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武器系列-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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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风大笑,“我早已发招,历老鬼你还懵然不觉吗?”
此言一出,刀王鼓掌,水知寒凛然,众人静默。
历轻笙一呆,方知叶风如此作势实是战略上的神来之笔,不但化去水知寒击败龙腾空的余威,更是增强必胜的信心;加上自己不久前刚为碎空刀所伤,心理上已是输了一筹。高手对战,攻心为上,看来叶风此人实是不可小觑。
历轻笙再不多言,越众而出,沉势运功,原本并不肥胖的身体蓦然膨胀起来,一身青衣无风自动,如波浪般起伏。
虽是光天白日下,在场众人亦无不感觉到一种森森鬼气扑面而来。
叶风长吸一口气,将诸般心事驱出胸中。一个箭步以凛傲之势跨出,手中碎空刀擎天高举,似缓似急、似放似收,先在空中略微一凝,骤然加速迎风斩至!
刀王心中大定,这一招正是他忘心七式中的第二式“兜天”,但见到叶风掌中的碎空刀如持泰岳般的凝重,如拂羽衣般的轻柔,已是掌握到这一招的精髓。
历轻笙目露异光,双手一扬,揉身而上,竟是以攻对攻。
但听得呜呜怪声不绝如缕,如狼嗥鬼泣般令人听之悸然。
刀王定睛看去,原来历轻笙每个指头上俱戴着一个硕大的红色指环,想是指环中空,迎风而发出怪响,竟是将其“揪神哭”的音慑之术藏于爪影掌风中传送而出。
那指环红得通透、红得发艳,令人想到的就只是一大滩一大滩的鲜血……
原来历轻笙上次受挫于叶风,便是缘自轻敌之下全力使出“揪神哭”与“照魂大法”,而此等慑魂之术必要全心施术,乃至不能尽力展开武功,谁料叶风心志坚定全不受惑,反而趁机故布迷阵,装做心神为音所慑,引历轻笙发招,方才寻隙重创了他。
经那一役,历轻笙早已收起对叶风的轻视之心,是以此刻一上来便是尽出全力,使出压箱底的绝活。
那指环经过精心打造,其音各异,且不同的方向、速度、角度、风力下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若金石、若风啸、若磬鼓、若裂帛,一时偌大个忘心峰顶上只闻得鬼哭神嚎,悸人心魄;阴风阵阵,令人恍觉坠入了地狱冥府里,陷身于百世轮回中……
而历轻笙对这些异响却是置若罔闻,何况他再不用分神使出揪神哭等音慑之术,一时将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发挥的淋漓尽致。
几十招下来,就只见漫天枯瘦的爪影将叶风围在其中,碎空刀的雪亮刀光偶尔一现,便蓦然隐去。
刀王紧皱眉头,看着叶风只能苦苦防御,有时明明有机会出刀扳成平手,却是时机一晃即逝,转眼间又困在历轻笙的重重爪影中,真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将军府与枉死城众人却都看出历轻笙大占上风,但在历轻笙全力催动的魔功下,更是听得那指环发出令人心浮气躁、烦闷欲呕的声响,心头俱是一片森然寒凉,连打气喝彩的兴致也没有了。
叶风的武功来于天地自然之道,纯走精神一路。这几日再得刀王点拨,又是新习了忘心七式,武功已然大进,此刻就算与刀王相较亦是不遑多让,和历轻笙亦不无一拼之力。
他知道历轻笙成名多年,心中早就认定碎空刀绝不是其对手,上次苏州城外只是失手于骄狂。是以刚才先与历轻笙硬拼半招时故意示弱,亦是惑敌之计。
