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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005年第13期-第2章

小说: 2005年第13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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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未曾谋面
  他像闹钟,及时提醒我的旧身体新日子
  
  刷刷、哗哗或嚓嚓……
  一把扫帚在长街上渐渐耗尽
  像一支牙刷在城市口腔内渐渐磨损——
  一座睡意未消、口臭犹存的城市需要牙刷来清醒
  当然,扫帚更像铅笔
  在纸上渐渐磨短
  最终消融进了一首天天修改的长诗
  ——当我写作,必须把台灯提升到书柜顶端
  类似路灯的高度?
  必须将自己缩小到与这盏灯和谐的比例?
  像凌晨的清洁工一样
  谦卑、俯身、捏紧铅笔
  漫长诗行之间的空白才能成为纯净长街
  才会有儿童、鸽子、花朵、热爱……联袂穿过?


一株七穗集(组诗七首)
■  绿 原
  我在走向你
  
  路上铺满了瓦砾
  我在走向你
  脚下长遍了荆棘
  我在走向你
  
  四面包围着墙壁
  我在走向你
  世界封锁着秘密,
  我在走向你
  
  狂风扼住我的呼吸
  我在走向你
  烈火不容我喘息
  我在走向你
  
  眼前喷溅着血滴
  我在走向你
  头上落下了霹雳
  我在走向你
  
  几乎一仆不起
  我在走向你
  险些中途倒毙
  我在走向你
  
  自从被诬为叛逆
  我在走向你
  泼天大祸无从闪避
  我在走向你
  
  从此甘愿自行绝迹
  我—在—走—向—你
  为了跟你合而为一
  我—在—走—向—你
  
  喂,你!
  
  喂,你!
  我在叫你。
  抱歉不知你的大名
  可我认识你:
  天天从我窗前经过
  总不忘记点点头
  给我敬个见面礼;
  我也向你点点头
  只为了说不出的感激。
  可你没告诉我
  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也不好意思说
  我是什么人,怎么独自
  给关在这间小屋里。何况你
  准猜不着我是谁,否则
  哪会对我这么客气……
  你一听,可乐了,哇哇叫两声:
  “我咋不认识你?可我从不
  那么看你!”说着潇洒转身
  朝蓝天冲飞而去:这就是
  这就是在我的隔离期间
  每天来看望我一次的
  那位乌鸦老弟。
  
  梦  境
  
  小时候我很矮
  天也很低,低得像
  外婆家里没有
  天花板却安着
  几片亮瓦的屋顶
  伸手几乎摸得着——
  我在它下面可真高兴:
  一会儿摘星星摆棋谱
  一会儿提着月亮当灯笼
  好一个人出门旅行去……
  等我长高了
  天也变高了
  越变越高,高得
  不但摸不着,连望
  都望不清,只觉得
  只觉得它是一口
  老大老大的深蓝色的
  井——
  我仿佛就站在井口
  从上向下望(难道不也是
  从下向上望?)战战兢兢,
  不敢动一动,连毽子、陀螺,
  我的最爱,乖乖,都不敢
  踢一踢,抽一抽,生怕
  一不当心,连人
  带毽子、陀螺,糟糕,
  一齐跌进那口
  井里去,一辈子
  也翻不了身……
  
  而今早已走出了阿丽思的梦境
  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天还是天
  既不高,也不低,更不那么深
  
  恐龙与鲸
  
  一个活在最久远的时间里
  一个活在最广阔的空间里:
  二者都有很多种类
  各种各类都很精彩
  体长几达30米开外,假如
  生于同时同地而又和睦相处
  必将取代人类而成为
  宇宙真正的主宰。
  可惜它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个说,“我当年称霸中生代
  所到处一扫而空
  某些荒僻的沼泽至今仍
  流传着我壮美的逸事
  身边不容任何异类繁殖
  如今惭愧我久已灭绝
  还不如那只蜉蝣
  能在一天活上几小时”;
  另一个说,“我有幸还活着
  像鱼又不是鱼,糟心
  号称当今世上最大的动物
  深受动物学家的尊敬
  惭愧毕竟太笨重
  又根本离不开海水
  还不如那根蚯蚓
  能在坚实土地里自由穿行”。
  
