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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空幻之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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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温柔地对亨里埃塔说:“你很累了,难道你不是吗?” 
  她点点头。她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我并不确切地知道。现场是准备好的,从最初我就有这种感觉。但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格尔达。克里斯托准备好的——她的态度颇具戏剧性,因为她确实是在扮演一个角色。我被这种简单,同时而有复杂的东西搞糊涂了。我相当迅速就意识到了我正在同你的机智斗争,而且你那些亲戚们一明白你想做什么,就立刻在帮助你!”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为什么你想让事情变成这样?” 
  “因为是约翰要求我这样做的!只就是他说‘亨里埃塔’的用意。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这一个词当中。他是在请求我保护格尔达。你瞧,他爱格尔达。我认为他爱格尔达的程度远远超过他自己所认为的。远远超过维罗尼卡。克雷。远远超过我。格尔达属于他,而约翰喜欢属于他的东西。他知道如果有什么能保护格尔达免遭她所做的事情的影响,那一定是我。而且他知道我会做任何他想让我做的事情,因为我爱他。” 
  “而且你立刻就开始了,”波洛怨恨地说。 
  “是的,我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左轮手枪从她那儿拿走,然后把它掉进游泳池里。那样会使指纹模糊,当我后来发现他是被另外一支不同的枪射中后,我就出去寻找,很自然地立刻找到了它,因为我知道格尔达会在那种地方藏它的。而这只是在格兰奇警长的人到达一两分钟之前的事。” 
  她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把它带到伦敦之前,我一直把它放在我的帆布袋里。然后,把它取回来之前,我把它藏在雕塑室里,放在警察找不到的地方。” 
  “那座粘土的马塑像,”波洛轻声嘟囔着。 
  “你怎么知道?是的,我把它放在一个盛工具的袋子里,然后在它周围搭起了支架,把粘土胡乱地涂上去,做成了一个塑像。毕竟,警察不可能破坏一个画家的杰作,难道不是吗?你怎么知道它在哪儿的呢?” 
  “你选择塑一匹马的事实。你的头脑中无意识地联想到了特洛伊木马。但那些指纹——你是如何弄上那些指纹的?” 
  “在那条街上有一个卖火柴的瞎老头。他不知道当我掏钱的时候请求他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波洛注视了她片刻。 
  “C'estformidable!(译注:真不可思议)”他嘀咕道。“你是我曾遇到过的最厉害的对手,小姐。” 
  “总抢在你前头行动真让人累极了。” 
  “我知道。我一看到这个模式设计得不把任何一个人牵连进去,但又把每一个都牵扯进去——除了格尔达。克里斯托之外,我就意识到了真相。每一个暗示总是避开了她。你故意画伊格德拉西尔以吸引我的注意力,并把自己陷入了嫌疑犯当中。安格卡特尔夫人,她十分清楚你在干什么,就用一个接一个的可能性:戴维,爱德华,她自己来诱导可怜的格兰奇警长,并以此取乐。” 
  “是的,如果你想帮一个的确有罪的人洗刷嫌疑,只有一件事可做。你必须暗示别的什么地方有罪,但又从不确定这个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线索看上去都很有指望,但接着希望就逐渐减少,最终一无所获。” 
  亨里埃塔看了看在椅子里可怜地缩成一团的那个人。她说:“可怜的格尔达。” 
  “你一直都是这么感觉的吗?” 
  “是这样的。格尔达极爱约翰,但她不想爱他这个真实的人。她为他建立起了一个神坛,把每一种卓越的,高尚的,以及无私的品格都归在他的身上。但如果你推翻了一个偶像的话,什么都没有了。”她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但约翰远远好过一个神坛上的偶像。他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具有生命力的人。他宽厚,待人温和,充满了活力,而且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医生——是的,一个了不起的医生,但他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而我失去了我一生唯一所爱的人。” 
  波洛温柔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他说: 
  “但你是一个心口上插着利剑也能活下去的人——一个能继续生活和微笑的人——” 
  亨里埃塔抬起头来看着他。她扭曲的嘴唇绽开了一个辛酸的微笑。 
  “这有一点儿戏剧性,难道不是吗?” 
  “因为我是一个外国人,而我喜欢使用美好的词。” 
  亨里埃塔突然说: 
  “你一直对我很好。” 
  “那是因为我十分钦佩你。” 
  “波洛先生,你会做些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关于格尔达。” 
  波洛把那个拉菲亚纤维做的工具袋拽到自己面前。他倒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一些褐色的皮,以及其他染了颜色的皮革。还有一些很厚的闪闪发亮的褐色皮革的碎片。波洛把她们拼在一起。 
  “枪套。我把这个拿走。而可怜的克里斯托夫人,她伤心过度,她丈夫的死对于她来说难以承受。她产生了不正确的思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亨里埃塔缓缓地说: 
  “没有人会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吗?” 
