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妻妖娆 作者:冷木帧(纵横女生网2013-10-31完结)-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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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屠缓过了昏昏的神儿,向她追去。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块头儿巨大,一身影儿极小,两人间拉开了十来步的距离,她拼命跑,他用力赶。
他追不上薛浅芜,薛浅芜却也甩不掉他。
再往前跑,就是坎平鞋庄了,说什么也不能把人丢到家门。想至此处,折回身子,见巷就拐,见弯就转,兜了一大圈子下来,那荷花屠终于不见了踪影。
薛浅芜长出了一口气,扶着一处屋檐,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呼吸炙热,就差七窍流血了。消耗水分太多,口中干渴难忍,就近找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想要讨碗水喝。
一位长相颇是柔婉甜美的妇人,打开了门。薛浅芜以可怜的眼神,弱弱说明了来意,那妇人和气地笑了,没有作声,转身给她舀了一瓢清水出来。
薛浅芜端起就喝,大口大口下肚,如饮甘泉佳酿。妇人蹙着浅烟纤眉,心疼地道:“慢着点儿!不然会伤身的!”
薛浅芜没听到她开口,起先还以为她是个沉默类似于哑巴的呢,听这一声,不禁耳朵酥软,吃惊羡慕极了。万没想到,一介粗布妇人,竟有如此美妙的嗓音,黏黏的甜甜的,好似扯不断的棉花糖,让人一听神魂皆沉醉了起来,心里满是温柔怜惜。
薛浅芜正要赞叹,哪位男人有如此耳福呢,忽然大门被踹开了,粗重暴戾的声音响起:“他奶奶的!累死老子我了!气死我了!他奶奶的龟孙子……”
那妇人一转身,急忙迎了过去,为他擦着脸上的汗,绵软妩媚的甜嗓音,细细担忧地道:“怎么了这是?”
闻声已觉不妙,薛浅芜打眼看时,虎背熊腰、面堂黑红的彪形屠夫,不是刚才追赶自己的汉子,又是谁来着?
他不会是这甜甜美妇人的丈夫吧?如若真是,那倒堪称绝配了。简直对比到了极端,可谓登峰造极的一对儿!
听了妇人的话,那男人的线条柔和了些,神情明显驯服很多,粗暴嗓音低缓下来,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质感:“荷儿,咱们的心血白费了,莲藕池被人糟蹋了,今年收成肯定会跌许多……”
薛浅芜的心突突跳着,刚被凉水压下去的热腾腾感觉,又回到了脸上。微侧着身,低低把头垂着,企图不让男人看到自己的脸。
同时脑中闪过一丝情由,怪不得这男人叫“荷花屠”!原来妇人名为“荷儿”!想必是人们为他起的绰号了。只看妇人之姿,年轻时定也是芳华绝美的人儿,正如颜色动人的荷花,是很多小伙子心仪的对象。然而不知何番纠扯,她爱上了或者说是跟了一个很剽悍的莽男子,于是就有了“屠”字的诞生。
那荷妇人听他这话,美目里满是忧色并着焦急道:“怎么回事?”
男人强压怒火,对着小绵羊似的妻子,以一种粗犷奇异的温柔,平抚她道:“你不要担心,也损不了多大年成!就算莲藕会减产些,咱还有一池子的鱼苗呢!”说完这句,才讲述道:“一个泼皮女儿,趁着这太阳当头、我一时疏忽看管时,把篱笆端掉了半边,然后开着小船儿,藏进了荷叶里,还弄倒了一大片!八成是想着池子里有鱼,企图不劳而获,偷偷捕得几条的,正好被我撞上,夹着尾巴逃了……那丫头诡谲得很,奶奶的竟坑得我迷失了方向!她要是哪一刻再撞到我这儿,我非收拾她个七零八散不可!”
那被换作荷儿的妇人,微微伤神了一刻,仍自柔柔软软,劝说她男人道:“算了吧,毁了就毁了,咱们再把那拆坏的边儿,修葺一番就是!”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给她些教训!”男人闷声瓮气地道:“便宜了她,只怕她还会来!”
妇人半睁半漾着美目,拉着他请求道:“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好吗?”
薛浅芜听这话,心里又紧张又祈祷,你们赶快去吧,我也好趁机会溜走了。
“你还是别去了,看了难免心疼落泪,过些时日叶子重新长出来了,你再去看……”男人笨拙地柔情道:“外面天热,太阳又大,你要是晒黑了,或者中了暑气,又该有人说我对你不住,把好好的一朵花给屠踏了!”
