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魇-第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会在离家不远的路边看到一个身心不齐,魂魄不全的男人怔怔的站在一家商场门前,一任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身上,一无所觉。一任在他身边照顾他,深爱他的女人走近,看他,再离开他,也一无所觉。
每每这时,刘涛就有说不出的心酸,心里像被一冷一热两个大烫斗轮翻烫过,一下揪紧,一下扯开,一下刺骨,一个炙肤。
这种状况,到底能维持几天?
其实刘涛一直都清楚,无论她多卖力的照顾他都好,他的心永远也不会停留在她身上。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自从进入冬季开始,韩蓄的表现就越来越奇怪了。天气越冷,他的眼睛就越是温情脉脉,时时发呆,似乎陷入了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神秘世界。
刘涛试着与他谈过几次,他刚开始还能沉思一下,表示是自己没什么,以后会努力改进,不在和她聊天时走神。
到后来,说的次数多了。他不再道歉,反倒是盯着刘涛端详良久,冷不丁冒出一句:“看来平淡的生活并不能使我们两人都满足。”
更有甚者,在街头巷尾,每遇到相似琥珀者,韩蓄都发足狂追。
追到后激动迷离的双眼,看清后失望而回的表情,都深深的刺伤着刘涛。
年关,单位举办联欢会,说明可以带舞伴。刘涛兴高采烈的拉着韩蓄一起赴宴,他却在半路跑了。
去追一个背影像琥珀的女孩。
刘涛终于无法忍受,原来她的肚量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大,原来她并不能满足于只和他的躯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一定要与他谈一谈。
韩蓄很不解:“怎么,不是你说的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两回事的吗?不是你说的,只要我和你生活在一间屋檐下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吗?”
刘涛无言以对,豁然明白自己在韩蓄生命里扮演的是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她不肯再委屈自己去面对,终于提出与他分开。
韩蓄本人对于这一场“同居”,完全像做了场梦,来的离奇,走的突然。
刚开始,他还有些担心在当了这么久住家男人后,会不会不太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在恢复了单身以后,他发觉自己对这段同居完全没有后遗症。
不痛,不痒,不想念。唯一留下的是搬离时那张破旧的单人床。
那年除夕,刘涛忽然被捕,罪名是挪用公款。
韩蓄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傻女孩,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挪用了她所在公司的一大笔客户货款,用来付了房屋首期。
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傻子。
韩蓄倾尽家财为其奔走。
转眼间,卖掉了房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得歼灭了两人在一起的一切实证。钱还是不够,他又与公司签了五年的长约,借贷出一笔为数可观的金额,将她打救了出来。
小宗经济案其实很简单,只要原告方损失可以得到赔偿,大多数情况,都可以量情酌减。
出狱后,刘涛默默的握着他的手良久,最后轻轻喟叹一声,说:“原是我错,什么东西,强求都不会是好事。谢谢。”
她积极的办理了劳务输出,去往几内亚打工。
临走时才告诉韩蓄。
韩蓄心头也有些许难过,问她:“可是因为我?”
刘涛摇头,想想,对他说:“爱她,就别再折磨自己。”
韩蓄回首这几年来荒唐岁月,不禁呆在原地。
这些年来,口口声声说爱情,可是,生命中依然轮番着出现这样那样目的的女子,从豪迈爽朗的苏慧,到纯良富足的可风。从别有用心的李瑞,到痴心以对的刘涛。甚至于像最放纵时如柳絮,赵鱼,武如如这些女子。他那一次明确拒绝过?
这些年来,他游走在这些各色各类的女人身边,一边思念着琥珀,一边享受着这些女人所能带给他的方便。这样的放纵与淡陌,难道不能摧毁他爱的能力?
就像这次对刘涛,如果不是他贪图有人照顾的舒适感觉,又怎么会让她险些身陷牢笼?他的心已经变硬了吗?变坏了吗?变的不懂爱了吗?
一个人如果连爱都不能爱,那真是生不如死。
他忽然想,也许,维持生命中真爱的能力,即是维持生命。
人的生命,只因爱而存在,更因爱而延续。
在这一刻,韩蓄忽然全无所怨,也无矛盾,多年来折磨他的重重疑难都迎刃而解。
是啊,他有爱,他爱过,就算被折磨,就算多难过,也比爱都无力爱,痛都不曾痛过的人,幸福很多。
空中乘务员的声音打断了韩蓄的沉思,到西安了,他睁开双眼,琥珀,我回来了。
一连几天,韩蓄和陈依果都在忙着着手成立分公司的事。
事情办的很顺利,陕西市场的考查和分公司立项已经基本完成。陈依果放了他两天的假,让他休息一下。
他一个人走出酒店,想到外面随处逛逛。
走出酒店,拦了辆出租,坐上去,才想起还没有目的地。多年未回来了,西安变化很大,很多地方都有新的建筑出现,特别是在南边的高新区,他几乎已经要迷路了。那时,他和琥珀一起打工的夜总会,就在南边。
“先生,去哪儿?”司机问他。
他想一想,说:“高新区。”
夜总会仍在,但此是正是下午,这里还没有开始营业。门口只有几个卖香烟的小贩在围拢打牌。
韩蓄下了车,走近夜总会。以前,他似乎从来没有在白天到过这里,在阳光下看它,仿佛有些怪怪的,有些陌生。
他真的曾在这里生活过吗?韩蓄不由有些迷惑。
他踱到旁边的烟摊,敲敲柜台的玻璃:“老板,拿盒烟。”
“要什么烟?”打牌子的人堆中跑过来一个人,有些面熟。
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韩蓄想,忽然记起来,指着卖香烟的小贩:“小赵,你是蒙天店里的小赵!”