  我本来就会
  
  小时候
  妈妈教我学走路
  先用带子勒住我腋下
  牵着我一步步往前走
  后又让我扶住墙壁
  自己试着一步步往前走
  最后她放开了手还
  让我离开了墙壁
  鼓励我大胆往前走
  我在退缩中学着迈步
  果然从此开始
  在大地上走了起来
  并且高兴地发现
  走路并不稀奇
  我本来就会走路
  怎么自己一直不知道呢?
  
  姐姐扶住后座
  让我跨上了车
  教我怎样掌稳把
  又怎样用力蹬脚踏
  在她的扶持下我
  洋洋得意骑起车来
  可她一松手我却和车
  一起倒在了路旁
  我很懊丧:离不开姐姐
  这可算不得会骑车
  直到一天坐在车上
  我叫姐姐千万别松手
  ——不料她已走开了
  这才高兴地发现
  我本来就会骑车
  像我会走路一样
  怎么自己一直不知道呢?
  
  哥哥和我一起
  跳进了游泳池,哈哈
  他托着我教导
  怎样把手来当桨又
  怎样把蹼安放在脚丫
  我在他的手掌里
  游得有模有样
  样子就像一只大青蛙
  可他一松手我却像
  秤砣笔直往下沉
  只好拼命抓住他——
  直到一天他把我
  托到了深水处说道
  “自己去游吧!”转眼
  不见踪影,我不禁吓了一跳
  没辙,只得大胆自己划起来
  根本不管得法不得法。于是
  同样高兴地发现
  我本来就会游泳,就像
  我会走路、会骑车一样
  怎么自己一直不知道呢,反而
  把自己看成瘫子跛子和旱鸭?
  
  生命之歌
  
  生命是一朵野花
  不在温室在天涯
  
  生命是一首号歌
  全靠“杭育”来应和
  
  生命是一株大树
  日光浴外要淋暴风雨
  
  生命是一条小河
  缓缓流着才不干涸
  
  生命是一只猫头鹰
  黑夜里也圆睁着眼睛
  
  生命是一匹千里驹
  等闲枪林弹雨七进七出
  
  生命是一只鸵鸟
  哪怕石头也消化得了
  
  生命是一匹老虎
  独来独往昂然环顾而去
  
  生命是一座金莲
  上有庆云悬浮气象万千
  
  生命是一场孟浪
  以一当十拼命冒充三郎
  
  生命是一个奇迹
  稀罕怪诞野蛮神采奕奕
  
  生命是一股青光
  携剑偕敌径直穿透死亡
  
  寂寞浅说
  
  你兴高采烈地对我讲着。
  不幸我深度重听、更不幸
  为了礼貌不得不将它
  隐瞒起来,对你的问号和
  惊叹号报以尴尬的微笑。
  陡然你收敛了一切表情——
  眼见你沉默了,是我微笑
  的尴尬使你感到了寂寞;
  从你的寂寞我也感到了
  寂寞,这种寂寞真叫人
  无可奈何。
  
  我为自己订了一份
  据说信息量较大的晨报
  以便与日见疏远的世界
  保持联系。怪的是它
  一天天变厚了起来,
  厚得像一本书,其中,
  三分之一是一般人看也
  不看就翻过去的广告,又
  三分之一是属于另类的
  关于汽车和房地产的专刊,
  最后三分之一才是我以为
  它应有、却日见少下去的
  平民生活。起床望见每天
  送给我的这份晨报,也不禁
  感到寂寞。这种寂寞更叫人
  无可奈何。
  
