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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八秒-第2章

小说: 十八秒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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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确认过她的身份吗?”   
  “卡琳·库恩茨据报是1973年失踪的,两年之后多诺万买下了这个农场。据卡琳的一个好朋友说,他们之前已经认识有好几个月了。她是威斯特摩兰郡机场的一个女服务员,他当时在那儿学开飞机,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在那儿认识的。餐馆有一天打电话给卡琳的这个朋友,告诉她说卡琳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上班了,但她还有薪水没领走。她就打电话给这个医生,但电话一直没打通。后来她有点怀疑了,于是就把他的情况告诉了警察。警察之后把卡琳作为失踪人员的案子一样草草对待。他们没有想过当时去搜查医生的农场,而是过了好几个星期以后,他们才赶来取得医生的许可在农场四处随便看了看。”   
  “那后来就再也没人看见过她?”   
  “没有,摩尔小姐。州里不久就把这件案子搁置起来了。您可以想象靠着这么点线索在这儿挖地找人有多困难。这个女孩儿的姐姐是她们家最后一个亲人了,不过几年前也死了。既然医生现在也死了,即使我们找到她的话,也就没有可起诉得人了。换句话说,她现在是在这儿或不在这儿,都没什么重要的了。”   
  “只是这无所用处的麻烦事儿让您给摊上了,是吧,爱德华?”雪丽平静地说。   
  卡普维奇干咳了几声,有些局促的挪了挪脚,开口说道,“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我得到过许多的赞誉,摩尔小姐。今天也是出于对案子的负责,我才有幸把您请到了这儿。不管她还有没有家人,我们肯定不愿意看到她被遗弃在这个荒野里。”   
  “那好,”她接过话,温和的对这个老头说,“多诺万死时手是露在外面的吗,爱德华?”   
  “他的右手是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的。他自杀用过得手枪掉在地上。”   
  “您能放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吗?”   
  “他……已经深度腐烂了,摩尔小姐。”   
  “是的,”她说,“我能想像的到。”   
  “那好吧。”   
  “嗯,没什么的,”她说。“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卡普维奇打开门,尸体的恶臭扑鼻而来。墙壁被涂成了没有光泽的深红色。屋子里摆放着很笨重的老式家具,家具上深色的木料和皮革制品都裂了缝。每一样东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雪丽听见窗户开启时发出怪异地吱呀声,外面冲进来得冷空气丝毫没有减弱尸体的臭味。   
  “尸体离您有十步远,”卡普维奇告诉她,然后摸了把椅子拖过去放在尸体的旁边,扶着她坐下去,然后往门口退去,“我就站在门外。如果有需要,您就叫我。”   
  卡普维奇站在门外,从窗户缝里看着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做。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雪丽的头偏向一侧,他仿佛听到她的嘴里发出细小的低语声。卡普维奇知道他到死也忘不了眼前所看到的情景:这个漂亮的盲人女孩的手正握着那只已经腐烂了的手。这真是太离奇了。         
   
第5节:复活节早晨,3月27日,匹兹堡(5)         
  雪丽在厨房的水池里洗了洗手,然后用纸巾把手擦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牧场外面走走。”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然后扶着她穿过托尼诺和那个警察身边,到了门外。   
  卡普维奇在关门之前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托尼诺会意的点了点头。   
  “您看起来很冷吧,”他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把他的手套戴在她的手上。   
  “谢谢您,警官,但是您自己不就没有手套了?”她问道。   
  他轻轻的拍拍她的胳膊,说:“没关系。牧场就从房子的后面开始,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离得最近的邻居在这儿也看不到。”   
  他打了个喷嚏,拿出手帕,用力地擤了下鼻子,然后说,“前面一百英尺远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途中会经过一个给牛群饮水用的混凝土水槽。这儿很多年没喂养过牲畜了,但牲畜踩过得足迹依然可见。”   
  雪丽感觉着前方。“带我去小树林那边吧,爱德华。”   
  “草很茂盛,摩尔小姐。您的身上会沾满草籽儿的。”   
  “没关系。”她边说边向前走,卡普维奇紧走两步跟上她,扶住她的胳膊,以免她在这凹凸不平的地上摔到。在没膝深的草丛里前行的确显得很笨拙,雪丽的手杖上沾上了一大块儿草皮,靴子上也沾满了草屑和干草籽。   
  “那所房子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她问道。“您说它很久没有人照看了?”   
  “它看起来像是五年都没有住过人似的。那个时候多诺万刚从医院辞职,然后又廉价卖掉了所有的牲畜。从邻居那儿了解到,他们此后一直生活的很孤寂,独来独往的。即使是邮差都好几个月见不到他们一面。每个房间里都布满了灰尘和垃圾。屋顶上压着鹅卵石,防止被大风掀起来。院子和水洼的裂缝里到处都长着杂草。屋里屋外一片荒凉。”   
  一阵强风带着冰冷的雪花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停下来背对着风向歇了会儿。然后又往前走,一路上多亏了手上这双手套,雪丽的手才没被划伤。   
  “请带我到树下去,”她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儿。”   
  “完美的女人哪。”托尼诺走到卡普维奇身边,感叹道。   
  “事实上应该说,很漂亮的一个女人。” 卡普维奇回应道。他扶着门框站住,刚才的上坡路让他还有点气喘吁吁。他的手冻得冰凉,他把它们插进了衣兜里。   
  “是的,遗憾哪,多么漂亮的女人。知道她从尸体身上看到了什么线索吗?”   
