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会说我爱你-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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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受伤的左手仍剧烈疼痛着,贺佳慧还是按惯例到超级市场,买了一大堆菜走回家,用右手勉力地提着。佳勤曾经建议她,她住的别墅区地处偏远,她自己应该开部车子,上超市、接孩子都方便些,也比较有自主权。自主权?妹妹虽然偶尔会来她家借住,与她聊天聊得很晚,表面上无所不谈,实则佳慧的口风紧得很。她发誓自己绝不告诉佳勤,怕以佳勤的个性,不能为她瞒住父母,非出手打抱不平不可……“你自己还不是没开车!”她回了佳勤的话。佳勤吐吐舌头,笑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开车,是因为半年来被人家撞了三次。台湾的交通乱过英国许多,我技不如人!”
她不是没想过要学开车。喜滋滋地报了名,由张正中载她到教练场,张正中一发现她的教练是个年轻男子,也不管这年轻男子是否五短身材,二话不说,马上把说“教练好”的她重新拉回车子,扬长而去……“他看起来很色,我可不准他的脏手碰我的老婆!”那是生小乖之前的事了。她当时仍以为,他强烈的占有欲是来自爱情。
难道不是吗?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逝去,她的问号越来越多,多到她无力扛负……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家门前,当她转动钥匙时,发现大门并未像她出门前那样锁上两圈,有人在家……贺佳慧的手像通了电似的……“谁?”
“你去哪里,不在家也不说一声!”
她的身体一瞬间僵直了。张正中说话的声音如同一束冷冻光,使她矗立原地,不敢顺畅呼吸……
“我……去买菜……”
刚刚去了咖啡店,衣服上一定染有陌生男子的烟味吧?还来不及换衣服,怎么办?张正中这时候不是还有门诊吗?他提早回来,是不是为了查勤?她的腿一软,随着重重落到地面的购物袋发出“砰”的声音……
“怎么了?啊,你怎么提这么重的东西?你可以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去买呀!”他眼睛向上一提,打量了她两眼,“去超市穿这么漂亮干吗?你还画妆,画了眼线和口红……”
“我我……我没有……”
“你可以打电话约我,我们也需要约会……”看张正中眉宇之间毫无怒气,贺佳慧急促的心跳才没有继续加速……
“我……怕你……太忙……”
“再忙也没有比陪老婆更重要的事。”张正中扶起她,“你的脸色不好,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原谅我,最近我们院长给我一些压力,又有个病人家属无理取闹,所以我压力大了些,情绪不好……我向你赔罪好吗?原谅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丈夫,我会好好地疼你爱你。这是我向你赔罪的礼物!”
张正中掏出一个红绒盒子,里头,不消说,一定是在朱远望家的银楼买的金饰。张正中、孙祈伟和朱远望在高中时号称三剑客,张正中和朱远望都成了家。朱太太常会打电话给贺佳慧说:“瞧,看你们家先生多爱你,动不动买金饰送你……”她不会知道,这是“赎罪”的礼物。
刺眼的金黄使贺佳慧一阵晕眩。眼前的黄金项链,像中古世纪死刑犯眼前的绞刑架,使她作呕。可是她还是收下了,说了声谢谢,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丈夫一个微笑……
“我真的对不起你,我该死,我猪狗不如……”张正中激动地道歉,用拳头猛捶自己的额头!贺佳慧本能地抓住他的手,柔声说:“别这样!”