妇人浅婉似水笑道:“她们都是些该打嘴的!再者说了,人家意思哪是把我屠了?还不是因为你昔年,是这街上第一号的屠夫?后来碰着了我,因为我见不得杀腥,才改了行换了道儿,做起这种莲藕养鱼苗的活计?街坊叫你为屠,只是为了保留一份回念罢了!”
男人亦粗哑地笑了:“那为啥要加上你名字?说我是荷花屠?”
妇人娇柔嗔道:“因为你是我荷花的丈夫啊!后面缀的屠字,只是你的职业罢了。想来想去,也就这一‘屠’字,最可亲可爱了!若是换成现在操持的家业,不就成了‘荷花鱼’‘荷花藕’吗?与你可是没有半分搭调的了!”
“照你说来,还是‘屠’顺耳些!”男人粗大条的眉目间,含着认同服从,而凭添了几分乖觉。
薛浅芜感受着他们的浓情厚意,妻以柔驯,夫以剽服,真是有趣极了。
正沉思着,男人不经意间虎目一瞟,终于注意到了她这个局外人。气氛一时变得微妙凝重压抑,他的暴戾之气越来越显,眼也越睁越圆,千万斤的火药蓄势待发,爆破于一瞬间,不过就是如此紧张。
薛浅芜的气势蔫了,毕竟理亏在先,心虚得眼皮直跳。
男人伸手掇过一根面杖,向她招呼过来。这一力道,挟进了所有暴怒,非把她的脑浆夯出不可。薛浅芜急中生智,身子一矮,堪堪闪了过去。为了避免他的失控袭击,可怜兮兮颤抖着,躲在了美妇人的身后。
妇人被这突发状况弄得糊涂,柔弱弱娇声命令道:“放下面杖!”
男人的手一软,面杖应声而落。荷花屠指着薛浅芜道:“她怎么在咱家?她就是那个毁了竹篱笆、闹腾莲藕池的泼皮女!今天我不教训他,枉为半世屠夫!”
薛浅芜“哇”的假哭起来:“好嫂子,你快救我一命!他要像杀猪那般,把我宰了!”
妇人说道:“有话好说!这位小妹,你快说清楚咋回事儿,你大哥他脾气躁,不然我可护不住你了。”
薛浅芜耸拉着脑袋,真心实意地道:“我只是想掐一枝荷叶,用来遮阳……”
妇人疑惑地道:“这不防事。你掐一枝也就罢,为何要毁了整片莲藕池呢?”
妇人的黏甜柔美声音,让薛浅芜更惭愧,低低地委屈道:“我想要的那片荷叶,在最中央,我够不到,就拆了半边竹篱笆,横在水面当做桥,结果一个失足,掉进了水里……”
妇人大惊失色,说道:“水那么深,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薛浅芜抽搭道:“就快淹死的时候,突然抓到一只小船,我就不顾一切爬了上去……我想活命,只有开着船从荷叶丛里钻出去,这个时候大哥降临,他一声虎狼吼,把我吓得提心吊胆,丧失理智,乱冲乱撞,结果很多花儿叶儿就遭殃了……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听了这段情由,一双妙目转向男人,柔约数落着道:“原来是你吓惊她了。”
男人急了,指着薛浅芜骂桑道:“休得胡言乱语,欺骗你荷儿嫂!你肯定是来偷鱼的,不然你那小船是咋回事儿?难道你只采摘一片荷叶,还会提前准备一条船吗?”
越说越是暴跳如雷,男人揭露她道:“你说你快淹死的时候,摸到了一条船!我整日在那儿晃荡,我还不知道吗,莲藕池里根本没船!”
薛浅芜顿住了,南宫峙礼给自己遗留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该如何交代呢?
薛浅芜硬着头皮道:“大哥不相信也罢,确实有条船在那儿,并且船上还有个人!当你喝骂之时,他飞身窜走了,你没看到而已!那船很可能是他的!”
“又在坑爹!”男人瞪着眼道:“有什么人影儿,从我眼皮底下溜走,我竟有不知道的?你再大白天里装神弄鬼,吓唬住你嫂子了,有你几条命儿,我也把你掐断!”
