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风中劲节-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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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也终究还是从马上栽了下来。
士兵们把他从沙漠上抱起来,看他遍体皆伤,一身白袍竟被一重重的鲜血染得几乎成了赫色,人伤成这样,怎么还可能活下来呢。
然而,纵然伤疲至极,大家仍然小心地护着他,在这片茫茫沙漠中,寻找着归去的道路。
幸而在半日的跋涉之后,他们终于遇上了一支来搜寻他们的队伍。
既是为了搜寻营救他们,队伍里自然备齐了一切药物,连带着还有随军的军医,然而,在大家看过风劲节的伤势之后,基本上能只能惨白着脸发呆了。
没有人能在流了这么多血之后,仍能活下去,没有人可以在伤得这么惨重之后,依然活下去。
大家沉默着给他裹伤,为他上药。尽管心中,已径不敢期待什么了。大家沉默着听幸存的士兵,说起惨烈的战局,说起风劲节是如何以一人之力,为所有人争取活命的机会,以血肉之躯,硬挡无数的寒锋铁刃。
有人黯然,有人垂泪,有人叹息,有人愤慨。然而,没有人敢在这片不知到底有多少陈军伺伏的沙漠多待。没有人愿意再让定远关中的上下将士,再多牵念一丝一刻。
大家烧起狼烟,通知其他几队任务完成,不必再找下去,然后就全力往回赶路。
就这样,卢东篱在几乎绝望的情形下,得知了风劲节被找到的喜讯,却又在最欢喜之时,看到了重伤待死,奄奄一息的风劲节。
所有的军医在确认过风劲节的伤势之后,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基本上是没救了,又或者说,医者可以做的努力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看伤者本人能不能熬过来了,这样的伤势,如果有超强的体魄,和超人的毅力,一百个人里,或许有两三个,确实会有强撑过来的可能。
然而,户东篱甚至连守在他身边,呼唤他,照看他,期盼他能奇迹般醒来都办不到,因为,陈国的上万大军,已经来到了定远关。
“劲节要回来了。”
“太好了。上次玩游戏输给他我一直不服气,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除了我们三个之外,终于又多一个完成论文的自由人了。以后大家玩银河麻将,不会再烦恼三缺一了。”
“各位,我没说我要回来吧。再说,我又不是死定了。”闷闷的声音,带着痛楚,从仪器里传了出来。
在场仅有几个闲闲没事干的同学,愕然交换眼神。
“你不回来,你那伤是死定了的,怎么可能好得了。”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不死,那也不是死定了。”
“你想硬撑?开玩笑吧。即使是我们这祥强大的精神力,也一样必须受制于肉身的软弱,你身上伤得那么重,一旦意识回归,会感到怎样的痛楚,而这种伤痛,也会对你的思想波产生一定的伤害,你看看,你现在说话都带着痛音了。”
“是啊,就算以你的意志力,想硬撑过这种苦难,机会也不大,要是失败了,可真是白白受苦,何苦来哉啊。”
“而且就算成功了又怎么样呢,你这次受的伤太多太重了,以现世的医术绝对无法根治,后果就是你一生都会为伤病所累,你的武功会大打折扣,你的身体会时时旧伤发作,一旦刮风下雨,你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会隐隐痛楚。虽然我们不是很怕痛,可是,有什么理由,这样自找苦吃。”
“再说了,现在死掉,多么幸福,多么省事,论文也通过了,责任也尽过了,剩下的,强势我们自由自在的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闲了就看看其他人,还怎么在这个红尘苦海中翻腾折磨,为了论文去受苦。”
一件沉默之后,仪器中传来的回答极简短:“我知道。”
“知道还不快回来,妈地,上次输给你,我郁闷很久了,就等著你回来,我好报仇雪恨呢。”
“是啊,不是整天唠叨着那个世界蛮荒啊,落后啊,论题也无聊又无趣,恨不得早一点回来吗?”
依然是长久的沉默,时间长到,大家几乎要拍仪器大叫了。
“我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活下来。”平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的起伏。
“可是……”
“我要回去尽量让那破烂的身体活转过来,我的意识也因为肉身受伤太重而虚弱了,暂时没力气和你们说话,别吵我了。”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微,渐至不可闻。
大家愕然地你眼望我眼。
“喂……”
“劲节……”
“你先等等……”
仪器里一片静寂,再没有回音。
“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什么事放不下?”
