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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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一身任侠装扮，神采飞扬，与他身边温文尔雅的莫鸣内敛的个性完全不一样，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扶在窗框上，脸带微笑，不知道和莫鸣在说些什么，时不时暴出一声大笑。
“玉姑娘，你来啦！恩，这位是我刚认识的丁然丁兄。他说要上京城去游玩，正好我们也上京城。所以我就约他一起上路了。”莫鸣看到莹莹走过来，连忙介绍。
其实这丁然也是来得突然，本来莫鸣一人在桌边吃饭，丁然就走过来说听莫鸣口音像是京城来的。然后就坐下与他攀谈，莫鸣身为一个捕头去过的地方当然很多，丁然看那装扮也知道是游历的侠客，两人就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聊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听说莫鸣要回京城的时候，丁然就连说自己正是出来开眼界，见世面的。正想去京城看看，问是否能与莫鸣结伴，一路也有个照应。莫鸣正在发愁，一路回京与一个孤身女子实在有太多的不方便，性格温和的他，却又从来不知道怎样拒绝别人，一听丁然这么说，立即就同意了。这样，三人同行，就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玉姑娘是吗？我听莫兄说你也是与他结伴一起去京城的。不介意我随你们一道吧？”丁然站起来邀莹莹一起入坐。
“哪里的话，既然大家都是去京城的。当然人越多越好，我就喜欢热闹，只可惜这次出来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不能与我一道。不然，那才好玩呢。叫我莹莹便好了，不必姑娘姑娘的叫得这么麻烦，我都叫他莫鸣，也叫你丁然吧。我没你们这么多兄啊弟啊的规矩。”莹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莹莹见这男子虽然张扬，却也是一副好相处的面相，而且她本身也是喜欢结交朋友人。就坐下和他二人一起聊起来。只是这一顿饭下来，丁然与莫鸣越聊越起劲，奇闻异事，名山大川全聊了个遍，莹莹初到人间，哪里听过这许许多的东西，最后她便饭也不吃，头拄着筷子听他二人聊天，听到高兴处，手舞足蹈。有时候还大声叫好，引得他二人转过头来看她。这二人见莹莹也是小姑娘性格，没有一丝做作，三人相处下来倒也很开心。丁然听了莹莹和莫鸣认识的过程，也是啧啧轻笑。弄得莹莹倒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三人便结伴往京城方向走去。没过几天，莹莹与那丁然倒成了好哥们，莹莹本就喜热闹，又才进入人间，什么事都好奇。而那丁然果然混江湖的本事一样不少，打卦问卜，行医施药，装神弄鬼，驱魔消灾样样能行。每当这个时候，莫鸣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看，莹莹倒很是崇拜地跟过去看热闹。可是事后，丁然总是很得意的说，其实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不过赚点路费而已。他说他这一路走来都是这般过活的。莹莹听了大为失望，只是莫鸣却微笑着说，丁然故然有骗人的成份在里边，但是只要遇到治病等与人身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却是极认真的。不然他身为捕头，早把他这小骗子捉捕归案了。听了这话，莹莹又对丁然重拾信心，一路缠着让他教她。而莫鸣只是跟在他们后边微笑。
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莹莹却还是忘不了打坐静修。那次与青蛇的相遇，对她的冲击很大，修练的时候总是比别人更认真刻苦。遇到大的城镇时，她偶尔也会半夜潜入有钱人家的房屋，顺手牵带出一些路费。
