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名字-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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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Tertius equi。”
“什么?”威廉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可怜的萨尔瓦托。他想要以那匹马表明上帝知道什么魔法,用他的破拉丁语,称它为‘tertius equi’。也就是‘U’。”
“‘U’?”威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是呀,因为‘tertius equi’并不表示第三匹马,而是马的第三,而马:‘equus’的第三个字母是‘U',不过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威廉注视我,在黑暗中我好像看见他的脸变形了:“上帝祝福你,阿德索!”他喊道,“啊,当然了,‘suppositio materialis’替代物,谈话应该是‘de ditto’而不是‘de re’……我真是个笨蛋!”——他用力拍了一下前额,发出“啪”的一响,想必一定很痛——“孩子,这是今天第二次智慧之语从你口中说出,先是在梦里,现在却是清醒的!快,跑回你的房间去,把灯拿来,一人一盏。别让别人看见你,然后立刻到教堂和我会合!别发问!快去!”
我没有发问,立刻拔脚奔跑。那两盏灯就藏在我的床铺下,都已加满了油,我事先也调整好了。我把打火石塞进僧衣里,将两盏灯揣在胸前,便冲进礼拜堂去。
威廉在三脚鼎下,重新看着维南蒂乌斯记了笔记的那张羊皮纸。
“阿德索,”他对我说,“‘ primum et septimum de quatuor’并不表示四的第一和第七,而是四,就是‘四’这个字!”
本来我还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然后我恍然大悟:“‘super thronos viginti quatuor’!是那段诗文!刻在镜子上面的字!”
“走吧!”威廉说,“也许我们还来得及救一个生命!”
“谁的?”我问。威廉则操作骷髅头,打开藏骨堂的通道。
“一个不配保有生命的人。”他说。我们已走进地下通道,一人拿着一盏灯,朝通往厨房的门前行。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先前我说过,在这里你只要推开一道木门,就会发现你已身在厨房了,就在壁炉后面,通往写字间的螺旋形楼梯底部。我们正要推门时,却听见左边的墙内传来几声闷响。那声音是由门旁的墙壁传来的,也就是放了骨头的壁龛已到尽头的地方。本来应该是最后一个壁龛之处,却被方形的大石头填成了空白的一片墙壁,中央有一块陈旧的饰板,上面刻了一些字母组合的图案。听起来,那闷响声似乎是由饰板后面传来的,不然就是饰板上面,好像自墙壁后,而又在我们的头部上方。
假如这种事是在第一夜发生时,我立刻就会想到死去的僧侣。但现在我觉得活人反而比死人更可怕了。
“那会是谁?”我问道。
威廉开了门,走到壁炉后面。那敲击声沿着楼梯侧面的墙壁响着,仿佛有个人被拘禁在墙壁内,不然就是南方塔楼这堵厚墙(确实很厚)之间别有空间。
“有人被关在那里面。”威廉说,“我一直都在想着,在这个充满通道的大教堂里,会不会还有另一条进入‘非洲之末’的通路。显然是有的。由藏骨堂,在你上来厨房之前,那一片墙可以打开,里面有一道楼梯,和这一道平行而上。隐藏在墙内,可以直通到那个没有门的房间。”
“可是在里面的会是谁呢?”
“第二个人。一个人已在‘非洲之末’里了,另一个要赶上他,但是在上面的那一个一定已把控制入口的机关堵住了。所以第二个人进退不得。我想,他所以发出吵闹的声响,是因为在那狭窄的空间里不会有很多空气的。”
“那是谁呢?我们必须救他呀!”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那是什么人了。至于说救他,惟一的办法就是从上面把机关打开——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端的秘密。所以我们还是快点上楼去吧。”
我们快步上了写字间,又由那里上了迷宫,很快地走到了南边塔楼。有两次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因为那一晚由缝隙吹进来的风造成了气流,穿透了每一条通道,在每个房间里都发出呜咽声,吹得书桌上的书页沙沙作响,因此我必须伸手挡着灯焰。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挂有镜子的房间,这回对于等着我们的扭曲游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我们把灯举高,照亮了镜框上方的诗句:“‘super thronos viginti quatuor’——“在第二十四个宝座之上”——到这时秘密已昭然若揭了:四“quatuor”这个字,共有七个字母,我们必须按“n”和“r”两个字母。我兴奋地想要亲自动手,所以急忙把灯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但我实在是有点手忙脚乱了,致使灯焰烧到了一本书的装订处。
“小心一点,白痴!”威廉忙鼓起一口气吹熄了火苗,喊道,“你想放火烧了图书室不成?”
