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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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肖,是我。”
“老秦哪。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你要的那个设备,我已经给你搞出来了!”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今天就派专人去运回来!”
还在接到9009艇二次探测郑和水道的报告之后,他就亲自去了一趟海军装备研究所,与所长和有关专家详细研究一些纯技术性的问题。司令员最为关注的是:既然他怀疑当年东方瀚海在郑和水道可能遇上了海中断崖或者死水,现在他就必须有针对性地找出应付它们的方法,为即将开始的远航做好准备。
肖所长和三名高级工程师已为这个课题进行了一个多月的专门研究。每次大家集合讨论,司令员都要参加。
潜艇一旦遇上海中断崖,因海水密度急速改变,原来的浮力与重力形成的平衡消失,会像急驶的汽车从山崖上摔下深沟一样,艇毁人亡。但从潜艇跌下海中断崖到摔到海底,仍有一阵相当短的时间。如果能在这段时间里迅速排去压载水,减轻艇重,恢复浮力与重力的平衡,艇毁人亡的惨剧就可能被避免。
这就好比说,一辆汽车从山崖上摔下去会被摔得粉碎,而一片羽毛,一只纸鸢从山崖上摔下去,就不会粉碎。
4809艇遇难后,艇内的测深仪并没有被损坏。东方瀚海曾执意让政委施连志将那个标有150米水深的测深仪带出艇去。他可能是想让后人明白他已经明白的事:郑和水道有150水深,如果不是发生了没曾预料到的事故,它是可以任凭潜艇自由潜航的。
司令员坚信海中断崖横亘在这150米深水的上部。如果在中部和下部,4809艇即使失事,也不致于艇毁人亡。当然,这种推测是以海中断崖确实存在为前提的。
一辆汽车从山崖上摔到150米深的山沟里,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一条潜艇摔下海中断崖会用去多少时间?专家们计算出的时间极限是二十秒。有二十秒也是鼓舞人心的。有了这个数据,他们就能够有根据地改造潜艇,想出使它从一辆汽车变成一只纸鸢的方法。
这方法就是给9009艇装备一套灵敏的测试海水密度变化的仪器,这套仪器被要求设计成自动化的,一旦外界海水密度发生重大改变,它就会自动打开加排水装置,在极短的时间内向下排出大量压载水,恢复潜艇浮力与重力的平衡,向下方排水还会产生一种向上的反作用力,减缓最初几秒种潜艇下沉的速度。
以这家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海军装备研究所的能力而言,制造这套自动化测密和加排水装置并不是难事。果然,前后三个月时间,它已经可以被安装到9009艇内了。
这也就是司令员在三个月内没有正式答复9009艇的出航报告的原因。
有了这套装置,4809艇也不会再担心死水区。一旦死水区出现,这套装置就会因海水密度变化而迅速排水,从而避免潜艇被内波急急压至海水密度跃层之下,触礁沉没。
现在让他悬心的只剩下是艇体的耐压性能了。他之所以怀疑当年4809艇的遇难不是触礁所致,还因为下面的理由:一旦潜艇被“摔”下海中断崖,突然的压力改变也会使艇壳薄弱处自动爆裂,不懂其中缘故的人则可能会认为它是触礁。
即使给9009艇装上了自动化测密和加排水装置,一艘没有经过特殊加固处理的潜艇的外壳也不足以应付极短时间内发生的剧烈的深水压力变化。
司令员每星期去保修厂一次。
车间里焊花明灭,技术工人在厂长和总工程师亲自监督下,挥汗如雨,加班加点地工作着。
司令员不说话,进入作业现场,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地看。冷不丁地,他会对一直小心陪着他的厂长说:
“这儿不行,重来!”
厂长也不说别的,把总工喊来,说:“这里,重来!”
将军甩甩手走了。工人们骂他们的厂长:“你就恁听那个糟老头的?”
“不听怎么办?人家才是真正的专家。我不是!”厂长说。
司令员总共去了四次。
一个月差两天,厂长打电话来了。
“秦司令,你给我的任务快完成了,潜艇后天可以按时出厂。”
“很好。那天你和你的总工一块来。”
厂长不懂。“我们去干什么?”
“请你们喝酒。慰劳你们。然后你们俩跟我一块下潜艇,进行深潜试验。”
厂长慌了。
“秦司令啊,你很忙,我们也很忙,喝酒的事儿就免了吧,我们就不去了。” “不行。你们不来我不给钱。”
“那……好吧,我跟总工商量一下。”
厂长把电话打给总工。
“秦老头要你和我一起去基地,随潜艇进行水下深潜试验。”
总工年近花甲,虽和潜艇打了一辈子交道,一听此言,还是立马哆嗦起来。
“厂……厂长,你知道,我跟小徐刚结婚,分了新房子还没住上呢。我……”
厂长有点冒火。
“姜总,你跟我说没用。你不去他不给钱,下个月全厂的工资就没了着落。我看咱们还是想点别的辙。”
总工将二次新婚才一个月的三十六岁的新娘扔在家里不管,也不再想自己刚分到的新房,连夜和厂长到了保修车间。几十名工人、技术员也被从床上紧急动员起来,夜以继日地投入工作。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重新做。这部分装置再测试一遍。一定要万无一失!”总工变得很凶,对大家的工作百般挑剔,并且有点疑神疑鬼。
两天后,9009艇按时出厂。厂长和总工随艇驶往基地。总工刚下到艇舱里就躺倒了。
“厂长,我这里有一封遗书。如果……”他用手摸索着胸前的口袋,老泪纵横,“你……你就叫她改嫁好了。”
“没那么严重。”厂长有点厌恶地看着他说。心里想的却是:你还以为你死了她真会给你守寡?
