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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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店的另一角,韩蓄远远望着这一切,陷入沉思。
饭店的门被人急急忙忙的推开,一名女子冲进内室,一拍柜台:“快,打包。”
服务生问:“打包什么?”
女人急道:“什么都行,快!”目光一转,和韩蓄对个正着,赫然竟是张可风。
韩蓄一惊,忙走下楼:“可风!”
女人一跺脚,转身拔腿就跑。
韩蓄呆站在原地,是他伤她太深了吧,否则,她怎么会见他就跑,连个道歉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忽然想起来,琥珀曾说过,可风也许就是贩毒的主犯。
他急忙回到楼上陈默的房间,附在陈默耳旁说:“我看见张可风,她是不是你们抓捕的人?”
陈默倏的站起来:“真的?没看错?”
他点头。
陈默皱眉:“她往哪边跑了?”
“我领你去。”
“不,”陈默看看琥珀:“一个女人,我去就行了,你在这里陪琥珀。”
按他坐回原位:“我还没有恭喜你,终于要得遂心愿了。”
冲出门口,尚回头朝琥珀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幸福。”
琥珀望着他急速消失的背影,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似乎陈默这一去,她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韩蓄,”她抓住他的手臂:“陈默他去哪儿了?”
韩蓄并未放过琥珀与陈默之间所发生的任何细节,他的心有细细的疼痛:“哦,刚才有个嫌疑犯,他去追了。”
“嫌疑犯?”琥珀的手收紧:“那他不是很危险?”
“不,”韩蓄低下头:“应该不会,只是个女人。”
琥珀想一想,拉他:“既然没什么危险,我们去看看好不好,也许还能帮上…哥的忙。”
韩蓄看她一眼,细心的琥珀,这个“哥”是说给他安心的吧。
他站起来:“好,我们去帮他。”
屋外寒风凛冽,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
两人顺着陈默新踩的足印追了出去,走了一段路后,人烟渐稀,只有一些横七竖八的柴垛立在旷野中。
再转个弯,前面出现两条人影,正是陈默与张可风。
陈默已制服她,正在身上摸手铐,看见琥珀赶来,只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走近。
可风看起来明显很狼狈,外套大约是刚在山顶被群警合围时弄丢了,现在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套头毛衣,越发显得瘦骨伶仃。
琥珀认出她来:“你,是那个给我白粉的大姐?”
可风瞪着她,与琥珀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什么大姐,我才不是什么大姐,我只是个被你害惨了的傻瓜!”
琥珀讶然:“我?我害你?”
可风仍瞪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将眼光慢慢转向韩蓄:“韩蓄,你就这样看着我死吗?”
琥珀与陈默都望向他,眼光中写满疑问。
可风挤出几滴眼泪,声音也放柔了:“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明白是谁在给你心爱的人提供毒品了。可是,你可否想想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做?”
韩蓄不出声。
“求你让他放过我,就当是赎罪,我保证,以后,再不做坏事,再不害人,行吗?”她仍执着的望住他。
琥珀忽然明白了,还不明白吗?这女人酷似自己的眼睛,这女人望住韩蓄时爱恨难辨的眼神,这女人的话,都深深的震撼了她。
这个在冰雪中身负重罪的女人,她那么瘦,那么弱,那么痛苦,她,也是为情所困的人吧。
琥珀忽然心软,这女人,一定很恨韩蓄,却又下不了狠手,只能找她来出气,她也是可怜的。
“哥,”琥珀看向陈默:“让她起来吧,别给她戴手铐,她那么瘦,跑不了的。”
陈默正犹豫间,忽然从背后的柴垛扑出一条人影,猛然将琥珀按倒,却是可风赶来的同伙,手中尚持着枪,正对着琥珀的额角。
“放开她!”韩蓄与陈默同时大叫。
那人说:“你们先放开大姐。”
两人不动。
那人大叫,将手枪抵近琥珀:“再不放,我就做了她!”
陈默的手慢慢松开。
“把枪扔掉!”那人又叫。
陈默看琥珀,再看琥珀,缓缓将枪放在地上。
可风反手抓过地上的枪,对准陈默额头,对着韩蓄狂笑:“早知有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事情急转直下,韩蓄望着悍匪手中喘息的琥珀,咬紧牙关:“事情与她无关,请你,放过她。”
可风怒道:“我好好一个人,眼看就要新婚,就要一世幸福,却遇到你,落得今时今日这般模样,此情此景全赖你所赐,你想我成全你放过她,你说可能吗?”
“那你想要怎样?怎样才能消气?”韩蓄走近几步:“你说,我都答应你。”
“站在原地别动!”可风怒喝,眼珠转一转,忽尔用枪指紧陈默,笑道:“好,不如我将他打死,为你韩蓄永除眼中钉。”
她早看出琥珀与这警察关系非同寻常,如果此情此景中,这警察为了她而死,无论怎样,她一生都不会再嫁给别人了,一枪响,换两人的终生不幸福,这笔生意,还真做得。
琥珀狂叫:“不!”