  一位外国诗人为他学龄前的小儿子写了一本诗,其中包含丰满的诗意。我认为它属于读者包括成人在内的文学,决不是为了应付儿童而毫无文学可言的“儿童文学”,便将它都翻译出来,准备介绍给我国的小读者,还请作者为它写了一篇序。却想不到这本译诗竟被国内出版界一直拒之于门外,好容易等当初的读者变成大人,才由一位热心人士为第三代编辑出版。我将它郑重赠送给一位写诗的老朋友,希望并相信他也会像我一样欣赏其中不仅属于儿童的诗意。他给我回信说,“小孙不识字却能看图读故事”,看来他并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只把它当作自己不必费神翻一翻的“儿童文学”。我望着他的来信,也不禁感到了寂寞。这可是更其无可奈何的一种寂寞啊。
  2005.5.18.辑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赵 恺
  鸟 巢
  
  舒展双臂面对黎明,
  我用宗教的仪典迎接生活。
  一只小鸟落在臂膀上,
  它把臂膀当成林中的枝柯。
  它歌唱,
  它筑巢,
  孵出并喂养孩子,
  再教授关于歌唱和飞翔的功课。
  在坚忍的托举中我长成一棵树
  鸟巢是不凋的花朵。
  
  元  音
  
  语言并不等同生活,
  生活往往拒绝语言:
  比如婴儿和母亲:
  手的伸缩,
  唇的开合,
  眼的启闭,
  眉的震颤:
  命运的全部元素,
  都传递在无声之间。
  纵使对话也只需一声“a”:
  一个元音,
  就覆盖人类的一切交谈。
  源头的第一颗水珠,
  是江河的尊严。
  
  壶  口
  
  壶口不是壶,
  是埙。
  太阳伸出温暖手掌,
  以黄土雕塑声音。
  如水旋律,
  珍藏进东方金色大厅。
  一孔沉思,
  一孔独白,
  一孔呐喊。
  拒绝规范,
  拒绝制约,
  拒绝禁令。
  十指起落间,
  天地轰响命运。
  是思想就当以长空为河床,
  信天行吟。
  那鲲鹏之翼一般垂天而降的,
  是李白的诗情。
  黄河之水天上来,
  黄河之水拔地起。
  壶口的高度,
  是尊严,
  是勇气。
  是信心。
  细小的水珠叮咚一片,
  似驼铃。


天真
■  邓朝晖
  残  雪
  
  雪是三天前下的
  那是南方的雪
  
  只剩它小小的一堆
  躲在巷子里
  在大雪后的小巷
  它睏得像一只
  流浪多日的小狗
  
  偶尔有一些雨落下来
  好像它自己的眼泪
  2005.1.26.
  
  诗意的上午十点钟
  
  手机没有响
  挂钟响了十下
  
  电脑没有上网
  湿衣服没有晾干
  
  儿子没有闹
  他在画画
  
  一只青蛙蹦到水里
  跟鱼跳舞
  
  我躺着看诗
  不知不觉念出声
  
  “一只瓷器碎了
  有人在哭……”
  
  儿子突然问我
  妈妈  你在和谁说话
  2003.5.22.上午十点
  
  奔  跑
  
  一条在都市里行走的鱼
  滑向沉沉的黑夜
  树影在奔跑
  车轮在奔跑
  鱼的思维在奔跑
  
  一条短信挣脱手机的缰绳
  穿过梦中的村庄
  光在奔跑
  数字在奔跑
  一个声音在奔跑
  
  跳跃的短信
  关于数字的爱情
  黑夜在奔跑
  历史在奔跑
  鱼和我的距离在奔跑
  2003.5.


