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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唐清推案·宿缘-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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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终于站立不稳地向前倒去,几乎同时地,“暗夜飘香”向前伸出了手。“啊——”夫妻竟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唐清迅即站起,向前递进一步,身旁的沈研如飞鹰般冲了出去。
   
  可是倒下的却是——,那个优美柔软的身子,谁也不知道“暗夜飘香”缘何口吐鲜血,坐倒在地,谁也没看清小童是如何在凄厉的一叫后,又笑嘻嘻地向后跑回到父母怀中。
   
  事后唐清曾问沈研,究竟那时冲出去是想救小孩,还是救“暗夜飘香”。沈研深深地叹口气,仿佛为决定的迟缓而懊悔不已:“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个,因为我看到了“暗夜飘香”眼中的关切,对跌倒孩童的关切。尔后,我又看到孩子丝毫未见恐惧与泪意的眼睛,那绝非一个孩童的眼神,其中泛着凛冽的杀意。即便是个女盗贼,又即便她自己也杀过很多人,可是在现出那样关切的眼神时,她却绝不该被杀。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死一个正在施予关爱的人。”
   
  “宝宝啊,你真不乖,姐姐的武功那么厉害,你这么随随便便跑过去,是会打扰到姐姐的。”那母亲轻环孩童,语音温柔,仿佛在责备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微嗔又溺宠,可在“暗夜飘香”大口吐出的血腥味中,如此的轻语调教,闲话家常,真正令人从心底生出无法遏制的冷意。这种悄悄围绕身边,又防不胜防的杀气呐!
   
  孩童竟也微微噘起嘴,好似满脸委屈,“可是妈妈,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呀,姐姐的功夫真的好可怕哦,一下子杀了那么多厉害的叔叔。嘻嘻,她可真是不简单,嘻……”如腼腆懵懂小儿般掩嘴而笑,眼神不时瞟向已呆坐在地的受伤女子,竟似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如“排排坐,吃果果”般的游戏。唐清的胃一阵酸疼,几如作呕了。
   
  “是呀,你和姐姐比还差得远呢,上个人宝宝还只杀了六个人而已!老婆,看来回去还得给宝宝补课哦。我说宝宝想要什么奖励呢,对了,海沙帮帮主的手骨玩具呢,还是昆仑派掌门的牙齿积木呀?”那父亲手扶下巴,似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母亲则微微一笑,半责备半溺宠地揉着孩童浓密的短发。什么样的父亲会以杀人作为训练孩子的方式,什么样的母亲又以这可怕的成绩为荣呢?话语轻飘,仿佛只是为孩子安排明日背诵的书篇,“之乎者也”中夺取的无非是几滴鲜血,几缕薄命罢了,好像就这么简单?唐清不由抚上心口,难受的更厉害了。沈研不易察觉地挡于唐清面前,似乎当下就作了判断——,这仿若寻常的一家三口,是比“暗夜飘香”更可怕的敌人。
   
  “哼,哈,哈,哈……”女子突然大笑,抹开嘴角流泻不停的缕缕血丝,眼内一片冷漠绝决,仿佛受伤并非自己,神志高高飘于众生之上,她那样抬头仰望了好久好久,久到唐清觉着她必定凭空幽寄了什么,她的遥想是否要传于某人,久到唐清觉着这个所谓的“暗夜飘香”并非如真实般是那样残酷的。在确实知晓生命将不复属于自己时,这个“暗夜飘香”也显露了人性本有恐惧与留恋,她的大笑分明那么脆弱?唐清忽然觉着,她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于是唐清扯了扯沈研的衣袖,研转头,盯视唐清明亮的眼睛,许久终于流露不赞成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暗夜飘香”止不住地笑,终至喘不上气,“哼,“夺命鬼娃”、“追魂夫妻”,你们这三个怪物怎会出现在这?哼,“听松居士”也算是命门正派,居然还是要依靠旁门左道的力量。是谁说正邪不两立,是谁说魔道需诛之,我看所谓武林正派背后所干的勾当不知要丑陋多少倍!哈,世上可笑之事就有如此多!”
   
