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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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被骗过几次,再懒得理他们。
老和尚长须花白,双眼却一无神采,在刺骨的雪天却只穿着一件泛白的薄薄袈裟,正在对韩蓄合什微笑。
“您,您看不见?”韩蓄伸出手在老和尚面前晃了晃。
“老纳看得见,谢谢大学士关心。”
大学士?这老僧别是脑子有问题吧。韩蓄心一软,伸手去扶他:“今天雪大,您要去哪,我送您过去?”
老和尚微笑道:“老纳肉眼虽失,心眼却在,就不劳烦小施主费神了。”
这老僧一句东一句西,说话文不文,白不白,弄的韩蓄左右不是,看看表,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
老僧忽然笑道:“大学士是时候该回去了。”
韩蓄一惊,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回身看去,老僧正从衣袋中摸出件什么东西来。
韩蓄想,来了来了,又要化缘了。
老僧笑:“大学士放心,老纳不是要化缘,只是来送你件东西。”
韩蓄已说不出话来,怔了怔,挤出一句:“什么东西?”
老僧悠悠道:“故人之物,收下吧。”将东西往韩蓄手中一塞,蹒跚而去。
韩蓄缓缓打开手掌看,却是一枚不过拇指大的小小玻璃纸镇。
玻璃透明纯净,可以清楚的看到纸镇中的天地。那里面有人造的雪花随着纸镇的滚动漫天飞舞,更有一枚小小红衣嫁娘,梳着凤凰髻,描着淡淡妆,在雪中翩然而来。
他心中感叹,真是巧夺天工,再仔细看。这纸镇真是精巧极了,连个中小小嫁娘长而卷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此刻,正有一粒小小雪花飘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的睫毛轻轻一颤,韩蓄差点没有“啊”一声叫出来,在那一刻,他以为,她活了。
他心头没来由的一痛,忽然想起一首词来:“双扇绣飞雪,隔雾试探初见。淡抹不深匀,红衣淡淡春。细问何处好,人人道尽一身。今日扰君昏,明日衣化云。”就是这首琥珀浅浅吟唱过的《醉垂鞭》,此刻却觉得似乎在他心中早已就存在过了,倾听过了,细细品味过了,甚至,深深伤痛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纸镇,这小小的东西,怎么会带给他这样大的震撼。
抬头再找那老僧,已然人迹沓然。
手机响,是苏慧传给他一条简讯:蓄,室友仍问我与你发展到什么阶段了。而我也仍旧为至今连你的吻都没得到难堪。你是否爱我?能有些表示给我吗?爱你的慧。
他的眉峰皱起来:我没吻过她吗?是吗?
他思索,似乎是没有。他为自己的迟钝和坏记性生气。要女朋友这样直接的对他索爱,这代表什么?他没有爱别人的能力?
他暗暗吃了一惊,为什么说“爱别人的能力”,为什么是别人,难道说,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这人是谁?
他摇摇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该怎么回复苏慧呢?
其实他知道,最好的回复就是下课去约她,然后在教室里当着那些总是议论纷纷的人,给她一个吻。
可他实在做不到。
在一起快三年了,他们除了牵过手之外,还做过些什么?他颓然,将纸镇小心奕奕收入衣袋,走回宿舍。
刚进宿舍门,电话就响了,难道又是苏慧?他蹙了蹙眉,看号码,是母亲。这些日子以来那个专卖店的顾客李瑞不知从哪里套到了他的电话,也总是打来,加上苏慧两个人,搞的他烦不胜烦。
而母亲最近也经常打电话给他,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总是吞吞吐吐一阵子之后就挂断了。
“小蓄,是妈妈。”
“妈,你身体怎么样?有事吗?”
“身体…没,没事。就问问你好不好。”
母亲的声音比上次听起来更沙哑,让他更加担心。
“妈,有事您就说,可别瞒着我,我更担心。”
他听到母亲在那边沉默一会,喘了口气,象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
“小蓄,妈要结婚了。”
他的心“突”的一跳,自父亲过世后,母亲为了他劳累了多年,按说,他应该为母亲的决定感到高兴,可是…他摇摇头,试图摇掉心中的不快。
他咧开嘴,想让声音在话筒中听起来愉快些:“这是好事,妈,那人…那叔叔人好吗?”
母亲的声音很艰难:“还…还行吧。他应该能照顾我剩下的日子。”
“那就好了,几时行礼,我回来。”
“不,不是,小蓄,”母亲的声音暗淡:“妈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妈妈吗?”
