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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聂小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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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开始用功。 
  不到两个时辰,我就记熟了小册子上的内容。 
  然后吃晚饭。 
  我忽然想去看看爷爷,告诉他我就要成为真正的聂小无了,看看他是不是依旧没有反应——就算他没有反应,我也相信他一定会听到我的话,那就足够了,至少将来可能会有人把我的故事继续讲给我的孩子听,也不错。 
  可爷爷的房间空了。 
  我发了会儿呆,既没有到处去搜寻,也没有在房间里找线索,因为我知道,那都是没用的,他们既然决定让他从我生活中消失,则我越努力地寻找,也只会让他消失得越彻底。 
  彻底。 
  我打了个寒战。 
  已经看到了几个人被“彻底”掉,那种感觉,是很难描述清楚的,我只能希望我的淡然处之能让他们只是把爷爷送到另一个分舵关起来,而不是也…… 
  所以我发完呆,就退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看那本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小册子。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懒得点灯,丢开那本小册子,上床,开始胡思乱想。 
  想了半天,居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只觉得烦乱不堪,而且渴得要死,于是爬起来想倒杯茶喝。 
  可是刚坐起来,就发现床前居然坐着个人——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到底学了些什么,师父们说的天才是不是在开玩笑,还好处变不惊的训练还是起到了点作用,我一拍床栏,借力斜蹿了出去,然后凌空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在三尺开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 
  只不过还没得意完,就发现那个人已经到了面前的另一张椅子上,依旧静静地坐着,而我根本没觉察到他是怎么移动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认定我是受了十六年的骗,也深深为自己的将来担忧。看来他也并不是来要我脑袋的,于是我低声问道:“是谁?” 
  “我。”我昏倒,居然又是“她”。 
  我松了口气,接着问道:“什么事?” 
  她冷冷道:“杀人。” 
  我觉得很奇怪,我不是刚通过了考试,正在包装吗?又要杀什么人?不过看来她并不打算主动告诉我,只好继续问道:“杀谁?” 
  她一字字道:“你的师父。” 
  啊?为了造就冷血第一杀手的形象也不用这么狠心吧?当然,我不能直接这么问,想了想,选了个在我看来比较明智,也比较符合她说话风格的问题,“哪位师父?” 
  她仍是一字字仿佛要咬碎牙根般道:“所有的师父。” 
  我呆住了。 
  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师父都是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但毕竟是他们陪伴我度过了孤独而漫长的十六年,而且教给了我各种各样的功夫和技能,彼此之间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也绝不是可以说杀就杀的漠然。 
  但这些对她来说,肯定构不成不杀师父们的理由。 
  “为什么?”在没有想出有力的理由或者取巧的法子前,我决定拖延一下时间。 
  她冷冷道:“为了保密。你的身世人所共知,对你也非常有利,但你成长的经过和真实的功底绝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你自己想想吧。” 
  话是很有道理。 
  所以我也得找个很有道理的反驳, “可师父们功夫都比我高深得多,凭我如何能杀得了他们?” 
  她却全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淡淡道:“他们已经被制住,并且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杀?随便找个厨子也能用菜刀把他们都砍了。” 
  她“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怒道:“那把你也放在他们中间,让厨子一并砍了如何?” 
  我知道她只是吓唬我,很想说“那倒也不错”,但想想她眼也不眨就杀了一手带大的徒弟,心里还真有点发毛,只好道:“请前辈息怒,小无遵命就是。” 
  她半天没有出声,似乎在细细打量我,忽然道:“你还真是个既自私又狠心的家伙,一危及到自己,马上什么都不顾了。” 
  我苦笑道:“我顾得了吗?就算我跟他们一起去死,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们觉得这样的我比较失败,只把我杀了,留着他们再培养起个新人来,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师父们也教导过,一旦受命,就算是要自己的脑袋,收了银子也不能手软,何况是杀别人。什么人不一样?如果他们受命要杀我,想必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吧……前辈你说是不是?”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很卑鄙,很自私,很无耻,很没有人性……但确实是实话。 
  但说出来之后,还是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原来有时候实话也很难听,难听得连说的人听了可能也有点受不了。 
  但实话就是实话,而且往往是些再难听也不得不说的话。 
  她又是半天不出声,然后点点头道:“好,说得好,跟我来吧。” 
  月下的习武场,清冷、明亮、宽敞,我曾无数次纵跃腾挪过的地方。 
