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无-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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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起手当胸,进入状态。
蓝先生静立了一刻,忽然出手,准确地说,是整个人抢将入来,不知怎么就到了与我相距不到一寸的地方,吓得我赶紧以剑相格,正碰到他的手刺上,立刻“叮”一声溅出了火花。
我正在暗自心惊不已,忽听蓝先生在我耳边低声道:“继续打斗,切莫露馅儿。下面的话,你要好好听着——”
我怔了怔,动作难免慢了些,蓝先生的手刺便带着锐利的风声又抢了进来,“唰”地划破了我的衣襟。他立刻收招回身,朝我吼道:“用心!用心!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
我心下掂度了一会,依稀有点明白,点点头道:“小无错了,请师父息怒,再加指点。”
蓝先生平了平气息,忽然又闪电般出手——剑刃,刀锋,风声,火花。
腾挪闪跃中,他断断续续对我说出了以下的话:
其实杀手同盟在从逐渐衰弱到东山再起的过程中,也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内部已经逐渐分裂成三座山头,各自的首领分别是碧树与西风、不悔与憔悴、蓦然与阑珊。此六人本是同盟中流砥柱的顶尖高手,也是第一个“聂小无计划”的实施者,但自从瘟疫流行,计划搁浅后,人心开始涣散,他们便都想浑水摸鱼,趁乱铲除异己,夺取大权,无奈彼此之间实力相差不多,所以往往拼得两败俱伤,从这一点上说,杀手同盟的没落也与此不无关系。
而最高统领也为此头疼不已,于是提出了第二个“聂小无计划”,三派嘴上都纷纷叫好,暗里却只将之当作打击对方的新武器,倒也雀跃不已。而我们这批“少年聂小无”经过一番打造终于新鲜出炉后,他们的暗战也就假“试炼与锻造聂小无”之名正式开始,于是便上演了碧树西风利用我铲除了与不悔憔悴勾结已久的南小少林、蓦然阑珊又利用我解决了碧树西风的一百名得力手下、不悔憔悴再利用我铲平了碧树西风私自在外建立的“麻衣”……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从“接受考验”开始,指挥我的“师父”就总是换来换去,而且每次“新师父”给的“新任务”都更加莫名其妙。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最高统领倒非常满意,第二个“聂小无计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成功地引起了三派的激烈内讧,也有效地削弱了他们各自的力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逐一解决各派,恢复杀手同盟统一、团结、有力的旧观,而这个任务,依旧要着落在我这个已初步被确定的聂小无身上。
所以蓝先生其实是最高统领暗暗安排在不悔憔悴手下的一枚“楔子”,在彻底铲除三派之前,他的身份也绝不可曝光,否则最高统领不仅可能保不住他,还要落入自身难保的窘境,但他觉得我也是个人才,比较希望我不要在完成任务后也顺便被清理掉,而能够留下来继续为同盟做点事情,所以才处处维护我,现在又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希望我能与他同心同德,听从最高统领的指挥,从碧树西风开始,逐一顺利灭掉三派……
说到这里,不知不觉几乎已是黄昏了,蓝先生停住了手,又大声教训了我几句,便放我回房休息了,大概是要给我点时间思考和决定。
我确实需要时间,但不是用来思考什么或者决定什么。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其实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归结来说很简单:我从前听他的话,将来也更要听他的话,不然就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跟我父亲传奇的一生比起来,这些事情堪称既俗套又乏味,完全引不起我的兴趣。其实我更想知道比如“麻衣”的少年首领和那个不穿麻衣的少女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可惜看来现在或将来都不大可能会有人讲给我听了。
而这些俗套又乏味的事情,我却还不知道究竟要听多少和做多少,所以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一切留到睡醒再说,反正天总会亮,新的任务总会来,我总不能在被人杀死之前先把自己累死或者吓死。但有时候越简单的愿望往往就越不容易达成。
蓝先生把我推醒的时候,我还以为天又亮了,赶忙一骨碌跳起来,居然一眼就看见了摇曳的烛光,然后才发现时间好像只是半夜,刚振作起来的精神又立刻萎靡了下去,但也不敢怎样,只好毕恭毕敬地问道:“蓝先生有什么吩咐?”
蓝先生非常严肃地道:“同盟出了叛徒。如今真相已经查明,你必须挺身而出,清理门户。”
我晕。非要这么说话吗?好吧……于是我也正色道:“既是如此,小无义不容辞,但不知叛徒是谁?”
蓝先生一字字道:“碧树西风。”
我很想做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状,一听下手对象的名字,什么也不问便点头而去,片刻就提着人头回来,验明正身后就弹上些药末将之化为清水,然后就可以拿银子走人了——可惜、可恨、可笑的是:我这个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还是不得不很没有面子地问道:“他们是谁?”
