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第06部封印之地的呼唤(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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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担心陷入无法回头的恐怖中,达夫南后退了几步,一面祈愿四周会再变回原来的森林,一面赶紧飞奔往入口处。
可是冰冷的恐惧与痛苦却钻刺心胸,奈武普利温曾和伊利欧斯杀死的怪物格斗过,当时是不是也和耶夫南一样留下了致命的伤口?是伊利欧斯祭司为奈武普利温做了某种特别的仪式,才延长了他的寿命,但那样也大约只能再多活十年?
若以当时伊索蕾的年龄推断,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
78、审判
要举行审判了。
最近几年,由于没有大案件,所以大多只是简单的开审就仲裁调解,像今天这样举行正式的审判,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开审本来就会吸引人去看热闹,所以这一天,很多岛民都带著好奇心聚集来听审。
开审的提议案不需要附议者,直接由剑之祭司奈武普利温提出。奈武普利温在全体祭司出席的会议中,特意带了欧伊吉司到场说明相关者的罪行,而他本人则是告发者的角色。因为是很重大的案件,所以只准备一天就开庭了。
担任审判官是柜之祭司的职责。只要有关审判,他的权威就理所当然地超越其他的祭司们,甚至凌驾于摄政之上。被告发的少年总共有五名,正是殴打欧伊吉司,并追逐到藏书馆去的孩子们,可是涉嫌唆使殴打的艾基文却不在其中。
不太需要审问,当他们被揪出来时,就马上觉悟到自身的罪行已被揭穿,身体直打哆嗦,无法找出辩白的理由。至于他们原本相信会挺身拯救他们的贺托勒一家,居然完全假装不知情,因此他们再也无法逃避罪行被揭发的命运。
达夫南一直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观看审判过程。站在告发者位置的奈武普利温,将欧伊吉司带在旁边,逐一覆述欧伊吉司说过的话,要少年们自白罪行。
“当时既然已经没有必要再追下去,为什么你们还要进去藏书馆?”
少年们每每因为不知该谁回答而显得慌乱,又没时间准备谎话,因此回答得很没有系统。
“只是……想要开个玩笑而已……”
“不是追进去,只是想进去看看……”
“欧伊吉司自己都已经从藏书馆出来了,你们还把他拉进去里面,也就是说,你们发现欧伊吉司很看重藏书馆,就想借此耍弄他,是不是这样?”
“我们只是打起架来,一不小心就乱滚到里头去……”
“因为没进去过藏书馆,所以很好奇……”
由于奈武普利温早知道一切真相,所以根本没必要回应他们的谎言。
“藏书馆的杰洛先生从没禁止你们这样的小孩进去,只是你们平时对藏书馆根本不关心,才会一直没进去过。结果非得看到欧伊吉司进去,你们才想进去吗?你们相互矛盾的话语,等于是承认为了要欺负欧伊吉司,才故意进入藏书馆的事实。下一个问题,欧伊吉司在藏书馆里头被殴打,这件事你们五个人都有份吗?”
突然,卡雷大声吼出:
“啊,不是的,殴打欧伊吉司的是皮库斯,是他一个人打的。”
这么一来,皮库斯也双颊涨红,不输他人地大叫:
“反正在进去之前,大家都有打他,不是吗?我在藏书馆里面只是再多打几下而已!”
“什么话,那家伙被我们揍了以后,还有力气逃跑到藏书馆;但是被你揍了以后,就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被推到穷途末路的皮库斯,像是恨死了般,瞪了卡雷一眼,再回嘴说:
“如果要那样说的话,最先提议进入藏书馆的可是卡雷你啊。”
卡雷也不想一个人独自背罪。
“没,没错,虽说是我提议进去的,但是一楼什么都没有啊!看到梯子提议要上去的人是里寇斯,不是我!”
里寇斯瞪大眼睛,猛摇头大喊说: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
“你不是那样说吗?说上去看看吧!”