“是啊,眼看着一回来,论文就通过了,换我,拼了命也要早死早回来啊。”
“对了,张敏欣你不是一向很多事吗,这次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坐在一角的张敏欣,一手托着下巴,两眼冒出狼一般的绿光,若有所思,一声不出,只是脸上那种诡异而神秘的笑容,让她的另外两个同学,全身一阵发寒。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五十三章苦候
“将军,你终于醒了。”纵是沙场男儿,喜极之时,声音里也不免带了哽咽之音。
风劲节虚弱地皱皱眉头,这一声大叫,震得他头痛欲裂。
这一场战斗,过于艰辛,过于痛苦了,那么固执得和这软弱的肉体较量,那么疯狂地想要拨开一重重永无止境的黑暗,那样坚定地拒绝那安然宁静归去的诱惑,然后再让灵魂活生生受那凌迟般的痛楚,一点点重归于残败的身体中。
这样的挣扎,这样的战争,持续了多久,是一个世纪,还是数个轮回,漫长得仿佛永无尽头。但是,这一场仗,终究还是他赢了,他终究还是挣回了他的性命,尽管赢得如此凄惨。
神志的回归,对痛楚的感受愈发清晰,而残败的身体,连一根手指,都不能由他的意志而动,他所能做的最大的动作,仅仅是睁开眼,他对身体最大的控制仅仅只是望向自己想看的方向。
然而,这样的凝望,就连视线也并不清晰。
小刀的声音很吵,他却连皱眉的动作,也做得十分迟钝。迷迷糊糊地看着那模糊的人影跳到门外大叫:“快来人啊,哪位大夫快来一下,将军醒过来了。”
风劲节勉力看了看房间,不见卢东篱,不见守在旁边的军医,也没有相熟的将军,只有小刀和另外两三个亲兵。身体犹自无一处不痛彻心肺,心却又不免沉了一沉。
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觉咽喉处火烧一般地痛,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小刀在门前叫得两声,便满脸喜色地跑回床边:“将军,你醒了就太好了,你都晕了七天了。大夫说,除非你能自己醒过来,否则我们谁也没办法……”
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接过其他亲兵递过来的水,小心地喂风劲节喝了两口。
风劲节勉力提了提精神,问道:“军情如何?”短短四个宇,他却是每发一个音,咽喉处便如被刀割一般地痛。然而他还是坚持问了出来,尽管他的声音微弱到小刀必须把耳朵凑在他的嘴边,才能听清。
小刀愣了一下,才道:“将军,什么事也没有啊。你别担心,你们已经安全了。我们关里太平着呢……”
虽说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来说括,但话说到一半,被风劲节那淡然的眼种看定,便再也续不下去了。
他跟着风劲节的时候长,知道这位将军是个极精明的人,每次他用这种平定的眼种看人时,便是把所有的人与事,都彻底看穿了。
他苦笑了一下,才轻声道:“将军,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是怕你重伤才醒过来,知道了会担心,所以不想告诉你的……”
风劲节只静静地听,因为身体的伤痛,他无法做出回应或解释。怎么知道的?若非情势过于危急,卢东篱怎么可能不守在他的身旁,若不是所有军医都忙着救护伤兵,他伤得这么重,身边怎么可能不守着几个军医呢。
“陈国的军队攻过来了。卢大帅带着我们打了好多天了,他日夜守在城楼上,一刻也不得安宁,也没空过来。不过你放心,我们占着上风呢,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把这帮家伙全给打跑了,到时候,大帅就能来看你了。”
风劲节不太满意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勉力道:“详情。”
他说话尽量简短。可即使如此,每说一个字,也依然是倍受折磨。
小刀实在不想让他在刚醒来的时候就为这些军情的事费神,但又不敢违逆他,更不忍答话吞吐,让他再这样辛苦追问,只得低头详细地说明。
“大帅回到定远关后,就令全军做好一切大战的准备,又派出好几队人去找你们,等了一天多,才把你们带回来,刚召集军医,替你诊治伤势没多久,我们的探马就查到有上万陈军奔定远关而来。大帅没有办法,只得让我们几个亲兵在旁守候服侍你,他自己领着全军守城拒敌。开始那些陈军攻城的势头非常猛,轮番攻城,气势汹汹。可是我们守城也守得极稳,大家全都有万全准备,又深恨他们卑鄙偷袭,上阵时,都怀着为将军报仇的心拼命呢。再加上大帅亲冒矢石,在城楼上督战,我们军心斗志极盛,屡次挫败陈军的进攻,几天之内,他们已损失了好几千人。不过,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援军,目前看来,估计有二万五千的兵力。虽说我们兵力差距不大,但陈军的确十分勇悍,大帅也担心他们还有后援的兵力,所以日夜不离城楼,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不过目前战局仍很稳定,我们倚城墙而战,损失比他们低很多……”
小刀略有些兴奋地说:“照目前的情形看,我们有大帅指挥,一定不会输的。大帅真的很厉害,陈国元帅在下头劝降时,他一箭射过去,居然把人家的帅旗都给射折了。陈军攻城时他一直守在城上,大家怎么劝都不下去,他还亲自拔刀和陈国人做战,真是了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渐渐露出热诚钦佩之色。