“从名字也可以看得出,他们是杀手同盟六大高手中排名第五和第六的两人,但身手已然非常了得,碧树为男,西风为女,年纪都在40岁上下,少年时就已凭双剑的精妙配合而一战成名,后来被收入杀手同盟门下,屡建奇功,终于得以位列六大高手之中,双剑造诣也日趋炉火纯青,很少人能在他们剑下走得过三招。”蓝先生倒很有耐心,娓娓道来,讲得有条有理。
啊?那我岂不是一招也走不过了?不过依照经验,这样的废话我就不必问了,当然他们会先摆平了这两位仁兄,再让我去做做样子的,但“双剑的精妙配合”却令我忽然想起了“麻衣”的少年首领临死前使出的剑招,心中微微一动,有些感慨……口中却只得恭敬地道:“原来如此,请师父吩咐,小无照作就是。”
蓝先生却给了一句让我无比惊讶且不知所措的回答。
“这次我没什么可吩咐的,一切要靠你自己去解决。”
我的天。
还好蓝先生立刻又补充道:“我会提供所有的支持,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在同盟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没问题,但如何运筹、把握就要你自己来了——这也是统领的意思,你的小聪明够多了,但还要看看有没有大才能。”
他一边说,我也一边将心神稳定了下来。既已如此,慌乱无用,行不行也要搏一搏了,那么,我都需要些什么呢?
“碧树西风的外貌、居处、行止和其他详细资料。”
蓝先生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册子,放在我面前。
“行动完成的时间?”
“一个月。”
我松了口气,虽然不长,也还不短了,总好过“今夜子时,提头复命”之类不拿人当人也不拿杀人当杀人的匪夷指令。
“先生您将一直陪,呃,不,支持我到任务完成?”
“完成完不成,我都会一直在。”
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叹了口气又道:“既如此,请先生先去休息吧,我需要仔细看看资料,用心思索一会儿再做打算。”
蓝先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若不是桌上还真有本蓝色缎面的册子,简直就像一场梦,但身为一名杀手,是绝不允许将梦境与现实互相混淆的,片刻恍惚便足以送命——不想那么多了,看看再说吧。
碧树,从画像上看相貌还不错,可惜资料中注明了他居然是个天生的侏儒,身高不过四尺,不过一般侏儒相貌也多少有些畸形,他却完全没有——换言之,其实看起来更可怕,试想窗户上忽然冒出个相貌堂堂的脑袋,然后跳进一个四尺不到的小身体来……而且家世贫寒,经历坎坷——想来这人性格不会太好,虽然资料上写他“为人和善、开朗,平易近人”,但我想多半也是装出来的,身体的扭曲往往也令心智扭曲,而强行伪装正常往往只会加剧内在的扭曲。
这也许是小人之心,但有什么不好?小人之心度的其实往往也不是君子之腹,哪有如许多的君子,我宁可都见着些真小人,也不愿同伪君子打交道。
西风,相貌美丽,体态修长,知书识礼,出身世家,少小时在街头遇到碧树,心生怜悯,求父亲买之回家,相待甚厚,暗生情愫,长至妙龄后与之私奔,开始江湖生涯,习练剑术,因天分奇高,成就非凡,但为人始终温柔谦厚,很得众人敬服。
老实说,我倒不怀疑西风的性格,这样从小便什么都有的人往往胸怀宽厚,并不奇怪,但她与碧树的故事是否真实,就值得商榷了。人生不是传奇小说,爱情一到春天便蓬勃生长,无可遏制,像西风这样的女子,怜悯碧树是正常的,但从小一起长大最后还嫁了他就有点奇怪了,而且追随他亡命天涯,无怨不悔……
恕我再小人一回,我猜他们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琴瑟和鸣,而多少会有些杂音,这也许会成为可利用的突破点。
下页的资料也为我的猜想提供了佐证:碧树42岁,西风36岁,成亲20年,无子嗣,生活朴素,虽宅院广大深密,仆从却很少;二人成名很早,门下弟子众多,已许久不曾亲自出手,有事皆是弟子服其劳;近年来西风更深居简出,难得见人,据说身体有恙,但据碧树称并无大碍,只是养病其间迷上了书画,故多在家中以此修身养性;两人仍恩爱如昔,每逢当年成亲之日,还要共庆一回,但多是白天宴请亲朋,夜晚夫妻团聚,西风总在宴席将散时才含羞带喜地微露半面,看上去确实毫无病态,且显得年轻许多……
不是小人也看得出其中好像有不小的问题吧。
我忽然同情起西风来,自古红颜多薄命,如果不这么美、这么好,也许反倒快活许多。
但看来她好像已不需要我的同情了,在我看来,她如未死,也该被幽禁了起来,年年露面的多半只是个相似的替身,而且这事恐怕不只是我能猜到,只不过碍于碧树西风的权势地位,事不关己,也就己不劳心。
可另外两派居然也对此视而不见,就比较奇怪了。按说要打击碧树西风,抓住这一点岂不最为有利?难道是我猜错了?