  那鬼魅一家相互偎靠,皆阴惨惨笑着,手下却毫不松劲,蓄势待发。就在他们出手的同一刻,沈研还是挡了上去,唐清趁机奔至“暗夜飘香”身边,扶起了已无招架之力的她。那三人一看沈研架势,有片刻怔愣,但只有一瞬间,唐清便再也看不清沈研飞速行动的身影了。唐清在扶“暗夜飘香”走出茶楼时,内心并无忧愁,如果研没把握,也不会在动手前还那样暖暖地握着她的手。可是如果他们不救“暗夜飘香”,也许“静心灯”“天易宫”的案子从此便会石沉大海。即便唐清不愿揭开所有血腥可怕的真相,可父亲的冤屈却不得不报。
   
  “天易宫” ……
   
  唐清紧抓身旁女子冰冷的手臂,现在自己正握着唯一明了的线索,不能放,决不放。
   
  唐清默默抓着她穿过行人如潮的大街,引起过多侧目也顾不上了。甚至匆忙间瞥见若虚公子玲珑精致的宝马雕车就停靠于路边,那靠着全洛阳城最大珠宝店珍品轩的出口,那优雅的公子小心搀扶着身边的娇弱美人。唐清甚至一眼就认出原来那是云烟,满面春风,光彩莹然的云烟,那令阿拓至死挚爱,又伤透了心的云烟,与若虚亲密依偎,如无旁人。她甚至瞬间察觉云烟的不对劲,若虚的反常,甚至隐约觉着今后的麻烦会不断涌现,也许靠沈家的力量也平息不了。可是她现在没办法,她没办法阻止云烟,审透若虚。她不能放开“暗夜飘香”,她不能断了那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她不能让沈研的以身涉险毫无价值。
   
  她抓着“暗夜飘香”匆匆走开了,匆匆地经过皱眉盯视的若虚,经过张大嘴惊讶回视她的云烟,她什么都顾不上,她和“暗夜飘香”进入一条僻静的陋巷。
   
  然后,她终于有了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的抉择。
   
  “好了,现在应该安全了,姑娘,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唐清喘着气,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汗珠,然后回头,回头看到“暗夜飘香”不知何时精神挺立,莫测地神秘地对她微笑。
   
  “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沈夫人。”
   
  唐清一时间困惑了,眯着眼不能作任何反应,然后她看到“暗夜飘香”对她伸手,重重的一击,在沉入黑暗的同时,唐清发觉原来“暗夜飘香”的笑一直是对她而发,那诡异的目标原来是她啊。
   