  每次总有某位黑粽子师父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我。 
  而这次,所有人都到齐了。 
  我看了一眼,发现我的师父居然刚好是一百位——这是杀手的本能,必须在一眼间判断身边的人数,百人之内要做到基本无误差——沿习武场的边缘均匀地站了一周,仍做黑粽子打扮,一动不动,乍看去像些石柱。 
  而每个人面前居然都放着不同的兵器或暗器,看来是对照各人的专长准备的——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他们都被制住了吗?为什么要准备兵器?而且只有一份?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沉声道:“你可以动手了,从第一位师父开始,用他的兵器和他教你的招式杀了他。” 
  我手心冒出了汗,实在有点挪不动步,这也有些太残忍了吧!我虽然说得出残忍的实话,却并不代表我真的做得出残忍的事情,何况是残忍得超出了我的想像的事情。我这才发现方才还真有点高估了自己,但事到如今好像没什么办法了,后悔虽然还来得及,但好像显然对我自己全无好处,他们不死,我就得死。 
  可我真的不想死。 
  那他们就得死。 
  我终于迈开了脚步,走向离我最近的第一位师父,他面前的武器是一把三尺长剑,形阔而扁,无刃、无锋、无鞘,花纹古朴,铜锈斑斑,却被斜插在青石板上,入内大概有四寸五分许。这也是我的第一位师父,为我武学入门启蒙,并教会了我最基本的剑术,但从来都只用桃木剑或普通的铁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所用的剑。 
  这绝对是一柄非凡的剑。 
  持剑的也当是非凡的人。 
  可惜却即将死在一个平凡的徒弟手上。 
  或者说,死于荒谬的命运。 
  不过荒谬至此,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非凡吧。 
  我伸手握住没有任何裹饰的剑柄,刺骨的冰冷由手心透入血脉,一个寒战过后,居然镇定了下来,一凝神,“呛啷”一声拔起了剑,沉实稳重的手感,确实非常适合他教我的那些基本而拙朴的招式。 
  左前右后,丁字站定,收腹挺胸,调息凝神,右手提剑,平举当心,右肘后撤,蓄势待发,左手捏决,轻抚剑柄,气贯剑身,神指剑锋,可攻可守,若虚若实。 
  这一式,是我学会的第一式。 
  其实就是基本上人人都会的最简单的起手式之一,无门无派,也没有任何特点,看上去,甚至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但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师父教我的第一件事,便是我牢牢记住,所有招式和兵器,无论平实还是奇诡,其实全都一样,不在乎“使”,而在乎“用”。会“用”的人能用最平凡的招式和兵器杀死任何人,而不会“用”的人使出最非凡的招式和兵器也无法招架。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还远远没有做到他所说的会“用”。 
  师父,对不起。 
  我只能“使”出这最平凡的一式,然后将剑刺入你左胸的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让你死得快些,也少受些痛苦。 
  你应当也是笑傲一时的顶尖杀手,剑下断送的人不计其数,但也许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样死去吧?是的,这么死法,对你来说实在不公平。 
  但江湖从来就不是公平的地方。 
  而你我,都是江湖人。 
  师父,对不起…… 
  剑无声而平滑地刺入了他的胸膛,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裹着黑布的面孔,从头到尾也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我只是在他指导下的练习中,正确地刺入了稻草人胸部藏着的一团蘸了水的棉花。 
  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一颗心在剑下停止跳动的感觉,一个杀手绝不会弄错。 
  拔出剑,他就倒了下去。 
  这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 
  用生平学会的第一个招式,杀死了第一个教我学武的人。 
  还有九十九个人。 
  还有漫漫无际的一整个长夜…… 
 
 
 
  
 第五章 声名动江湖
 
  一百个人。 
  一百个各自身怀绝技的人。 
  一百个人人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的人。 
  一夜之间。 
  一夜之间他们全部被杀。 
  一夜之间被他们各自惯用的兵器和招式所杀。 
  据说至少百年以来,江湖上从未有过如此轰动的事件发生,简直是一个传奇,或者说,一个传奇的开始,因为所有人也同时知道了杀人者是个名叫聂小无的16岁少女。 
  她是谁?她师从何人?何以为生?她与这一百人有何深仇大恨?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的最终目标是什么?谁见过她?如何能见到她?一切的问题,都有人为我准备好了标准答案并一一代为回答,没有人问到的细节部分还要主动宣扬,到处宣扬,大肆宣扬。 
  我成名了。 
  声名动江湖。 
  可江湖到底是什么?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但不管我明白不明白,江湖与我注定是脱不开关系了,还有“她”,这女人居然不在被杀的行列,也实在让我很有些惊讶,但我就是不问她是谁,还要始终做出对此全不关心的样子,气死她。 
  可惜她也始终做出对此全不在意的样子,让我很郁闷,因为在名动江湖、风光无限的最初一段日子里,我哪里也不能去,天天只能跟她在一起,听探子汇报关于我的各种消息,然后整理、总结、分析、归纳……刚开始是新鲜而让人激动的,后来就乏味了,听来听去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宣传做得太好了,一点小道消息也没有,我们怎么往外发布,外头就怎么流传,半点样也不走,再传回探子的嘴巴和我们的耳朵。 
  她却兴奋了起来,认为时机到了,该是我正式亮相并掀起新一轮高潮的时候了,我却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激动,反而问了她一个似乎不怎么合时宜的问题:“所有传说中的高手都是像我一样成名的吗?” 