今夜又是个明月高悬夜，莹莹满意地看看手上一包银子。得意地往客栈方向走，远远便看到前面桥上站着一人，棕灰色的任侠披风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束在脑后的发也张扬地与风纠缠。
“咦，丁然，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睡？”莹莹认出是丁然，走了过去。
“嘿嘿，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这么美的晚上，当然是出来走走看看。天已经这么晚了，怎么你也是出来走走的吗？”丁然转过来看着莹莹。
“哦……我，我是白天看到街边那里有个卖莲子羹小的摊，老板说要卖到晚上的。刚才突然想到了，就过去看看，没想到早收摊了。”莹莹一顿，连忙撒了个谎。
“呵呵，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哪里还会有小摊。既然没有吃的，就与我一同走走吧。也不辜负了如此月色。”丁然看看桥下映出的月光，再看看莹莹。
“好啊好啊！反正最近赶路都没怎么看过周围景色。特别是晚上的月色就更没见到过了。要是在家里，如此月圆之夜，坐在湖边喝酒和姐妹们打闹，好不快乐。”莹莹想着要是在落英湖畔，这样的夜会是多美。
“莹莹你老家很美？在什么地方？”丁然与莹莹顺着桥下的河堤边走边聊。
“是啊是啊。那里一年四季都是花海啊。美极了！有空我带你去我家里玩啊！”莹莹想也不想便接下话来，刚说完就后悔了，那落英湖岂是人人都能去得的？且不说姥祖不会让个人类进入洞中，就是去落英湖的路上也不是他这个凡人能走的路。
“恩，听起来的确很不错啊！”两人走到河边一颗树下，草甸铺得厚厚的，丁然便坐在河边，随手往河里扔着石块。
“呃，那个……只是我家离这里很远，如果真要去的话也许走上几个月也说不定的，还是不要去了！”莹莹也跟他一起坐下来，想着刚才说错话了，连忙改口。
“哎……既是如此，那可得等我有空才行了。我还没玩够呢。再说了，我还要当大侠呢。带着我这三尺青锋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路行侠仗义，扶弱济贫。如果哪天我行走到你家附近了，倒是可以顺路过去看看。”丁然斜靠在草地上，顺手扯了根草枝含在口中懒懒地说着。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说来听听，我和你一起玩啊。”莹莹一听兴趣来了，凑了过去，望着丁然。
“唉……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做一个大侠呢，需要有一颗良善的心、需要有效功当世的襟怀；还要有轻财好施、重交谊重恩义的操行；一切私心放到一边，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别人有难，也需要上前帮助。当然啦，做这些事情都是不求回报的。如果你想着帮助了别人就要向人索取财物什么的，那也就不是侠的作风了。”丁然缓缓地说着，又一块石子扔入水中。
“这……这……”莹莹觉得这些事情有点不可想象。
“嘿嘿，我呢是做不了什么解救天下的大事了。不过做个劫富济贫的侠客就行了。将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贪官的钱财统统盗来，救济天下的苦难老百姓。自己呢就将就着悬壶行医对付着生活就行了。钱太多了，别人想着我的，我又防着别人，太累了。”丁然无所谓的说着。
“这不是又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吗？这有何意义！”莹莹轻叱一口。
“问这样的问题就知道你是做不成的啦！比如说，你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他说他要去千里之外寻他的儿子，可是他却在这里生病了，也没有了盘缠，甚至还是个走不动路的残疾人。你会怎么做？”丁然看莹莹一眼。
