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last boyfriend[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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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小的孩子站在甲板上,凛冽的海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穿了好几件衣服,但都很单薄的样子,他一直在微微发抖,不时拉扯一下裹着他细瘦脖颈的旧围巾。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圆又亮,此刻正牢牢注视着手上的一张照片。镜头缓慢的切换,如同少年爱怜的眼神一般温柔。那是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黑白影像中,她似乎更加神秘高大,似乎太靠近了就有种亵渎的罪恶感。汽笛响亮的鸣叫了一声,他茫然的抬起头来,远处有对夫妻在招手,他连忙跑过去。可海风太强,将照片吹到半空。他慌张起来,仓惶的追逐它。已逼近船舷,他伸出手去,却是徒劳。照片落入水中,越飘越远。他的眼眶湿润起来,似乎要哭了。
刚才那对夫妻走过来,母亲的容貌不能算美丽,但很端庄。她温柔的搂住了他:〃丢了就丢了,马上就可以看到真的了。〃
这段话有字幕,否则崔允灿听不懂。事实上,当片子里出现这种语言的对话时,崔允灿只能借助字幕来看,来猜。还好,对话很少。
镜头追逐着海水中的照片,回望的时候,船喷着黑烟靠岸了。女神脸上的笑容却像讽刺甚麽似的,愈加深沉了。
上岸了,男孩子正想舒展一下身体,却和父母以及那一船人一起被拉上了旧式汽车。汽车飞快的驶过街道,男孩子明亮的眼睛透过缝隙,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城市。路边有个小贩的摊子被路人撞到了,他仓惶的追逐满地蹦跳的桔子,男孩子裂开了嘴。而当看到有警察冲过来时,他害怕的缩回母亲怀里。母亲紧紧抱住他,抚摸他的脸和头发。他放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Immigration Office。
这个词出现在荧幕下方时,崔允灿的心咯噔一下。画面跟随交通工具转移到一处木楼建筑前停下,在父亲背上醒过来的小男孩揉着眼睛问:〃这是哪儿?〃
〃候审所。〃父亲的回答低沉镇定。
〃哪里?〃
〃天使岛。〃
然后再没有对话。他们,这一群相貌显示同一种族的人们站立在那栋木楼前。每个人表情不一,有的惊恐,有的气愤,有的无奈,有的听天由命。
那栋木楼在狂风下显得愈加阴沉。
他们住了进去。用〃住〃也许不恰当,因为更像监狱的牢房。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却也不能离开。最多是清理牢房里夜壶的机会可以短暂的出去一下。更没有人来看他们。男孩子问母亲他们在作甚麽,母亲缓缓的笑了:〃等。〃
〃April 8th; 1913〃。
男孩子还在睡觉,父亲和母亲都在叹气。旁边那间屋子突然有很大的响动,而对面发出了尖叫和哭泣,男孩子被惊醒。很快穿着制服的美国警察冲过楼道,其他屋子的人都充满恐惧的看着他们。不一会儿,他们抬出了几具全是血的尸体。其中一个拿着一把剃须刀嘲弄似的说:〃就凭这个杀了自己和家人,真是厉害的中国人。〃
男孩子凑了过来,还没有看见已经被母亲捂住了眼睛。但他的鼻子一动,似乎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的身体又颤抖了。
荧幕黑下来,出现了〃November 8th; 1922〃。
还是那间牢房,隔壁有人不停的咳嗽。屋子里男孩明显长高了,但眼神还和小时候一样明亮,他正站在唯一的一扇小窗下,垫着脚尖向外看。
母亲的背有些弯了,正眯着眼睛补袜子。她怎麽也穿不上线,叹息着放下来。他听见了,回身帮忙。母亲爱怜的抚摸他的头。他抬起头来,母亲身侧有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父亲的照片。