“我订了位,请你吃你最爱吃的泰国菜!”张正中擦干泪痕说。他的道歉如此真诚,像个自知做错事、勇敢站出来要接受应有惩罚的孩子,“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刚好,我们就出去吧。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
贺佳慧闭起眼睛深呼吸。她祈祷着,一睁开眼,黑暗就会完全过去。
夫妻俩的晚餐约会之后,照例必是温柔且狂热的缠绵。
“每一次跟你做爱,都像第一次……”把怒气在昨夜全数泄尽的张正中只剩殷勤与柔情。“你没有用……”贺佳慧想提醒他,但是她,即使结婚多年,仍对那三个字羞于启齿。
“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女儿,一定聪明漂亮,像你……”
7。无法忍受冷淡
爱燃烧得最热烈的时候,恨的煤渣也悄然隐身在炉火之中,
等待着一次龇牙咧嘴的爆发。
——贺佳勤
谁都会说我爱你(第二部分)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贺佳勤根本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的事情。如果说,上一次拍洗衣机时服装遗失,她本以为是偶然,但加上这一次的经验,绝对可以证实,上一次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她跟着孙祈伟在中部山区拍摄汽车广告,模特儿共需五套服装:爸爸、妈妈和三个稚龄的孩子。汽车广告的诉求重点在于:外型小的车子也可以让五口之家坐得舒适而气派,即使车主比别人多出一个小孩,三个孩子在后座也因空间甚大,不会粘在一块儿,还可以带上三条狗呢……
第二天等朝阳一出就要开拍。贺佳勤五点钟就起了床,摇醒身边的孙祈伟。投宿在外,贺佳勤怕工作人员背后会说闲话,坚持自己住一间。孙祈伟不肯,他说:“如果可以不要一个人睡,我就不想委屈自己。都这么大的人,怕人家说什么?会嚼舌根的人,恐怕是心理变态!”她说不过他。
打开衣橱,拿出放在塑胶衣套里的衣服一看,她的眼珠差点滚下地来……怎么会……
女模特儿的米白色衣服,被人用化学颜料或是机油之类的东西,染出四五个巴掌大的污块!至少在昨天上午模特儿来拍定装照时,衣服还是好好的。下午,她才从公司拿下来放进孙祈伟车子后座……
她的尖叫声把孙祈伟吓醒了。
“做噩梦了吗?”天还没亮,孙祈伟睡眼惺忪地惊坐而起。
“你看!”
孙祈伟看见满是污渍的衣服,当下睡意全消。“怎么会这样?我的后车箱什么地方漏油了吗?”
“不,我放在后座……又用衣套包起来,根本不可能变成这样。一定有人下手!”
而且是针对她来的。佳勤寒毛直竖。她得罪了什么人?难道有人不乐于见到她来帮孙祈伟?莫非是上次把衣服故意搞丢的阿曼?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使同样身为服装造型师的阿曼不太高兴,因而处处破坏?这未免太幼稚了吧!
不是阿曼,又是谁?阿曼这次没有跟来,她在台北跟着另外一位导演拍片;小萍来了,做的是执行制作的工作。因为贺佳勤认为,自己来处理服装绰绰有余,不需人帮忙。
“我想大概是阿曼。她向来阴阳怪气的,连老板也拿她没辙。”孙祈伟和贺佳勤的想法一致,“看我怎么对付她!这回不是她走,就是我走!”
孙祈伟跳下床,一通电话打到阿曼家,是清晨,正常人还在睡梦中。“阿曼吗?你为什么要破坏衣服?你这样做居心何在?”
孙祈伟开门见山地开骂。佳勤想,这个男人真是只能与人明争,不能暗斗,一点气也憋不得。
“你……你在说什么?”
无论孙祈伟怎么咆哮,阿曼抵死不认罪。“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曼呜咽着,“……是导演……”电话里头换了一个被吵醒的男人沙哑的声音:“老孙,什么事要发这么大脾。原来当晚张庆华是在阿曼住处过夜的。张庆华和阿曼之间的暧昧情事,虽然碍于张庆华有家有室,从未公开,但该公司的人早已看出端倪,只是不说破而已。看阿曼涕泪纵横,知道是孙祈伟打来的,张庆华便“当仁不让”地接过电话,正好成为箭靶。
“你宠出来的好员工,她不高兴有人做得比她好是不是?怎么不想想要为公司好?”
噼里啪啦没头没脑的一阵骂,教张庆华也是一头雾水:“你慢慢说,好不好?”