“什么事?怎么啦。”
“小蓄,”母亲又在大口喘气:“你叔叔他家地方有限,不能照顾你姥爷,我已经把你姥爷送到疗养院去了,只是,那里要一大笔住院费,妈,已经没有钱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
他心中一寒,急忙提醒自己,不,这不能怪母亲,母亲拖着一头家这么多年,多艰难都试过了,也没有放弃过他和姥爷,宁愿自己受苦也没让他过的比任何人差。这次,母亲一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说,他长大了,不是吗?家里的担子,他早该担过来。
他把手伸进衣袋握住那颗小小的纸镇,潜意识里,他此刻只想有东西让他抓紧,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来面对一切。
握住纸镇的一刻,他心里似乎突然平静了很多,他松了一口气。
“小蓄,”母亲声音已有些颤抖:“妈妈知道你很懂事,从上大学开始,就全靠自己打工挣钱,从来不向家里伸手,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你要原谅妈妈…”
“妈,”韩蓄打断母亲的话:“您别说了,我都明白,姥爷的事就交给我,我长大了,您放心,我想让您过的好。”
母亲终于在那边哭出声来。
他忽然想,如果母亲要嫁的人是琥珀的父亲,那会怎样?他真是要疯了。
韩蓄放下电话,紧紧握了握纸镇,轻轻把它又放回衣袋里。
到床头翻出钱夹,已经月底了,里面还有三百二十块两毛。
他叹口气将钱包放回去,怎么办呢?
有人敲门,一定是苏慧来了,这又是一个难题,吻她,还是不吻她。真是自食其果,好嘛,谈恋爱,看,谈出麻烦来了吧。
他想,别人和女朋友亲近也像他这么难吗?他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
门外站的却是李瑞。
李瑞熟络的走进来,环顾四周,简简单单几张铁架床,一台电脑,一架风扇,看来他是真缺钱,她心情好起来,笑道:“都三十…咳,十多年没到过学校宿舍来了,真怀念呢。你们的环境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
看到韩蓄还站在原地,她笑:“怎么对我的到来这么惊喜吗?话都不会说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有心者事竞成,对不对?”李瑞不客气的坐在床上,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别站着,坐。”
韩蓄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下来,尽量使自己和她距离远一点,可是住过学校宿舍的人都知道,一间屋子六张床,怎样躲也躲不到天边去。
李瑞从包里取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喂,有火机吗?帮我点点。”
“没有。我不抽烟。”
李瑞自己将烟点上,吸一口,眯起眼睛看着他:“看不出你还挺保守。”她笑着摇摇头,像是不相信,她问:“那你去蒙天那儿上什么班,你不会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吧。”
“我只知道那儿是专卖店,我就一打工的。”
“打工的?”李瑞笑:“蒙天都跟我们说了,你是他看中的头马,不是不肯出来,不过要价高心诚。怎么,你还要瞒我?是怕我出的价不够高呢,还是怕我心不诚?”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韩蓄拉开门:“我看你该走了。”
李瑞怔一怔,悠悠然站起身来,朝门口渡过去,站到韩蓄身前,朝他呼一口烟。
“我保证,你跟了我,从此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再上班,不用再受别人的气,不用再为钱为前途发愁,就算你家里,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有什么问题,姐姐也能给你全包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踮起脚飞快的在韩蓄腮边啜了一记,哈哈大笑:“你还真高呢,简直够不着了,真有意思。记着,考虑好了快点给我电话啊,我的事还多着呢。”
李瑞走出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的韩蓄,这男孩真是吸引,且不说身高长相难有匹敌,单看他双眼中那股难掩的缠绵深情,就已让人心动不已。这双眼如能看着自己,付出什么不值得?
蒙天的眼光真是不错,不愧是这行的老行尊。想早点得到这小子,恐怕还得这老狐狸帮帮忙。
她从包中摸出电话。
蒙天靠在大班椅上仔细观察眼前男孩的表情,这男孩是他亲眼看上的,形神俱佳,绝对是个可造之材。
事实证明,他也并没有让他失望,来店仅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引的一班老主顾再三回头,新主顾频频增加了。
这班女人得不到靠近他的机会,就只能找店里其它男孩解闷,这一年,店里的生意增加了两成有余,真是一棵摇钱树。
他也舍不得他呀。
可是,李瑞这婆娘出的价码实在让人动心。
她要他“卖断”给她。卖断?谈何容易,这婆娘根本就不知道这男孩其实是自由身,只是来打工的,清清白白,来去自由,谁也指挥不了他。
说心里话,这男孩刚来时,他倒也打过主意,要象往常一样设计一些陷阱,让他傻傻的自己跳进来,可是每次只要一想到他难免就此成了那帮女人的口中肉,他竟难忍心疼。当年他自己不就是这么跌进这万丈深渊的。这男孩双眼中的那股缠绵之意,岂不和自己当年全然一样?
当年他心里唯一的女人在撞破他的本来面目后,凄厉痛绝的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个男人,心中如果有了倾心相恋的女人,是藏不住秘密的,因为他眼中,会时时刻刻纠缠着一股难解的缠绵之意。
韩蓄眼中就有这样的缠绵,他心中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吗?
