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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造化(陆涛)-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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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又如何欢快,只是想搞清楚贾戈对自己的真正心思是什么?“你看,贾总正注意我们呢。”
  “不,他在看孟媛。”赵志摇摇头,并未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实际上每个人都只注意值得关注的人。我只给你带了发卡,请别介意……”
  徐娟不知为什么脸一阵发热。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志一下,没有说话。她不知该怎么说。
  新闻发布会一结束,便举行招待会。贾戈没有参加,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总不是滋味。会前的那段小波折不足以构成他的烦恼,是因为孟媛让他不安。
  孟媛经不住他的追问,终把麦阿贵来信提出离婚的事和盘托出。贾戈的确吃了一惊。孟媛说完便流了泪,他知道孟媛的心思,她当然不愿与麦阿贵自此分手,因为所有的女性都不会忘记她第一个情人——抑或是丈夫。贾戈非常爱孟媛,也更看不得她因为伤心而落下泪来,竟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孟媛吐出心中郁闷,倒是轻松许多,贾戈反而平生一种沉重。
  他要做出选择。
  选择该是很明确,他不想就此与他所爱的人结婚。他信奉一个真理:千万别和你最爱的人在法律上结合,因为最终会导致痛苦。无论多么不情愿,势必也相互会粉碎彼此最美好的东西。婚姻肯定是爱情的坟墓。他必须让他所爱的人生活显得完整,因为他相信他知道孟媛是谁——这或许矛盾,或许不符合道德标准。但他就这么想。他不知道泛滥成灾的所谓“道德”究竟为何物,就跟不知道“群众”是谁一样。
  但他不想现在就这么说出来。那更会使孟媛难过的。孟媛是那种不乘“单程列车”的人,也从不对自己的选择作出明确计划,完全是顺其自然自己却一无所知的人。孟媛之所以又欢快起来,保不准就是等待他的决定。她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失去的东西已然失去,该得到的自然会悄然走来。贾戈偏偏想把她不该失去的要找回来。
  他决定给麦阿贵写封信。请他回一趟北京,要么,就让孟媛尽快成行。他哪知孟媛今天早上已取消了赴美国的计划,又给李经伦发了传真。孟媛这么决定,完全是因为赵志的话有理,强拧的瓜是不甜的,何况这样做原本是一种“文明”。再者,北京有她的事业,她要和贾戈完成自我欢愉的旅程。
  贾戈开始给麦阿贵写信。他以为他会把这封信写得很好,却不料开了十个头没有一个能写下去。他开始烦躁,扔下笔,去冲了个澡,然后又回到办公台前,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徐娟见贾戈没有出席招待会,满面惆怅的样子,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她想和贾戈商量一下晚上比赛之后为孟媛举行生日晚会的事,或许还另有心思,一个人来到贾戈办公室。
  贾戈见徐娟进来,扔下笔,走过来。
  “阿娟,比赛开始了?”贾戈看看表,“现在是几点?”
  “过一会儿才开始。”徐娟看着贾戈,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为什么烦恼的答案。“您可别不出席,毕竟还是组委会副主任呢。”
  “副主任?”贾戈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扬起手,似乎让徐娟也坐过来。“有意思,我都不知道怎么成了副主任。这年头,就这个官称好,没大没小,存车处也是叫主任的。”
  “贾总,您该换一条领带。”徐娟没有在沙发上坐,而是走进卧室,从衣柜中取出一条色彩艳丽的领带,然后又出来,看着站起身走过来的贾戈,说:“按您要求的,公关部长对总经理该起到责任的,把那条换下来吧。”
  “好。”贾戈边走边拽下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我不喜欢这条红的,但愿意听你安排。”
  徐娟看着贾戈走到自己面前,却没有伸手接领带。她犹豫了一下。贾戈把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她脸色微红,扬起手帮他把领带系上。
  “比赛后,我安排好了给孟主任庆贺生日的事。”徐娟整好他的衣领:“大家都该高兴点,您说呢?”