贺佳勤把话筒抢了过来,推了孙祈伟一把:“我来说,你休息一下!”她平心静气地把原委说了。张庆华听完后,只说:“你相信我,不是阿曼做的。昨天一整天她没进公司。你们离开时,她也不在公司,我……我可以做证,因为我和她……都在一起……”张庆华语气有些尴尬不安。
“哦,那对不起了。”她缓缓挂掉电话。老板都这么做保了,还能怎么样呢?
“一对奸夫淫妇!”这天下床气像伦敦浓雾一样重的孙祈伟,还不停地咒骂着。贺佳勤心中虽急,看他那种“老虎狗”的架式也觉得好笑:“你别那么偏激,奸不奸淫不淫是人家私事,和这件事无关。我们也不能咬定是她做的。”
“那还有谁?难道是小萍?”孙祈伟随口说。
对公司服装了如指掌,并且深切明了衣服的遗失或损坏对拍片进度极具杀伤力的,除阿曼外,只有小萍了。可是,按常理而言,小萍这一次跟外景来,她不可能下手——让自己陷于最不利的地位,成为最可能被怀疑的人。贺佳勤不愿乱怀疑别人。况且小萍的态度一直很友善,也很受教,总是对她说:“真的跟贺姐学了很多很多……”
“别乱戴帽子了。我来想想办法。”办法好想,赶时效就难了,不然,又要辜负一个日出的好景致,“有了,反正只有一件有问题。我就把我自己多带的衣服给模特儿穿吧。还好我总会多拎一两套衣服出来……”这次贺佳勤多带了一套连身素色的棉袍,在兵荒马乱之际,派上了用场。
“你以后得小心点。”事情是解决了,但孙祈伟无意间撂下的话,却使贺佳勤老大不舒服。
“我做了这么多年服装采购,从没有发生过任何大意外,来你们公司,每一次都出事,你觉得应该怪我吗?”
“我并没有怪你呀,我只是……只是说了一句关心你的话,希望你注意一点,以免再发生类似事情。那就会很麻烦,费时费事……”
孙祈伟的解释反而把事端扩大了,他却浑然不觉。“你别想太多!”
“不是我想太多,根本是你们公司有鬼!”贺佳勤忍耐了一些日子,一股气终于忍不住迸发了出来,“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是有人要给我难堪!”
“你何必钻牛角尖!”孙祈伟摇摇头说。
他热情如火的样子使她与他感到同样的沸腾,但他冷漠的样子也使她像被推入冰箱一般。贺佳勤无法忍受如此的温差。她脱口说出:“也许我认识你根本是个错误!”
“我不想跟你继续无理取闹下去!”孙祈伟冷冷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出旅馆。
本来在片子杀青后,两人打算一起多留一天,好好在这个颇富盛名的温泉区度个假,没想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一颗情绪炸弹迅雷不及掩耳地爆发了。
贺佳勤绝不是个勤于说对不起的人。工作上,她有她处世圆融的一面,可是在感情上,她并不习惯低头。她是一个任性的独裁者。
她实在没办法忍受他忽然冷淡她。他回避任何讨论问题起源的可能,就这样留她一个人面对一个陌生的房间。她无法忍受,尤其是在这些日子的浓情蜜意之后。
孙祈伟走出去一段时间,让她发了许久的呆才回来。“出来看樱花吧。我找到一个地方,樱花落得像雪一样!”他再度推开房门时,又恢复了像婴儿一样的表情。贺佳勤迷惘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怪他冷热无常。
贺佳勤想起杨选。她和杨选争执时,杨选也不认输,总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道理,说到她因为不想听只好请求:“饶了我吧,我已经很累了。”他会很得意地扬起他的下巴,好像刚刚打赢了一个官司似的,然后以怜悯弱者的眼神看着她说:“那,没事了。”有一回她讽刺他:“我真是幸运,没有付一分律师费,就得到你这么详尽的解答!”后来杨选学会了自认倒霉:“算了,少讲些话,算我赚了!”
