的感伤来了!”
  宫天保正要开口,岳青绫忽然发觉了什么,道:“有人来了!”
  果然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道:“宫老爷在么!我们掌柜的来了!”
  一听说掌柜的来了,宫天保忙自起身开门。
  却见头戴瓜皮小帽,矮个头,红红酒糟鼻子的店主人,领着个小伙计,端着个大花瓷盖碗,站在外面,见面抱拳一揖。
  “唷!宫爷,怠慢、怠慢,这是跟您送好菜来了!”
  一面说,挥着袖子,命令身边的小伙计道:“上菜!”
  宫天保笑道:“还有菜?掌柜的你太客气了!”
  “哪儿话?”掌柜的撇着一口纯正的京腔:“您使银子我跑腿呀,这是特为孝敬您的一道名菜!哈哈!”
  边说边自挽起了袖子,亲自揭开了大瓷碗的盖子,里面黄澄澄浓浓的一大碗,上面还撒着菊花瓣儿,香喷喷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本地名菜!掌柜的笑眯眯着眼道:“三蛇燕窝羹!”
  在他的殷殷劝进之下,少不得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确实味道不错。
  原来桂省一地,最是盛产蛇类,举凡草蛇、白花、响尾无不具备,本地人便以此巧施慧手,设置有极负盛名的蛇筵。
  宫天保刻意为朱允炆进补,这一道:“三蛇燕窝羹”算是搔到了痒处,既解了馋又进了补,真正一举二得。
  “这位是?”
  客栈掌柜的直向朱允炆、岳青绫翻着小眼,一面抱拳见礼。
  “这是我们少东家,这位是岳姑娘!”宫天保嘿嘿笑着:“兵荒马乱啦……没有法子!”
  原来他谎称一行在安南经营珠宝生意,宝号“盛德福”,朱允炆为该号少东,岳青绫是主人亲眷,一行以此少逗,还要前往京师会亲。
  掌柜连说:“贵人、贵人……招待不周,招待不周——”看样子极擅于奉承、巴结生意。
  “在下姓张,张五福。”掌柜的拍着自己胸哺,大声道:“少东要是看得起我,交个朋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这龙州地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我不熟的,只管吩咐,只管吩咐。”
  朱允炆只略略点了一下头。凭他身份,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说话的,而且能够与皇上说上话的人,多是人有人品、才有才品,居官则多为四品以上,像张五福这般口吻市井造型的还不曾见过。
  自然,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朱允炆已经算很能委屈将就了。
  宫天保笑道:“这就多谢了!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久,一二天就要离开!”
  张五福一怔:“这么快?”
  “还说不准儿!”宫天保道:“还要看京里下来人早晚了,早来就早走,晚来晚走!”
  “说的是,说的是。”
  一面说,张五福那一双小眼,只管频频在朱允炆身上打量,却也没意到他随身所携带的简单箱笼,以及那个内盛贵重物什的嵌金黑漆箱子。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张五福说:“朝廷也好、安南也好,不管谁来谁往,咱们还是照样做咱们的生意,哈哈……是不是?光说自己人好,你们可也看见了,朱大将军的这些子兵,不比土匪、强盗更厉害!所以呀,这事情也难说!”
  宫天保叹了一声,说:“成国公想是年岁大了,照顾不过来,要不然怎么会……”
  张五福道:“准是人一老可就不中用、糊涂了!”
  “他还不老。”
  一直低头吃喝的朱允炆忽然冒出了这么句话。抬起头来,他冷冷地说:“今年不过三十来岁。”
  “啊!”张五福怔了一怔道:“少东家认识他老人家?”
  朱允炆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宫天保忙自插口道:“以前在京师,我们东家做过他老人家的生意……我倒是忘了!”
  “原来如此,”张五福眯着一双小眼笑道:“听说这位将军,好色如命,身边女人不少,在九里山住着,可享受啦!”
  说着说着,他的兴头儿上来,挽了挽袖子,待将坐下来加入吃喝,刚才跟着他上菜的那个小伙计,匆匆进来小声地向他说了几句。
  张五福一听,忙自站起道:“官家查房?”
  各人俱都一惊,张五福才自拱手道:“失陪失陪,这我得去看看!”
  随即带着那个小伙计匆匆退下。
  宫夭保关上房门,回身道:“有人来查房,姑娘你看该如何是好?”