  “阿娟,”贾戈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谢谢你。”
  徐娟不知道他谢什么。是系领带还是庆贺生日?她没有挣脱贾戈的手,扬着脸也注视着他的眼睛。
  “孟媛要离婚了。”他小声说,用手抚摩她的秀发,“是她丈夫提出来的。”
  徐娟忽然一阵战栗。她在一秒钟里诞生一百个念头,只抓住了一个不容怀疑的想法:贾戈对自己决不越雷池半步,原来一定是爱着孟媛才不愿伤害于自己。如果说他几次可以那样却克制住了自己,果真是怕一种他不愿意的“伤害”么?
  贾戈拗不动她的肩。他有些奇怪,倒过身看徐娟。他看见了亮晶的眼泪正从她迷人的脸上悄然流下……
  半决赛是在多功能厅进行的。
  贾戈不知为什么,被组委会的人引到评委席入座,便是满脸奇怪。林木森见他坐下又起来,知他唯恐搞错,又不敢再俯他耳边说什么——下午一句话没讨得好却讨来满脸怒容,忙向段汝清使眼色。段汝清自然明白,没有侧过头,只是举了手抓住刚刚站起的贾戈的衣袖,让他又重新坐下。
  “贾大经理,”段汝清这才扭过老脸,朝贾戈笑笑,说:“您是大赞助商,也该当个评委的。”
  “笑话!”贾戈一听赶紧摆手,“我当评委?段大师别拿你们流协的正事开玩笑。”
  “你可以加盟流协的,下任主席我必投你一票。”段汝清因话出自贾戈之口,所以不会气恼反觉得是一种幽默。“星彩公司原先包装的歌手大都唱歌像驴叫,你旗下既然也有一头驴,评点打分自然不在话下。”
  “段大师言之有理。”贾戈发现会场里的人都在注意他,不好再争执。想起徐娟说的此人在游泳池的风光,又颇开心地说:“您只是搞错一点,我是弄不懂驴叫的,却专门会给评点驴叫的人打分,应当是评判评委中的评委才是。对不对,段大师?”
  “对不对您全说了。”段汝清和贾戈一样,彼此心照不宣地打哈哈,既非动了真格又非漫不经心,一来一去全凭自己的感受体验话外之话。为能压住贾戈这家伙一头,忽又生出想法,对贾戈劝道:“林木森这小子把评委会人数搞错了,六个人怎么行?决定是非之组织该是成单不成双的,以免打架分不出伯仲。您就是第七个,全当做凑凑数吧。”
  “我倒想凑成第十三个。”贾戈笑笑,用手拍拍年龄比他大出一倍还多几年的段汝清的肩,神情不是拍儿子就是拍外甥的样子,笑道:“我倒愿做犹大的,不为几个铜币出卖耶稣,但肯定愿出卖您的,不在乎能换来几个钱。尽管价格飞涨,但人总比驴值钱的,是吧,段大师?”
  “看什么驴了。”段汝清深知想占了贾戈的上风确实不容易,便摆出僵旗息鼓的招式,又不甘拜了下风,只找不出像样又有力地话回敬,又拎出把他气个半死的马达里出出气:“贾大经理的司机就很不一般,是头上等毛驴。”
  “那是,唯物主义者讲究实际,更讲自己能看到还能弄明白的,否则通通都属唯心那拨儿的。”贾戈挺了挺腰,把身子更坐直些,笑着说:“拿他换您这知名人物,我是不干的。”
  嘭嘭嘭的一阵麦克风敲打声,打断了贾戈和段汝清各不相让的叫劲。林木森一本正经地站在小舞台上,敲打完麦克风之后,又用嘴使劲地吹,变着法儿地跟话筒过不去。
  “嗨——干嘛哪?”孟媛毫不在乎地大声嚷道:“这话筒三万多一个,可不是耍着玩的。”
  孟媛的一句话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只让贾戈感到不太自在。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孟媛的目光从林木森身上收回时瞄了贾戈,没在他这儿停留,依旧不快活地又看着林木森。
  “贾大经理,您府上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段汝清似乎找到了茬儿,讽笑地说:“这位……就是您,您那什么……”
  “说,段大师。”贾戈分明知他想说什么,偏偏鼓励他把想讲的讲出来:“那什么呀?”