我道了歉,想要把灯再度点上。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别点了。”威廉说,“用我这一盏就够了。你拿着灯,帮我照亮,因为刻字太高了,你摸不到的。我们必须快一点。”
“要是里面有个人拿着武器怎么办?”我问道,望着威廉踮脚摸索那几个关键性的字母,碰触那一句《启示录》中的诗句。
第七天
整所修道院乱纷纷的,
但这只是悲剧的开始,
胜利的火焰正不住地
又窗口和屋顶往外窜……
第四十七章
夜晚
如果标题是为了摘记本章的重大发现,那它就得和这一章一样长了,毫无意义
我们站在门槛上。这房门和另外三个七边形房间形状完全相同,房里充满了一股书籍发霉的臭味。我高举在头上的灯,首先照亮了拱形天花板,然后,随着我的手臂左右移动,火光照到远处沿墙而立的书架。最后,在房间中央,我们看见一张铺满了纸张的桌子,以及坐在桌子后的人。他好像是在黑暗中等待我们,尽管是个活人,却纹风不动。在灯照亮他的脸之前,威廉就开口了。
“晚安,可敬的佐治。”他说,“你在等我们吗?”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后,灯光清楚地照亮那个老人的脸,仿佛他并没有瞎眼似的望着我们。
“是你吗,巴斯克维尔的威廉?”他问道,“今天下午黄昏晚祷之前,我到这里来,把自己关在里面,便已一直等着你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院长呢?”威廉问,“在秘密楼梯里弄出响声的就是他吗?”
佐治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活着吗?”他问道,“我以为他已窒息而死了。”
“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威廉说,“我想先救他出来。你可以由这一面打开的。”
“我不能再信任他了。他很害怕。由于在福萨诺伐时,他设法将一具尸体运下螺旋形的楼梯,他变得很有名了,不当的荣耀。现在他因为无法爬自己的阶梯而死。”
“你使用那条通路有四十年了。当你明白你的眼睛就要瞎了,无法再控制图书室时,你心里便有了盘算。你让一个你所信任的人被选为院长;然后你先让他任命博比欧的罗伯特为图书管理员,因为罗伯特可以任你指使。接着是需要你的帮助,凡事皆和你商量的马拉其。四十年来,你一直是这所修道院幕后的主人。这便是意大利集团所意识到的,也是阿利纳多不断重复的。只是没有人肯听他的话了,因为他们都以为他已神智不清了。我说得对吧?可是你仍在等我,而且你无法堵住镜子的入口,由于机关安在墙内,你为什么还等着我呢?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到达呢?”威廉虽提出问题,但由他的声调听来,他显然已经知道答案,期盼那是他推理的报偿。
“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终究会明白的。由你的声音,由你技巧地引我为一个我不想提及的主题争辩。你比其他人都要厉害,最后你必定会求得解答的。你知道如何推敲别人的思绪。然后我又听到你向其他的僧侣们发问,那些问题全都是对的。可是你从未问到关于图书室的事,好像你已经知道了它的每一个秘密。有一晚我到招待所去敲你的房门,你却不在房间里。你一定是到这里来了。我听一个仆人说,厨房的灯丢了两盏。最后,那天在走廊里,当塞维里努斯去找你谈论一本书时,我便确信了你迟早会查出来的。”
“但是你又设法拿走了那本书。你去找对当时的情况一无所知的马拉其。那个傻子满心嫉妒,仍然想着阿德尔莫偷去了他所爱的贝伦加。马拉其不明白维南蒂乌斯和这件事有什么牵扯,而你又让他的想法更加混乱。你可能告诉他说,贝伦加和塞维里努斯很要好,所以贝伦加便把一本由‘非洲之末’里拿出的书给了他,作为报偿。我不知道究竟你是怎么跟他说的。马拉其在嫉妒心的作祟下,便去找塞维里努斯,把他杀了。然后管理员突然到了,以致他没有时间去找寻你对他描述过的那本书。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可是你并不希望马拉其死。他可能从未看过‘非洲之末’里的书,因为他信任你,尊重你的禁令。他又听你的指示,在夜晚时燃烧药草,好吓走任何擅自闯入图书室的人。塞维里努斯供应那些药草,所以那天他才会让马拉其进入疗养所。马拉其只是尊照院长的命令,照例去那里拿他每天准备的新鲜药草而已。我猜得对吗?”