隔壁的咳嗽声更大了,母亲难受的摇头:〃怕是撑不过明天。〃
男孩子拍着她的手:〃没关系。〃
〃嗯?〃母亲看着他。
他笑了,他并不英俊,还因为异常的消瘦而显得佝偻,但那笑容是温暖的:〃他在等。〃
母亲笑了,随后落下泪来。他抱住了母亲,如果小时候母亲抱住他一样。
〃April 8th; 1923〃。
对面屋子里那个中年妇女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咿咿呀呀不知在说甚麽,或是在唱甚麽。
母亲明显老了,头发已经花白。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身躯微弱的起伏,会认为她已经死去。
男孩子还是很瘦的,此刻半跪在床前替她擦脸,擦手,擦脚。动作轻柔和缓,小心翼翼。
对面那个女人叫得越来越大,警察那钝重的脚步声响起,狠狠的训斥了她几句。她却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在这栋残破的木楼里更显鬼祟。
母亲的声音低哑:〃。。。妈妈,不行了。。。〃
对面那个女人却接过去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大吼大叫。撕扯自己的衣服,撕扯自己的头发。
警察再次过来,打开了牢门对她拳打脚踢。她狠狠咬住了其中一个的耳朵,那人大叫起来,她哈哈大笑。他恼羞成怒,一脚踢到女人的肚子上。她跌倒了,头撞到了床脚。她不动了,也不叫了。慢慢的,头下面有甚麽渗透出来。而那个警察满不在乎的站起来踢踢她的尸体:〃总算又死了一个,妈的!〃
男孩子看见母亲的手颤抖起来,他眼睛里装满了泪水,但是他很快伸出手来,遮住了母亲的眼睛。他的手也在发抖。但坚定的挡在母亲眼前,如果当年母亲遮住他的眼睛一般。
他抬起头来,那个警察是当年举着剃须刀得意洋洋的那一个。
他低下头去:〃等我。。。〃话没说完,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母亲的呼吸停顿了。
他的眼神瞬间灰暗了。
〃November 8th; 1932〃。
天蒙蒙亮,男孩子已经起来了。这个时候儿的他已经是个青年了,他正借着半片镜子仔细的刮好胡子,认真的洗脸漱口,然后打扫牢房。打扫的时候,他特别认真的擦着床头那两个相框,抚过相片时,他久久凝视着自己的父母亲,将眼泪留在了眼眶中。
窄窄的另一张床上,睡着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大约是新来的吧。
突然木楼骚动起来,那些警察领进来一个女孩子,让她住进对面的牢房去。男子是有些惊讶的,一是因为她很美丽,也很年轻。二是因为,居然让她单独住一间,这是很不寻常的。木楼里的房屋越来越紧张,有的房间甚至挤了四五个人。第三,这间屋子从那个疯女人死了之后就没人住,很多人是宁可被打死也不住那间屋子的。
女孩子却很镇定,装容淡雅衣饰素洁。她打量了一下牢房,拍拍床板。扬起来很厚的灰,她咳嗽了一下,抬头看见男子正看着她,于是大方的微笑了。男子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隔着楼道把房间里的抹布扔了过去。她接住了,两个人无声的笑了。
崔允灿第一次觉得,这栋木搂没有那麽令人寒冷。
天很快明亮起来,女孩子把包袱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她似乎是学生,有很多书,地上床上都放满了。她要把抹布扔回给他,但力气太小,几次失败。最后一次终于扔到了他牢房的栅栏前,他伸出手费力的拿到了。两个人这一次笑出声来。
木楼外面是明媚的一天,然而天很快黑了。
黑夜中有些隐隐约约的光,木楼被风吹得发出怪响,就像那个疯女人的叫声。男子第一次睡不着,他的耳中没有风声,只有新来的那个女孩子的笑声。
似乎有甚麽人沿着楼道走过来,男子没有在意,夜里警察也会来查探。他翻过身去拉起被子盖住脸。但是脚步声停留在他附近,有掏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疑惑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是明亮的。
然后是一阵女子的惊呼,随后是黑暗中的挣扎、撕打,混杂着兽性的声音。木楼外的风又像尖叫,又像哭泣,整栋房子像在惊涛骇浪中摇晃的小船,只是不知道甚麽倾覆而已。