  她看了我一眼,答道:“不,多半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一百个全都不是。” 
  我打了个寒噤,继续问道:“那和我一样的人呢?后来如何了?” 
  她不再看我,淡淡道:“有的活着,有的死了。” 
  我知趣地闭上了嘴。有时候我也会痛恨自己为何如此知趣,为何不能干脆抓起手边的茶杯朝她的黑粽子脑袋丢过去……可就是不能,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一天天对自己陌生起来,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在想什么和接下来会做什么,它似乎完全不受我的控制,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自行其道,无可阻挡。 
  她也半晌没有说话。 
  不过她不说话的时候多半不是像我一样在发呆,而是在专心致志地看东西,或者写东西,或者思考东西。就算裹成黑粽子,一个人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仍然是可以看得出来,或者说,感受得到的,这一点让我十分佩服,但也只是佩服一下而已,我什么也不愿去看,什么也不愿去想,反正关于我的一切都会有人关注,有人窥看,有人深思熟虑和巧妙安排,以至于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关我事。 
  不过最后这些事情还是会落到我的头上,比如说傍晚的时候她让人来通知我,穿戴整齐,准备出发,去赴宴。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看似完全没道理的话,往往是真理。 
  这是一场在少林罗汉与杀手同盟舵主间举行的宴会,目的暧昧,官方的说法当然是敦亲睦邻,事实上充满了明枪暗箭。 
  我则是明枪兼暗箭,一石二鸟的重任在肩。 
  穿戴好造型一的全套装备时,我想起了易容师父,不是想,只是想起,关于他们的一切我都不愿再去想了,渐渐地也就居然真在脑子里渐渐模糊起来,想起的时候居然连他的姿态也模糊了,让我自己很满意。 
  宴会上我只出现了一刻钟不到,一言未发,却起到了预期的效果,让少林罗汉们震慑不已,“她”紧随在我左右,生怕我会临场生变,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来,可我只是照足她的吩咐,入座,自我介绍,环视四周,逐一问候少林罗汉,再逐一将他们细细打量一遍,告辞,退场,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了少林的手封,地位仅次于主持的三位长老亲笔下帖,邀请我去喝茶。 
  帖子送来的时候我正在发早呆,她盯着我把帖子读完,然后问道:“如何?” 
  我想了想,答道:“不去。” 
  她又问:“为什么?” 
  我故作高深地答道:“没有意义。” 
  她失望地摇了摇头道:“没有进步。” 
  意义当然是有的,我嘴上瞎说,心里明白,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意义,但他们一定不会轻易出手试练我——少林很要面子,这么郑重的一请基本上等于天下江湖人都知道我今天去了他们那里喝茶,而且礼遇甚高,万一遭受不测,连报官都省了,所以全无杀身之虞;而他们也不可能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天大的秘密来——我本没有打死也不说的意思,但既然并没有人要打死我,那为何要说?总之,也就是说去去完全无妨,风险约等于零,没准还会有所斩获,实乃天赐良机也。 
  但我一点也不想去。 
  虽然自己也并不知道不想去的理由,不过倒真不是因为少林的缘故。我并不因父亲的死而痛恨少林,一则我总觉得他并没有死,二则他一生总是轻信别人,难免被骗,应该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堪称咎由自取。人在江湖,总难免遭遇坑蒙拐骗偷,会被骗到,只能说明你还不够聪明,一再被骗到,则说明你已经浪费了许多粮食……这是哪位师父说的?想了半天完全想不起。 
  似乎只是直觉在警告我,不要去,能不去就不要去。 
  这种直觉并非天生,而是多年的训练所形成的一种对潜在危险的潜意识快速判断……哪位师父教的,依旧迷茫。 
  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刚穿戴好造型二,她就来催促动身了。 
  可刚要动身,房顶上居然就忽然掉下来一件东西。 
  房顶上本就常常会掉下些东西,比如灰尘、壁虎、木屑、小虫……再好的屋子也难免有这些杂碎。 
  或者暗器、迷药、书信、杀手……传说中也常常跟房顶脱不了干系。 
  所以房顶上会掉下东西来并不奇怪。 
  可你有没有听说过谁的房顶上忽然掉下一朵莲花? 
  乍一看就像是真的莲花,半开半闭,花瓣团团围向中心,只不过大得多,直径约有一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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