  “您看看您,何必让我说出来呢!”段汝清真正觉得旗开得胜,倒是应了鲁迅的话,谁笑在最后谁笑的最好。“这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是第一次见她,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位老情人倒是有股野劲儿,比苗圃的花草有味儿。就是不知怎么得罪了叶子君?是你还是她?全是女人和女人吧?贾大经理艳福不浅,只是要留神叶子君啊,事实上的那什么在法律上就是那什么的。京城新闻界,你是最不在乎的第一人。愚兄佩服,佩服。”
  “让您见笑。”贾戈又一次拍了段汝清的肩:“小弟远不如愚兄,不得机会和条件巡视苗圃。您老虽算不上花匠,倒也是出色的苗圃清洁工。不过,段大师,可别什么花都采呀,您是首席评委,评的歌赛,切莫搞错。叶子君是专爱新鲜事儿的,全为了报社发展需要,别以为只跟我过不去,您老别成了素材。”
  段汝清在下面用脚踩了贾戈。星彩音像公司常务总经理黄道文,歪过头来看这边,不知他二位在说什么如此热闹?贾戈没有回他的目光,对黄道文只下午一面之识。此人看上去更像一介武夫,不知何故做了音像公司老板。徐娟说,黄先生也是作过不少小诗,散文也有功底,外粗内秀。人不可貌相,海水焉能斗量?况且,他正处在雄心大志关节,抓出“星彩巨星”并不是独家自赏,是要为社会奉献的。
  贾戈留意着孟媛。孟媛忽然对他视而不见,弄出一脸不悦,贾戈相信一定不仅仅是因为林木森敲吹话筒,定还另有原因。许多时候,贾戈确信他了解孟媛比了解自己还多些,看她这般神情,定又出了什么新情况。孟媛知道贾戈在看她,一动不动,全由了他看,心中涌动着一种无名的难言。她是由于刚才走进贾戈办公室,不见贾戈,倒看见办公台上没写成的给麦阿贵的信,实搞不清贾戈究竟何意?
  贾戈方才猛见徐娟落泪,心里一动。他终于明白徐娟的心思,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他第一次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对徐娟能用一个“爱”字么?这他已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她是他柏拉图式的“情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情人”。她是他心目中最完满的艺术品,爱到极处,便以为必将不会属于自己,大有深陷梦中之误。他从未想过对徐娟的情感之路会有何结局,原本就不该去爱不该有结局的。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第一个出场的是赵亚男。
  赵亚男穿着一身名贵的演出服,半个胸和肩都裸露着,脖子显得很长,俊俏的脸更多了一副高傲。她在四川姑娘中不仅具有川妹的柔情和媚姿,身材也是难得出落得很高,或者设计得体的演出服使她显得更高些,她缓缓走向小舞台中央。在这不很长的距离中,她酝酿着情绪,然后在台中站立,慢慢抬起头,巡视了一周“观众”。多功能厅里一片寂静。赵亚男将拉开这次“星彩杯”的序幕,似乎将给这次歌手大奖赛定下基调,她本不愿第一个出场,第一个出场总不如最后一下。但谁也不能左右出场顺序,凭的全是运气,抓阄儿决定。
  她要尽快进入规定情景中。她深知在这种严肃的比赛场地,不能用歌厅歌手那种煽情的演唱方式。美不美,第一嘴。她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相信自己能够取胜,因为她有许许多多的情感——这种情感势必也将引起共鸣。她越来越爱她的歌,那位在莫斯科开饺子馆的人为她写的歌词,那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诗人。她爱他,如果夺得第一名,她和他之间的爱能有归宿么?她不会去莫斯科。如果真的一旦加盟“星彩”旗下,或许,她和他最后也将走向感情的终结,这让她难过。《何必说再见》,也许,这支歌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音乐缓缓响起。有一种悲哀的味道。还有一丝缠绵。
  她举起麦克风,非常动情地唱起:
  我知道,相逢的时候没有说永远,
  分手的这一天又何必说再见?