可是今日叶风先是惊悉雷怒尚在,心神大乱;再是目睹龙腾空的惨死,激起了内心的血性。何况他本性非是无情之人,所以此刻虽是手中忘心七式的招法已渐渐娴熟,却如何能投入那忘心忘情的心法中去。
再加上惊变之余,在历轻笙的指环魔音的催动下,心中百念丛生,灵神失守,武功更是大打折扣,发挥不出平日的五成,一时竟被历轻笙攻得险象环生。
历轻笙本是成名数载的武道宗师,若是不能尽快拿下一个后生小辈,虽胜亦是面上无光,是以出手更急,务求在数招内击毙叶风,以报杀子大仇。
叶风出道以来,遇到的全是武功高明之人,武功在几经波折后方趋大成,余力绵长,后劲十足。是以虽是渐呈败象,仍是毫不慌乱,有几次更是全凭本能的应变堪堪逃过历轻笙的杀招。
历轻笙身在局中,如何不知叶风的心魔正胜,一边加急攻势,一边放声调笑,“叶小儿还不速速就死,龙老头都等不及你了……”
叶风心志坚忍,闻言丝毫不为所动,但脑中仍是禁不住回想起龙腾空的音容笑貌……
心念电转下,龙腾空的寥寥数语重又在耳边回响起,想到他与落花宫主原是一对人人羡艳的江湖爱侣,却是因落花宫的武功限制而咫尺天涯,只能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自解心结。再思及自己与祝嫣红的境地,黯然神伤……
历轻笙眼见叶风神色凄切,招法散乱,更是运足十成魔功,攻势更如狂风暴雨般披洒而至……
叶风于此刻生死交关下,自知再难敌得数招,心神摇荡下,脑海中诸念翻腾。
——儿时血泪家仇、少年的报仇大计、苦练武功的艰辛、纵情江湖的豪情……
历轻笙招法又变,左掌气度雄浑,右爪指力纵横,眼露绿火,嗫唇长吟,“揪神哭”与“照魂大法”再度施展,指环在十指上旋转不休,凄厉的啸声不绝入耳……
——雪纷飞的慈祥亲切,刀王的殷殷期望,沈千千的如花俏面,龙腾空的语重心长……
历轻笙的身形冲天而起,青衣遮日,鬼影冲天,犹若恶魔再世……
——眼角间最后掠过祝嫣红的面容,柔若春水,沁若夏冰,郁若秋红,暖若冬阳……
历轻笙已如一只大鹰般凌空扑击而下,掌力吞吐,十指如钩……
——“忘情入情其实仅是一线之隔。如不能忘,不若投身以入……”龙腾空的那句话蓦然送入耳中,犹若故人重临……
历轻笙怪喝一声,十只指环脱手而出,竟是分袭叶风十处大穴,漫天爪影忽只化为二只,一只剖向胸腹,一只抓向面门……
祝嫣红的惊叫犹若从天穹云深处悠悠传来……
叶风身在惨烈战局中,仍是不由全身震荡!
这几日与祝嫣红相处,虽是修习忘情大法,但心中何曾有半分忘情,却反因强迫自己忘情而怀着那一分的不休不甘,投入得更是彻底、更是痛烈。
那些相处的零星片段如海潮般涌卷而至,与她执手互看,与她相视一笑,与她并肩眺望,与她灵犀相通……
既然有过了那段时光,日后的艰难险阻算得了什么?世人的唾弃辱骂算得了什么?相思的惆怅憔悴算得了什么?
此刻的生死一线又算得了什么?
那一刻,叶风蓦然悟通了龙腾空的话!
反正这几日相处过来,与她早是轻蔑过凡尘世俗,奋身过离经叛道!
反正这一路生死过来,与她早已踏践过明灭剑火,迸溅过雪亮刀光!
若不能忘情于刀,何不陷情于刀!十只指环携着悸人心魄的呜呜声响旋空而至,枯瘦的魔爪带着撕心裂肺的沛然内劲狂涌而至……
那么红艳欲落的指环,仿佛是来自冥府鬼灵默吟的恶咒!
那么阴浓胜墨的爪影,仿佛是渗着黄泉冰冻千古的冷冽!
而在这一刻,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刹那,碎空刀终于破空而出!
那么凛傲兀立如泼墨线条般的刀意……
那么狂猛奔腾如沸烫长河般的刀气……
那么简练明洁如诗之平仄般的刀风……
那么璀璨绚丽如匹练银河般的刀光……
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
天地,亦为之一黯!
