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说百物语-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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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应是老夫邀来的。
那座绝壁果然是高耸入云。但以山道而言,只要留神避免失足,路倒还算得上好走。
想必当时一行人绝未攀上绝壁,亦未绕道入山。
是的。
正是如此。
果然让大伙儿给找着了。
是的。
正是打一年前便行方不明的少东之妻——即桧屋之独生千金千代小姐。
噢,为人寻获当时,小姐正是剑之进先生所提及的野方姑娘那副模样。
看来活像个山女。
衣衫褴褛、不擅言语、眼神空洞茫然,看来活像是乱了心智、失了魂魄。
噢,只见小姐果然伫立林间,起初大伙儿都没认出那就是桧屋老爷之女。
为众人带路者,乃俣藏先生之表弟,名曰伍作。此人率先发现小姐,立即高呼:
那不是桧屋的千代小姐么?
众人闻言,连忙试图将小姐带回白鞍村,但小姐却逃开了。也不知是在畏惧什么,只见其慌忙逃入山中。有人试图追上去,但为他人所劝阻。
如此匆忙入山,恐遭不测。
此言的确不假。
就连熟悉山道的俣藏先生,赶起路来依然失足坠谷,如老夫这种半吊子,当然就更不消说了。
况且,山男也不一定永远乐于助人。
唉。
俣藏先生虽然获救,但少东却命丧山男之手。众人只得先返回驿站,通报桧屋老爷。
闻讯,老爷震惊不已。
那神情,老夫至今依然清楚记得。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是给吓得呆若木鸡。
这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立刻决议——翌朝一早便入山寻人。老夫也获准同行。
噢,老夫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据传又市先生之纸符颇为灵验,当时于驿站中已是颇有人望,因此众人便邀其同行,以助一行降妖除魔。
是的。
果真是一场大骚动。
自前夜便升起篝火,亦召来数名擅武术者,场面宛如武将即将出阵。
翌日清早,众人便出发入山。
算算一行约有三十人。
再加上接获伍作先生通报,自白鞍村出发协助寻人的村民,入山者共约五十名。
唉。
就在搜索开始后不久。
咚,山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是的,老夫也听见了。
亲耳听见的,而且听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又接连传出数声咚咚巨响,声声同样惊天动地。噢,老夫绝没听错。山中偶有天狗倒或空木返(注:两者皆指山中突传不明巨响,但前去观看却不见任何形迹之异象。古人认为其乃天狗或狸猫为捉弄人所为),但当时的声响绝对不同。
刹时,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是的,当然骇人。在山中听见此等巨响,较在村中要来得骇人好几倍。想必仅有听过的人,才能体会这究竟有多吓人罢。
唉,但前店主已是如此伤悲。
寻人要务也不能就此打住。
此时,又市先生终于挺身为众人鼓舞士气。
只见其举起一纸据称有烧退百魔之效的陀罗尼符——
御行奉为——
铃,先是摇了一声铃。
接着又昭告——此怪声乃吉兆也,实不足畏。造此等巨响者绝非禽兽,而是山怪,想必循巨响传来处寻索,必可寻获店家千金——
众人便鼓起勇气上路。
这回,一行人循常人难行之兽道攀上绝壁。噢,孰知此道却被踩踏得十分坚实,仿佛常有人自此走过。
众人攀至断崖上方。
见茂密树林中,竟有一座洞窟。
而就在其中……
不不,当然没立刻进去。
一行人惊见树龄似有数百年之巨木坍倒于洞窟前,将入口牢牢阻塞。
而且并非仅只一株,而是仿佛被镰刀给划倒了似的好几株彼此堆叠,看来绝非常人所为。而且,株株都是即便集数名樵夫之力,亦无法于一日内伐下之擎天巨木。
是的,稍早那巨响,想必就是这些巨木倒下的声音。
见状,吾等个个感到毛骨悚然。
巨木株株硕大无朋,即便集众人之力,亦无法移除。
此时,又市先生自巨木间之缝隙朝内窥探。
惊见洞窟中竟有一牢房,千代小姐正被禁锢其中。
人果真在此处。
此外——
巨木下……
唉。
竟然压着义助先生,以及自白鞍村前来之两名村民——
是的,三人全给压个正着,当场毙命。
为如此巨木所压,就连尸骸都无法移出。
看来,义助先生与两名前来协助寻人之自白鞍村民,似乎早众人一步发现此洞窟,并试图入内营救千代小姐。