韩蓄今天是来向他借钱的。李瑞早已存了十万在他帐户中,说是给他的订金,现在,他正好顺便把这些钱借给他,然后逼他下水。
只是,他又何忍害他。
韩蓄打破室内的沉默:“蒙总,如果您实在为难,就算了,我再另想办法。”
蒙天看着他,借他,还是不借他?借他,他从此人生就毁了,不借,得罪了李瑞会有什么后果?
“蒙总?”
“哦,是这样,公司虽然没有借钱的先例,但你既然开了口,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地址,地址中的人欠了公司一笔钱,大约有十万左右,这帐一直要不回来。你去一趟,如果能要回来,这笔钱就有你的百分之三十。反正也是死帐,是死是活就你的本事了,你看怎么样?”
“真的?”韩蓄惊喜莫名,从蒙天手中接过地址:“谢谢蒙总。”
蒙天看着他绽开的笑脸,心想,这你可不能怪我,如果你真的不肯做,那你就别要钱,继续去当你的穷学生。如果你要钱,那就各安天命吧。李瑞,你也凭本事自己来吧,如果这样还让他跑了,你可怨我不着。
韩蓄完全没想到手中这个陌生的地址是李瑞的家,当李瑞从里面把门拉开时,他顿时愣在那里。
李瑞也是刚刚才接到蒙天的电话,一路痛骂姓蒙的奸诈似鬼,一路兴奋的手舞足蹈。
进了房间,韩蓄更拘谨,刚在路上想好的讨债词一句也派不上用场。其实从李瑞来给他开门的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这是堕入了别人早已布好的陷阱,这就叫自投罗网!
他一直靠在门边没动,其实他现在还可以走,李瑞一个中年女子,是没有力量强留下自己的,可是,这一走,非但工作没有了,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婚礼也就泡汤了,就连姥爷也要被赶出疗养院。
姥爷已七十高龄,女儿要再婚,外孙要上学,人海茫茫,老人要被赶出了疗养院他该在哪里容身?
“随便坐,”李瑞来拉他:“你总是这么拘束。这不好,在李姐这儿不用拘束,怎么舒服怎么来。”
韩蓄仍站着。
“怎么,还没想通?”李瑞挤着笑脸。
韩蓄不说话。
“随便你,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她的脸吊下来,显得更长,她掸掸衣服,不知想掸掉什么:“只是你可要考虑好,听说你家里遇到点问题,过了我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韩蓄仍不说话。
“唉,”李瑞复又笑了:“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你慢慢想吧,我先去洗个澡。”一扭一扭的进了浴室。
快入冬了,室内与室外的温度差了一大截,韩蓄打量四周,看到窗户上结着薄薄的霜,这样的天气,要姥爷被丢出来吗?
李瑞从浴室出来,穿着桃红色宽大的半透明睡袍,她递给韩蓄一杯酒。
“喝点吧,你太紧张了,其实这事不算什么,”李瑞把身体往沙发上一扔:“你别看的太严重了,人生不就这么回事,太认真就无谓了。”
韩蓄接过酒杯:要挣钱,还是可以想到其它办法的吧。我在这里,并没有掉头就走,是为了姥爷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堕落的更快,更快忘了她?她?
他坐下,双手紧握酒杯,看向李瑞。
“我,我考虑好了。”
李瑞硕长的脸顷刻缩短了不少,面颊升起两朵红晕。
他看见琥珀血淋淋的倒在雪地上,他自己满脸的泪,有人在他耳边说,看,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就堕落吧,鬼混吧…
韩蓄从睡梦中惊醒,全身都汗湿了。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阳光正透过窗子洒进屋内,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这是哪里?韩蓄忽然想起来,心情极之复杂,一时对于现形在阳光下的自己厌恶万分。一时又为昨夜李瑞对他热烈的需要而战栗。
经过与苏慧三年的恋爱,她教会了他拥抱,教会了他牵手,直至她想教他接吻、上床,却停滞下来了。他不是想维持纯情,更不是刻意要和苏慧保持距离。其实,在这个年代,像他这样的年纪仍是身心洁白的男孩已经很少了,甚至,有时候,他的洁白会为他带来同性朋友的嘲笑。可他就是不能,他也不知为什么。
现在,就这样,他的初夜突然就没了,他的心很乱,不知如何是好。
昨夜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因为姥爷,还是因为最后李瑞递给他喝的那杯酒,还是,因为一直悄悄躺在他掌心的火热火热的小纸镇?
他忽然想到:李瑞呢?她昨夜有没有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她怎么不在?钱呢?
韩蓄从床上跳起来,匆匆穿好衣服,四下搜索,在床前的贵妃椅上发现了一只信封。他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写了五个零的支票和一封信。
信是李瑞写给他的。
“韩蓄: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郑重的叫你名字,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能是因为我与前夫离婚后对一切都抱着太不尊重的心态吧,所有的认真郑重都与我绝缘已久了。
你一定没有兴趣知道我过往的经历,我是怎么有钱的,是怎么离婚的,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在你心里,我一定原本就应该这样无耻吧。
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