“你猜对了。我并不希望马拉其死。我叫他再去找出那本书,不管用什么方法,并且把它带回这里来给我,但绝不可翻阅。我告诉他说那本书有一千只蝎子的力量。谁晓得那个疯子竟第一次选择了自发的行动。我并不想要他死,他是个忠心的手下。但不用对我重复你所知道的,我晓得你都知道了。我不想助长你的骄傲,你已经查明了一切。今天早上在写字间里,我听到你问本诺关于《淫荡的西伯利安》,你那时便已十分接近真相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镜子的秘密的,可是当院长告诉我你提到了‘非洲之末”我就肯定不久之后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现在,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看看那本手稿。”威廉说,“包含了一卷阿拉伯文,一卷叙利亚文和一卷《淫荡的西伯利安》译本。我想看看希腊文的那一卷,也许是个阿拉伯人,或一个叙利亚人所制的。当你还身为里密尼的保罗的助手时,你发现了这本书,便安排将它寄回国,并在里昂和卡斯蒂利亚搜集了《启示录》的最佳手抄本,这项战利品使你在这所修道院里得到了赞誉和尊敬,也使你夺得了图书管理员的职位,而这职位本来理当由长你十岁的阿利纳多接任的。我想看看那本写在亚麻纸上的希腊文抄本。那种纸当时十分罕有,在你的家乡布尔戈斯附近的希洛斯,便以产亚麻纸而闻名。你偷了这本书,在看它之后,为避免让别人看,便把它藏在这里,保护着它,却不毁了它,因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把书毁掉的,只会保护它,不让别人去碰它。我想看看亚里斯多德《诗论》的下册,每个人都相信那本书已经丢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你所收藏的这一本可能是惟一的一本了。”
“你可以当一个很了不得的图书管理员,威廉。”佐治以敬佩而又遗憾的口气说,“看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来,我相信在你那边的桌子旁有一张凳子吧?坐。这是你的奖品。”
威廉坐下来,把我递给他的灯放到桌上。灯光由下方照亮了那个瞎眼老人的脸。老人拿起放在他面前的一本书,传给威廉。
我认得那本书的装订,那就是我在疗养所曾经翻开过,以为那是本阿拉伯文手稿的书。
“你看吧,威廉,翻阅它。”佐治说,“你赢了。”
威廉看看那本书,却没有碰它。他由僧衣里取出一双手套,不是他平常所戴的,露出指尖的那一副,而是塞维里努斯临死时戴在手上的那双手套。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腐朽脆弱的装订。我向前倾身,越过他的肩际向下看。听觉敏锐的佐治,听到了我所发出的声音。
“你也在这儿吗,孩子?”他说,“我也会让你看的……待会儿。”
威廉很快地看过前几页:“根据目录,这是一本阿拉伯文手稿,关于某个愚人的故事。”威廉说,“这是什么呢?”
“哦,是异教徒愚蠢的传统,关于愚人说出聪明的评论,使他们的神职者感到惊异,也取悦了他们的哈利发……”
“第二卷是叙利亚文手稿,但根据目录,这是一本埃及炼金手册的译本。在这本集子里说的又是什么呢?”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一本第三世纪时的埃及著作。和其后的著作有所连贯,却比较不危险。没有人会去听一个非洲炼金术者的胡诌,他认为世界的创造是神的笑话……”他仰起脸背诵;由于四十年来他时常复诵他还有视力时曾经看过的著述,所以记忆仍十分鲜明,“‘上帝发笑时,统治世界的七个神抵降生了;当他大笑时,光出现了;等他第二次大笑,又出现了水,到了他欢笑的第七天,心灵出现了……’愚蠢。就和后来那些无聊的作品一样,例如《淫荡的西伯利安》……但是你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事实上,威廉很快地翻过前面几卷,翻到希腊文的地方。我立刻看出那些纸张和前面的并不相同,比较薄,比较轻软,第一页几乎磨损了,页缘磨掉了一部分,上面还有潮湿和岁月留下来的污痕。威廉念出开头几行,先念出希腊文,再译成拉丁文,然后以这种语言接续,好让我也知道这本关键性的书,有着怎样的开场:
“在第一册的悲剧中,我们看出它如何借着同情和恐惧的唤起,而产生净化作用。一如我们所允诺的,现在我们将以喜剧呈现(包括讽刺诗及丑角),看看它的无稽在激起欢乐之外,也能达到那种激情的净化。由于人是会笑的动物,这种激情是最值得考虑的,我们在讨论心灵的书中也已说过。我们将界定模仿喜剧行动的类型,然后再检讨喜剧借何种方法来激发笑声,这些方法便是行动和话语。我们将显示行动的荒谬是如何自最好至最坏的比喻中产生,由透过欺骗而引起惊讶,由不可能,由自然法则的违反,由不相干和不连贯的,由品格的卑下,由滑稽和粗俗动作的运用,由不和谐,由最无价值事物中的选择。然后我们再显示话语的荒谬又是如何由相同的话指不同的事物,及不同的话指相同的事物,而造成的误解所产生,由饶舌和重复,由昵称,由语言的游戏,由发音的错误,以及由粗野的话等等。”
威廉翻译时有点困难,时而停下来,找寻适当的词句。他翻译着,面带笑容,似乎看见了他意料将会找到的东西。他大声念出第一页,然后便停下来,仿佛已没兴趣再知道更多了,迅速翻过接续的书页。但翻了几页后,他却无法再顺利地往下翻,因为那些脆弱的亚麻纸页缘处都粘在一起了,像是逐渐腐坏的纸质及湿气所形成的一种浆糊将它们粘了起来。佐治意识到翻书停止了,催促威廉继续。
“再看呀,翻阅它。它是你的了,是你的战利品。”
威廉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那么你并不真的认为我很聪明了,佐治!你看不见,我已戴上手套了呀。我的手指在这么笨拙的情况下,没法把书页分开。我应该把手套脱下,将手指放在舌头上沾湿,就像今早我在写字间阅读时一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