  我,我是不是又多管,多管闲事了……
   
  唐清喃喃,向后倒入“暗夜飘香”张开的怀抱中。
第七章
  那是一种好浓好甜的香味呦!
  犹如春风舞过桃花的甜蜜,加入了三分月夜下蔷薇默默绽放的醇郁,洒了两勺轻风拂过莲叶掀动的清莹,添了几抹冬日里虔诚燃烧的沉香,就这么搅一搅,炖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一碗包裹住所有好闻气息的浓汤了。这碗汤,能轻易滋逼出所有人心中埋藏的深情与酝酿的回忆。
  唐清的眼皮子也沉沉懒懒的,一点儿也不想睁开。
  这香是为自己燃的吗?是体会到她终日思念去世老父的哀切悲痛,还是窥探了她解不开谜团的焦虑紧张。所以在这个时刻,在她半睡未醒,迷蒙幻想的时刻,有人如此体贴,悄悄为她燃起了香。她,又岂有这等福气?
  全天下会这么做的,照理只有沈研,沈研虽坚强可靠,他的心却没有这么细腻。他是独当一面的沈大当家,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他要关注的太多太多,她可以确定,他的心没有这么细。
  那么,是谁呢?
  她的全身同她的眼睛一样,懒懒地自觉自愿地不想动。
  她是何时何地陷入这样如梦的境界中,她恐怕已经不在现实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心里空空,身体麻木,已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是梦,一定是在梦里,因为——
  她竟能清晰地听到,在她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讲话,以她如此态势与处境,如果不是做梦,她怎么会看不到人影只闻人声呢?如果不是在梦中,为何单单只有她动弹不得,仿佛靠着什么极安全极可信任的东西,身下这个支撑虽然软软的,可仿佛稳若泰山。
  她躺着,身旁有一男一女悉心呵护般在说给她听,是对她说的吧,要不然那对话声怎会字字清晰,声声入耳呢? 
  “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睡了很久了……”那个男声,淡淡的,有如暖风拂过耳,骚动人心一样。真的,唐清闭着的眼仿佛能触到那种痒痒的感觉,也许正有什么东西碰着她的眼睛,力道不重,很舍不得似的轻轻碰了碰。
  “不会的,公子,您是太担心了!”那个女音,有种冷然的清脆,仿若夏日冰茶,沁人心脾,激人清醒。真的,唐清迷蒙着的心也似乎注入了一股凉泉。
  “总之,好好地把她弄来就可以了,何必把她打晕,她是什么人,你也敢这样,你真的太冒失……唔……”然后,男人久久地,竟没能说一句话,也许为某人某物而呆定了。
  “公子,从没看过您这样的,您不会真的是……真的对她……喜欢……”
  谁?谁喜欢上了谁?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怕是听不懂。
  唐清在黑暗中挥挥手,真是奇怪,只有她一个人在做梦,老天真是不公平!
  “唔……”男人又是久久地才回答道,“她躺在我怀里睡着,这么沉静,真想不到……往日她伶牙俐齿的,显得也很聪明……这样的她,真是可爱呀……”
  最后一声叹息化入他原本就特别轻柔的声音中,仿佛加入了碾碎的花瓣的清酒,是那么醉人。
  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人还为他人醉。
  唐清想,能令这个男音如此沉醉难以自拔的人,一定是很有福气的。反正,不会是她。
  不过,这男音说话的口气又很像她的沈研呦,沈研也夸过她可爱呀,羞得她满面通红的那一次,想想沈研这样的人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言不讳,无所顾忌,她是很高兴,可也一点都不习惯。男人,嗯,确实与她们女子是不一样的。
  唐清在这股子香甜沉郁的黑暗中左思右想,不觉身子也有点燥热。她不用睁眼,想来她的脸庞也很燥热。她原本就不漂亮,那么红彤彤的,一定更显得俗了。
  只是,周遭竟一下子静悄悄的,不听男音,也不闻女声,两个人似乎都为什么而顿住了。久而久之,唐清忽然觉着自己的脸庞擦着热乎乎的气息,怎样,把蜡烛都烧到她的边上了?太近了,她会更热的,她不需要这样的体贴。可是这种气息与蜡烛的烟气又有点不一样,它不甜,也不腻,仿佛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躺在沈研怀中时感到的也是这样的灼热,陌生的是这一定不是沈研身上发出的。那么……难道…… 
  “唉!”又是一声长叹,三分遗憾,三分落寞,三分不舍,一分无奈。
  “如果,是我早点认识了她……我就……我一定……不,现在我也要,我一定要……我喜欢……这样的……可爱的……”
  不知他口口声声喜欢着的姑娘是谁呦!
  真应该睁眼看一看的,哪件好奇的事没有唐清的份?
  唐清喜欢这个男音,芬芳随意,淡定柔和,感觉上与自己真的很像很像!
  很像很像…… 
  唐清在那团黑暗中不自觉地喃喃,暂且撇过这个清新宜人的男子与冷香逼人的女子,他们的说话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几乎都听不到了。她向前走了好久好久,然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排排紧闭的窗户。 
  她推开了一扇——