西藏以西
■  姜 耕
  我的鞋还丢在拉曲河谷
  
  拉曲河流抹去记忆
  又使记忆鲜草般复活。
  我唯一关心的是我的言语
  带着童贞的震颤翛带着最初太阳的光芒。
  清亮滋润的草泽地
  我匍匐  吮吸  我哞哞叫
  我痴痴临风坐。
  从峰顶落下的白色的音乐
  从我的头顶飘向恒河
  
  恒河的水位上升了。
  疲软的叶子灵动而翩翩
  那个修成的女体把泪弹
  声音缠绵。从背后传来
  又渐渐飘逝
  只有牦牛静静地低饮
  地籁之音滑过它的嘴边
  谁向蓝天一展歌喉
  我的伤口轻柔似云朵。
  我走向拉曲河下游唱歌的姑娘
  与她身后那群羊
  
  '后记'
  八月,我独自漂泊西藏阿里,沿冈底斯山谷跋涉7天,抵达主峰冈仁波齐神山。我随朝圣者徒步转山,外圈56公里,山路艰险,气候多变,一路观看神山之四面,虽累却兴致勃勃。那终年被积雪覆盖的橄榄状山形,七彩圆冠似的峰顶,向阳面积雪不化,而背阴面没雪。因山势奇险,至今仍无人攀登,因而也有了神山不可接近的神秘。第二天早晨,我登上全程的最高点卓玛拉山口,海拔6138米。东方曙光在雪峰背后缓缓移动,峰顶那一片夺目的光高高照耀,从峰顶斜射下来的光,呈现为褐色、紫色、蓝色等多种光层,渐渐成了山中淡淡的雾气。我久久立于淡紫色的静谧之中,完全被冈仁波齐这一神奇的自然宇宙征服了。
  这次旅行似乎走过了一生,也是一次精神的远征,生命的超越。回城后,每每向西遥望那一片陌生而亲近的天地,总会得到一种心理上的释放和满足,故有此篇,聊以自慰。
  2004.11.7.
  
  7月22日沱沱河沉睡之夜
  
  从沉重躯体里孵出的睡鸟
  栖落沱沱河。
  梦中又向大桥以北移动了几千米。
  
  一个裸身男子的影子
  孑立河源。
  乌云沉默垂向大地。
  
  远(源)水解渴。
  我在荒寂中沉睡。
  谁与我共享前世纪的夜色  走进忘川彼岸?
  
  一个自尊自大的旅人
  像蝙蝠坦然舒展在大地上穿行
  黑夜停留在他的羽翼。


都市流浪者
■  骆 英
  关于网络
  
  我承认
  网络是一种力量
  能滋生
  我所有的幻想
  在天风吹红的夜晚上网
  你不知道将下地狱还是上天堂
  在灯怎么也不亮的梦中恐慌
  今晚不知谁会爬上你的床
  用千百种密码编织防线
  像在闹市拼命不被脱光
  就像闺房被摆进橱窗
  你已被众人共享
  像城市猎人在网络中游荡
  像走进思想被廉价拍卖的市场
  人与人对话不会再穿衣裳
  不再会有人讲皇帝的新装
  爱的退出不必再繁琐忧伤
  据说
  回车键可以为你导航
  长夜的风铃不再为一个人摇响
  流浪的路不再有红灯阻挡
  在网络的对面观看自己的丑恶
  原来
  这失落也可以冰毒般使人荒唐
  
  信  箱
  
  是我简短地被投入
  这旅程就再也没有归宿
  天是湛蓝与心情无关
  反正这楼群总让我糊涂
  在街头徘徊
  从信箱右拐
  可否会踏上归乡的小路
  有人会敲响钟
  有人会打开门
  我那匹紫黑的马儿会草棚中嘶鸣
  也许
  千百年的回归都是如此克隆
  雨亮了
  风红了
  我的心也要一遍遍湿润
  遥望着街头向信箱呼喊
  可是远方寄来踏春的请柬
  穿起旧行装我将飞奔而去
  清晨看云黄昏看山
  
  数码相机
  
  你
  会被一再删去
  像泥
  被简单地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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