厂长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五十三岁,当年政府号召晚婚晚育,到今天三个孩子全没长大。他的心事也不轻。
司令员乘坐一条护卫舰,在预定试验海区,满面春风地迎接他们。
厂长和总工被接上了护卫舰。
“两位专家,先喝酒还是先试验?”
“先试验先试验。”脸色发灰的总工振作了一下,说。
司令员看一眼厂长,笑着。“你看呢?”
厂长忽然觉得自己想喝酒,说出话来却是:“先试验!”
“那就先试验!”司令员说。
他从护卫舰上下到潜艇甲板上。
“司令,你这是……”厂长和总工跟下来,有点吃惊,“万一有情况,赔上我们俩也就够了。”
“你们是客人,客人来了我怎么不陪一陪呢?”司令员轻松地说着,穿过水密门,下到艇内。
总工和厂长互望了一眼,精气神儿抖擞起来。
“下去。人早晚不就是个死嘛!”总工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艇舱内。
“准备好了吗?”指挥舱内,司令员问江白和焦同。
“一切就绪!”江白简单而响亮地回答。
“启锚!”司令员不再关心两位客人,果断地命令。
潜艇离开护卫舰,向前驶去。
“报告司令员,潜艇到达预定深潜点!”江白喊道。
“双车停!按计划开始试险!”
“是!”
9009艇在预定深潜点停下来。
“水下三百米深潜!”江白发出命令。
潜艇打开加压阀,大批海水涌进压载水柜。
9009艇迅速下潜。
十五米。
五十米。
一百五十米。
指挥舱内,司令员望着测深仪,神情沉静。两位客人不自觉地仰起头倾听着。一般说来,潜艇迅速下潜到这种深度,巨大的水压就会使艇体因变形而发生“砰砰”的响声。
没有响声。
厂长和总工的额头上已是一片汗珠。两个人庆幸地看了一眼。
二百米。
二百五十米。
三百米。
潜艇发出轻微的“咯咯吱吱”的叫声。在这样的深度,它只表明潜艇的耐压性能已超出了设计指标。
“很好。”司令员说,脸上现出一丝宽慰的微笑,“准备遂行一号上浮试验计划!”
试验海区内没有海中断崖或者死水。要测试潜艇的耐压性能,只有进行反向试验。现在9009艇就要从水深三百米处,进行一次急剧改变压力的上浮测试,看看加固后的9009艇能否经历住考验。
潜艇开始进行上浮准备,他转过身来,向两位客人微微一笑。
“老赵,姜总,潜艇就要上浮。你们需要穿上救生衣吗?”
厂长看了一眼总工。总工脸色发灰,却一付视死如归的神情。
“秦司令,我是这条艇加固处理的总工程师。要留下我留下,你和厂长应当离开!”
司令员笑了一笑。
“老赵,你呢?”
厂长情绪激烈:
“我都五十三了,死了也不算短寿。司令员你不离开,我凭什么离开?”
但还是让他们都穿上了救生衣。
“报告司令员,准备完毕!”江白报告。
司令员回转身去,命令:“急排水,保持平衡!”
“急排水,保持平衡!”江白口齿清晰将他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9009艇骤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在几秒钟内排出大部分压载水,突然变轻,如同一只气泡一样被巨大的浮力从水下三百米深处飞快地托向海面,钢铁的艇体因外界压力的剧变发出了“叭叭”的炸响。厂长和总工闭上了眼睛,脸色惨白。司令员望着跑表一样快转的测深仪,目光镇静深沉。焦同和高梁望一眼江白。江白的目光直视着司令员,仿佛要在这一刻透视进将军的心灵深处。
测深仪的指针指向水下十五米深度。
“停止上浮!”司令员说。
“打开进水阀,停止上浮!”江白发出命令。
9009艇停止上浮。
“检查各舱室!”司令员说。
十分钟后,各舱室报告:没有发生异常情况。
厂长和总工的睁开了眼睛。
“重新下潜!”司令员目光炯炯,“水下三百五十米!”
“是!”江白说,“下潜,三百五十米深度!”