  那是一个多么苍老的背影,转过身来,啊,是她辛酸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他痛苦扭曲,老泪纵横的脸庞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那么遥不可及。他口口声声只喊着一句话,“假的,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连静心灯也假的,人是假的,物是假的,真相也是假的,没有真相!”“啪”的一声,他的脸连同那扇窗户,支离破碎。
  唐清揪心般的疼,又打开了第二扇——
  “清妹妹,静心灯,我找到静心灯了,原来,在这儿!原来如此!”神捕师兄激狂而兴奋。可是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唐清一低头,看到颜青的腹下刺着一把剑,剑头从后贯入,从前而出,剑尖直指唐清,“嘀嗒嘀嗒”往下滴着鲜血。
  唐清大骇,后退,不断后退,那扇沾着师兄血的窗也突然消失了。
  然后,她重重地敲了下一扇,窗户优雅地往两边分开——
  因为里面站着一个优雅的人,那个背影不显苍老,可是他或她却是满头白发。如此年轻不老的身体,怎会有这么一头昭示岁月的白发呢。“你来了?”他在对她说话,是个男人,而且一定是她认识的男人。这个瞬间,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何地,与这样一个男人相处过。他,为何不转过脸来,让她看一看,或许她就会记得了。“你能不能转过来……”唐清对他说。唐清还听到他似乎在轻轻笑,半含讥诮半含讽,他说,“看了,你可不能后悔呦……”他慢慢转过身子,妈呀!唐清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霎那的恐惧。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铺直板,白白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当然不能辨别他是谁了。可是他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呢?自己又怎会认识这么一个无面人?亏得先前她还觉着熟悉呢!
  “啪”,这一扇是唐清自己关上的,她不愿再看了,恶心!
  下一扇,也是最后一扇窗,要不要打开,说不定会更加后悔呢——
  云烟搂着原若虚,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
  云烟说,“你,抢了大表哥,我也要拥有一个出色的男人。你们,都会后悔的,沈家堡会后悔的!” 
  云烟,唐清听到自己大喊一声,向前伸出手去,却被云烟旁边的原若虚毫不怜惜地推了出去。
  唐清从地上爬起,所有人都消失了,不过从远处又慢慢走来一人。唐清定睛一看,荼糜和尚手拈莲花,对她展开弥陀般的笑,“施主,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切记!切记!”
  那莲花怪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唐清大叫一声,仿佛被四面而来的绳索紧紧缠住了,她不安地挣扎,拼命地挣扎…… 
  她两眼“噔”地睁开,彻底醒了。
  她怕是睡了好久,她转头,旁边有很宽敞的窗户,肆意地开着,窗户上悬挂很好的纱帘,随风摆动,撩拨着从外面透进来的沉沉夜色。
  那么,现在一定很晚了,她在茶楼与沈研喝茶聊天的时候,红日恰好西斜,晚霞正巧上升。所以,她才暗骂自己糊涂,怎么会毫无顾忌地睡了那么久。
  话又说回来,自己是因着什么才会睡这么久,她记得她与沈研分析着严威的迷离案情,然后茶楼内仿若雨后春笋般涌现了各路好手,众人虎视眈眈的是一个叫暗夜飘香的女盗,她和沈研说过,她觉着暗夜飘香身份可疑,于是她扶着受伤的暗夜飘香逃出茶楼,留下沈研一个人对付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狂徒,哦,她的天呀,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沈研,她的沈研怎么样了……
  唐清还是躺着,脑子是恢复了,可脖子酸酸疼疼,身体也柔软无力,暂时动弹不得。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那个暗夜飘香,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对她施以重击,有没有搞错,她又不会武功,稍稍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暗夜飘香却还如此对她,下手也忒重了,她现在还疼,所以说,暗夜飘香,可恶!
  在唐清倒入暗夜飘香怀里时,她还听到这女子对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沈夫人。
  她是这么说的,唐清脸部肌肉未动,眼珠子却在眼眶内滴溜转,暗夜飘香这么说,只有一个意思,她不打自招了,她是因着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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