小赵愣了愣,明显想不起来面前这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是谁,只是咧嘴笑。
“我是韩蓄,”韩蓄说:“我也在蒙天店里干过一段时间,不记得了?”
小赵恍然:“哦,哦,是你,是你。”
“怎么,不在蒙天那儿干了?”
“咳,”小赵叹息:“店早没了,那些事都被局子查了出来,蒙天进了号子,关了有三年多了。”
韩蓄噤声,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蒙天,也有这么一天?
“多年不见,你混的不错嘛。”小赵搭讪,仍是当年那股诌媚的语调。
韩蓄摇头,从货架上取下包烟,伸手把钱递给小赵。
小赵把钱推回去:“多年不见,一包烟还是请的起的。唉,当年你在店里的时候,大家日子过的是真舒坦呵。”
告别的小赵,韩蓄沿着夜总会旁边的小路往前走。路上偶遇的这个人,一下子把多年前的往事全勾了起来。
他想起在蒙天生日会上遇到扮成兔女郎的琥珀,想起琥珀递给他的几颗摇头丸,想起琥珀说:如果下次,我在悬崖边上就要坠落,你刚好能出现,那就接住我。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琥珀何在?
像蒙天那样聪明圆滑的人,也因为行差踏错进了监狱。琥珀当年离开时还在嗑药,还是孤身一人,而且,她那样的人,除了会爱,别的什么也不会,这些年下来,她会怎么样?她会过的好吗?
她会不会还在痴痴的守候着永远不可能来到的陈默。还是她已经想清楚了,要开始新的生活。
她孤独吗?她寂寞吗?她是否会想起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再相遇,她还会再离开我吗?
不,他自己否决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有足够的能力来好好爱她,如果再见到她,我决不许她再离开!
他长长叹息,可是,到哪里才能现见到她呢?
一阵寒风吹过,空气中有些湿气。像是要下雪了,不知为什么,韩蓄总觉得在他生命中最幸福和最不幸的时刻,都与雪有关。
他说对了,刚转到夜总会后门,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身影,正正站在马路对面。
那人也看见他,两人在同一秒怔住。
不知多久,那人大叫了韩蓄一声,韩蓄竟不晓得应,他只觉得在那一刻有天使在他耳边轻唱,有鲜花在他身边怒放,而他呢,已经在看见那人的一刻,醉死过去。
那人无视车水马龙朝他冲过来,一下子冲入韩蓄怀中。
韩蓄这才缓过来,一只手猛然将她抱紧,一只手按着她的头枕在他依然温暖的肩上。
她听见他的心跳,听见他不住口的叫:“琥珀,琥珀,琥珀…”
韩蓄听见她说:“原来你还在这里,原来你还在这里,原来你还在这里…”也一直不停。
他的泪一下子就冲出来了。
琥珀也静静枕在他肩上流泪。
他紧紧闭上眼睛,这么多年,一直等一直等…这街上人来人往…全都无所谓了。
韩蓄扶起琥珀的肩,两人泪眼相望,韩蓄说:“我得告诉你,我爱你。”
琥珀的泪珠如水晶坠落,从包里摸啊摸啊,摸出一只圆圆的玻璃纸镇,捧到韩蓄面前:“这些年,它一直在我身边,让我好清楚好清楚的了解到,你爱我。”
当夜,两人住在了一起。
经过了这样漫长的等待,韩蓄完全不能自己。他很狂乱,热烈到极点,一直喃喃的不住口叫她的名字。
“琥珀,你在不在?琥珀,你在不在?”
清晨不肯直接起床,要紧紧再抱住她,再吻住她,再看住她,才肯放开。
琥珀静静的看着他。
他执起她一只手,说:“你不让我陪你上天堂下地狱,只让我等在悬崖边接你,你还记得吗?”