“那我……”莹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做为一个侠客，自然是背着他一路亲自送他去他儿子身边。等事情办完，再悄悄离开。但路上一切费用均是自己出。而且不得用非法手段夺取别人钱财。零零碎碎的事情，小到你可以顺手帮小孩子取下挂在树上的风筝，大到为救一个不相识的人丢去性命。莹莹，你可做得到？”丁然盯着莹莹，哪里还有刚才那飞扬的样子，认真的样子让莹莹一时错觉得他不是他了。
“我……我自然做得到”莹莹不干示弱的回答。
“哈哈哈……口不对心啊！唉哟。怎么有点累了，该回去睡觉了。”丁然站起来，伸伸懒腰，往客栈方向走去。又恢复那般一切无所谓的样子，让莹莹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你……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到。哼，别小看我。”莹莹在他身后大声叫道，惊起了河边的鸟儿。
“那好啊，我等着看你成为女侠的那一天。不过，等你先自己了解了做那些事情有何意义再说吧。玉女侠，以后做什么事都不可依赖我们哦！要自食其力，明白吗！”丁然头也不回懒懒地往前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觉得白天我叫你帮我拿一小会行李嘛。再说了，你也没帮我啊，最后还是莫鸣帮我拿的。你这小子居然这么转着方子来算计我。以后不叫你帮忙是了。莹莹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丁然越走越远的影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哼，说了这么多，丁然你笨死了。归根到底不就是：重情义，讲信义，轻钱财，淡生死嘛。说了一大堆话。”莹莹唠叨着往回走。
走了两步，挎包觉得沉沉的，才想着今晚出来偷得的银子还装在包里。莹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客栈方向走两步，又往桥边走两步，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看一眼挎包，咬牙，提着银子往刚才的那间民宅跑去。
第二日大早起来，莹莹却未曾想到丁然竟然主动来找她。说是不日便要上京了，京城的消费比一般城镇高上许多。所以想请莹莹做他的助手，一路上多赚些钱到了京城才有吃住的闲钱。自然，帮手不是白做的，赚得钱来两人平分。莹莹听了自然满口答应，这下就不必再半夜跑出去了，莹莹心下暗喜。
三人便一路走走停停，见到大的城镇都会呆上一到两天，丁然就带着莹莹出外干活，而莫鸣也正好养伤。每每丁然把钱放到莹莹手上的时候，莹莹都特别激动。这可是花了劳力自己赚来的钱，很仔细很珍惜地放进自己的小挎包内。丁然就在一边笑她守财奴，两人一打一闹的倒也很是热闹。莫鸣时不时劝一下，胸口有伤也不敢离他们太近，他两人疯闹起来一高兴就打起来，上房下楼无所不用其极。
就这样拖拖拉拉，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京城。莹莹见到满眼的街道林立，往来客商，高楼广厦像双眼被磁铁吸住一般，东望望西看看。的确比他们走过的任何地方更繁华，更新奇。叫卖的商贩，跳舞的胡姬，挥帕的杂技，舞大刀的莽汉，卖糖葫芦的竹棒，莹莹东窜窜西跳跳，丁然和莫鸣在她后边累得不行，又怕她走丢了，只好喘着气跟在后边。
莫鸣单身一人住在城东的一个小合院内，是他父母生前留给他的。于是丁然和莹莹便随他住进了那个小合院。虽然已经有几月未回来，但院内除了一层灰尘外，却收拾得极为整洁，家里摆设也很简单，都是些日常用品。看得出房主人是个极其洁身自好的一人。
接下来的日子，莫鸣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就回刑部衙门当差，莹莹和丁然一边逛着京城一边合作赚钱，过得倒也逍遥。三人每天早早出门，需得晚饭时候才能回家。莫鸣一人住的时候并未觉得怎样，现在来了两个人，小院也热闹许多，每晚想着回家的时候也总是微微一笑。而丁然和莹莹都是人来熟，住在别人家里也像自己家一般心安理得。外人不知情的倒认为这一家三兄妹好个其乐融融。
这日丁然说他收了城外一员外府里的订金，需得去帮那家里中邪的小姐驱鬼，路途较远就让莹莹一人到处逛逛，放她一天假。
来京城也两三个月了，莹莹早已把这各处逛了个乱熟，也没什么好玩的，只是在街上随意逛逛，中午就在酒楼里随便吃点看看过往行人打发时间。到得下午算算时间莫鸣也快回家了，便也结了帐回家。
