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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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光本想跟着心腹也调笑两句,说到一半却觉得终归不妥,因此中途又收了回来,他的心腹也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就跟着转移话题:“不是想抬举?”
“他若真有这个心,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找我说了,他特意指出来,不过是怕这两人受了埋没。”
他这么一说,他的心腹就明白了,虽然科考总说是最公平的,但那种绝对公平是很难出现的,就算考试的时候会糊着名字,但是批改试卷的大人们总是有办法将他们看好的试卷改出好名次的,而中举的人数又都是有限的,那么那些没有门路,才华又不那么出众的,就要被说抱歉了。现在李思安将他们两个提出来,虽然不说一定能中,但最起码,不会随便的给挤出来。
这也正是李思安的意思,他本来是想等成绩出来后再看的,但又一想,刘家那两兄弟不过出自一个小乡村,又不是贡生,虽说是冯远的学生吧,但显然只是名义上的,若他俩闯不出名气,冯远一辈子也不见得会想起他们,而他俩又是第一次来赶考的,就是普通的走动,恐怕也不知道要怎么走,李思安是当年科考出来,又是做过主考官的,最清楚这其中的门道,知道刘家这对兄弟是最容易被人挤的。
第六十八章
这考举人不比当年的考秀才,那是一门门的考,改卷批阅的都比较简单,而这却是累积到一起,不说别的,就是糊名也是项大工程,之后再分门别类的由考官阅卷,再考虑各科和综合成绩,再有点争议……
这古代的考试,要比现代的考试更容易有争议,现代的考试,最大的争议也就是在作文上,最多也就是再加上阅读理解,至于其他的方面,对是对,错就是错,就算是步骤正确而最后结论错误这样的也有了规定,看能给多少分就给多少分,而在这古代,策论并不仅仅是几十分的问题了,它直接就是单独的一门,而除此之外,还有字迹一说。
你要是字写的奇丑无比,哪怕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不能说绝对落榜吧,起码也不会有个太好的名次,所以,这科考的成绩,起码也要到十五天之后才有可能了,有的时候就算是拖到十月下旬,也不稀奇。
因此,刘文也有了充分的养病时间,对于晕堂这件事,刘大郎倒没有什么羞愧之类的感觉,起码在他晕之前,已经洗干净了,而且是晕到了自己屋里,若是晕到考场上,他才会觉得,那是真正的丢脸。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病,醒来了,也就好了一半了,不过这次的经历却是令他大伤元气,最大的后遗症就是吃不下饭了,他身体本就虚,再这么一吃不下饭,自然好的更慢,虽然他自己还天天坚持出去溜达一会儿,但总是手脚无力的,眼看他越来越瘦,郑定辉只有挖空心思的做东西引他吃饭,刘文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好,虽然吃不多,但总是勉强自己吃一些,不过有四样东西却是绝对不碰的,一是馒头二是烙饼三是鸡蛋四是肉干,他不碰了,这四样东西也就不会再出现在餐桌上,引的侍墨又是一阵嘀咕:“大公子也忒讲究了,说是乡村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公子呢,就算是那些大家出来的公子,要正经的考举人,不也要经过这一步吗?也没见几个像他这样的啊。”
孙鹏心中其实也有这种感觉的,但是又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刘文,当下就道:“你又见过几个大家公子?”
侍墨自幼就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很怕他,当下就道:“小的虽没多少见识,但公子的几个同窗,不都是从大家里出来的吗?而且不说别人,就说公子,也是奶妈丫鬟娇养出来的,怎么着,也要比刘家要好的吧。”
听他越扯越远,孙鹏有些不耐:“你哪来的那么多话?”
“也没别的,小的就是觉得,大公子平时看着还好,但这有事了啊,还要指着二公子呢,你看这二公子对大公子的劲头,指不定这大公子就是被二公子给……”
他后面的话被孙鹏瞪了回去,他闭上嘴,停了停,又咕哝了一句:“这小的不是有什么说什么嘛……公子的衣服还有两件没洗,小的先去洗了。”
见孙鹏的脸色都变了,他终于不敢再说了,停了停,随便找了件事就溜了出去,他出去后,孙平才长长的吐了口气,老实说,刘文这两天的表现,还真不太符合他心目中的君子,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君子应该是坚韧的,就算稍有挫折,但也应该如松如柏,而刘文……虽然不能说一病不起吧,可是这不吃,那不喝,不像是君子,倒像是三岁的孩童。
不过这样的刘文他却没办法厌恶,反而觉得他皱着眉,别过脸的样子,真是、真是……孙鹏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但是他每次想到,就会觉得心跳好像快了几分,就连后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窜过似的。
他今年虚岁还不到十四,平时家教又严,他自身又自律,虽说有时也会从同窗那里听到一些风月之事,到底还懵懂的,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对刘文,他好像有些不同了,而且对刘文和郑定辉的相处模式,他更是、更是看不过眼!