“不!发现梯子的又不是我!”
“不管是谁发现的,说要上去的可是你啊!”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上去吗?结果大家都上去了,不是吗?为什么只诬赖我呀!”
奈武普利温故意不去阻止少年们的舌战,而柜之祭司听著他们的争执,也了解到大概的状况。
“所以呢?拿出那本书的不是你吗?”
“我只是单单烧一张而已啊!”
“我明明有告诉你,木材建造的塔很容易著火!”
“拿著油灯走上不安全的梯子,又是谁啊!不是波提亚你吗?你说要展现你的技术,就胡乱走了上去!”
“但是你用脚踢了梯子嘛!所以手才会滑掉!要不然我怎么会让油灯掉下去啊!”
就在这时候,奈武普利温打断了少年们的争执,指著一名问说:
“波提亚,你让油灯掉落了,就算是引起火灾的当事人。可是即使起火了,若赶紧跑到村子通知大人们,也不致于发生如此大的事件。是谁提议要隐瞒这件事,那小子可算是最大的罪人,那是谁呢?”
波提亚就像是已准备好等著回答似的,马上大声说:
“当然是卡雷!卡雷说反正回去也绝对是被大大教训一顿,还不如溜为上策!”
奈武普利温带著一丝嘲笑,低头看了欧伊吉司一眼,再次发问:
“欧伊吉司对你们当时的对话全都记得很清楚,来,说说看吧,是谁最先提议要把欧伊吉司丢在藏书馆里不管的?”
这次四名小孩都异口同声地大声说:
“皮库斯!”
皮库斯辩驳说:
“我一提议,他们就立刻全都赞成了啊!是巴伊狄说那小子应该死掉,才可以湮灭证据的!”
这样已经够了,周围的人群全都撇开头,难过地咋舌。
事实上,在奈武普利温最初提出的告发内容中,并没有列上他们故意丢下欧伊吉司。在决议开审的会议中,祭司们也宽容地认为这应该是不懂事的少年们不小心引发火势而吓得逃跑;至于欧伊吉司会受到那样的重伤,则猜测是之前被他们殴打所致。但是少年们为了帮自己脱罪,把重要的部分全都泄露出来,而且也因为他们都只是小孩,所以奈武普利温只要稍稍诱导,就全都说溜嘴了。
最后,奈武普利温要让少年们说出真正的原因,问出最终的问题:
“那么,最后的问题,你们最初殴打欧伊吉司的理由是什么?如果说出有谁指使,你们的罪就会判得比较轻。”
有一名少年突然要说什么,其他的少年却踢了他的脚,不让他说。于是,五个少年就好像约好似地闭嘴不说。反覆质问了几次之后,只说他们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就变成那样,没有任何人唆使他们。
审问结束,少年们虽然自己并没意识到,但是观审的大人们已经知道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判决,而露出苦涩的表情。柜之祭司站了起来,他是法律的守护者,当然必须固守自身的正义感。
“五个人所犯下的罪行如下:第一罪状,几个人合力,而且毫无特别理由就殴打其他少年。这是同年龄小孩间常发生的事,还不到特地要在开审庭中处理的程度。”
月岛岛民的观点就是这样,以前欧伊吉司受到无数次的欺负,也不曾有人站出来制止,因为这岛上向来轻视体力与力量较弱的人,并且强烈认为,一个人如果无法好好保护自己,就算是咎由自取。
“第二罪状,引发保存月岛古代记录的藏书馆火灾。虽说这不是故意造成,但开始的意图不单纯,所以此为重罪。将许多书籍与有关魔法的记录全都烧毁,使月岛受到相当大的损失,而且间接又使得看守藏书馆的杰洛失明,这些他们都应负相关责任。”
如今不知道状况的,很明显只有被告的少年们而已;他们用陷于恐慌的表情,轮流看著柜之祭司,和周围的其他家人们。
“第三罪状,殴打没有特别过错的人,打到他动弹不得之后,再将他故意遗弃在火场。这项罪行不容怀疑,就是计划杀人。”
在“杀人”的字眼一说出的瞬间,少年们全都僵硬了,少年的父母也不敢开口说话,和少年一样脸色转为灰白。柜之祭司最后直接看著少年们说:
“最后的罪状,也就是第三条罪状,并非单纯的过失,这是为了隐瞒罪行而故意做出的行为。考量这所有罪行,并参考古代的传统,最终判决里寇斯、皮库斯、卡雷、波提亚、巴伊狄五人处以溺毙刑。月女王啊!由您亲监我们所做的决定。”
这项判决引发了一小片混乱。按照月岛的传统,刚下判决的时候,周围的人们可以求情,因此少年们的父母以及兄弟姊妹全部一起跑出来,跪在柜之祭司面前;而被判决处以溺毙刑的少年们,则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打击,僵成一块地发抖。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在月岛的审判中出现死刑,然而受刑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候,达夫南从人群的缝隙中转身穿越而去;不管怎样,心里就是不舒服。
月岛的判决和行刑真是又单纯又快速,这是否是从卡纳波里遗留下来的传统,不得而知。由于在月岛内没有类似监狱的地方,因此行刑通常是在判决那天的午后就执行;有关这一点,达夫南感到非常残忍。
少年们父母的恳求一一被拒绝,位于剑之祭司之下,由走“剑之路”的年轻人所组成的“月女王的军队”,便限制少年们的行动。少年们不仅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时间和父母以及兄弟姊妹诀别,甚至连最后一餐也不给。
溺毙刑的执行场所,在达夫南从来不曾去过的南方海岸悬崖。手被绑住的少年们,被走剑之路的年轻人们推著,精神恍惚地走到那地方,而后面则紧跟著看热闹的人群们。
达夫南也混杂在人群中,心情依然无法安宁。他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本来最期待他们受到处罚的不正是自己吗?而且现在这结果也是他造成的,不是吗?
一抵达悬崖,达夫南便感觉到胸口像是被什么给整个梗塞住。这里的海岸边有长条状突出的岬角,罪犯们必须一个个走过那狭隘的路,自己跳下海去。那悬崖高耸,距离下面少说也有一百余公尺,海面下则是布满了暗礁。或许是因为月岛人全都很擅长游泳的关系,所以才选择此地行刑,好让罪犯在掉落下去的瞬间立即死亡。
海岸打著漩涡,咆哮又盘旋,像是等待著牺牲品的猛兽,也像是张大大张开、露出参差不齐臼齿的活生生大嘴巴。五个“罪犯”排成一列,让他们看清那可怕的大海。达夫南的眼光越过他们,望向站在他们旁边、离著一段距离的奈武普利温。
奈武普利温的表情同样非常僵硬,可是他马上就向“月女王的军队”中的一名年轻人下达命令:
“将他们的眼睛和嘴巴蒙上。”
用白布蒙住眼睛后,接著要绑嘴巴时,少年们全都激烈挣扎、扭动,其中一名冲口而出地大叫些什么,却很难听得懂,连观看的人群也听不清楚内容。不一会儿,嘴巴就全部绑好,让受刑者无法说话。这可能是为了有效阻止受刑者对别人破口咒骂。
排列在第三的里寇斯不肯走,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扭转他被绑住的双手,试图要把绳子弄松,一面还发出不知是呻吟或是哭泣的声音。可是,他的反抗无法持续很久,两名年轻人各捉住他的一只手臂,将他提高起来,并警告他说:
“如果继续这样,你会连自己走到峭壁尽头的机会都没有。”
在距离悬崖不过五步的位置,里寇斯的手臂被放下。少年们不断从嘴巴中发出嗯嗯的声音,焦急地转身想要逃回人群之中。他们只有脚可以自由移动,但是对于眼睛被蒙上的人来说,悬崖尽头的路实在是太窄小了。里寇斯在回转脚步的瞬间,就这样一踩空,失去重心,倒头栽入水中。
被埋没在波涛中的声音,就像有某种东西掉落般,传得好远;但对那声音最敏感的,是剩下来的四名少年。他们四个颤抖著倒在地上,从绑布的嘴巴中流出口沫,而蒙住眼睛的布,则被汪汪的泪水所浸湿。
