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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消失的踪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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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他开口说话了。他说:“她看上去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我感到体内一阵抽搐。至少我的肠胃肯定是——那里面突然有什么东西缠成了一个又大又厚的结。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并不希望听到这些。 
  “时间到了,”他说。 
  我看了看钟。 
  没错。时间到了。 
  我不要紧。我真希望自己有什么魔法能让鲍勃留下来告诉我他到底在烦什么。因为有些事的确一直困扰着他。然而我没有什么魔法,所以我只得盯着我担心的问题再问。“你觉得她看上去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你觉得呢?”他说。 
  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像。在博尔德,大多数十一二岁的女孩看上去就像十四岁似的。十四岁的女孩看上去,嗯,就更成熟些——有时要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但我不想这么对鲍勃说。我觉得他对马洛里年龄的评论跟对青春期少女性心理趋向早熟的社会现象的看法并没有多大联系。 
  我说:“鲍勃,请看着我。” 
  他照我的话做了,目光保持了有两秒之久。我问他:“你知道马洛里什么事吗?她现在在哪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多伊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我一下子问了太多问题。太多了。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是病人还是医生更慌乱? 
  “也许你知道一些什么,你应该把这些告诉警察,”我又说——如果说这次诊疗是道菜的话,那么我已经把它给烧煳了,我总得添点作料,弥补弥补。 
  鲍勃又半摇了摇头,这次他没发出“嘘……”的 
  声音,而是说,“我得走了。” 
  我没听清他的话。他先前说的“她看上去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还在我脑中久久回荡。我用了黛安娜的口头禅,心想,“拜托”。 
  “鲍勃,你是不是在圣诞节前跟马洛里谈过话?你当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得走了。” 
  “我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再聊会儿。” 
  鲍勃没有接受我的提议。他站了起来,一把抓起背包,向通往后院的落地窗走去,但这回他没有事先征求我的同意。他拉开窗,外面比我想像的冷得多,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我的双脚顿时冰凉。他在窗那儿停了下来,转头往我这儿看。 
  我们的目光没能相遇,就差十度左右。就好像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想找到我的目光,找来找去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说:“如果没人知道你可能知道什么,那还叫不叫秘密呢?” 
  我的肠胃还是揪在一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成为秘密,别人就得知道,是吗?或者……是吗?我把事情告诉你,你就得保密。但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怎么样? 
  我猜鲍勃说这些话时要么是非常不设防,非常坦诚天真,要么就是他提了个狡黠的问题——就像一棵树倒在了树林里之类哲学问题。如果一棵树倒在了树林里却没人听到,究竟算不算有声音呢?换句话说,这是有关声音到底是人类主观的感知还是自然界的客观存在的一个问题。的问题——但我找不出陷阱在哪儿。我很不情愿地说:“我觉得,秘密就是秘密。” 
  他突然转移了目光,我们四目相对,但只过了可以让嗡嗡飞的蜜蜂振翅一次的时间,就又移开了。他坚持说:“但如果别人都不知道一个秘密,只认识知道这秘密的人,那这个秘密算不算一个真正的秘密?还是别的什么?会是什么呢?” 
  “我们在说什么呢,鲍勃?这个……跟马洛里有关吗?她现在怎么样啊?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别人都有秘密。我以前不知道这个。我是说我以前知道一点,但我没有……其实我现在仍然不是很清楚,只是不像一开始时想得那么简单了。我连自己知道的那部分都不怎么能确认,你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 
  我能感觉到他想离开。但他没有向前再挪一寸,毕竟经过长时间的诊疗,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定的亲密关系,然而鲍勃也不会坚持太久。他现在就像是一阵疾风中的氦气球正要随风而去。 
  我试图抓住气球的绳子把他拉回来。我说:“可是你知道些什么吧,你知道一个秘密?” 
   
  我还在想鲍勃说的那句她看上去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你也知道秘密,”他回答道。“人们都把事情告诉你。就像我一样。你是医生。” 
  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随便说说,还是特指一些他认为我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 
  他撅起薄薄的嘴唇,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对我有些失望。“事情还没结束,我得搞搞清楚,究竟该相信谁。我觉得我已经做错了一次。多伊尔不是……我想像的那个样子。” 
  相信我。请相信我。 
  “多伊尔不是什么?你是指什么?” 
  “也许你应该读读。我写的东西。” 
  我刚想张嘴说话,鲍勃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是想说:“好啊。”屋里很冷,并不仅仅是因为外面吹进了冷风。 
  我出门走进了寒风中。“鲍勃,”我叫道。他在院子里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了下来,转向我。他没有看我,只是面对我。我说:“星期二见面,老时间,好吗?” 
  “好。” 
  “如果你在这之前就想见面也可以。别担心钱。” 
  “好的,”他说,然后耸了耸肩,低下头,这样一来显得下巴更短了,接着他便走进了黑夜之中。 

