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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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一……”白桃来不及说完,那个面色潮红的女子已经凑上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白公子,我喜欢你。”
缪一慢慢解去罗衫,紧紧抱住白桃。
白桃任她揽着,眉目含笑,他在她耳边低语:“你哥哥死了。”
缪一手指一顿,松开他。
白桃看见她的心上开出一朵粉色的花,鲜艳欲滴。他两指一夹,折了那朵花下来,摁在掌心,揉碎了。
缪一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中了相思毒的人,心里藏蛊,以情养蛊,只有死路一条。
若反其道,逼得那蛊开出花来,便是得救了。
这种毒,只有南国雪漠长琴人有。
铁桃镇,来了长琴人么?
白桃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缪一,起身走了。
庙外一棵桃树下,一个人远远站着,长裙曳地,襟缀桃花。
那人,还在梦里
白桃本想回桃木街,却因在长发间发现了几缕白发,匆匆回了铁桃小筑。
在门口遇见王管事,见他神情恍惚,瞳孔放大,仿佛见了什么可怖的事一般。
见了白桃,他好似才惊醒过来,急急拉住白桃道:“少爷怎么回来了?生意不好吗?”
“王管事,你怎么了?是不是娘出了事?”
“没有,没有,只是夫人要我到镇外买香墨,我没买到,她发了脾气骂我两句,什么事也没有,少爷不要操心,现在也万万不要去找夫人。”
“没有香墨?”白桃拦住要离开的王管事说,“香墨的事你别操心了,我今夜去后山涧寒渔池取,你不要让我娘知道。”
王管事点头应道:“我知道,少爷千万小心。”
“嗯。”白桃转身走了。
王管事站在原地,面如死灰,袖下的一双手颤如秋叶。
刚刚,真是太可怕了。
他发现了夫人的秘密,又有几日可活?
但愿,不要累及少爷才好。
后山涧,寒渔池。
寒渔池底有墨石,可研磨出浓黑带香的墨来,白桃便用这香墨染白发。
他是白发,这个秘密只有离离娘和王管事二人知道。
寒渔池上有高崖,名唤织墓,崖下植有香墨,能染他被视不祥的白发。
白桃挑着一盏小灯笼沿着曲路走着,待到了寒渔池时,手上一震,灯笼掉在地上熄灭了。
那浓墨的池面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长发覆身,不着衣褛,静静地平躺在湖面上,竟不往下沉。
白桃靠近了去看,不料脚下一个磕绊,一头栽进水里去,挣扎了几下钻出水面,触到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难道,是浮尸?
白桃心惊之下使劲全力将身边这个恐怖的尸体往外推,可那尸体非但没被他推开,反而更靠近了他,更诡异的是,尸体居然动了?还伸出双臂把他钳在怀里,那冰冷的触感竟渐渐温暖起来,尸体活过来了?
“你是人是鬼?”白桃瞬间绷紧身体,骇然问道。
耳边一个轻笑,那轻淡的笑声寥落天地,透着柔软无息的倦意。空气里,流转着浅色桂香。
他厌倦了。
白桃真切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的厌倦,他真的好像听见了他的厌倦,这奇异的情愫缠在他的心上,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去排斥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
“我厌倦了这样梦见你,厌倦了每日来墨池织景,只为再见一见你,白妖,我倦了。”那个声音在空气里淡去,渐散在这黑暗的夜里,只剩一息的叹音,娆娆妖曼。
白桃眸光一紧,微哑道:“我不是白妖,这也不是梦。”
“我知道是梦,你总是想死,你不成妖,你要死……”
“你,不要哭。”白桃看不清他的脸,却伸手慌乱地去擦那人的眼泪。那人,还在梦里。只是为了见一见那已失去的人而在寒渔池里幻术织景……
逆数转命,稍有差池,便会术法反噬。
他,也不想活了么?