刘文这一病,郑定辉的皮立刻绷的紧紧的,那对刘文是百依百顺,小心讨好,而刘文呢,因为碍着孙鹏等人也不好做的太过了,但将他指使的团团转却是应有之理,这种相处模式,两人都没什么感觉,但落到孙鹏眼中,他却有些不舒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舒服什么,但就是看到郑定辉今天做花卷,明天做米粥的不顺眼。
要说起来,郑定辉这么辛勤劳作,虽然有些失大丈夫本色,却也是……兄友也许算不上,但弟恭却是绝对有的,倒也是符合圣人的经典,也就是想到了这些,孙鹏才什么都没有说,否则以他这种直性子,就说现在和刘家兄弟要好了,也是会直言的。
“但就算是如此,也不用都关着门啊……”想到几乎每次郑定辉进刘文的房间都要关门,他忍不住出声,“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我们……关上门又是做什么……”
孙鹏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刘文对郑定辉做的事,还真不好对外人说。当然,真的来说,刘文也没怎么样郑定辉,只是每次关上门后,他就原形毕露,对郑定辉做出的饭食诸多挑剔,比如这次郑定辉巴巴的蒸了菠菜来,就又被他挑剔了。
刘文虽然现在已经开始吃饭了,但是大多只吃菜喝汤,很少吃主食,虽然看起来已比先前好了太多,但按照先前来给他看病的郎中的说法,那就是也不是进补之道,郑定辉想让他吃一些主食,只能挖空心思的来做,这段日子,他已经试了面条、拉条、蒸饺、锅贴,但效果总不是太理想,想到他们最初就是做蒸菜起来的,他就又做了蒸菜。
现在已经将要进入深秋,蔬菜上已不像一两个月前那么多样,时鲜一些的也就是菠菜,洋葱,那洋菜显然是没办法蒸的,也就只有菠菜了,只是菠菜的水份偏大,要蒸也有些困难,他要先将根去了,再切成一寸来长的样子,先撒上一层面裹了,停上一会儿,再撒上一层面,之后再上笼蒸,因知道刘文现在不吃鸡蛋,他也就没有再用鸡蛋,只是用盐、香油、高汤加上姜末蒜片做了调料,为了利口,又做了一份洋葱炒肉。
他现在的厨艺和当初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上京的调料又全,他又跟在七娘那里学了好几手,做出来的自然更是香气四溢,不过刘文心中不痛快,免不了要挑拣一番,什么蒸菜面太多了,调料不够有味,肉炒老了等等,直把郑定辉做的东西批的一无是处,郑定辉在旁边也不吭声,等刘文说完了,才道:“大哥,若能用,还是多少用一点吧。”
他语气真挚,没有半点的不耐,倒令刘文惊讶了,其实他这次有病,除了身体无力一些,倒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症状,醒来调解两天也就好了,之所以这么龟毛,最主要的是为了未来。
是的,刘大郎终于开始为未来烦躁了。
他自来到这里后,按说,还是现在的情况最好,前两天孙鹏还对他说,这京城也出现松花蛋了,虽说流进来的数目还不多,也还没形成口碑,但听孙鹏来说,那读书人对此都有羡慕之心,还特意问了他们是否又做了,知道没有后还很有点可惜的样子。
虽说现在的松花蛋都是浩然楼做的,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早晚会有商家来找他,到时不说多的,就是按照浩然楼的标准,那也足够在华安再买处院子了,他们在华安已有一处房子,这次再买个大的,届时将现在的租出去,就又多添了个来源,眼看这日子就要越过越好,他却越来越烦躁。
他来京城久了,更体会到了身份带来的差距,这就像是在现代,如果是在一个经济落后的小县城,有钱没钱好像也不觉得怎么样,所表现出来的,大概也就是吃肉的次数房子的大小,一般情况下,也就是电动车和自行车的区别,而且按照小城市的规模来看,这两种交通工具的差别,还真不是太明显。但若是换到了一个大城市,那钱财带来的差距,会让人在目瞪口呆的时候而心中凄惶。
豪华客机的头等舱,更新换代的手机,不断推出的最新品牌的手提,造型拉风的跑车,这些东西会从电视、广告以及身边人的变化不断的刺激着你的神经,心性稍不定也许就会怨天尤人,再偏激一点,不知道会走上什么道路。
当然,刘文不会这样,但是这古代的身份不仅仅是刺激,它带来的更关乎着生死。若是没有相应的身份,那最好不要有太过显露的钱财或令人眼红的东西,否则不知道就惹了什么祸事。
孙鹏现在虽说家世不错,又是个贡生,但吓吓刘汉山这样的人行,令一个在家丁忧的京官有所顾忌也能凑合,可若说能吓住所有人那就是个笑话了,而且,依靠他人,说到底,还是不如自身就有一定的身份,就算他们还是要攀高枝,是以举人的身份去攀还是以秀才的身份去攀那还是不一样的,先前刘文对此不在意,那是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考不上,就算一次考不上,两次三次总能考上的。
他过去一路从小学考到博士,早就考出了自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就说八股文令人纠结了些,但他多适应一番,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不过这一次的经历,却令他怀疑了起来——就算他还能硬着头皮进考场,但他再那样的环境中,真能发挥出来?