但这一切都没什么用,走剑之路的年轻人们把少年们一个个拉起来,全部送到悬崖尽头。卡雷就像里寇斯一样,想要往后跑,结果跑错了方向,掉落下去,还有一名最后是被年轻人们抛下海中,有一个落下后甚至不是发出落水的声音,而是发出像什么坚硬的东西爆裂似的声音。就这样,一直到最后一名少年,都无一幸免地行刑完成。
旁观者中,没有人哭泣,因为判决后为罪犯们恳求、希望能从轻发落的人们,被禁止观看处刑的场面;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心怀怨恨吧。然而即使如此,看到那般年幼的少年们,完全落入恐慌之中而被处死,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下,这令达夫南非常心寒。月岛岛民只是低声叹息,看到月女王的可怕报复,都下定决心不要惹出那样的祸事来。
欧伊吉司并没有来这里,达夫南猜测大概是因为他的心肠比较软,没办法观看这种场面。其实他也不知道事实为何,搞不好是欧伊吉司害怕被诅咒,也说不定是讨厌受到人们的白眼。
奇怪的是,自己竟浑身没力,就连想到可以完全撇清关系的主谋者艾基文时,也没有将他揪出来的心情;或许,他如今恐怕连这事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都开始动摇起来。
贫乏的土地同时也是冰冷的土地。
奈武普利温在行刑完毕后,从拥挤人群中走回来,站到他身旁时,达夫南在他的脸颊上看到一道泪水风干后的清楚痕迹。达夫南握住奈武普利温的手,并且参杂在人群中,一起回村子去。
一到了五月,不久就是庆典的日子。
在月岛上,没什么可以欢愉喧嚣游乐的特殊节日,举办小孩们净化仪式的五月初庆典,算是寥寥可数的例外。净化仪式在庆典的最后一天举行,而在那之前,则花了整整一、两天准备丰盛的食物设宴,供大家一起享用。
事实上,因为月岛上农作物和家畜都不足,所以一般状况下几乎都不会准备太多食物,只有这段时间例外,而且人们也变得较有人情味。虽然不算是很盛大,期间也比大陆的庆典短暂,但是对于不曾在大陆上生活过的孩子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时候更好的了。
然而,达夫南对于这一年才有一次的庆典,却没有半点快乐心情。去年,或者是大前年,他同样无法以快乐的心情度过庆典,而这次则是连醉心欢乐的人们脸孔都不想见到。
五名小孩消失才十天吧,但是在达夫南的周遭,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或是说说他们,甚至在思可理,也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消失。因为学校做了妥善的配置,桌子的位置被移动过,老师们也将他们使用过的物品,甚至是曾经记录过他们的草稿,全部丢弃。
达夫南从来不曾对月岛岛民感到像现在这样的陌生,他们几乎全都是不知同情心为何物的冷漠人类,并将大陆的人视为绝对无法接纳的可怕外来者。这么一想,就连即将在这次庆典中经过净化仪式成为巡礼者的自己,也变得相当陌生。成为巡礼者的,是谁,是自己吗?
也因为困在这种想法之中,当达夫南在庆典的街道上偶遇伊索蕾时,竟连怎么说话也忘掉似地,只是凝视著她。依伊索蕾的个性,居然独自来到以货易货的二手货品小市场,让达夫南有点错愕。
伊索蕾发现了达夫南,于是停下脚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本以为他会说些话。想不到达夫南竟没有开口,于是就垂下眼睛与他擦身而过。从那之后,达夫南整个庆典期间都不曾再碰上她。
净化仪式举行的那天,达夫南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