向来擒贼先擒王,他们却选择了从外围力量开始动手,先剿灭了“麻衣”,又是什么原因?
难道碧树西风已经将主要力量转移到“麻衣”?少年首领、双剑合璧的剑法、为了一个不穿麻衣的少女而牺牲……其中仿佛隐现着一个与碧树西风不无关系的故事。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碧树西风,其实不是一个好名字。
感慨完毕,仍无头绪,再继续看资料:碧树西风成名后不久即被收入杀手同盟门下,因独创剑法,也自立门户招纳弟子传习,一时门人众多,其中后来成名的也不在少数,如被委任做“麻衣”首领的少年尺素,就是碧树西风门下最为得意的弟子,但其门剑法独特,演练必须男女二人,且需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否则必告失败,所以弟子均成双配对,尺素的搭档名叫天涯,少年美貌,聪慧灵巧,为控制尺素,碧树西风不准她加入麻衣,而一直留在身边……
尺素与天涯。
还好不是咫尺与天涯,还有一线希望。
但最终也不过化为了泡影。
看来碧树西风很喜欢这阕词,可惜词虽是好词,却处处藏愁带恨,跟它有关的人和事,都教人不由叹息。
但天涯应该还未死,也许从她身上可以得到些线索?
可蓝先生听完我的分析,沉默了半晌方道:“天涯虽然未死,但也与行尸走肉无异,从尺素死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被我们制住,相信早就自杀了。哀莫大于心死,我看她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第十章 西风碧树
但我还是想见见她。
蓝先生同意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我按约定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就见到了她。蓝先生神通何其广大啊!感慨之余,也有些小怀疑他跟我说的到底哪些是真话……不过算了,其实归根到底,没准爷爷跟我说的也未必是真话,或者那个爷爷也未必就真的是父亲的师父……这样的问题想多了,人会发疯。
我还不想发疯。
可天涯看起来似乎已然疯了。
她端端正正坐在桌旁,姿态娴静,头发梳理得光洁整齐,衣裳也搭配得素雅清新,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脸上甚至还涂了层淡淡的脂粉。
可无需走近,就能让人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对敏锐的杀手来说尤其强烈。这是一个已经完全不想活了的人,或者说,基本已经是个死人,但却是最可怕的一种死人,靠近她必须小心。
我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朝她走近了几步,保持在一个客气上说得过去、防范上十分必要的距离外,轻轻咳了一声。
她毫无反应,似乎不仅我不存在,这间屋子也不存在,甚至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都不存在。
我再轻轻唤了一声:“天涯。”
依然没有回答,她的眼皮都不曾抬起半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单刀直入,于是绷紧了全身肌肉,进入戒备状态,然后一字字道:“我就是杀死尺素的聂小无。”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也许在想:那又如何?不管杀他的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聂小无怎么了?能杀他,可能让他复活吗?不能。那聂小无便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却给了我些许灵感,于是便说“尺素临终前说了几句话,要我转告你。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这些话我也没对别人说过,你也不是外人,应该明白杀手该有杀手的信用。”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气息也开始发粗,但还是没有答话。
嗯?看来有效果,不过她不会是被点了哑穴吧?我于是又问道:“不过他也说了,只有你愿意听,我才能转述,否则就让我忘了这些话。你愿意听吗?”
天涯垂下了眼帘,似在犹豫着,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弹动,看来心事重重。
我好像歪打正着了。少年恋人之间,猜忌之心本就格外重几分,何况碧树西风门下几乎就是少年恋人集中营,蜚短流长肯定是少不了的,尺素与天涯的身份又非同寻常,是非肯定格外多,如今又发生这般变故,活下来的人若不心乱如麻才奇怪。
但愿我不仅猜对了开头,也能猜中结果。
许久,她终于松开了嘴唇,轻声道:“我愿意。”
简简单单三个字,被她婉转低柔地说出口,听来只觉荡气回肠,连我也不由觉得心中怦然一动,赶忙压了压,方道:“你确定?”
再欲擒故纵一下,让她的情绪再急切一些,我好乱中取便。
她果然中计了,愣了愣,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方点头道:“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做深思熟虑状,再做欲言又止状……一边在心里把谎编圆了些,方缓缓道:“好,他要我告诉你,其实他一直爱着的是另一个人,但他们从未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对不起你,只希望你能忘了他,忘了一切,好好活下去,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本来我想把“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