琥珀点头。
这些年,她的确生活在地狱。
在海南,陈默离开后,她也回到了西安。
可是,一切都变了,甚至连一向有用的丸仔也救不了她。
在此时,一个自称“大姐”的女人出现了,她似乎出奇的喜欢她,竟肯免费为她提供毒品。她也顾不得多想,一沾就上了瘾,再也抽不出身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毒瘾愈来愈大,毒品已经不仅是用来忘记陈默的工具。她更多时候,甚至已经需要它来呼吸,来活着。
她以为生命就这样完结了,再不会有惊喜。
她时常在迷幻的世界里想像陈默的脸,可却总也越来越看不清楚。
她也偶尔会想起韩蓄,想起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傻瓜。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可还好?是否还记得她?
奇怪,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她却清楚的记得他的样子。他有着长长的挺拔的眉峰,有着深深的幽幽的眸子,有着和陈默一样修长有力的手…
她有甚至会想,似乎比起陈默来,她更想韩蓄,他带给她的是无微不至的呵护,不计回报的宠爱,直到今天,她仍深深感动。
她想,如果不是那晚韩蓄的母亲出现,也许,她真的已和他在一起了。
每想到这里,她就摸挲着他送给她的小小琉璃世界,每次摸到它,她的心就安静了,不再烦恼,不再怨怼。
她叹息,可惜,带给她这样美丽平和世界的好男人,却被她这样白白的弄丢了。他现在在哪里?他是否已经结婚生子,此生再无缘相见?
在韩蓄苦苦寻找她的这些年,谁也料不到,她竟同样惦记着他。
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韩蓄却再也没有出现。她死心了,这样的好男孩,哪里轮得到她?
她又止不住的心酸,她这一生,只找到一个人,她可以在他面前掏心掏肺无话不谈,就是韩蓄。
他不从不会笑她,从不会不理解她。他懂她的心事,懂她的痛苦,懂她的无力回天。他会一直陪着她,一直跟在她身边,即使,她任性的要他跟她一同沉沦,他也未曾皱眉。
这样的男人,她却把他弄丢了,她满腔的心事,今后该对谁去说?
谁知却在昨天遇到韩蓄,她不知怎么形容,但的确,在重新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晕眩,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红灯,忘记了行人,忘记了数年不见,甚至生平第一次忘记了陈默。
她只懂投入他的怀中,他还在呵,还在。
他的怀抱,依然是温暖的,是宽容的,甚至,仍是专为她而设的。
能不感动?
也许,这是上天给她剩余生命的最后礼物。她想,一定要把握好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刻,多留些美好回忆也好。
更何况,他爱她有多久,她就负他有多深,怎么样,再能够做到的情况下,她也有义务让他开心。
至于别的,不去想它。
两人渡过愉快两天。
有琥珀相伴的日子是狂喜的,韩蓄顾不得多想就将她引介给陈依果认识,他想请调在西安工作,不再回广州。
陈依果问他:“你不觉得可惜?”
他点头:“不可惜。”
在琥珀身边,就是天堂。
其实陈依果在看见琥珀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失去这个得力干将了。她在韩蓄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甚至那认真,是有一丝孩子气的,又兴奋,又坚决。
这样的眼光,陈依果一生人是第一次看到,她忽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那些感情太无趣太无味了,也许,是因为自己在谈情说爱的时候,有太多的条件和规矩?
让人怎样不妒忌。
再看看那个女子,那个韩蓄心里的绝世珍宝,琥珀。她的气又平了,还有谁能比这女子更能与韩蓄合衬呢。他们两人简直就像是万年千世前就早已注定了要在一起的,久久的时光锤炼下,他们是那么合衬,那么般配。
她有那么清澈的眼睛,那么嫣红的嘴唇,那么白嫩的肌肤,更重要的,她是那么纯粹,那么楚楚可人,简直像个只为爱而生的精灵。
让人怎能不疼爱。
陈依果释然了,千百年后,也许她的地产公司早已不复存在,可人们会记住人世间仍有真情真爱吧。
她要做一件好事,一件每个女人梦昧以求都想实现的好事,就当,是为她自己完成这个梦想吧。
她说:“好,韩蓄,我答应你,你就留在西安吧,祝你们幸福。”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觉得一身轻松,有时,成全别人,比成全自己更需要勇气,也更快乐。
韩蓄忽然说:“陈总,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能够这样成功。”
两人相对微笑。
走出酒店,琥珀说:“你放弃了一个好机会。”
韩蓄拉起她的手,深深吸一口充满阳光的空气:“我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好的机会,你信吗?”
“我信不信那么重要吗?”
“重要,”他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没什么比你的信任更加重要。”
琥珀轻笑:“好啦,我信任你还不行吗。”
韩蓄问:“那你是否能一样让我信任?”
“当然。”
“那么,”韩蓄沉吟着:“这次见面遇到的你,比上次更瘦。整个人只剩个衣服架子,让人很难想像人怎么能瘦成这个样子,倒像是随时要乘风而去似的。这是为什么?”
琥珀一怔,强笑:“怎么,发现我已经老了吗?皮肤不再紧绷,眼角已有皱纹,瘦的不漂亮了吧。那你还爱我?”
“你任何样子我都一样爱你,不过,”他声音低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