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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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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不太清楚,眷恋她的什么。除了她是他儿子的母亲以外,陈菲本身确实有着
一种魅力。他一向钟情于袖珍型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人。他很难理解自己那时怎么
竟会与肥胖粗大的墨西哥女人鬼混,后来每想起那段经历,他都不免恶心。当然,
女博士比起那位墨西哥老女人来要清秀得多,然而却无法与陈菲比。

    他以为陈菲也会象他一样,主次分明,轻重有别。他以为一旦她来到美国,一
家人到了一块,他们又会象从前那样,和和睦睦、安安宁宁地过日子。然而他错了,
他并不了解女人,特别是象他妻子这样的女人。

    赵放可以原谅陈菲的过去,如果她真的如闲话里所传来的那样与别人好过。他
觉得自己大度地到了连一向不容易动情的自己都深受感动的地步,很不简单。要在
过去,在国内时,他是决不会这样豁达的。这些年来的遭遇,他的头脑开明了很多。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陈菲却仿佛仍然沉浸在旧情里,对他冷若冰霜,赵放的自尊心
大大地受伤了。他在美国含辛茹苦地奋斗,好不容易创下了不仅令国内的人们羡慕,
甚至连他的一些在美的朋友都赞美的家业,又千方百计地将陈菲和儿子接出来。她
并不一定要工作,在家干些家务事,照料好赵放和儿子就行了。她却仿佛极为不屑,
不但没有一丁点的知恩感激,反而成日介绷着张脸,象女皇那样地傲慢,难以伺候。

    说得难听点,她连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乡下女人都比不上。乡下女人至少还有
服从和孝敬的美德,至少还懂得夫唱妇随,百依百顺。而陈菲呢,不但没有一点温
情,臭架子又大。赵放也不是从前的赵放了,决不会去讨好巴结她的。如果说以前
在国内时他曾经看着她的眼色行事,那还不是因为陈菲有一位声誉赫赫的母亲,经
济上也比一般人家要宽裕。可是事过境迁,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地方?陈
菲那大名鼎鼎的母亲已是山沟里的土地爷,不管用了。在美国一切都得靠自己,赵
放不就是全凭着自己的努力在美国站住脚的吗?如果陈菲识相,她应当对赵放巴得
紧一些才是。

    陈菲太天真,没有想到赵放已经一反旧日的常态,不把她当做公主看待。她在
赵放面前历来是贵族,即使落魄了,寄人篱下了,也仍然丢不掉贵族的架子。什么
都能指望,就是不能指望陈菲向赵放屈从和乞求哀怜。两人谁也不买谁的账,出现
了僵持局面。赵放心里气不过,便又拾起那段在陈菲来美之前就已中断了的关系,
与那位女博士重修旧好。这回,他并不用心地去掩盖,如果陈菲吃醋不满,是她自
己活该,谁让她金枝玉叶地碰不得?他赵放已经守活鳏守了七年,他可不愿再继续
守下去了。

    没想到赵放的这一着极富刺激性,陈菲的自我价值感一下子来了个颠倒。她发
现自己成为没人理睬,被人抛弃的女人了。她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圈子,认识的几
家华人家庭也并不非常亲密。她那点可怜的英语连问路都不够用,更不用说打入美
国社会了。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她陷入了流放一般的境遇里。雪上加霜的是,
她忽然四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已经不可掩饰地显而易见。她知道,随
着青春和美貌的失去,在远离母亲庇荫的异国他乡,她那贵族的身份也将最终土崩
瓦解。

    陈菲也并不是没有努力,她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在经济上站立起来。只有经济上
不依附人了,才能谈得上独立和自尊,才能重新抬起她高傲的贵族的头。她为人看
孩子,把家里的一间娱乐室打扮成儿童乐园,事业兴旺时,她曾经有过四个娃娃。
不过,她自己的独生子小雨是请保姆带的,从来就没有真正带过孩子的她,发现这
个工作并不好干。这样干了五个月下来,她的精神几乎崩溃了,她知道再多干一天,
她便会发疯,她不愿步她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大姑的后尘,住进精神病院去。于是她
又尝试了中国餐馆,笨手笨脚地干了一个礼拜,受不了老板的气,痛痛快快发作了
一顿,辞退了。除了看孩子和端盘子,她还能干什么呢?就连看孩子和端盘子她都
干不好,她还有资格干什么呢?在家里呆着,她成了吃闲饭的人,赵放会愈加瞧不
起她,她这口饭吃得不气长!