到底唠叨不休的模式,比冷冷地逃走让女人在情绪上容易接受。
8。恶作剧重演
可是,这个逃走的男人回来时又是一脸灿烂微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实在不够了解他。
“走吧,去看樱花!”
“我不要!”贺佳勤一时放不下架子。怎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了?他自己出去看风景,
却让她闷在屋里百转千回。她忽然发现了自己依然恋着旧,对孙祈伟的感情竟不是义无反顾的。唉……
“叹什么气,外面春光灿烂!”他把她拦腰抱起,大步跑向门外。贺佳勤没防到他有这一招,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引来旅馆老太太的侧目。
“我老婆!”孙祈伟笑眯眯地对老太太说。
到了户外,他还没有放下她的意思。“放我下来,拜托!”她羞得满脸通红,哪有胆子抬头看樱花,只能苦笑地看着他胸前的扣子,低声哀求。
“吻我一下就放你下来!”
“你别太过分了!”她抗议。现在轮到她向他乞怜了,他的脸上都是笑。“到处都是人……”
“他们又不认识我们!”
“你真是个疯子!”她诅咒他,“你这么坏,会不得好死!”
“那你愿不愿意陪我去死?”
“才不呢!世界多彩多姿,我还想多待一会儿……”一路上,她都在他的怀里,两人咕咕哝哝拌着嘴。不多久孙祈伟停下脚步,板着一张脸对她说:“给你最后通牒,现在不吻我,就来不及了,左右无人,快!快吻我!”
“我不……”
贺佳勤一转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嗅到青草和着湿泥的味道,也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那块草原,就在眼前的断崖之下!断崖少说也有五层楼高!这才感到山风簌簌扑着她的裙摆,好像他一放开她,她就会像只蝴蝶一样飞走。抱着她的男人板着脸冷冷地看她。他在开玩笑吧,还是玩真的?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一、二、三……我数到七……四、五……”
“不要,不要!”她紧紧抓着他,像被老鹰攫住抓到高空中的猎物一样,想要讨回自己的自由,却不敢轻举妄动,怕老鹰爪子忽然一松,把她放下来,那她只会死得更惨!
贺佳勤哭了,一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一边莫名其妙地哭了。孙祈伟没有放她下来,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些,往上一提,吻着她被泪水浸过的脸颊,说:“宝贝,别这样,跟你闹着玩,我真的爱你,吓你的,别哭……”
他的舌头伸进她的唇,她真想狠狠地咬他一口,可是整个人的力气却像被抽光了一样,只能驯服地被他有力的臂膀搂着。
他终于放她下来,双手仍从背后紧紧搂着她的腰,用湿润的吻轻触她的发梢。
多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了?贺佳勤问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外柔内刚、韧性比麻绳还强的女人。她的人生历练好像从小就开始了,带张霞芳去医院时她没有哭,离开英国和她曾有的爱人道别时她没有哭,和杨选分手时她有些难过但也不可能哭……
背后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就让她哭。她几乎融化在他温暖的拥抱中,像一块柔软的奶油……和他在一起,身边的风景,就显得特别动人。
关于衣服被人故意破坏这件事,孙祈伟回公司发了好大的脾气,字字句句针对阿曼,使得他情同手足的制作人张庆华十分不高兴。张庆华私下对他说,这件事如果是阿曼做的,他一定会秉公处理,可是据他“私人”对阿曼的了解,阿曼绝不会因为嫉妒而进行破坏。“她是个直肠子的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拐拐!”
因为不想制造公司的分裂,也只好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贺佳勤庆幸,她只答应在这个公司暂时帮忙,不久就要任新职去了,不必再卷入这莫名其妙的疑云之中。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星期天,孙祈伟在她住处。两人正吃着皮萨当早午餐,啜饮着香浓的哥伦比亚咖啡,一阵刺耳的电铃声使她的咖啡杯啪地掉落到地上,褐色的液体弄脏了她的米白色长毛地毯。
“谁?”谁会不告而来,当不速之客呢?
她从阳台往外望,看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