孰料,却在此时遇害。
而晚来一步的吾等,则是在又市先生的符咒庇护下逃过了此劫。
是的,看来应是如此。
【陆】
看来,的确是妖物所为——剑之进说道:
「否则要砍倒如此巨木,绝非常人所能为,不是么?」
「想必是如此。老夫于出发前夜,曾与义助先生会过面。如今义助先生为巨木所压,可见树应是当天晨间坍倒的。但这些树,一如老夫先前所言——」
「均是集数名樵夫之力亦无法伐倒的擎天巨木?」
没错,老人颔首说道:
「唉,三人之死状,还真是教人不忍卒睹。」
「正马,你曾说这东西非人,亦非兽。是不是?」
没错,正马回应道:
「的确,如此听来,这东西似乎已非早期先民、或新种猿猴所能解释。虽不愿用上妖怪这字眼,但这下也不得不承认这山男——应是某种超越人知的怪物。涩谷,你认为如何?」
原本就板着脸的揔兵卫,这下更是蹙起了眉头:
「虽然的确不可解,但既然老隐士稍早所言并非虚构,而是事实陈述,在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为妖物。噢,山男,山男,便等同于山——这下,在下似乎稍能了解老隐士这句话的个中含意。看来如此遭遇,果真是不得与他人议论。」
三人这下都一脸心服地静默了下来。
不过。
不知何故,与次郎却依然感到无法释怀。
通常听完老隐士的一番解释,自己也会随三人一同心悦诚服地告辞离去。但这回总感觉似乎有哪儿不大对劲。
真正原因——
乃是一白翁的神情。
老人脸上一片哀感,说起话来,语调也较平日沉重。
仿佛欲直言不讳,却又欲言又止,与次郎感觉老人今日的心境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平静。
老人默默地阖上了记事簿。
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小夜目不转睛地窥探着老人的神情。与次郎也察觉小夜这视线果然有些不寻常。
「这回的案件——」
剑之进率先打破了沉默说道:
「这回野方村所发生的案件,似乎也该朝同样的方向推察。看来野方村蒲生氏之女阿稻——想必是为此类山魔所袭,因此丧失了心智。」
甭再作这类无谓的推测了,揔兵卫接下话说道:
「或许,山的确是神之圣域,凡常人皆不宜近之。总之,既然这姑娘都平安归返了,此事也无须再深究。咱们这位一等巡查殿下,依我之见,就这么向那叫茂助什么的解释罢。」
剑之进抚弄着胡子,正欲点头同意。
这道理哪说得通——未料,小夜突然开口说道。
闻言,三人个个瞠目结舌,就连与次郎也不例外。
「可有哪儿——说不通?」
「当然说不通。老隐士,山峦之气或许能作弄人,但女人家岂有可能因遇上山气而受孕?那姑娘都带了个娃儿回来了,况且还出了人命。」
「这是没错……但老隐士所陈述的事件中,不也同样有人丢了性命?」
但这些人可不是死于刀下,小夜语带悲戚地说道。
闻言,老人以同样悲怆的眼神望向小夜。
「敢问那名曰山野金六先生的死者,可是让刀刃给砍死的?」
「也不知是否该说是给砍死的——」
「还是该说,是给刺死的?」
「的确是给刺死的没错。但小夜小姐,你……」
「难道死者身上的刀伤,与如小刀、短刀、或菜刀等普通刀刃所造成的伤有所不同?」
没错,剑之进先是犹豫了半晌,接着才回答:
「那伤怎么看都不像是单刃刀所造成的。而是如西洋剑般双刃之——」
那是山铊,小夜说道。
「山铊——?」
「乃山民所用之双刃刀。」
「山民——指的可是山男?」
不,是常人,小夜说道:
「山男不懂得使用工具,更遑论习于携刀。那越后的故事不也说,山男猎获兽类后,不懂得如何剥兽皮?严寒之日,亦不懂得生火御寒。虽谙人语,懂人性,或许并不尽然愚昧——但山男是绝不使用文明器物的。毕竟山男并非常人,乃等同于山。老隐士,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如此,老人先是望着小夜,过了半晌才如此回答:
「但虽是如此——」
「不。这桩事件,绝不宜与老隐士稍早所述的往事混为一谈。看来这回的案子,是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毕竟都生了个娃儿——总得查出谁是娃儿的爹罢?」
小夜说道。
好罢。过了半晌,老人方才开口喊道:
「剑之进先生。」
「是。」
剑之进诚惶诚恐地回道。
「敢问,死者金六先生,对这位阿稻小姐是否颇为迷恋?」
「似乎真是为其神魂颠倒。之所以率先质疑茂助,似乎也有蓄意破坏阿稻小姐婚事之嫌。」
「金六先生之居处,是否与茂助先生之宅邸相距不远?」
「的确是相距不远。」
「金六先生与高尾山,是否有什么地缘关系?」
「地缘关系——?噢,金六为药王院之信徒,似乎曾频繁前往高尾山参拜。敢问,这与案情可有任何关系?」
「那么,看来是错不了。」