    就在赵放的置若罔闻中,在她自己的自我价值一落千丈的危机中,陈菲的神经
开始了长期的抑郁。一旦风闻赵放与女博士的动静,她便坐立不安,精神异样。实
在忍无可忍时,她就摔碟子扔碗。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过正面的交锋,但每次都以
赵放责问陈菲在国内时的行为而得胜,堵了她的口。她辩白说没有,心里却知道,
灾难已经造下,自己的辩白已经不起作用。正是在这种悔恨懊恼交加的极度压抑中,
陈菲象火山一样地爆发了。有一次竟然将赵放花了重金买来的一套小巧玲珑的微型
水晶雕刻系列给砸了,把赵放气得快要发疯。

    “你也太不象话了!砸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砸人所爱!做人不能做得太绝嘛。”

    赵放很少破口大骂,这回,却有点破天荒了。

    陈菲知道,赵放是真的受伤了。

    半夜,赵放起身,蹲到那破碎了一地的水晶雕刻前,从落地窗射进来的月光将
它们照耀得亮亮晃晃的。他从残渣中捡起了几块略大一些的、较完整的碎片。其中
有一个哥特式的屋顶,一辆少了一个轮子的马车,还有一间城堡旁边的农家小屋。
他把那小屋举起来,仔细端详:居然完好!虽然辉煌华丽的城堡破碎了,但那旁边
的小屋却没有一点儿的损坏!赵放将残渣扫进垃圾桶,将那个小屋又摆回橱子里,
只是看上去极为形单影只。

    这样的火山爆发对双方来说损失都很大,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他们两人之间原
先就不肥沃的那片感情之土,现在更加荒凉了,成了不毛之地。闹得实在太厉害时,
赵放索性便不理睬陈菲,闷闷地跑到不知道的地方去过夜。她更加愤怒了,然而却
毫无办法。

    陈菲很快就发现酒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大凡初染酗酒的人都是由于心里有气
无处出,有话无人说,自我价值的贬低,于是便到酒精里去寻求安慰。虽然陈菲很
少将自己灌得烂醉,但却不乏将自己弄得飘飘然的时候。当这种时刻来临,她便进
入一种幻景般的境界,有时哭,有时笑,仿佛胆子也大了,天不怕地不怕。事后她
并不记得很多,但知道自己癫癫狂狂了一阵。头脑清醒时,大多在清晨,这时她便
会想起母亲对她讲起过的她的已经记不很清楚的父亲和父亲家里的往事。大姑年轻
时又聪明又能干,与一位远房堂兄定了婚,后因男家发现两人八字不合,解除了婚
约。从此大姑精神变态,疑神疑鬼,脾气暴躁,成了废人,终于被送进疯人院。陈
菲自己的父亲在反右那年突然跳楼自杀,由于他已死,便躲开了被划为右派的命运。

    她一向都有些怀疑自己精神的健全,不过一向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不正常
的毛病。随着四十岁以后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她开始觉察到自己时常有的神经过敏
和对一些事情作出的过分激烈的反应。当然,这些也许都与精神的健全不健全毫无
关系,很可能只是停经期的前兆,自己的母亲不就是在四十七岁那年断经的吗?然
而这个想法并没有给陈菲带来丝毫慰藉,眼看着自己向四十七岁一步一步迈进,她
仿佛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也将在四十七岁到来时步入“老女人”的阵营。而那一天,
离她不远了。