23




  萨姆在“奔跑者之家科罗拉多州最好的运动鞋销售商。”花了不少钱。 
  如果一年前你问是一块巨型陨石撞击地球的可能性大,还是萨姆·珀迪穿一身流行的葡萄酒色莱卡面料的衣服的可能性大,我一定会提醒每个人尽量避免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但那天萨姆来了,就站在我家前门口,原地小跑,嘴里呼出的气结成了冰霜似的雾,就好像深蓝色的天空中一个个的闪光点。 
  那天正好是新年第一个星期一,该死的,一大早,才5:10。我醒来时脑子里想的还是几天前跟鲍勃的那次令人不安的交谈。 
  “你准备好了吗?”萨姆问。“我们不如先慢跑几公里,然后稍稍加速争取在九分钟内跑完一英里。你觉得怎么样?然后我们再看看能不能跑得更快点儿。” 
  我系好鞋带后说:“现在是1月份吧,萨姆,这种事可以等到三四月。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比赛在5月份呢。” 
  萨姆要参加的是有名的“鲍德尔博尔德”万米长跑比赛,在阵亡将士纪念日的那一个周末进行。也不知道为什么,春天还没到,萨姆就非要急着开始跑步强化训练。我毛遂自荐当了陪练,可不幸的是他最近对健身的热情高涨,实在让我吃不消。 
  “埃米莉来吗?” 
  萨拇指的是我们那条大佛兰德牧犬一种浅褐色或黑色的身强力壮的狗,产于比利时。。埃米莉很强壮,力气又大,天生更适合去放牧牲口,而不是带着两人小跑。“也许下次会来吧。它不喜欢一路直跑。它喜欢到处溜达。让我们瞧瞧没有它会怎么样。” 
  “那个小的呢?安维尔?” 
  “不太可能来吧。三公里对一条小卷毛狗来说已算得上是马拉松了。至少它是吃不消的。恐怕这次就我们两个跑了。”我往黑暗中望去,“这么早可能连送牛奶的或是送早报的都还没起呢。” 
  “爽,我们走吧。” 
  虽然萨姆一贯喜欢自己发号施令,这次他却让我来控制速度。有两个原因:我常常出来遛狗,所以对附近的小山比较熟悉;还有就是我以前参加过几回“鲍德尔博尔德”长跑比赛,所以他把我当成了跑步方面的权威。 
  我知道我享有这种地位的时间长不了。快跑完一英里的时候,我问他:“里斯·米勒惹上什么麻烦了?” 
  萨姆步子很重。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缺乏经验,技术烂,还是因为他太胖了,或者其他什么的,反正在这座西班牙山的泥地上,与其说他是在笃笃地跑步,还不如说他是像一匹克莱兹代尔马一种强壮耐劳的苏格兰种挽马。一样橐橐地蹭着地。我也不是很擅长跑步。自行车才是我的专长。但是跟萨姆比起来,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飘。 
  “打架。” 
  我没想到他会回答我,不过他这么回答也太吝啬了些。我猜他可能是因为跑步的缘故没法多说话,可他看起来状态好极了,我就想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我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所以比较谨慎,防止说漏嘴。 
  “因为冰球打架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别的?” 
  “你电视看得太多了,这对身体不好。” 
  我可能是看了太多电视新闻,但我并不打算把这点告诉萨姆。其实都是因为鲍勃,还有黛安娜透露的消息。“大概吧,我一向比较好奇。” 
  “你还问我呢,你对这事也未免太过好奇了。” 
  “萨姆,是你先提起里斯的,不是我。” 
  “一开始是我提起的。我现在后悔了。这回可是你先提起的。还有那个贾里斯·斯洛克姆,你还在生他的气?” 
  他换了话题,我对此并不吃惊;我吃惊的是他竟提起了贾里斯·斯洛克姆。“当然,你看看他是怎么对黛安娜的,这个混蛋。” 
  “这是有原因的。不是借口。是原因。警察也是有压力的。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粗暴地对待一个刚刚发现自己朋友死了而无比悲痛的人也是有原因的?呃?什么样的原因?” 
  “你应该试着去体谅他,消消气。毕竟让你难过的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那个女人的遭遇。” 
  “那个女人”指的是汉娜。“我会考虑一下的,”我说,真奇怪萨姆怎么会突然对贾里斯·斯洛克姆那么好。 
  “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他问。 
  “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起里斯的事。” 
  回飞镖又扔回给我。我只问了一个“什么?” 
  “我想你肯定有别的原因。” 
  我不想让他发现我说话有所保留,可还是瞒不了他。事实上我对里斯的事并不怎么感兴趣。我只是想通过谈里斯的事引出萨姆对米勒一家最近发生的事的看法,好让我放下上次跟鲍勃见面那件事。 
  我说:“没有。上次你在西蒙的冰球比赛上说的话让我想到一些事情,所以我就一直想听听里斯的事。别管是不是警察,像父亲一样谈谈就行。” 
  “是吗?你只是想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知道的一些事?” 
  “对啊,仅此而已。” 
  “真是这样吗?”接下来我们都没说话,只听见萨姆重重的脚步声。邦,邦,邦,邦。气氛有些紧张。他打破沉默说:“你知道珀尔大街长跑比赛吗?我估计还不止一万米呢。” 