男子的拳头握紧了,他想起来作些甚麽。他刚翻身下床,却被同屋的人拉住了。他惊讶的看着他,那人神情是无奈的,但他在摇头。男子一把推开他,呼唤着其他牢房的人,双手死命捶打牢门。但是没有回应。一个也没有。甚至还很讽刺的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当男子已经喊不出来了的时候,有人摸索着穿上衣服离开了牢房,钥匙收回口袋里时,那人发出了一阵满足的叹息。
这一夜终于结束。
天亮的时候,他双手上全是血痕,歪坐在牢门口,对面那间屋子一片狼藉,女孩子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她的眼神空空动动的,凝视着牢房的屋顶。
突然她站了起来,将所有的书一本一本垒起来。然后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床单撕成了布条,耐心的一根一根接起来。
男子看着她作这些事,但是说不出话来。
女孩子完成了这一生最后的一个作品,她踩在那一堆书上,用这件作品把自己吊上了屋梁。
男孩子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传来书落在地上的哗啦声。
从头到尾,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同屋的男人坐起来,口气颇为惋惜:〃何必呢?〃
男子抬头看着他,他耸耸肩:〃困在这里的中国人多了去了,我就不信关咱们一辈子!〃
男子突然笑了,沙哑着吐出几个字:〃是,我们在等。〃
〃November 8th ,1940年〃。
男子已经是个中年人的模样了,依然很瘦,衣服也破了很多。他的眼神不再明亮,甚至低着头,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今天轮到他清理夜壶,他在那个警察的监督下工作,随后被要求打扫一楼警察的住地。
他没有拒绝。
警察在旁边看了一阵,大约觉得无聊,就出去抽烟了。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遗留的半盒火柴与几包烟上。他迅速抬头,周围没有人,那个警察站在屋外。
他离开的时候,桌上没有火柴了。
当天晚上,夜色深沉,狂风如常怒吼。半天中没有月亮,有甚麽轻微的滑动声夹杂在风声里,很快湮没了。但片刻之后,天空出现了明亮的颜色,就像太阳要初生。烟气腾起来,整栋楼陷入了熊熊烈火中,黑白片里,竟像是那座著名的自由女神像。
影片在此时打出了〃The End〃,随后出现了一行字,崔允灿仔细一看,〃附录:美国华人移民大事记〃。他着重看了一下影片表现的年代,〃。。。1882年:美国联邦政府通过史无前例的种族平视法例《排华法案》,明文禁止华工及其眷属入境华人移民没有资格归化入籍成为公民。法案有效期为十年。旧金山市唐山码头旁设移民站审查人入境华人。。。。1902年:美国联邦政府再次通过法案,继续延期《排华法案》,禁止华工入境。。。。1904年:美国联邦政府宣布无限期实施《排华法案》。促成次年中国沿海各商埠抵制美货的爱国运动。。。。1924年:美国国会通过新移民法案:以美国本土各族人口为比例作为各国移民入境配额,中国无配额。。。〃
崔允灿看不下去了,叹口气起身关掉了放映机。一回头却看见有人站在门口,不由喊道:〃谁?〃
〃为甚麽不看完,结尾的附录才是这部片子最重要的地方。〃那人声音很平淡,〃原来很多人都是等不到的。〃
崔允灿愣了一下:〃大叔,是你?〃
第十三章 fuse
〃这麽晚还没有回家?〃徐森打开了灯。
崔允灿觉得手脚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这,不,我。。。〃
徐森关上了机器:〃要看我的片子不用这麽麻烦,公司的资料带太老了,不太清晰。下次直接来找我拿吧。〃
〃是。〃
徐森回过身来,见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好笑:〃看来你真的很怕我。〃
〃不,大叔是很亲切的。〃崔允灿冲口而出,却又抓头,〃我不该叫你大叔。。。〃
〃算了。〃徐森无奈的笑笑,〃要你改口太困难了。〃
崔允灿只好笑笑。
徐森将片子放回盒子里:〃说说看。〃
〃甚麽?〃崔允灿眨眨眼睛。