薛浅芜听他说她“坑爹”,登时恼了,返还他一句道:“我还坑过‘爷’呢,被儿子骂也无所谓!”
这话说得蹊跷怪异,什么“儿子”“爷”的,这女孩子已有了娃不成?荷花屠听不出意思。
薛浅芜暗笑,她那个“爷”自然是特指东方爷,至于“儿子”则就是骂眼前之人了。语言游戏就是好玩,能于无形之中,骂他回去,释放自己的一肚子憋火,还让对方听得摸不到北,发作不得。不然惹他暴了,他再夯起她来,受罪的可是她呢。
还是他媳妇儿善意可人,偏向薛浅芜道:“依我看来,她也不是装神弄鬼。如果没有旁人来过,凭她一个小姑娘,从哪儿把一条船弄来的?”
荷花屠怔一怔,觉得有理,自问自道:“船是哪来的呢?”
薛浅芜看事情终于平歇了,有关南宫峙礼的存在,还是不说为好,说了也没人信,徒增争议罢了,于是说道:“估计是晚上有贼头,想要偷鱼,刚放条船进去,没过多久,就被夜巡的大哥察觉了,那人大概是个善泅的,匆匆落下船去了。”
“此言有理!”那荷花屠粗嗓门道:“多亏妹子,这次倒是提醒我了!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什么细节也不放过!”
薛浅芜闻言乐了,眉开眼笑道:“那条船儿,哥哥嫂嫂就留下吧!算是贼头自顾不暇,给你们留下的!也算补偿我给你们带来的经济损失了!”
荷花妇人甜颜一笑,问道:“妹妹是要往哪里去?这大正午的。”
“家里来客人了,我买菜呢!”薛浅芜想了想,迈着步子边走边告辞道:“就不多絮叨了,我得赶紧,不然过了饭时,会挨一家人埋怨的!”
“本来想着天热,留你吃完饭再走呢!看来耽搁不得……”荷儿妇人紧走两步,拉着薛浅芜道:“我这儿有个斗篷,你且拿去戴着,也可避避日头。”
薛浅芜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傻乎乎笑着道:“我会常来看你们的,荷儿嫂子,屠夫大哥!”
夫妇两人相视一笑,目送她离去了。
薛浅芜走出了很远,某个角落里藏着的南宫峙礼,看她又把一桩难缠之事化险为夷,并且还把自己的船巧做人情抵押去了,脸上浮起一种复杂表情,又气又爱,又觉好玩,还有充满挑战之喜悦感。
这个女人,是他愿意用漫长岁月来赌注的。不求眼下,不急一时。
薛浅芜轻纱拂面,姗姗然来到了坎平鞋庄。绣姑看到她时,惊奇地责备道:“你昨晚没与东方爷说上情话儿,怏怏不乐萎靡不振,不是正在府中补觉吗?怎么顶着大太阳跑来了?”
薛浅芜一边摘着斗篷,一边回想路途经历,本没太在意绣姑的话,等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了之后,准备给绣姑答复时,忽然薄怒嗔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混账话?什么萎靡不振怏怏不乐,说得我跟害了相思病的弃妇一般!”
绣姑美目里充满好奇道:“这不是你托人传达的吗?”
薛浅芜哼哼道:“好个秦延!竟然这样转变我话!”
“你是怎样说的?”绣姑似猜到了什么,含笑问她。
薛浅芜把自己的话重述一遍。绣姑笑道:“人家没跑题啊,意思正对着呢!”
薛浅芜拿眼觑着绣姑,倒吸气带奚落地道:“你这是在替他说话么?”
绣姑有些不大自在,低头看着一双手道:“我站在事实的立场上说话罢了。”
“你是在对自己的手,澄清事实吗?”薛浅芜笑她一句,不再多逗弄了,咳了一声说道:“姐姐,我想让你给人做一双鞋!”
绣姑平静得很,丐儿妹妹找她做鞋,那还不是理所应当?不用点头也得同意的那种。所以只等着她下文了。
薛浅芜嘿嘿笑道:“就是上午来传话的那个,他叫秦延……”
绣姑想起他说要她当心被卖的话,微微迟疑着道:“他是东方爷的人,府上就不特供鞋吗?”
薛浅芜撇嘴摇头道:“这不一样!就是想要你做一双嘛!啥鞋比你做的还舒适呢?”