而一想到那样的环境,他怎么能不烦躁啊。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他一烦躁,未免就会变现的更加龟毛更加挑剔,甚至会显得有些刻薄,这一点,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不过当年的萧二是他一手养大的,现在的郑定辉也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所以对着这两个人,那他是理直气壮的挑三拣四,而这两人基本上,也都习惯了他的这种压迫。不过习惯是习惯,在被不断的挑拣后,也都还会腹诽两句,特别是郑定辉,因为受到的磨砺时间更少,性子也更暴虐一些,所以有时候虽然还会老老实实做事,嘴中却不免仍会嘀咕。
而他这次这么老实,那实在是出刘文的意料。他看了郑定辉一眼,郑定辉也正在看他,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一缩,他眼角一挑,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老实,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他伸手招了招郑定辉。
“做、做什么?”
“你过来。”
郑定辉吞了一口口水,慢慢的挪了一步。
“再过来一点。”
又挪了一步。
“你是大姑娘吗,要给我来授受不亲,还是怕我吃了你?”
“不是不是,大哥,我、我这不是……过来了吗?那个,您有什么事?腿疼了?腰酸了?”
他这么殷勤,刘文心下更是疑惑,不过面上却没有动,喝了口茶,慢慢的道:“说吧。”
“说、说什么?”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郑定辉的心扑腾扑腾的狂跳,他觉得自己是要说些什么的,可他又不知道具体说什么,说起来,最近的刘文比先前更龟毛了,但是他却没有半点的怨言,为什么?要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什么确切的,只能大概的、不确定的想着,可能、也许,或者……是因为,心虚?
至于心虚什么,他就有点模糊了。
他不出声,刘文也不急,慢慢的喝着茶,一点一点的抿着,抿完了一杯,又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郑定辉终于开口了,说出的却是:“大哥,你先吃点蒸菜,再喝茶吧,要不伤胃。”
刘文的手一停,看着他,郑定辉这一次倒没有躲闪:“这、这不是大哥说的吗?”
刘文一笑,把茶杯放到了那里,端起了蒸菜:“倒的确是我说的,好吧,你既然现在不想说,那就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说,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个笑,很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郑定辉的脸却一点点的红了起来,他不敢再停留,胡乱的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倒弄的刘文更加怀疑了: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竟然诈不出来了,不过,他脸红什么?
刘文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转而动起了筷子,郑定辉在的时候,他嫌弃这蒸菜,其实也不是不能吃。其一他知道,不管怎么说,郑定辉总是一片好心;其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嫌弃下去,就算是精神上受不了,肉体上也要想办法克服,所以就算咬着牙,也要慢慢的将饮食调理好,吃着蒸菜,想起刚穿来的那段日子,一开始,刘家甚至连个干净的碗都没有,刘武英儿都还是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所谓洗碗,就是在水里涮涮,至于碗外面的污渍,那就和桌上的尘土差不多,属于过年过节才需要清理的东西。
他这么想着,吃的也就多了些,吃完后,他来到外面找孙鹏,若是科举这条路他们真的有些为难的话,那他就要试着,看看能不能邀名了。
虽然不多,但在历史上也有那种,虽未做官,却名震四方的人物,这样的人,也许在官路上不好走,人生安全倒是能保证的,而且,只要不是太过狷介清高,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进入官场。
当然,他对官场没有太大的向往,也没有想过要名震大珠朝,他所要求的,只是在元州有一定的声望就可以了,到时候,他们落户在华安,买几处房子,开几个铺子,再买上几倾地,日子也完全可以过得了。
不过这邀名也不能随便邀,邀的犯了忌讳或令人厌恶,那就不好了,这方面,孙家人也许不见得是有心的,但无意中,却达到了这一步,所以,虽然对孙家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刘文却还想着再打听打听。
而就在他找孙鹏联络感情的时候,那边王云光也调出他们的卷子,他先调出的是刘文的,刘文的字迹有着十几年的功底,因此他一见之下,就点了点头,再见文章,虽说不上十分好,也没什么灵光,要说有什么好的,也就是四平八稳,有理有据,当然,有理有据的文章太多了,刘文的这个,属于要碰运气的,碰上一个看他顺眼的,正好也有名额的,可能就给他勾了,碰上一个看他不顺眼的,或者正好心情不好的先生,那就掉了,而现在王云光巴巴的掉出了他们的卷子,早就做好了,只要不是太说不过去,就都要让他们过的,因此他把这个卷子放到了一边:“这一份,虽不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