众人呆呆地看着那妙到毫颠的一刀如天马行空般在空中一划而过,再无影踪。
历轻笙大叫一声,触电般退出战团,就此静立不动!
十只指环中的九只被分为齐齐整整的两半,叮当落下。
叶风杵刀于地,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垂首不语。
他的胸前衣襟全碎,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中,嵌着一枚暗红如血的指环!
谁胜?谁负?
那一刀到底出手了么?那一刀到底命中了么?
谁也不知道,整个忘心峰顶静闻针落!
叶风身体轻轻摇晃几下,终于站稳,缓缓抬起头来,竟已是满面泪痕,口中犹是喃喃道,“大好头颅,不过是一刀碎之!”
与此同时,历轻笙仰面朝天重重倒下。
他的面门上,一道纵横直下的浅红色刀痕由浅至淡、由淡转浓、由浓再深、由深终裂,汩汩血水仿若流泉般喷涌而出!
第二节忘心之风
静!
没有人能相信六大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枉死城主历轻笙竟会败给碎空刀叶风。
而且,不是败退,是败亡!
叶风身体轻震,嵌在胸口的指环蓦然飞出,落地叮咚有声。
叶风捂胸、剧咳,连吐出好几口鲜血。祝嫣红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扶住他。
但见叶风面若淡金,呼吸急促,胸前的伤口流出的尽是黑血!
历轻笙临死前拼力一击,亦几乎击溃了叶风。
幸好,他还活着!
枉死城的人马这才骚动起来,几人冲上前去查看历轻笙的尸身,更多的人则是手执各式兵刃朝叶风冲来,场面混乱不堪!
“住手!”刀王执刀上前,神威凛凛地一声大喝。
众人应声止步,刀王几十年的余威,谁敢轻捋?
刀王双目紧盯水知寒,“水总管的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水知寒亦万万料不到叶风竟然能在公平决战中杀死历轻笙,听得刀王问起,方才勉强按下心悸,略微沉思片刻,沉声道,“叶风击败的只是历城主而已!”
刀王一怔,适才水知寒提议是由他出手与叶风公平一战,若是叶风能击败水知寒,将军府的人马立刻下山,从此不找叶风的麻烦。
而水知寒却是先对上了龙腾空,虽是叶风击毙了与水知寒齐名的历轻笙,但水知寒若要这般强词夺理,刀王亦是无法。
好个叶风,奋力推开祝嫣红,站稳身体,目光炯炯盯向水知寒,“既是如此,总管请下场再战。”
水知寒心中一寒,他自问已是全无战力,谁料想叶风击毙历轻笙后还是如此狠勇!
将军府中除了水知寒地位最高的点江山朗声道,“我愿代总管与叶风一战!”
此时,任谁都看得出叶风现在只是强弩之末,绝计抵不住将军五指中的食指点江山。
刀王脸罩寒霜,“好一个将军府,如此卑鄙的行径也敢在光天化日下说出吗?”
水知寒冷冷一笑,“事既至此,我与叶风之战就此作罢。可无名指无名死在碎空刀下,中指行云生亦遭断腕之痛,食指点江山心怀丧友之痛,要单独挑战碎空刀,在情在理,我亦是无法阻止。”
刀王豪然大笑,“那我要先挑上点江山,想来水总管也是无法阻止了?”
水知寒瞳孔骤然收缩,“刀王可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刀王大喝,“我们约好我与叶风公平一战以报明将军的一份人情,却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趁人之危。”
水知寒漠然道,“看来刀王已决意维护叶风吗?”
刀王不语,不老刃已擎在手中,望着水知寒,重重点头。
水知寒眼神一冷,“好!将军府众人听着,谁杀了刀王,谁就可以接上无名的位置。”再望向那个看管沈千千的枉死城弟子,“刀王杀我一个人,便砍去落花宫大小姐的一只手指,手指砍完了砍脚趾,脚趾砍完了斩耳挖鼻……”
将军府的众人齐声应承,更有几人已跃跃欲试,若不是碍着刀王的威名,只怕早已冲了上来。
刀王大怒,“水知寒你还有高手风度吗?”