老人向小夜使了个眼色。
小夜也点了个头。
老人说道:
「那六尺巨汉的真面目——极有可能就是金六先生。」
「绝、绝无可能。山野金六的确是身躯壮硕,但绝不至于有六尺高,顶多和揔兵卫差不了多少——」
但阿稻小姐个头可就小了,是不是?小夜问道。
「是的,蒲生家的阿稻小姐,个头的确不大。」
「那么,倘若个头不大的阿稻小姐,遭一名如揔兵卫先生般身躯壮硕的巨汉给——奴家仅是打个比方——给按倒,小姐会认为自己碰上了什么?」
在下岂可能干这种事儿?揔兵卫满面通红地抗议道。
「奴家不过是举个例。各位认为,阿稻小姐难道不会误判,自己是教一个硕大无朋、力大无穷的东西给按倒的——?」
的确有此可能,正马说道:
「一个个头娇小的姑娘让这么个粗暴的怪物给按倒,简直活像是遭狮子或熊袭击似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一丝不挂,硕大无朋,
——浑身覆毛,
一身长应逾六尺之巨汉。
看似浑身是毛。
应能徒手将猪撕裂。
「看来这姑娘并未说谎。」
不过是未客观陈述事实罢了。阿稻主观认定自己似乎是看到了这么个东西,只因——
「阿稻小姐当时必定惊骇不已,想必是恐慌到什么都给忘得一干二净的程度。因此,才会以为自己当时看到了这么个东西,并对此深信不疑。」
「且慢。老隐士,那么,这名曰金六者究竟是——?」
「噢。虽纯属臆测,但答案应是无他。想必这金六先生,趁阿稻小姐出外打水时劫走了她。」
劫、劫走了阿稻小姐?剑之进惊声高喊:
「金六劫走了阿稻小姐?这……」
话没说完,剑之进旋即咳了一声以保威严,并改了个严谨的语调说道:
「金六可是头一个志愿加入寻找阿稻的搜索,并率先入山的。还等不及天亮,就较任何人都早一步动身——」
「说来,这举止反而奇怪不是?」
正马解开原本端正的坐姿说道:
「说不定正是为了避免遭人怀疑,才这么做的哩。」
「但、但是,可有任何证据?」
「没错,证据的确是没有。不过,这下我倒想问了,剑之进先生,金六先生的遗骸是在哪儿被找着的?」
「应是——在高尾山麓附近。」
「他走得可真远呀。村民们全都集中在野方一带寻人,为何唯独他一人到了距离如此遥远的地方?」
「想必是因较众人更早出发寻人——」
距离的确是太遥远了,揔兵卫说道:
「仔细想想,这还真不是边寻人边走就能走到的距离。怎么看都像是赶路直行而至的。」
「没错。金六先生想必是——趁夜带出阿稻小姐,押着小姐一路赶到了高尾一带。」
「带出小姐——从哪儿带出?」
「应是原本囚禁阿稻小姐之处。这下动员全村寻人,必定会搜遍村落周遭。若是人被找着,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或许是因此,方想到将人迁往偏远的高尾一带,以保无虞。」
「囚禁?难道金六将阿稻小姐给关了起来?」
「或许是如此。想必金六先生曾将掳来的阿稻小姐囚禁于某距村落不远处,或许是栋附近的小屋什么的。这纯属老夫之推测。人都给掳来了,总不能将之藏于村内。即使藏得再好,只怕不出多久便要教人给发现。」
「的确有理。不过,要将人给囚禁,岂不是得大费周章?」
「区区一名弱女子,只消花点儿银两,雇用两、三名无赖加以监视,应该就能应付了。」
「如此一说,果然有理——」
「再者,当时遭茂助先生解雇之暴民,或许尚有数人滞留村内。再怎么说都是遭雇主放逐,其中必不乏对茂助怀恨在心者。」
「如、如此说来——原来如此,看来是迷恋阿稻之山窝成了帮凶?」
绝无可能,这下小夜开口说道:
「山民虽被视为贱民——但毕竟也和咱们同样是人,绝无可能残暴不仁到将自己所钟情的女人加以囚禁、亵玩的地步。」
帮凶应是另有其人,或许是来自与山民起冲突的那帮人罢。小夜又补了这么一句。
「或许真如小夜小姐所言,这推论的确较说得通。」
揔兵卫两手抱胸,一脸严肃地说道:
「一切均是这金六因求爱未果而犯下的暴行,帮凶则为对茂助怀恨在心的家伙——如此推论,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是的。或许这纯属老夫个人想象,但眼见众人决议入山寻人,金六先生想必被吓出一身冷汗。依常理,寻人者常于夜间聚集,并于翌朝动身,毕竟人于夜间难以行动。因此,金六先生便率先志愿加入,并佯装较他人更早动身——趁夜将阿稻小姐给带了出来。」
「为何不委由监看的无赖代劳?既然人都雇来了,就吩咐他们将小姐带走,好让自己留在村子附近。如此安排,较不易遭人起疑不是?」
不不,老人挥手否定道:
「若是等到翌朝,衣衫褴褛之人强押个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必引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