  卡普维奇看了他一眼,说,“我没问她。”   
  他们远远地看见她一边轻轻敲着手杖,一边在地上跺着脚。过了一会儿,她背靠着一棵树,似乎在凝视着什么。突然她的身体滑了下去,卡普维奇紧张得跳了起来,然后才注意到她只是蹲在地上而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他的同伴一眼,不过托尼诺假装没注意到他刚才的冒失举动。   
  “那刚才在屋子里,她是怎么做的?”托尼诺问道。   
  “她握住了死人的手。” 卡普维奇平静的回答。   
  托尼诺看着他。“你开玩笑吧。”   
  卡普维奇一脸严肃的摇摇头。   
  “就那样?她出来后什么也没说?”   
  “没有。”   
  托尼诺疑惑地看着雪丽,说,“她现在在那边干什么?”   
  “她说想一个人在树下呆会儿,” 卡普维奇说。雪花继续从位于他们东面的劳雷尔山的斜坡上漂飞过来,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肩膀上,然后慢慢的融化了。“请把雨伞给我们拿过来,迈克。”   
  托尼诺点点头,向汽车走过去。   
  雪丽蹲在地上,感觉到心还在砰砰的跳。她冷得都冻出鼻涕来了,可是她鼻子里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腐尸的恶臭,就连嘴里也好像能舔到尸体的臭味。她把一只手从手套里抽了出来,摸索着她背后那棵橡树的树根。刚才看到的影像让她有些迷惑不解,她想一个人静一会儿,理一理思路。   
  卡普维奇说过,那个水槽是给牛饮水用的,不是羊。可是刚才当她握着那个医生的手时,眼前分明出现的是一群羊,而且她还闻到了羊的味道。那么为什么羊会如此重要的在他生命的最后几秒里出现呢?         
   
第6节:复活节早晨,3月27日,匹兹堡(6)         
  她扶住树干,支撑着站起身来。   
  一条腿都冻得抽筋了,手指也冻得冰凉。她使劲地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戴上手套。这时,她听见了卡普维奇地喘气声。“这边,”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她的胳膊。她感觉到头顶上多了一把伞,她向他身边靠过去让身体暖和点。   
  “我们能走到水槽边去看看吗?”她问道。   
  卡普维奇点点头,把她领到水槽边。她探身过去,大腿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槽壁。   
  “感觉很高啊,”她说。“羊好像够不着这么高处喝水吧,是不是?”   
  “没错儿,”他奇怪地看着她,说,“我想羊是没法在这么高的水槽里喝水的。”他不明白雪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羊。   
  她站直身子,眼睛直视着前方的山脉,好像她真的能看见它们一样。   
  “我想我知道她埋在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雪丽开口说道。   
  三月,这儿的机场显得很拥挤。在C出口人行通道里,他们走进一家叫“星期五”的餐厅。托尼诺要了一杯啤酒,卡普维奇要了杯姜汁无酒精饮料,雪丽点了一杯玛格丽特酒。   
  “您二位真的不用等我了,”她说。“我自己穿过过道就可以登机了。”   
  “我们也没别的什么可以为您做的了,摩尔小姐,” 卡普维奇说。“只是想再次感谢您费尽辛苦,帮了我们的大忙。”   
  “别客气,不过请不要过早地给我赞誉,”她平静地说,“还不到时候呢。我提供的线索并不是总能如愿地解决问题。有可能让您查上一个星期,却毫无收获。”   
  卡普维奇微笑着说,“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很感激您。”   
  “我读过一些文章,是关于您在诺里奇案件中的神奇表现。” 托尼诺说。   
  卡普维奇是个经验丰富的办案老警察,细微地察觉到雪丽嘴角的一点点变化,明白这个话题让她不太舒服。   
  “您能跟我们讲一讲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托尼诺追问。   
  卡普维奇准备打断他的问话,但是雪丽探过身去,似乎还是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话题。   
  “那好,我把医生跟我说过的话告诉你们。”她双手交叉放在面前。“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脑部受伤,头上的一处伤引发大脑皮层功能失效,那意味着我的视觉神经是完好的,但是我的大脑皮层却阻碍了它们的正常工作,使我不能看见任何东西。我还得了健忘症,也就是说我完全忘记了受伤以前发生的事情。大脑皮层受伤的临床表现类似于一个癫痫病人发病时的反常行为。尽管我还没有那样发作过,但是我的大脑已经开始有了反常的迹象。”   