  珀尔大街长跑比赛在每年仲夏的某个黄昏举行,选手会绕着市中心的博尔德商业区跑。比起“鲍德尔博尔德”那种节假日般的热闹场面,珀尔大街长跑比赛的声势可小多了。 
  “没长多少。”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他,又说,“你要放弃‘鲍德尔博尔德?’” 
  “不是。只是想看看我这一型的适合跑多长。” 
  “你觉得你是爆发型的,而不是耐力型的?” 
  萨姆几乎总能听出我是不是在讽刺他。 
  “上帝赋予了你什么,你就拥有了什么。” 
  反过来,我也能听出他的意思。 
  “我知道。” 
  萨姆突然停下脚步,把手支在大屁股上。我向前跑了几步后转过身来。他并没有大口喘着气,不过每呼出一口气,圆圆的脸便笼罩在一层雾气之中。 
  我家所在的西班牙山是郊区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山坡上大多都是典雅别致的别墅——我 
  们的房子例外——这些小屋一起组成了博尔德山谷东面的高地,在不远处的博尔德公路上就能看到。山谷西面是落基山脉的弗兰特岭。相比之下,东面开满香子兰的山坡给人一种软弱无能的感觉。 
  萨姆正好在我家东北方的一个圆顶山脊的最高处停了下来。从我站的地方看去,萨姆的右耳朵正好挡住了那块叫做“魔鬼的拇指”的岩石。其实我一直觉得那块巨大的天然雕塑其实更像魔鬼身体上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部位,不过可能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 
  “什么?”这两个字我那天早晨已经说了十次了。 
  “你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要隐瞒了,告诉我吧。别掩掩藏藏的,把秘密说出来吧。” 
  萨姆并不霸道。他完全可以命令我,但他只是客气地提了出来。他的面部特征突然变得鲜明了些,这种表情应该叫做启发,而不是自省。在我身后,一轮红日正从大平原宽广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我和萨姆以前就来过这儿。我在诊疗过程中了解到的那些事他也应该知道,但我却不能告诉他。按照规定,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能把从病人那儿听来的事告诉萨姆。但是过去几年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又让我明白,一味地遵守这些规定有时反而比违反规定更可怕。因此我决定找个巧妙的方式偷偷地向萨姆透露一些。 
  在我们的下方,由泥土、沙砾铺成的蜿蜒的小路上,一辆汽车的车头灯闪闪烁烁,朝我家的方向驶去。晨曦迷蒙,我看不清这是辆什么车。送早报的人?不,不是,那人开的是一辆破旧生锈的战后道奇大马力车,它总是发出隆隆的低音,在山间颠簸着前进,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人们早报来了,就像卖冰淇淋的人甜甜的吆喝声一样独特。 
  我注视着这辆车前行,直到它在横亘的山脉后消失。我们的邻居阿德里安娜是位泌尿科医生,这人可能是她雇来的保姆,有时她为了赶上早晨的出诊,会大清早找保姆来帮忙照看乔纳斯。 
  我对萨姆说:“你们认识米勒家的邻居吗?就是要卖房子的那家?” 
  “我们?” 
  “警察。” 
  萨姆开始慢跑。我注意到那条红宝石颜色运动裤紧紧地包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这让我想起了意大利帕尔玛的熏火腿。 
  我们从斜坡上俯冲下来。他转过头说:“你觉得我们——警察——应该认识一下那个邻居吗?” 
  跑了几步,我说,“那倒也不一定。” 
  “不一定?还是根本不需要?” 
  我对米勒的那个邻居知道得不多,所以无法回答萨姆这个问题,而且我不想再跟他谈这个话题了,我问,“里斯怎么会惹上打架的麻烦?” 
  “如果你常看有线电视,你就会了解孩子们的那些事了。他是个好孩子。”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跑快点得跟紧他;他跑第二个一千米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你是说他跟他妈妈的事吗?” 
  萨姆不假思索地就说:“你知道他们妈妈的事?” 
  突然,我意识到三件事。第一件?东面的天空已经亮了。第二件?新的一天开始了。第三件?也许有线新闻里根本没有报道过这些孩子跟他们的妈妈之间有什么事,而我却对萨姆·珀迪说我了解一些事情,这些事在他看来我是不应该知道的。 
  哎呀。其实这些事并不重要。那我有渠道得知这些事又是否重要呢?萨姆会发现这很重要。 


24




  最后一千米萨姆跑得很快,一半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法交谈。虽然我平时常常接受高强度的骑车训练,但是一个早上跑下来,我还是累得喘不过气来,还好萨姆也累得要命。 
  刚跑到我家附近,我就开始私下里寻找刚才开过来的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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