    赵放尽管对陈菲置若罔闻,他并没有要和陈菲离异的意思,他是务实的人,极
为恐惧离婚造成的麻烦。他知道儿子首先不能原谅他,这点是他无法容忍的。虽然
他自己对儿子的感情很深,儿子却对他并不亲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促进他
们之间的亲近,但是看来收效甚小。儿子真正爱的是母亲,一旦离婚出现,儿子是
一定跟母亲的,说不定还会恨他一辈子。他不愿意这种局面出现。他以为,只要他
尽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为家人提供住宿吃饭,生活有保障,任何人都无法指责他了。
至于感情,又不是赵放他先吝啬起来的……

    就这样,六年来,这一对夫妻在轴线的两边越走越远,起先是同床异梦,后来
干脆连床也不同了,各人有各人的卧室,反正房子很大,房间很多。

    虽然女博士是抱着找丈夫的念头与赵放来往的,赵放却并不想与她过深地卷入。
她有一个很象样的儿子,与小雨年龄相仿,但是却比小雨听话懂事,学习也好,还
帮妈妈做家务。这样的一个男孩子不会给未来的父亲带来多少麻烦。只是,赵放在
感情上接受不了。他无法想象别人的儿子取代自己的儿子成天生活在一起;他不能
容忍那将成天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新的“儿子”姓着别人的姓,而那姓着自己姓的
真正的儿子却很可能与别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况且,这个姓着别个男
人姓的男孩对他仿佛有着一种无名的仇视,他很难想象他们将怎样和平共处,如果
这样的局面一旦发生的话。几年来,赵放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消除这孩子的仇恨情
绪,可是毫不见效。随着那男孩年龄的增大,个头的长高,那股阴阴的敌意好象也
日益渐深了。

    在陈菲和小雨来美之前,赵放费了好大的劲才与女博士断了关系,分手时讲好
从此不再往来。尽管从此不再往来,女博士仍然不死心,每隔一周就往赵放的办公
室打一次电话,仿佛依然在期望着什么奇迹。不需要等待太久,奇迹终于出现,赵
放与陈菲之间的冷淡给了女博士又一次机会。赵放开始在电话里抱怨妻子,女博士
的同情和理解给了他不小的安慰,于是他们又开始了幽会。只是尽管赵放与女博士
重新热恋了一阵,他很快就痛切地感到一种压力,一种已婚男人最为头疼的压力:
她要他与妻子拉倒,与她重新开始,那便是,与她结婚。在这种有着压力的三角关
系中,可以想见,赵放的日子不好过,他所得到的快乐显得那么丁点儿,烦恼却大
得无边。他开始变得烦躁,闷闷不乐。有时只想自己独处,谁都不愿理。不过,就
在他与妻子的关系僵持不下,与情妇的关系进退两难的境况中,他遇见了杰克,几
乎是救星那样的杰克。

    杰克是美国人,比赵放要大了十岁。不过他生性快乐,为人随和,还是一个幽
默家。赵放与杰克的认识还是几年前在一位同事的婚礼上。杰克也象赵放结交中大
部分的美国朋友那样,是位电子工程师,只是他常年自由自在地打合同工,高兴了
就干,不高兴了就不干;没钱了就干,有钱了就不干,过得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总是独往独来,不了解底细的人以为他是老光棍。美国社会风气一般不探听私事,
除非你自己先讲。赵放与杰克交往并不深,真的以为他是光棍一条。直到后来在烦
恼中又遇见杰克,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才了解了他的一点儿底细。然而这点底细就
足够赵放惊讶的了,当然,也使赵放对他肃然起敬。