可风冷笑:“哼,你说不就不?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当年,”她狠狠瞪住韩蓄:“我心中狂喊了多少声不,狂叫了多少声希望他爱我,他有听过吗?”
“对不起,可风,”韩蓄缓缓跪倒在雪地中:“只要你能消气,能放过她,你说,怎样我都答应。”
可风眼见心爱的男人在眼前跪下,心上滚过深深冷意,他为了救她,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他不是没有感情,不是不懂得怎么对女人好,只是,他却从不肯放半分出来在我身上而已!转念厉声说:“你要我放过她,好!”
她冰冷的瞪住他,一字一顿的说:“除非你把琥珀杀了,或者让琥珀把你杀了,我就放另外一个人的活路。”
琥珀看向韩蓄,眼中只有恳求一死的表情,韩蓄亦然。
可风不耐烦,举起枪击中陈默左腿,陈默倒入雪中。
可风冷笑:“怎么,还没想好吗?”
琥珀痛哭出声,拼命挣扎:“别,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女朋友怎么这么喜欢为别的男人伤心,这不是太不给你面子
了吗?我替你教训她。”可风微笑着对韩蓄说,随即提枪打向琥珀的手臂,琥珀长声惨叫。
韩蓄大叫:“你要打就打我,是我害了你,不关他们事!”
可风冰冷的眼睛浸出泪来:“如果我对你下得了手,怎么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一直挟持着琥珀的男人忽然眼睛一红,一枪向韩蓄扫来。
可风怒喝:“不许碰他!”举枪将同伙击中。同伙缓缓倒地,眼睛仍怔怔的看牢可风,琥珀被他的尸体卷倒,滚向一边。
可风被同伴临死前的一眼看的心碎,这么久以来,同伴是怎么对她,她还不明白吗?今天却为这负心人,她竟杀死了他。
一时兴起,眼睛也红了,又将枪口对准负伤倒地的陈默,向韩蓄说:“我就是要他死在你们面前,我要她恨你一生,不要忘了,今天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韩蓄双眼圆睁,紧咬牙关,忽尔垂首道:“好,只要你答应放过他们,我就跟你走,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再不辜负你。可好?”
可风一怔。
忽听琥珀叫道:“你何必为我这样,我还不够让你失望吗?”猛然间冲上前一把将陈默推开,可风大惊,将枪口对准她,琥珀竟毫不犹豫迎上前去,用身体捂住了枪口。
枪声响,琥珀缓缓倒下。
可风再扣动手枪,枪已空。
可风怔怔看手中的枪,再看看倒地的琥珀,忽然一笑,说不尽的凄凉心酸,转身跳入山边深渊,陈默追过去,尚能听到可风的声音传来:“韩蓄!”下一秒,只剩山下一片浓雾,什么也看不见了。
琥珀的鲜血迅速染红了雪地,红雪一片,鲜艳夺目,远胜于天边披了嫁衣的薄雾。
韩蓄与陈默同时扑过来,韩蓄抱起琥珀,她胸中仍汩汩流着鲜血,他慌忙用手去捂,捂不住,仍有血渗出,染红了他的手,他的臂,他的衣服。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他狂叫。
不可以,他好不容易才能和她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可能陪她共渡人生。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死!
琥珀艰难的摇头:“不用叫,我看,来不及了。”
“不会的,不会的!”韩蓄叫,他扶过陈默:“你看,你爱的人就在你身边,你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痛苦。你怎么会有事?不会的。”
琥珀缓缓将眼珠看向陈默:“终究,我们仍是清清白白的。”
陈默声音不自控的颤抖:“小琥珀,你撑住,很快就有人来了,你答应过我,要幸福的。”
她淡淡的笑:“我,我现在,就很幸福。”
“是我害了你!”韩蓄哽咽难言。
“不,”琥珀握住他的手:“不是你害的,是爱情…你答应我,从此,绝情弃爱…无忧无怖。”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别再丢下我不理,我求你。”韩蓄紧紧抱住她,她的身躯已渐渐冰冷,他再抱紧些,再抱紧些,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入她的身体中。
“对不起,”她艰难的从衣袋中掏出小小的红雪琥珀,唇边有一丝笑:“我的血,像不像…嫁衣这么红。我,像不像新娘这么美丽…”她剧烈的喘息:“这辈子…终是看错了,只能下辈子再来爱你。”娇小的手掌慢慢松开,垂落,纸镇远远滚出,顷刻,就被雪掩盖。
陈默挣扎着伸手去试她的脉搏,接着惨叫一声,再也无力支撑,倒在雪中。
韩蓄握紧她垂落的手,将它放入他的怀中,不住声的追问:“琥珀,琥珀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嫌冷吧,我帮你暖,我帮你暖好不好,你别不说话,你别不理我。”
陈默的眼泪一滴滴流入雪中,瞬间成冰,他的心也逐渐逐渐结成寒冰。
小琥珀,你这就走了吗?
至死,默哥哥都没有让你快乐,都没有让你幸福。
默哥哥没用!
小琥珀,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默哥哥始终没有告诉你,
你还要听吗?