不知从哪里飘落的月白花儿,四下涌动,一阵风起,桂香满溢。
白妖,求你,活着回来。
你残害了我的青瓜
凤里客栈。
“江淮禀啊,小白桃找到了么?”
“恩人,他在桃木街摆了摊位。”
流荒当歌翻身从太师椅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串紫葡萄,吧唧吧唧地吐出一层葡萄皮。
“啊,小白桃是卖东西的?”
绿字插口说:“是刻符的。”
“啊,……符?”流荒当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们金钩寨最近失踪了不少人吧?”
江淮禀面露哀色,回答:“是。”
流荒当歌又问:“据说去了荒郊桃树林不见了?”
江淮禀点点头,不再说话。
最近铁桃镇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有人失踪,有人毙死,闹得人心惶惶。
只怕是,这镇上来了妖孽,要害人性命。
几日后,桃木街上。
流荒当歌笑吟吟地蹲在白桃的摊前,捧着脸盯着已经发了一上午的呆的白桃看。
从他找到这里来,并且在这街上蹲了两天开始,白桃就没正眼看过他。
流荒当歌很是沮丧,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忽略他,还忽略了整整两日。
他真的开始非常非常不高兴了。
“啪!”流荒当歌一掌拍在白桃的桃木桌上,震裂了数个精致的桃木符,这个作风颇有抄袭前几日江淮禀的嫌疑。
白桃慢悠悠地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咕哝一句:“……认错人了。”
“什么认错人?小白桃,你敢无视我的存在,我掀你的摊位!”
听了他说要掀摊位的话,白桃这才定眼瞧他:“你是谁?”
“嘭!”流荒当歌摔趴在地,痛心疾首道:“这两日来,我已经自我介绍不下百遍了,小白桃……”他拖长了音,一脸悲摧地爬起来。
“啊,那你在这干什么?”
“你、你你!”流荒当歌气到不行,“你残害了我的青瓜,还丢了几桶麻烦给我,骗了我银两……”
白桃很快打断他的话,道:“你来报恩!对不对?那就以身相许吧。”
“咚咚咚……”桃木街民众倒了一大片,心下无不大叹:这白桃少爷怎么男女都通吃了?
岂料,流荒当歌本来挺哀怨的脸立马绽得跟朵喇叭花似的,盈盈一笑:“就等这句话了。”
白桃站起身,一展手中的小桃扇,悠悠摇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方圆十里内凡是与美人这一词沾点边的人物都匆匆赶到白桃身边,把他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莺莺燕燕,红肥绿瘦,好不壮观!
白桃收起小桃扇,对流荒当歌说:“这些都是我的人,今天起,你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名,每月初一十五给我缴个百来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流荒当歌慢慢蹲到地上去,从怀里扒拉出一串紫葡萄,丢一颗在嘴里嚼了嚼,吐出一层葡萄皮来。
流荒当歌离开后,白桃又陷入了沉思。自那日在寒渔池见了那人以后,他便如此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啊。
为何白桃觉得,从前认识那人呢?
果然,心脏上开着一朵花
“白桃少爷,不好了……”一个人突然跌跌撞撞地奔上来,白桃抬眼一看,是镇上的捕快方描禾。
“怎么了?”白桃懒洋洋问了一句,扁平的刀子在手里转着。
方描禾大口喘气,缓了缓神低声说:“死了好多人。”
白桃手指一顿,却没说什么。
方描禾又说:“在城郊的桃树林里,你娘已经去了。”
白桃这才站了起来,他差点忘记,离离娘是铁桃镇上的尸官,镇上出了人命必然会请她去的。
“走。”白桃顾不上收拾摊子,拉了方描禾就走。
城郊种植着一片桃树林,镇上的桃木皆出产于此。最近却因漫出了一片诡异的白雾,而无人敢靠近这里。
白桃和方描禾到的时候,贺离离已验完尸体。
六具尸体并列摆成一字,身上盖着厚厚的白布。贺离离站在一边,脸上依然绘着彩妆。
“娘。”白桃唤了一声,走近了她。
贺离离见他过来却突然退了两步,手指一缩,藏在袖下,白桃怔了一下,忽而轻轻一笑,对她说道:“娘验了尸体,可有什么头绪?”