〃看过我的片子,可以说说感觉麽?〃徐森折身坐在崔允灿旁边的位子上。
〃嗯。。。我不太会说。〃崔允灿抓抓头,〃总觉得。。。很悲伤。〃
〃悲伤?〃徐森示意他继续。
崔允灿皱着眉头努力的想:〃好像主题都很沉重。。。我其实看得也不多,真的说不好。〃
〃我拍的片子也不多。〃徐森笑起来,〃所以你可以一部一部的说。〃
〃《butterfly》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说了一个男孩子的一生和他爱人的一生,用蝴蝶来连贯穿插。。。〃崔允灿回忆着情节,〃说实话,镜头真的很漂亮,那些蝴蝶飞舞时十分优雅。〃
〃怎麽看最后一个镜头?〃徐森微笑着。
〃你是指最后那只蝴蝶被订成标本麽?〃崔允灿叹口气,〃我总觉得,大叔是想说,就算是像蝴蝶那样美丽生动的东西,最后还是会被摧毁的。〃
徐森不置可否:〃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我说的对麽?〃崔允灿有些赧颜。
〃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徐森拉拉领结,好让喉咙舒服一点。
崔允灿这才注意到他穿着正装:〃大叔。。。你这是从哪儿来啊?还是要到哪儿去?〃
徐森疲倦的笑笑:〃我刚从一个令人厌烦透顶的地方来,至于一会儿要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崔允灿突然有点儿同情他:〃如果你饿了,我。。。〃
〃你怎麽知道我饿了?〃徐森觉得好笑。
〃人一饿了,就会疲倦,注意力不集中。〃崔允灿高兴起来,〃所以我每顿都〃却又猛地打住,不好意思的笑笑。
徐森强忍着笑:〃是,我知道。我还记得上次请你吃饭。〃
崔允灿只好挤出笑来:〃是,是。〃
〃好了,你刚才说如果我饿了就怎样?〃徐森不打算继续嘲笑他。
〃我知道有家店不错的。〃崔允灿又补了一句,〃当然是我请客。〃
〃你请客?〃徐森有些诧异,〃为甚麽?你应该还没有发工资才是。〃
〃补,我想感谢大叔,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的签证。。。〃崔允灿把手握在一起。
〃这也不是甚麽大事。〃徐森摆摆手,〃而且是由公司出面,如果你要感谢,不如谢谢carl。〃
〃可是我还是想正式的向您道谢。〃崔允灿站起来鞠个躬。
徐森哭笑不得拉住他:〃算了,还是请客吧。你这个动辄鞠躬的毛病一定要改一改。〃
〃有问题麽?〃崔允灿一愣。
徐森笑了一声:〃不,那是你的习惯,是我不对。〃
崔允灿说不出话来了。
徐森从来不知道伦敦还有这样的街区,还有这样的小店。可以坐在店里跟不认识的客人聊天,也可以就露天这麽坐着,头顶上夜色沉沉的天,耳朵里是纵情欢笑的声音,鼻子里是食物激烈的香气。周围的人都很随意,或坐或站吃着东西,有的人甚至蹲在旁边,喝酒吃肉。
徐森觉得好像回到了石器时代,但又自然随性,好过规矩严格刻板的酒会。他早将领结除下,脱了外套,将衬衫的袖子卷起来,解开了前两颗纽扣,觉得神清气爽。
〃敏浩哥,再来一瓶酒!〃崔允灿大声的用韩语招呼着,手里摇晃着喝空的瓶子。
〃自己不会过来拿麽?臭小子!〃郑敏浩在后面忙得脚不着地,整张脸泛着充实的红光,〃几天没过来就忘记自己是谁了麽?或者你压根儿就忘记我这个老头子啦!〃
崔允灿自己过打开冰柜拿了两瓶:〃敏浩哥还是很年轻的嘛。而且我今天不就过来了?〃
〃那人是谁啊?〃郑敏浩挤着眼睛,〃看起来很有钱啊,要不要。。。〃
崔允灿笑了一下:〃别啊,今天是我请客,还要求您手下留情。〃
〃喔?超级吝啬的崔允灿也会请客?!天上要下红雨了麽?〃郑敏浩夸张的叫了一声。
崔允灿哭笑不得,打开了酒瓶子就想走。郑敏浩却拉住他小声道:〃崔允灿,你别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崔允灿吓得退开一步:〃你说甚麽啊!〃
郑敏浩眯着眼睛:〃你想把他灌醉了然后抢劫麽?你看看他的衣服。。。喔。。。〃
〃没有的事,他就是我以前说过的那个大导演。〃崔允灿哭笑不得。
〃是麽?〃郑敏浩瞪大眼睛,〃叫他签个名吧允灿,我挂到店里去喂,你小子跑甚麽?!〃
崔允灿一路笑着过来。
〃看样子你经常来这里。〃徐森吃块烤肉,〃是韩国人开的吧,真是热闹。〃名字是叫山海屋吧,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