  “我认为有一个会知道的,克里斯托医生的儿子。我认为有一天他会来到我面前,向我询问真相。” 
  “但你不会告诉他的,”亨里埃塔叫道。 
  “不。我会告诉他的。” 
  “哦,不!” 
  “你不理解。对你来说,任何人被伤害都是无法忍受的。但对某些头脑来说,还有更无法忍受的——不了解发生的事情。你听到那个可怜的女人还在说,‘特里总是要了解事情,’对于一个具有科学性的头脑来说,真相是首要的。真相,即使辛酸,也能够被接受,编织成生活的图样。” 
  亨里埃塔站了起来。 
  “你想让我留在这儿,还是离开的好?” 
  “如果你离开的话,事情会更好些,我认为。” 
  她点点头。然后对他说,但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该去哪儿呢?我该做些什么呢——没有约翰在我身边?” 
  “你说的话像格尔达。克里斯托。你知道该去哪儿和该做些什么的。” 
  “我会吗?我这么累,波洛先生,这么累。” 
  他温柔地说: 
  “去吧,我的孩子。你应该同活着的人呆在一起。我同死人留在这里。” 

  
  

 





第三十章



  当亨里埃塔驶向伦敦的时候,那两句话不断在她的头脑中回荡。“我该做什么?我该去哪儿?”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她一直紧张、兴奋,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她曾有一个任务要完成——一个约翰交给她的任务。但现在结束了——她失败了——还是胜利了?一个人可以从这两种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但无论一个人如何看待,任务已经结束了。而她也经历了它所带来的极其疲惫的负面反应。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平台上她对爱德华所说的话——约翰死的那天晚上——那个她独自走到游泳池,进入凉篷,然后故意地,借着一根火柴的光亮,在那张铁茶几上画上了伊格德拉西尔的晚上。有目的的,计划好的——然而不能坐下哀悼——哀悼她死去的爱人。“我愿意,”她曾对爱德华说,“为约翰悲伤。” 
  但她那时还不敢放松——不敢让哀痛控制了自己。 
  但现在她可以悲伤了。现在她可以用所有的时间来悲伤。 
  她在心底里呼唤着:“约翰……约翰。” 
  辛酸以及根深蒂固的反抗一阵阵袭向她。 
  她想:“我希望是我喝下了那杯茶。” 
  驾车可以在那个时刻安慰她,给予她力量。但很快她就会置身于伦敦。很快她就会把车放进车库,独自回到那空荡荡的雕塑室。空荡荡的是因为约翰再也不会坐在那儿斥责她,冲她发脾气,爱她超过他想要爱的程度,热切地告诉她有关里奇微氏病的情况——有关他的胜利与绝望,有关克雷布特里夫人以及圣克里斯托弗医院的情况。 
  突然,随着她心头的那片阴暗的黑影的上升,她想: 
  “当然。那是我要去的地方。去圣。克里斯托弗医院。” 
  年迈的格雷特里夫人躺在她那张狭窄的病床上,用她那双泪涟涟的,不断眨动的眼睛斜瞅着来访者。 
  她正像约翰曾经描述的那样,亨里埃塔感到了一阵突然涌上的暖流,一阵精神的突然振作。这是真实的——会持续下去的!在这儿,一个小小的空间,她又找到了约翰。 
  “那个可怜的医生。真可怕,难道不是吗?”克雷布特里夫人说。她的声音中除了遗憾之外还有热情,因为克雷布特里夫人热爱生活;而突然的死亡,特别是谋杀或夭折,是万花筒式的生活中最有意义的部分。“他就那样被谋杀了。当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反感极了,是真的。我从报纸上读到了一切。护士让我能读了她所能弄来的一切。她真好。有照片和发生的每一件事。那个游泳池和所有的东西。他的妻子经审讯无罪,可怜的家伙,而安格卡特尔夫人是游泳池的主人。很多照片,整件事真的很神秘,难道不是吗?” 
  亨里埃塔没有抗议她这种一恐怖事件为乐的行为。她喜欢这样是因为她知道约翰自己也会喜欢的。如果他他不得不死的话,他会更喜欢克雷布特里夫人从中得到乐趣,而不是抽鼻子和掉眼泪。 
  “我所希望的就是抓住干这件坏事的人,并绞死他,”克雷布特里夫人继续心怀报复地说。“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常在公众面前执行绞刑——更多的是怜悯我一直认为我喜欢去看绞刑。而且我会加倍地快跑,去看杀死医生的人被绞死,如果你理解我的话!十足的邪恶,他一定是这样的。啊,那个医生可真是千里挑一的。他一直那么聪明!而且他总那么和气!你得一直欢笑,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就是他过去有时常说的话!我愿意为医生做任何事,我愿意!” 