水知寒大笑,“有刀王毁诺在先,我还要什么风度?”
刀王心口如遭雷炙,他本是重应诺而轻生死之性情中人,此事说起来毕竟是自己理亏。但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叶风被将军府的人所害。
刀王一摆不老刃,心中已有计较,“我自会给将军一个交待,不过要想杀死我可不容易,却不知水总管能不能活到那一刻!”
水知寒亦是心中一凛,刀王若是不计生死全力来杀自己,只怕空有这许多将军府与枉死城的高手亦未必抵挡得住。
但水知寒久经大风大浪,如何会被刀王吓住,淡然道,“刀王你尽管试试,我保证你不能近我五步之内!”
刀王长吸一口气,眼望叶风与祝嫣红,但见叶风面上一片沉静,与祝嫣红双手紧握,四目对望,在此生死关头,二人全然放开一切,唯求能再多相聚片刻。
叶风感应到刀王的目光,抬目望来,淡淡一笑,“秦兄不必为我俩生死担心,只须放手杀敌,若是能拉上水知寒陪葬就是最好不过了。”
刀王听到叶风再叫自己一声秦兄,心头一酸,知道叶风早原谅他故意隐瞒雷怒未死之事,更是当他是兄弟,才不会出言求恳他卖友求生。
刀王刚见好友龙腾空之死,再睹叶祝二人的深情,胸中一份血性涌上,仰天哈哈大笑,“好好好!忘情大法竟然教出了至情之人!”转眼看向水知寒,“水知寒你尽管叫人来送死吧,看我刀下可否轻饶!”
水知寒眼见叶祝二人的神情,心中早明白了七八分,冷笑一声,发令道,“雷夫人务要活擒,送给雷盟主发落。”
祝嫣红听到水知寒叫自己名字,目光扫来,纤纤素手一翻,已将求思剑执在手上,嫣然一笑,“水先生不必如此,我必将随叶公子于地下,你若是有心,便将我的尸骨还给他吧!”
众人眼见祝嫣红双颊赤红,嘴角含笑,眉眼生春,妙目流韵,虽是面上一道丑恶的刀痕犹在,却仍是被初尝的爱情滋味浸润得清妍绝俗、不可方物……
更难得她身为女流,不通武功,看似孱弱娇小,但在刀枪面前娓娓轻言,视生死如无物,更是令人耸然动容。诸人一接上她翩翩飘来的目光,无不自惭形秽,俱都垂下头去。
叶风微微一笑,抬手拂开祝嫣红被风吹乱的秀发,再取下她手中的求思剑,望着峰下的万丈深渊,“我何忍让这些刀剑来碰你的冰肌玉骨,若是刀王力战不支,我们便跳下去可好?”
祝嫣红笑道,“你可要抱紧我,最好摔做一体,让他们连我们的遗骨也分不开!”
一阵山风劲袭而来,叶风身形一晃,终于紧紧拥住祝嫣红,放声大笑,“嫣红放心,我定会如这般抱紧你的。”
祝嫣红亦是紧紧抱住叶风,相聚数日来,这一刻方才是真正的肌肤相接,不禁心摇意荡,魂飞神驰,喃喃道,“我们跳下去时,必也会有这一场忘心之风……”
众、人、全、都、呆、住、了!
眼见叶风与祝嫣红在此乱军中意态从容,真情流露,执手相拥,毫不避他人眼光,这份孽情虽是有悖世俗,却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沈千千虽是穴道被制,但耳目依然灵便,刚才亲眼见从小看自己长大的龙腾空身死,此刻再见到叶祝二人的款款深情,早已忍不住哭成泪人,只觉得若是能和他二人同日而死,也不枉走入红尘这一遭……
刀王虎目中竟然也暗蕴泪光,不由放声长啸,以抒心志。
水知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无比的神色,一时竟不知道是否应该发令动手。
一声叹息,飘飘然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叹息声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轻柔,却又来得如此深慨,每个人就觉得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气般,有几个人不由都惊跳起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忘心峰顶上,正在刀王身后二丈处,背向众人,面临险崖,负手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