    原来杰克出生于东部一个望族,自己也靠奋斗一度成为百万富翁。三十多年前,
二十出头的杰克曾经象罗密欧那样狂热地恋爱过一次,他以为她便是自己的朱丽叶。
这位迷人的金发碧眼女郎酷爱奢华和旅行,就在杰克骄傲地带着她遍游了欧洲和南
太平洋,把自己的灵魂和身心毫无保留地给了她以后,金发碧眼女郎忽然与他摆摆
手就告别了。此后多年杰克没有结婚,将精力和才智都投入到事业中去,发了财,
成为百万富翁。这时他遇见一位女人,也是金发碧眼。他就是这样没救,喜欢金发
碧眼的女人!他已三十,应当成家了,于是他们结了婚。不久生了一个男孩,不幸
的是,男孩三岁上忽然去世,杰克痛不欲生。他沉浸在哀伤中很长一段时间,开始
吸起毒品来,人变得很古怪,情绪反常,与妻子的关系急转直下。妻子找了一位精
明的律师与他办离婚,将他的百万家产席卷而去。后来他随了一群男女到怀俄明州
过起自食其力的公社生活。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位印第安女人,忽然发现了她的远离
白人现代文明的那种原始的纯朴的美,便娶她为妻,发誓一辈子厮守。然而没过几
年,三个孩子的出生使杰克不得不回到文明社会中来,靠自己旧日的工程师本领讨
生活了。妻子带着三个孩子仍然住在保留地,守着残剩的印第安传统。她并不介意
他有外遇,据杰克讲,至少她的那个部落对这种事并不介意。然而赵放却想,这很
可能是杰克为自己放荡的生活所编造的一个借口。不管怎样,杰克是个自由自在的
人,当然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父亲,始终担当着妻儿的生活费用。如今他的两个大
孩子已能自立,他的肩上轻松了一些。虽然快要六十了,杰克仍然萧洒风流,仍然
具有吸引女性的迷人之处。不管到哪儿,他立刻就能找到女朋友。最令人佩服的是,
他的女朋友们居然也都象他一样地不羁,好聚好散,欢乐一场。他自己也从不想要
与他那保留地里的印第安妻子离婚,也从不想在他那些有着共同文化背景的女友中
选一个作太太。他把人生看得透彻,他悟出了他的为人处世哲学:快乐,不但自己
快乐,身边的人也一起快乐。这似乎有些象中国人所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却
不尽然。杰克不仅善交女友,与男人在一块也总是受欢迎。总之,他给赵放的印象
是做人做得“洒脱”。

    也许是没有钱了,也许是因为高兴了,这回杰克又回到这家公司来工作,一如
既往地打合同工。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赵放与杰克在公司的停车场上碰见,杰克还
记得赵放,两人寒喧了两句,杰克有意无意地说:

    “听说M街上的那个酒吧不错,喝两杯去吗?”

    当然他并不真正期望赵放感兴趣,他还隐约地记得赵放是有家小的人。即使不
记得,象这种年龄的东方人一般都不会对与老美一块上酒吧作出积极的反应,除非
也象他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老光棍。

    赵放犹豫了一秒钟,说道:

    “走,一起去。”

    没想到,随便地一问,竟找到了一位同伴,杰克很高兴,拍了拍赵放的肩膀。

    一杯啤酒下肚,两人的话便多起来了。但男人在一起,谈的多是球讯和滑稽闲
话,极少谈及个人。不过喝啤酒时造成的那种气氛却是最容易让人互相感到接近,
成为朋友的。从此,赵放和杰克两人几乎每个周末都要上酒吧去喝几杯。

    杰克为赵放树立了一个洒脱痛快的男子汉榜样。然而赵放毕竟不是杰克,赵放
是赵放,是一个中国男人。象大多数西方的东西被中国人接受时那样,赵放决不会
不加筛选地全盘吸收杰克的洒脱痛快,他只将其有益的部分汲取,这就叫做“取其
精华,去其糟粕”。赵放从杰克那儿学会了在个人兴趣中找寻乐趣的“精华”,去
其乱交女友的“糟粕”。他当然知道,他担当不起,在如今爱滋病猖獗的美国,他
怎能赔得上?他只有一条命,怎能舍命陪情妇?

    两人从上酒吧,发展到去钓鱼。杰克是个爱好广泛的人,钓鱼是他的爱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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