  岳青绫不动声色,冷冷一笑:“叫他们只管来吧,我们吃我们的!”
  朱允炆对岳青绫一身武功,早已深具信心,聆听之下,转向宫天保道:“姑娘既这么说,就错不了,来来来,吃饭!”
  为了表示是一家子,宫天保也就不敢过分拘谨,应了一声,过来坐下,继续吃喝。
  岳青绫已经吃饱,放下筷子说:“回头他们来了我们先沉着气,一切见机行事由我来对付他们,不要紧张。”
  她于是退入内室,找了一套十足女性的衣服换上,宫天保侍候着朱允炆吃完饭,刚刚收拾干净,门外已传过来沉重的叩门声音。
  有人大声嚷着:“查房、查房,快开门!”
  宫天保其时也已换上了一件茶色交领长衣,多少掩了一些他的赳赳武夫气质,朱允炆不用说,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文质彬彬斯文样子。
  其时,他偏坐一隅,正在慢慢地饮着手里的茶。
  久经阵仗,早已养成了他的处变不惊,眼前小事一桩,更不必十分放在心上。
  紧接着房门开启,连同店掌柜的张五福在内,四个人走了进来。
  张五福走在前面,向着椅子上的朱允炆一哈腰道:“少东家,将军府的人奉命查房来了!”
  朱允炆“啊!”了一声,放下了茶碗。
  却见来者三人。一个挺高挺高的瘦子,浓眉大眼,居中而立。这人穿着一身宝蓝绣有金边的交领长衣,头扎网巾,白玉闹腰。肋下挎有长刀一口,神态间甚是傲慢,像是一行三人之首。
  另外两个各着黑色公门衣式,一人拿着厚厚一本布册,一人却带着锁链,身配戒刀,典型的公门捕快样式。
  宫天保眼睛雪亮,一眼即看出三人中间的这个蓝衣长身瘦子,正是来自朝廷大内的锦衣卫士。由他网巾上所插着的一枚三色雀翎判断,应是一个小镇的镇抚。此类人物,在大内不过是个听凭差遣的小小人物,却是一出紫禁城,来到了外界地方,可就神气活现、耀武扬威。
  却见左面留有络腮胡子,身着黑色公门衣式的矮个子大声叱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一共是几个人,都出来、出来!”
  宫天保抱拳赔笑道:“一总三个人,老爷明察!”
  矮个子上下看了他一眼:“干什么的?”
  宫天保说:“这是敝号李少东家,这位是李家亲戚岳大姑娘——”
  “你呢?”矮个子大声叱着:“你是干什么的?”
  “赫赫……”宫天保低声笑着,一面欠下身子道:“在下姓刘……是在店里帮忙,内外跑跑腿的……”
  黑衣矮个子再要说话,却为中间的蓝衣高瘦汉子伸手止住,前者躬身退后,模样甚是恭敬。
  静静地走了过来,在朱允炆身前站住。
  虽只是这个小小动作,却已把宫天保吓了一跳,他的职责原是负责皇上安危,在任何情况之下,不许任何人接近朱允炆身边一点。
  却是岳青绫的眼睛制止了他。
  蓝衣人锐利的眼神,瞬也不瞬地直向朱允炆“盯”着。好一阵子才冷冷说道:“你是干珠宝生意的?”
  宫天保忙道:“是是……”
  “没有问你。”蓝衣人继而打量面当前的朱允炆:“要他自己说话。”
  朱允炆道:“不错,是珠宝生意!”
  “都卖些什么?”
  “多了,珍珠、翡翠、玉、玛瑙、红宝石、蓝宝石……凡是值钱的都卖。”
  蓝衣人哼了一声,越加上下打量他道:“你姓什么?”
  “姓李!”
  “今年多大了?”
  “你看呢!”朱允炆微微一笑:“快三十啦!”
  蓝衣人忽地后退了一步,叱了声:“候着!”
  一面说,却由挽起来的宽沿大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绢画儿。
  抖开来,画上的一个人,头戴平顶天冠,身穿赭黄龙袍——竟是个位登九五的皇上。
  这番景象,落在宫天保眼里,不由大为惊心,偷眼一看旁边的岳姑娘,却是面现薄笑,丝毫也不显慌张。
  岳青绫紧邻朱允炆右侧而坐,以她身手,自是不会把眼前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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