  我知道,你和我都不是随随便便,
  是什么撕断那无法忘却的苦恋?
  多想说声再见,
  爱你有几多心冷意寒。
  多想说声再见,
  爱你让我无助的思念。
  我们曾手拉手去看海,
  对海做过不忍回忆的誓言;
  我们曾手拉手去爬山,
  对山做过酸甜苦辣的许愿。
  多想拉住你的手,
  再去看那蓝蓝的海;
  多想拉住你的手,
  再去爬那高高的山。
  想那誓言,
  也许游离到白云边;
  想那许愿,
  不曾停留把山弥漫。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悔那相遇的爱恋。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恨那相别的缠绵。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无悔无恨心的苦难。
  相爱相离不是永远,
  何必说再见……
  赵亚男唱的投入,泪花在眼里闪动。赵亚男闪动的眼泪并没有流出来,倒有一个人早已是泪打衣襟,不由地站起身,离开现场。
  她就是徐娟。
  
  36
  歌坛和武术、气功一样,自然也是有门派之分的。段汝清不仅被学院派素来看之不起,实际上走红的流行歌曲界哪家门户也没他的牌位。这样他倒是无门无派,成了音乐界一个典型的“迷宗老头”。之所以被星彩公司看得起——准确地说是被常务经理黄道文紧紧抓住,一来是“物美价廉”,二来星彩公司在行业中形象欠佳,三来段汝清倒也出任过几届正宗全国歌手大奖赛的评委。尽管他亮出的评分不是作为最高分就是作为最低分被去掉,也总是菜田里的一根葱,面酱里的一颗豆。况且这次歌手大赛是星彩公司为星彩公司服务,段汝清自然就该是泰斗,一句话就能抖出颗新星,一个喷嚏也能让新星往下坠。星彩公司这回能否抓住人才,不再犯原来的错误,全仰仗段老慧眼识英雄了。
  半决赛进行的紧张激烈,十几位歌手全部登场亮相。黄道文紧随着段汝清身后回到他俩居住的总统套房,各自换上了丝质拖鞋,段汝清便用瘦小的指头夹着一支香烟,把全部歌手名单摊在茶几上。黄道文没有紧挨着他坐在真皮沙发上,眼睛紧盯着段汝清另一只手上的红蓝铅笔在名单上游动,生怕段老眼花走神封杀了哪位巨星,站在一旁显得毕恭毕敬。
  黄道文五十出头,即不懂“音”也不懂“像”。成为“音像”公司常务总经理,靠得是“上面”的关系,因为星彩毕竟是吃皇粮的国营单位。把他从机关派下来,寄希望于他改组星彩,一来挽回在圈里越来越臭的名声,派了新头头总给人点新感觉。又恐他盯不住劲,原先的也没敢一下就撤了,所以冠个“常务”操纵实权。二来他的关系多,在文化圈里混了几十个年头,不仅学会嚼文弄字,比一般文化人还多了点心计。企业界自也有喜好文学一类的厂长、经理,他有心有意地结识了不少朋友,家中私人电话全由企业赞助了的,也从不到单位报销月话费。首脑们高瞻远瞩,派他去他非常想去的星彩,倘若哪些音带卖不出去,黄道文一定有办法全推销给了企业界的友人,作为年终奖金发放给职工。星彩公司再也不能靠拒付印制费活下去,否则何谈发展?黄道文大有一种任重道远的使命感,通过关系“请”来了段汝清,自己眼拙,只得借了段老的眼“发现”未来红歌星。而且自见面那天就不叫“老师”不开口,谦虚得不得了。段汝清俨如“老师”一般,端出十足的架子,红蓝铅笔在该哪几位参加明天总决赛的人员名单上瞄来瞄去迟迟不落,让黄道文着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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