方描禾也赶过来问:“怎么样?这些人是谁杀的?”
贺离离摇头,说:“我不知道。”便转身走了。
“哎,贺夫人?”方描禾追上去。
白桃站在原地,望着贺离离离去的方向,又转眼看了看浓雾弥漫的桃木林。
忽然,他走到列尸的地方,一下掀开了白布。
那些尸体,惨白的毫无血色。
白桃伸手撩起尸体的衣襟,果然,心脏上开着一朵花,根茎狰狞地扎在肌肤层里,皮肤表面已经有点点青色的尸斑。
方描禾沮丧地回来了:“你娘什么也不说。……咦?开花了?”他瞪大了眼盯着尸体上的那朵花看,“这是什么花?怎么会这样?……”尸体上开花?方描禾胃里一阵翻搅,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太恶心了……这些女人是中了什么毒,居然全死在这里?”方描禾一边呕吐一边对白桃说道,“会不会,是长琴人?”
白桃盈盈一笑,用刻木的扁平刀锋在尸上轻轻一划,皮肉翻起,却没有一丝血迹,检查了几具尸体,发现只有一具尸体的额心上有一点腥红的印记。
额心的腥红印记,和射夫的一样。
为什么其他人没有?
只有这一具,尸体身上的衣物,好像是袄绿颜色。
翻过来看,点点红色尸斑。这一具,比别的死了更久。
白桃突然问方描禾:“前日在桃木街上的那个死人呢?”
方描禾擦擦嘴角,站起来说:“烧掉了。那是金钩寨的盗贼,死了也大快人心,早一把火烧掉了。”
白桃有些遗憾,他盖上白布,对方描禾说:“这几个女人前日在马叔的面摊上吃面,后来说要去城郊的桃木林寻一个失踪的女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看要进林里看看才知道。”
“林里?”方描禾畏缩了一下,觉得毛骨悚然,忙摆手说道,“我、我不去。”
“嘻嘻。”白桃笑,“我知道你不敢去,我也没让你去。”说罢,他收了刻木的刀,朝桃木林里去。
方描禾在后面喊:“白桃少爷,你娘知道了会杀人的!”
贺离离爱子成痴,铁桃镇无人不知。
桃林深处。
入了桃林,曲曲弯弯的许多分岔小路,桃木林立,朵朵红花。
风越过,掀起一片花浪,在林里稀稀疏疏跳跃着许多声响。白桃一边走着,一边拈来一朵桃花,含在嘴里嚼了两口,闻到一股奇怪的花香。
花枝丛生,乱了来路,挡了去路。
白桃在桃木林里迷失了方向。
几个转越,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屋子,掩在层层的桃花瓣里。
一个长发男子跪坐花地,腿上横着一把琴,眉梢清明,面容冷然。
看见白桃,他仰起脸来笑,风中好似传来了花铃的声响,叮叮当当,声动摇曳。
“白公子,你来了。”
“你是长琴人?”白桃问。
“我叫梨笛魇,叫我阿梨就好。”他没有理会白桃的问题,兀自说着,“我等你很久了,白桃。”
白桃笑着点头,盘腿坐下,裙袂扫过落花,带起一阵清香。
奇异的香味。
梨笛魇眼里泛起疑惑的波纹,他笑着问:“你怎么不惊讶,不问我等你做什么?”
“哈哈。”白桃大笑,“从我记事起,便有无数女子喜欢我,个个都说等我许久了,你说这话,我一点也不意外啊,白桃,本来就是让人喜欢的人。你杀那么多人,不会就是引我来对我说这话的吧?”
梨笛魇也大笑:“怎么,你已经认定是我杀的人?”
白桃反问:“难道不是?”