绣姑淡淡答道:“那就听你的,给他做一双。因你而做。”
管你是因谁而做呢,反正都是个做!薛浅芜当场就乐开怀了,急忙补充说道:“能不能再绣两颗心上去,中间用丘比特的箭穿着?”
“什么是丘比特?”绣姑茫然问道。
薛浅芜胡乱摆手道:“这个你不用管,就是个神名儿!你只绣一支箭,穿着两颗心就好!”
绣姑美目里盛满疑惑道:“这是什么寓意?心心相印,还要一箭穿心?”
薛浅芜吓一跳,还能这样解?又不好对她说丘比特是爱之神,省得她起疑心。想了半天,只得撒谎答道:“这个箭嘛,是习武的象征!至于那两颗心,一颗代表秦延对东方爷的忠心,一颗代表他对武学的赤心……”
“倒是能说得通!”绣姑忖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急着穿吗?”
“这个越快越好,但不能累坏了我的好姐姐!”薛浅芜跳着道:“我这就回去趟,问问他穿多大鞋码!”
绣姑止住她道:“不要跑来跑去的了,省得中暑昏倒在地!我知道他穿多大鞋……”
薛浅芜啊一声,合不拢了嘴道:“你怎连这个都知道?!”
绣姑略有些不自在,说道:“他上午在的时候,我低头做着活,无意中看到了他裂开帮的鞋子!正想问你新府上有没有鞋子换呢,你就来让我帮忙了……”
薛浅芜闻言愣了半天,搂着绣姑的脖子道:“姐姐你真心细!这样就太好了,我就不麻烦了!好事啊,太好了……”
绣姑看她癫着,心里好是忐忑,只觉这鞋未做,莫名的压力感就产生了。
第一壹二章 绣房有春色,误闯生错节
接连几天,让薛浅芜既郁闷又心疼的是,东方碧仁每晚都是迟迟归来。没等薛浅芜说上实质话,他就倦容疲惫,一只手臂习惯性地环搂着她的腰,沉沉睡去至天大亮。那样依赖,那样脆弱。
薛浅芜知道,他这些日子,定然累得不轻。身于繁忙公事之中,再加素蔻公主庆生宴的即将到来,东方爷这个撑场面的重头人,既决定着宴会的质量,又决定着很多人的悲喜心情,肩上担子委实不轻。
别的都无所谓,只是她的策划被憋到了肚子里,暂说不出罢了。
第二天起来后,东方爷洗过脸,仍自对她歉意深情笑笑,就出府了。薛浅芜有些失魂落魄,秦延现已和她相处得很熟了,对她开玩笑道:“又是没说上情话儿,萎靡不振,怏怏不乐?”
薛浅芜瞪眼道:“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找上门了!”
秦延嘿嘿笑着,换话题道:“我的鞋呢?她到底答应做了吗?”
薛浅芜经此提醒,想起那次完成使命归来,她为了给秦延一个惊喜,当他满脸欲言又止,吞吐着问及这事时,薛浅芜打发他道:“不一定呢,那要看她是否腾得开手。”秦延也就不好再问。
连续几日,她都没有去鞋庄了。总在夜里偷看东方碧仁睡颜,一是因为她肚子里憋着事儿,不说出睡不着,二是想要看看东方爷有没有哪刻醒来,好与他唠几句。然而等到天明,都没见他有任何小醒的迹象,哪怕片刻。直到暗卫敲门唤他。
人最佳的睡眠段,是在夜间十点至次日凌晨三点,错过了这一段,精神状态就会不好,轻则一脸菜色眼窝铁青,重则整天昏昏沉沉头疼欲裂。薛浅芜属于轻重综合,所以处于头重脚轻的飘逸状态中。
这副样子,放到前世走在繁华街道之间,是要被轿车卡车货车撞飞的,纵然是在这个非工业的时代,穿行在车水马龙中,也会被马车驴车羊车撞个轻度残疾。她就不想出门了,在新府里呆着,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流水看看石头,再抬起头看看京城里的天空。所幸的是,天空很蓝,明净可爱,比之回忆深处那片灰蒙蒙的悬浮颗粒超标污染,这是相当奢侈的了。有比较才有鉴别,有鉴别才有幸福。
看得倦了,想困觉时,就进入了另外一种幸福,颠倒了生物钟,好不容易竟还能入睡的幸福。薛浅芜想不通,匪花几年都是昼伏夜出,也没觉得什么不适,现在却不行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