  “是的,”亨里埃塔说,“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男人。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想想在医院里他的世界,确实如此!所有那些护士,还有他的病人们!当他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感觉自己会好起来的。” 
  “所以你会好起来的,”亨里埃塔说。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片刻之间罩上了一层阴云。 
  “我对此不能十分肯定,宝贝儿。我现在的医生是那个说话拐弯抹角的戴着眼睛的年轻小伙子。同克里斯托大夫截然不同。从来不笑!而克里斯托大夫则是——总是讲笑话!给了我一些愉快的时光,他曾这样,用他自己的治疗方法。‘我承受不了啦,医生,’我曾这样对他说,‘不,你能,克雷布特里夫人,’是他对我所说的话‘你很坚强。你能顶住。我们将要改写医学史。’他总在这样哄你开心。为医生做任何事,我会的!对你期望很多,他总这样,而你感到你不能让他失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亨里埃塔说。 
  那双尖锐的小眼睛盯着她。 
  “对不起,亲爱的,或许你不是医生的老婆吧?” 
  “对,”亨里埃塔说,“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 
  “我明白了,”克雷布特里夫人说。 
  亨里埃塔认为她的确明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是什么使你到这儿来的呢?” 
  “医生过去常常对我谈很多有关你的事——还有有关你的新治疗方案。我想看看你是怎样一个人。” 
  “我正在退缩——这就是我现在所做的。” 
  亨里埃塔叫道: 
  “但你不能退缩!你得好起来。” 
  格雷伯特夫人咧着嘴笑了。 
  “我并不想死,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喔,那么战斗吧!克雷斯托医生说你是一个战士。” 
  “他现在也会这么说吗?”克雷布特里夫人静静地躺了片刻,然后她缓缓地说: 
  “枪杀他的那个人真是一个邪恶的可耻的人!世界上这种人并不多。” 
  我们再也看不到他那样的人了。这些字涌上了亨里埃塔的心头。克雷布特里夫人正敏锐地观察着她。 
  “打起精神来,亲爱的,”她说。她又补充说:“我希望他有一个很不错的葬礼。” 
  “他是有一个可爱的葬礼,”亨里埃塔恳切地说。 
  “啊!我希望我当时能去!” 
  克雷布特里夫人叹了口气。 
  “下一个就是去参加我自己的葬礼了,我猜想。” 
  “不,”亨里埃塔叫道,“你不能死。你刚才还说克里斯托大夫告诉你,你和他将要改写医学史。喔,你得孤身一个实现这个计划了。治疗方案是一样的。你得为你们两个人鼓起勇气——你得孤身一人改写医学史——为了他。” 
  克雷布特里夫人凝视了她一会儿。 
  “听起来好极了!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宝贝儿。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亨里埃塔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 
  “再见。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再来看你的。” 
  “好吧,一定。谈论医生的事能使我好些。”那种下流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眼中。“在每一方面他都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克里斯托医生。” 
  “对,”亨里埃塔说。“他是这样的。” 
  那个老女人说: 
  “别苦恼,宝贝儿——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是无法挽回的。” 
  克雷布特里夫人同赫尔克里。波洛,亨里埃塔想,他们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了同样的思想。 
  她开车返回切尔西,把车停在车库里,然后慢慢走向雕塑室。 
  “现在,”她想,“终于来了,那个我一直害怕的时刻——那个我独自一人的时刻。” 
  “现在我再也不能拖延了。悲伤在这儿同我呆在一起。” 
  她曾对爱德华说了些什么?“我愿意为约翰悲伤。” 
  她跌坐在一张椅子里,把头发从脸前向后捋。 
  独自一人——空荡荡的——被遗弃的。这可怕的空虚。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帘,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悲伤,她想,为约翰而悲伤,哦,约翰——约翰。 
  回想起了,回想起了——他的声音,满含尖锐痛苦: 
  “如果我死了,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泪流满面地开始塑造某个该死去的悲伤的女人,或是某个忧伤的肖像。”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为什么这个想法闪进了她的头脑之中? 
  悲伤——悲伤……一尊含蓄的塑像——它的轮廓几乎是感受不到的——它的头上戴着头巾。 
  细纹大理石像。 
  她能看到它的线条——高高的,细长的。它的悲伤隐藏了起来,只有通过那衣饰的长长的、悲伤的线条才能看出来。 
  悲伤,通过纹路清晰的、透明的细纹大理石浮现了出来。 
  “如果我死了……” 
  突然辛酸的感觉波涛汹涌地占据了她的身心! 
  她想:“这就是我!约翰是对的。我无法爱——我无法哀伤——不能用整个的我。” 
  “正是米奇,正是像米奇这样的人才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东西。” 
  米奇和爱德华呆在安斯威克。 
  这才是现实——勇气——温暖。 
  “但我,”她想,“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我之外的什么东西。我无法为我死去的爱人哀伤,反而哟啊收起悲伤,把它融进一座细纹大理石像中……” 
  展品第58号,《悲伤》。细纹大理石像。作者亨里埃塔。萨弗纳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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