“我爱你!”陈默仰天长啸,泪水从指隙源源渗出:“我爱你呵,琥珀,琥珀!”
韩蓄一拳打中他:“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是,太晚了,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我错…”他忽然呆住:“蓄,你的头发…”
韩蓄的头发在这一刹那,竟犹如老翁,比漫天的飞雪更白,更冷。
韩蓄听不见陈默在说什么,只在恍惚间似乎看到琥珀正向他走来,先是笑意盈盈的说:“哦,我听说过你,学校出名的少女杀手。”又到了酒吧,她大力的捂他的嘴:“你仍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对吗?仍是心疼我对吗?仍是会保护我对吗?对吗?…我不要你陪不要你陪,你要好好的活着,要活的比谁都好。我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好,我只想看着你好好的生活着。”
她斜睨着他,嘴上挂着调皮的笑:“我要你抽烟,喝酒,嗑药,陪客人,鬼混,不务正业。和我做一样的事,做一样的人,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跟你。”
再小心奕奕的把手伸给他:“韩蓄,今晚你能握着我的手吗?”
然后站在路边,冲他挥手:“如果下次,我在悬崖边上就要坠落,你刚好能出现,那就接住我。”
接下来她哭了,冲进他怀里:“原来你还在这里,原来你还在这里,原来你还在这里…”
最后,他看见她披一袭鲜红夺目的嫁衣,散着长发,赤着双足,渐渐飘远,口中断断
续续的吟道:“双扇绣飞雪,隔雾试探初见。淡抹不深匀,红衣淡淡春。细问何处好,人人道尽一身。今日扰君昏,明日衣化云。”他大惊,不,不,琥珀,我还没有和你相处够,我还未能陪你一生,你不能走,不能走。
琥珀回首向他凄然微笑:“从此以后生生世世,我活着你终生只爱我一人,终生给我快乐,你会将对我的爱当做生存的必需。
我如有意外,你终生仍只爱我一人,你会代我活完未完的岁月,代我感受四季清风,把对我在天国的幸福当做你终生的祈祷,终生的追求…韩蓄,你别忘了呵,别忘了…”
韩蓄想挣扎站起来拉住她,却双膝一软,不省人事。
漫天的雪花飞舞,不一会儿,已渐渐覆盖了琥珀纤瘦的身体,被她的热血染红的雪地,很快结成了冰,红茫茫一片,如天边浓雾。
陈默在恍惚间,听到人群的脚步声,似乎是同事的声音,听起来却与平时不太相同,嗡嗡响。也许,我快死了吧,他想,没料到,她走了,我还没走,真是笑话。
同事走近陈默:“快,送他去医院。”
又走近琥珀,一探鼻息:“这个已经死亡。”
再拭韩蓄脉搏:“这个白头发的还有救,快送医院。”
一个月后,小城。
初春,雪还没有化,说话时口中的气还能在空中结成轻雾。人与人的脸在咫尺之间都有了屏障,美的恍恍惚惚。
她却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在雪地上尖叫:“默哥哥!”。那朵跳跃着的小小火焰,已深深埋入眼前的墓园。
紧挨着她身旁的,是陈默的灵坛,这两个人,生不能同欢,死亦求同寝,总算得遂了心愿。
韩蓄还记得他们在医院醒来的头一天,他去看完琥珀的遗体,才听说陈默又被推进了急救室。
医生沉吟:“是脑癌,他一直不肯治…按说,能撑这么多年已经是个奇迹。本来一点恶化的迹象也没有,不知为何突然…”
韩蓄却明白了,他忽然想到,现代科技文明越来越发达,可人类灵魂为情感所做出的种种抗争,岂是科技所能预知的。
从急救室出来,陈默的表情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恐惧和惊慌,甚至,他几乎是愉快的。
他微笑着问韩蓄:“我还以为是那天雪太大,我眼花了,原来你的头发真的白了,怎么,我们已经这么老了吗?”
韩蓄也微笑:“你先顾好你自己身体吧,还有空取笑别人。”
陈默轻轻摇头:“我的身体…这本来就是我盼望的,现在终于有机会解脱,我很高兴。如果说我的心情这世上尚有人能了解,那就是你。只是,”他叹息:“我要解脱了,你却还要捱,不要太执着,不要太悲伤。”
韩蓄垂下头,忽然一笑:“你总是打击我,是嫌我的白头发不顺眼吧。那我转头就剃了它当和尚”
陈默也笑:“看来你没事,还能说笑。”
韩蓄忽然静下来,半晌,说:“琥珀不会喜欢我们悲伤。”
“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脑中盘旋的全是她的身影,还记得吗?”陈默缓缓的说,并不看韩蓄的脸,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总喜欢穿一身红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小皮靴,跳跃着像一朵小小火焰,她总喜欢在雪地尖叫:“默哥哥!”你可知道,我多喜欢听她这样叫我?她从小就爱拉我的衣袖,小手几乎要将我的衣袖扯破,一直跟在我身边左问右问:“默哥哥,你在看什么?默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