  她的微笑真让人舒服,卡普维奇出神地想,她没有一点盲人死气沉沉的性格。她的眼睛清澈,灵敏,在彩色的镜片后面看起来是那么正常。她的面部表情完美的配合着她的动作,她喜欢边说话边做手势。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在殡仪馆意外地握住过一个死去的小女孩的手,然后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些从未经历过却栩栩如生的画面。几年之后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我从死者眼里“看见”了一起凶案发生的过程。警察涉入该案调查,调查结果跟我描述的完全一样。这之后,许多人便开始向我寻求帮助。从科学上讲,我进入死者的瞬间记忆。”   
  “噢?” 托尼诺说着,往嘴里塞了块饼干。   
  雪丽接着说,“大脑的前部皮层储存着瞬间记忆的信息。每次你在区别杂货店里食品盒上的商标时,你会从你的记忆储备库里提取一些信息,把它们暂时放入瞬间记忆,以供你在做决定时参考。瞬间记忆仅仅只保留你在此刻正在考虑的东西,大约也就相当于十八秒的样子。因此,打个比方,如果你在区分食品盒标签的时候突然心脏病发作,在你设法求救之前,可能会有短暂的一瞬间记忆了你和别人一块儿跑步或做曲膝运动时你所看到的一切。你甚至可能会回想你的一个亲密的朋友或者是你的家庭医生。如果你不是心脏病发作而是突然中枪,那你记忆的焦点将集中在开枪者的脸部。那如果你在十八秒的记忆时间里又回忆了其他的东西,比如你爱人的脸,你就会把之前的记忆抹掉一部分。”         
 
第7节:复活节早晨,3月27日,匹兹堡(7)         
  她吸了口饮料,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   
  “那么,” 托尼诺说,“也就是说,人的大脑跟计算机里的随机存储器一样。”   
  雪丽点点头。“本质上讲,差不多。”   
  “那么在您的身体接触到死者的时候,确切的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感觉上,我完成了一次电路对接的过程。”她晃了下手指。“我感觉一股电流涌入体内,那种感觉就像你真的是在被充电一样。我们身体里从指尖到脚趾有数百万个神经末梢。碰触到什么东西时,神经末梢会立即把信号传递给神经元。神经元再把信号传递给大脑并负责对传递的信号进行解释。然后你的大脑会告诉你所碰到的东西是热的或是冷的,钝的或是锋利的,等等。我们触摸到的每一样东西,就像我平时读的盲文,是被我们大脑中各个不同的功能器官在很短的时间里实时感应并作出解释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当我皮肤里的神经末梢触碰到死人身体里的神经末梢时,我身体里感受刺激的系统,也就是我的中枢神经系统,会连接上死者的中枢神经系统的电路。我也就通过死者的神经中枢连接到了他们的大脑。”   
  坐在另一张桌子的一个女人转过来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托尼诺靠近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另一个人的记忆里是个什么样子的,摩尔小姐?”   
  她耸耸肩,把头偏向一边:“就像一段家庭录像一样,不过每个人的记忆都非常的不一样。有一次,我什么都没看见,除了一本书上的几页文字。那个人的最后十八秒完全沉浸在一本小说里了。大多时候,当人们陷入过分紧张中时,他们的脑子里会没有预兆的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尽管你自己能准确的知道什么是当前真实发生的,什么只是回忆的内容。不过有的时候,发生过的人或事在记忆里可能会很清晰,就像这个事就正好在你眼前发生一样。不太好处理的是去解释这些不同点,去分析事实真相与死者大脑里保存的历史记忆。”   
  她把手掌向下放到桌子上:“这个影像是在不断变换的,一秒钟是这儿,两秒钟在那儿,直到这十八秒耗尽。十八秒总体上算起来还是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她搓了一下手,接着说,“试想在最后的十八秒,你会想到些什么,然后再想象把它放到电影里的样子。毫无疑问你会在想我刚刚在讲的话,我的脸可能会在你的记忆里,但是你脑子里肯定还会有些别的什么?”她笑了笑,说,“你也许正在想刚刚经过的一个漂亮的机场服务员,她的脸或身体的某个部位会留在你的记忆里。”   
  托尼诺也跟着笑了起来。   
  “假如你的思维分散到了明天和牙医的约会,你可能会在脑海里想象那个牙医的椅子或是他的脸。或者你的脑海里可能浮现你昨天晚上的约会,等等。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是所有我看到的影像就绝对是当时正在发生的事儿。您能想象离开故事背景去解释这些影像吗?假设说你的后背中了枪。我能从你的影像里看见我刚刚提到过的机场服务员,但去查出她是谁对案子也不一定会有帮助,我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开枪的凶手,除非我确实看到她开枪杀了你。当然这都是些简单的例子。当死亡降临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最后的几秒钟时间里还有许多未知的相关影像。临死之前,常常也会不去想现场的事情,而是开始回想老朋友,家人,错失的爱情,等等。它们全都都会涌入脑海里,有时候是一些别人永远都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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