这一天和以后的三天里,9009艇连续重复进行了数十次深水急速增减压试验,随后又测试了新加装的水下红外探测仪和电子导航、电子测距装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艇上全体军官则在反复的试验中熟悉了这些新装置,以及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连同应对方法。
三天后9009艇胜利返回军港。晚上,司令员请厂长和姜总工喝酒,要江白和焦同作陪。
酒席就摆在他那幢空荡荡的居所的小客厅里。司令员举怀。
“首先声明,今天是我个人请老赵和姜总的客,不是公费。你们要注意,我的工资也不很多。”
深潜试验成功,两位客人仿佛重新活了一次,既疲惫又轻松。厂长举起酒杯,说:
“秦司令,不管是公费还是你自己掏腰包,今天我们都领情。”
“我很高兴。借这个场合,我说一句话。只要我还在L城基地当司令,基地所有潜艇的保修,都交给你们厂!”
厂长看一眼总工,两个人脸上的笑纹如同花蕾绽放一样全部展开。
“那太谢谢司令了!”厂长说。
“说不定我还要你们二位跟我一起下潜。我的活儿干起来可不轻松。”
“没关系,我们认了,”刚刚经历了三天生死考验的总工满腔豪情,“以后只要是我负责的艇,一律随艇进行第一次深潜试验!”
“好,干杯!”司令员高兴地说。
“干杯!”
三个人一饮而尽。
江白和焦同在一旁坐着。他们注意到了,这天晚上,司令员几乎根本没有招呼他们,他陪两位客人喝下去的38度的白酒,至少一斤有余。
再后来两位客人趴在酒桌边上睡着了。司令员举起酒杯,来到他们面前。
“这杯酒我为你们俩、为9009艇全体官兵壮行。回去后用一个月时间继续熟悉新装备,将可能发生的问题消灭在出航之前。我等着你们胜利返航的消息!”
司令员满脸紫红,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他年轻了,神情严厉,激情澎湃。
江白和焦同起立,端起酒杯,神情庄重:
“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夜里司令员吐了酒。他没有叫醒公务员,一个人收拾了残局。重新躺到床上时,他想到了:自己能够为江白和焦同,为9009艇全体艇员,为十九年前遇难的东方瀚海,也为自己的女儿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些了。虽然仍觉得不够,可是他已经不能再多做什么了。
凌晨三点。一个人在司令员居所前的草地里舞剑,一招一式都透露出苍老的雄心。要对他们有信心。他对自己说。对他们有信心,就是对中国潜艇兵的今天和未来有信心。
给予他们最美好的祝福吧!
5
L城紫荆花大放的季节,9009艇经过一个月特殊课目的训练,离开军港,开始了计划已久的远航。
一声悠长的、无论如何都显得壮怀激烈的笛鸣在内港里响起。这是9009艇全体官兵向前来送行的基地和支队首长致以最后的敬礼,也是向母亲一样的军港告别:你的勇敢的儿子出航了,再见!
潜艇以水面航行方式缓缓通过出港口,驶向外港。江白和焦同双双站在舰桥上,神情肃穆。方才他们面向码头,目视送行的司令员一行,现在他们回过头来,将目光投向远方。
傍晚时分的夜气笼罩了茫茫大海。外港两岬角的灯塔一闪一闪,似乎比别的日子更亮,更亲切,就像两只有了灵魂的军港的亲人般的眼睛。晴空被半圆的月映亮了不大的一块儿,却也稀释了那没被月光照到的地方的黑暗,使海空显得辽阔而明远。一团巨大的、占去东南方三分之一天空的蘑茹状云团的一侧被月光映成浅白,另一侧隐在灰褐色之中,从高空直垂到海面,如同一尊立体感极强的浮雕。环绕内港和外港的山峦在微明的月光下仿佛更矮了,它们化为一条起伏不定的淡黑色的长线,让人想起故乡田园四周的篱笆。
潜艇像一条大鱼,轻轻拨动着月光下黑白两色的海水,在外港兜了一个半圈,以校准航向。江白和焦同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向军港也向L城望了一眼。
蓦然闯入眼帘的是依山傍海建筑而成的L城的万家灯火。夜色中,仿佛是灯火的群落而不是城市自身一直向左右两端延伸开去,你的目光有多久远,灯火就有多久远;你的视野有多开阔,灯火的群落就有多开阔。有多少灯火就有多少幢建筑,多少户人家。从没有想到城市有这么大,从没有想到这座城市里这么多人家。从外港海面上,他们甚至清楚地看到一条条上下行的城市主干道上曲折起伏的路灯之河和水一样流动着的车灯之河。那是城市的血流,城市的生命之液在循环。一座新建的电视塔的尖顶直插墨色的天穹,最高处的标志灯一闪一闪地四散出璀璨的金色光芒,警示着夜航的班机,今日它也像是祖国母亲满含深情的望眼。一条名为“海上皇宫”的游轮刚刚离港,驶向黑色的近海,看起来不像满载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而只像载着一船灯火。从船上传来打击乐和一支哀婉的女性的流行歌曲,那哀婉也是甜蜜。今天夜里,只有灯火才是这座海滨城市唯一的存在,唯一的现实,与其说是被灯火照亮不如说是被灯火显示的城市似乎水一样溢满了欢乐,连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