在赵国的传统中,从来没有哪个身为文臣的主帅,会真正地亲冒矢石。所谓的上战场,通常都是大局已定之后,到胜利的战场上转个圈罢了。如今定远关的主帅,是真正的站在沙场最前最危脸的位置,和所有人并肩作战,这的确大大激发了士气,别说陈军并不比赵军人多多少,就是真占了很大的优势,主帅如此勇战不退,士卒也必无惜命惧死之心。
风劲节听了这话,却只在心头苦笑,在任何时候,主帅守在战斗的第一线,永远都是最能激励士气的,但也往往是最危险的,史书上的确常有一些名将英主,一生英雄,却因在战场上的一点小失误而受伤致死。
这是卢东篱的初阵,以卢东离的性情,必不肯龟缩于后,只是,在如此危险的时候,自己居然不能在他身旁保护。
这样残败的身体,别说上战场助阵,即使想提出任何有益的建议都无法做到。
“卢帅……安危……”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短短四个字也说得断断续续。小刀会意,疾道:“将军你放心。李将军和王将军一直守在大帅身旁,大宝他们那些亲卫们,也无不拼了性命保护大帅,断不至让大帅有失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已经快步走来两名军医,想是这几日大战,所有军医都日以继夜的工作,所以这两个神容都显得憔悴而疲惫,身上还带着从许多伤兵身上染来的血迹。不过,在看到风劲节醒来时,他们眼种里都露出欢喜之色,一起过来为风劲节诊视。
原本风劲节伤重几乎无法治疗,能否活转,只看他能不能再次醒过来,只是,他既已醒来,就意味着生机重现。军医替他诊脉,看视之后,为他开了调养宁神的药方,嘱咐小刀,一定要让他静养,此时此刻,倒不是要醒,反是要多睡睡,多休息,倒更好些。
其实就算军医不叮咛,风劲节那痛楚不绝的身体也不断让精神受极大的伤害,恨不得早日睡去,或晕倒,来逃避这样的伤痛。
然而风劲节,却始终不肯睡。
这是卢东篱的第一战,这是关系无数士兵和百姓生死安危的一场战争,他不愿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沉沉睡过,然后在醒来时面对已成定局的一切。
纵然什么也不能做,他也想醒着,等着,守着,看着。纵然不能同那人并肩做战,他也不愿在这一刻逃入深寂的黑暗中。
所以,他以自己的意志不断和软弱的身体做战,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呻吟呼唤着沉眠,他却偏偏要一直睁着眼,一直清醒地感受着,每一点每一滴的痛。
他固执地命令小刀派亲兵探查战局,不断对他解说最新的战况。即使耳朵嗡嗡作响,想要听清身边人的话,都无比辛苦,即使眼晴望去,很多人影都是模糊而朦胧的,他依然,那样努力地睁大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很自然地向门口望去。
一直,一直,卢东篱都没有出现。
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等待的是谁。
到最后连小刀都按捺不住,站起来说:“将军,我去找大帅,求他过来看看吧……”
风劲节微微笑笑,有些艰难地摇摇头,他是在等待卢东篱,但他不是希望卢东篱来看望他,只是因为,当卢东篱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一战已经胜了,至不济,战局也不再危险了。
就意味着,卢东篱安全了,定远关安全了,就意味着,他可以安心地闭上眼,让这么久以来,倍受煎熬的心灵和神智,沉眠于宁静的黑暗中。
然而,他一直,一直没有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是一个时辰,一天,还是一生,那样漫长而无止境,别说是重伤垂死,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也无法一直不睡觉地等着。
何况风勃节此时,几乎完全没有体力,虚弱到极点,到最后,他终于还是睡了过去,又或者可以说是晕过去了。
然而,每每闭目,神智险入沉迷,在很短的时间内,又会倏然惊醒,本能地向门外望去,因为看不到期待的人,略略有些失望,却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只是无神地张着视线迷朦的眼,努力地等待着,等着下一次,因为支撑不住而无意识地闭目睡去,不多久之后,又猛得惊醒过来。
他一直不肯睡,就算偶尔支持不住睡过去,也是浅眠,总是很快会醒过来。
小刀一直以为,他是伤得太重,痛得太厉害,所以睡不着觉,却不知道,是心里的一片期望,一份焦虑,一种等待,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即使是在失去神智的时候,也会感到那种期盼,也会因为那心深处的无声呐喊,而一再地醒来,一再地张望。
到最后,小刀那样一个少年悍勇的汉子都忍不住哭出声来了:“将军,你睡一会吧,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好睡一觉。”
风劲节却只能报以宁静却也略有无奈的眸光,其实,他也痛得厉害,他也很累很累,他也盼着好好地睡一觉,只是,他做不到,只是纵然他想,心深处的呼唤,脑海深处的等待,依旧让他无法做到。
第四部《风中劲节》第五十四章相守
“劲节!”第几次倏然而醒时,听到这轻柔的呼唤。
并不响亮的声音,总是轰鸣不断的耳朵,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眸光望处,依然是模糊的视线,可是,那人的面容神情,那人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