梨笛魇停下笑声,长指拂过琴弦,唇边带着一抹冷冷的笑纹,他说:“我不杀人,我只是下毒。”他摊开掌心,任一株白花开出,“这种花籽,养在血里,等它的根茎爬进心脏,开出一朵红花,人,就死了。”
白桃蹙眉,不语。
“我只是下毒,没有杀人。”梨笛魇冷冷笑着,风中飘荡起一阵花铃声。
这个,其实喜欢哭的男子
织墓崖。
流荒当歌在未名居的老梅树上躺了许久,终于等到刺啬从墙头上悠悠醒来。
“刺啬老头,”流荒当歌捏了一角丝帕,非常伤心地跑过去蹲在墙下,呜呜哭诉着今早在白桃那的悲惨遭遇,末了,问了一句,“你说,我怎么才能把她骗回来?”
“他爱不爱美人?”
一听,流荒当歌更来气:“她有很多美人,还会挣银子给她。”
“你有银子吗?”
“我有钱!”顿了顿,他忽然大笑,“对了对了,本少爷很有钱啊,我就用银子引诱她来!”
刺啬翻翻美目,伤神道:“你无故骗个男子来崖上做什么?”
流荒当歌一副“你是白痴”的模样,然后笑声嘹亮一脸得意道:“我觉得他就是她!”
刺啬不再理会他,在高墙上换了个身姿,又睡了过去。
曾经有个女子,她满头白发,发上一支乌木簪,穿着白碧流光裙。她也喜欢同他这样蹲坐在墙头上,戴着脚镯的腿一晃一晃,发出泉鸣的声动。
他看云朵,她看桂树。
那时候她问他:“刺啬,你为什么活了两百年这么久?”
他回答:“因为不想死啊。”
她说:“不想死的话就能不死吗?”
“不知道呢,但是你若想死,就一定会死。”
“刺啬,活着一点也不好。”她看着崖上的桂树,笑容敛伤。
“怎么不好?”他好笑地问。
她不答,只是低头说了一句:“若是你爱的人要你死,躲也躲不过。”
然后,她笑着抬起头,大力地拍他的肩头说:“来世,我要像刺啬你这样。”
刺啬在这满是浮云的高墙上睁开眼,望着一旁早已空落多年的墙墩,双眼微红。
那个女子,她其实什么都懂得吧,她懂的太多了,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于是面上挂着倾怜的笑,眼底含着瓷色的光,她掩着一切装作若无其事,只怕心里早就发了疯。
小当子呵,白妖已经死过一次,若你执意再去撕她的伪装,怕是银子也骗不回她来。她要死,你不敢拦。
她如今若要自毁,你又拦得住么?
长风静止,织墓的高崖上,只余着孱弱的呼吸,花瓣抖落,一个人踏着雾气而来。
刺啬坐起,望着他只是展开一笑,并不说话。
井兔站在墙下,两人默默对视,相顾无语。
彼此静默,时间仿佛静止,天空却突然坠下一朵月白小花,落在他的眉毛上,轻轻一动,滚进眸底浓浓的雾气里。
刺啬开口道:“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井兔垂下眼睫,轻轻一笑,喟叹般说道:“是啊,看不见了。”
“你,”刺啬迟疑道,“是不是想做什么?”
井兔抬眼笑:“怎么,都两百年了,你还怕么?”他的眼里沉着浓雾,好像看见了什么遥远的事,眉梢微挑,竟好似佛视众生,于浮世辗转万年,有了看破沧桑的慈悲眉目。
刺啬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突然觉得万分悲凉,即便垂着眼帘,也掩不住眸里的泪光。
“仍是不原谅吗?都这么久了……”
井兔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转了身去,忽然道:“我想下山,去看看……”看什么,他没有说,或许他也只是想到自己根本已经看不见了,所以停顿着没有说下去,又或者,他想去看的人,是不能说出口的。
“你想我陪你,即使过去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