莫鸣的家在城东的一条小巷深处，这里多住着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莹莹大老远便看到莫鸣走在前面，不时的和坐在门口闲耍的邻里打招呼。
“诶诶……看看莫大人真是越长越俊了。可惜我女儿前年就出嫁了，不然一定说给他当媳妇。”一边几个闲聊的大婶指着莫鸣说着。
“可不是！莫大人家从小就住在这里，从他父母亲那辈起就待人宽厚。现在莫大人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捕头了，也不见他有一点架子。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另一个接嘴道。
“这么好的人，现在还未成亲，你家女儿早嫁了，我们两家都是儿子，真是可惜了这么好一个人，将来不知道谁家女儿有福气呢。你们可有啥亲戚家里女儿有合适年龄的，别肥水流了外人田啊。”
“是啊是啊。最难得的就是心好啊。女怕嫁错郎，可这莫大人不用说也一定是好丈夫的。平时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他遇到了，总是二话不说能帮就帮。年前小豆子爹发羊颠疯的时候，莫大人硬是把自己的手伸到豆子爹口中，让他咬着，不然的话怕是豆子他爹就得把自己舌头咬断了。自己手臂都咬出血了哼也不哼一声。”
“这还用说，还有老柳树下那家张寡妇的儿子……”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地数落着。
莹莹也不听他们说下去了，跑过去叫住莫鸣与他并肩一起往家里走。
“莫哥哥，你回来啦，先生今天又多教了一句古诗，晚些时候我背你听啊。”
“小莫啊。我家里的南瓜今年结了三个大大的。明天你来我家里拿一个回去吃啊！”
“莫小子！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也不过来陪老头子我下几局棋！”
“莫大哥……我……你回来了啊。我娘说叫你有空来家里吃饭……”
……
“莫大哥，这附近的百姓都很喜欢你啊！”莹莹装成那个扭捏的女子声音叫莫鸣。
“啊……呵呵，都是多年的邻居了。大家都很熟的。莹莹，这在大街上，你怎么能随便学别人，让人听到了多不好。”莫鸣声音不大，温和地训斥一点威慑都没有。
“莫大哥，那要是你不认识的人，你也会帮他们吗？”莹莹转头看着他。
“当然会啊。每个人之前不都是互不认识对方的吗？这条街上的大部分也是近几年才搬来的啊。大家互相照应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了。”莫鸣慢慢往前走，嘴角微笑。
莹莹便不再说话，与他一同往里走，时不时转头过去看看莫鸣。而莫鸣总是微笑着看着与他打招呼的每个人，别人也还他或敬仰，或高兴，或佩服的眼神。
回到家中，丁然还没回来。两人走进客厅，莫鸣刚坐下，莹莹一把拉过他的手，就将袖子拉起来。
“莹莹，你……你这是干什么！”莫鸣连忙往回抽。
莹莹哪里由得他，把手拽得死死的，硬将他的袖子拉上去。就见到手上两排整齐的牙印，莹莹轻轻地摸上去，莫鸣脸一红，可怎么也抽不出来。只好任由莹莹拉着看。
“很痛吧！这么深的两排牙印，当时是不是流了很多血？”莹莹轻声问道。
“不痛！早就不痛了。已经过了好久了，早忘了！”莫鸣一愣，不知道莹莹从哪里知道的，只得对她笑笑。
莹莹抬头就看到莫鸣微微对他一笑。平时也没少见莫鸣笑，可今日却让莹莹心里一跳，这种温暖到人心中的笑让莹莹突然觉得莫鸣身上仿佛透出光亮，而这光亮照出他的面容更俊丽。莹莹脸上一热，立即放开莫鸣的手。站在一边局促不安。
“莹莹？你怎么了？”莫鸣对莹莹的反应感到奇怪，站起来伸手扶住她的肩。
那种关心的眼神穿透过来，像有吸引力一般吸引莹莹深陷。莹莹惊叫一声，一把推开莫鸣跑了出去，也不管莫鸣在后边大声叫他。
莹莹一口气往城外跑，路上撞到很多人，也不管别人骂她只知道往前冲。心里跳得厉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有点明白，却又更迷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