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4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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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章法的。”
腊梅哭泣着说:“章法?这是什么章法!”
爹说:“你现在这么做,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昨日里咱陈家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骂过爹了,如果这事不能处理好,以后有大小事情别找他们,咱家以后在村子里有个大小事情谁管?再说爹脸往哪里放?爹这不是白白地把女儿送人了吗?” 腊梅半天无语。 爹就说:“离了你再想找谁都行,爹这回不拉你,也不要彩礼。”
腊梅忽然不哭了,她从炕上跳下来说:“爹,我跟二愣说过了,二愣说我们赔钱。”
爹说:“赔钱,咋赔?你们有多少钱,能给你哥赔回一个婆姨来?”
腊梅咬咬嘴唇说:“爹,你说个价吧,我们一时还不起,我们总有还起的时候。”
爹说:“你这说的不是哄人的话?10年,20年?”
腊梅说:“我们家里的东西也能顶。”
爹说:“你们不过日子了?”
腊梅说:“事都弄成这么个样子,走一步说一步,要不你说咋办?”
爹不说话了,腊梅也不说话了。
爹就在地上背着手转圈圈,转了许久,忽然说: “那就你们家的那个水泥窖吧。”
腊梅站在爹的眼前,一眼一眼地盯着爹看,爹就垂下头去说:“腊梅,别怪爹心狠,爹不这么做会惹人笑话的,女子没有白送人的。你看看这南北二川,谁家的女子白送人了。”
爹又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圈说:“再说了,你哥他可怜啊,你们成双成对的,他啥都做不了,也啥都不做了,天天跟爹到沟子上喊着要春杏。喊得人心酸啊。”
爹又说:“我也是没办法啊,你当爹愿意这样?咋说你也是我的女儿啊。”
腊梅就把目光从爹的脸上挪开了,她看到爹的泪水在眼眶里乱转,就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和二愣商量商量。”
爹说:“行。”
腊梅要回,爹说:“让你哥把二愣叫来吧。”
腊梅想了想,便也只能同意了。
腊梅家有一个水泥窖。上面扶贫的第一年,给了一个水泥窖指标,本来村长家要占,可是来落实指标的是那些年在村子改造过的一个干部的儿子。干部改造时一直住在二愣家的拐窑里。干部住了三年,和二愣的爹处得有了些感情,就很念旧。老干部的儿子就硬把指标给了二愣家。
那窖是用水泥、石子和钢筋一圈一圈箍起来的,可是百年千年的业物。
水泥窖很大,一窖水能装三个土窖的水,不渗漏,收一窖水能吃两三年。要是自己打一个水泥窖,没有三四千块钱打不出来。
二愣结婚后,过了半年二愣爹就把弟兄几个全另开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大家日子永远过不过小家。那时间二愣还是个愣子,爹说二愣是个愣子,以后日子比你们哪个都难过,水泥窖就给二愣吧。
弟兄们倒也没说啥,可是妯娌们却意见大得很。但意见大也只能意见大,女人嘛,再大也翻不了天。
二愣跟着呆子来了。
二愣听了事后半天不语。他蹴在地上,吃着烟。他的脸在烟雾中变得很模糊。
腊梅的爹见了女婿,就再不像对女儿那么说话了,他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咬着一个玉石烟锅,也不吃女婿递来的过滤嘴,眼前放着一个给茶锈锈得黑糊糊的罐头瓶做的水缸子,吸上几口烟,喝一口水,阴沉着脸一字一字地对女婿说:
“这一点都不过分,现在要娶个媳妇没有两三万能娶得来?可我只要你一个窖。” 他语气很重。女婿是外人,这就让他觉得话很好说,不像对女儿说时那么为难。
二愣说:“可这事……”
腊梅爹在炕沿上敲敲烟锅说:“这事咋了?是你家人不仁,就别怪我这个长辈不义,这事算是便宜你了。我也是为你娃好哩。”他还想说不是换亲,把你娃家刮了也娶不到我女儿。可是他没有说出来。 腊梅坐在炕沿上,她听到这里跳下地,说:“爹……”,
爹就说:“你少插嘴,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家少说话。亲父子还明算账哩。”
二愣想了半天说: “这事我得和我爹商量。”
腊梅爹说:“行,你就快一点,事拖得长了让人家笑掉大牙。”
二愣挠站起来要走,腊梅却说:“吃了饭再回去。”
爹就说:“还吃什么饭,这事早了早好,快回去吧。”
二愣回到家里和爹一商量,爹就跳了起来,说:“你咋这么没脑子,那窖是随便给人的?不要说是个千年业物,就是冲着人家念情,专门弄给咱的,那也是个念想,咋能给人?遇事也不想一想。”
二愣挠着自己的头说: “可是,他们就……”
爹一摆手又说:“他们要了个怪,你去给你外父说,要啥都给,就是不给那个窖。”
二愣还想说什么,爹已经提着锹出去了。
二愣回来把爹的原话说了,腊梅的爹就火了说: “你们家的人不讲信义,你们还有理了不成,算了,算了,离了算了,我有女儿啥都有,不行就请主事的人来说,看丢谁的人。”
二愣又回来,爹还是那话。
第二天陈家就动了家门,请了陈、刘两家的主事人。陈、刘两姓人前说话遇事主事的人都来了,坐到一起一说,按契约办,要不还有没有章法?结果就是要腊梅就给窖,不给窖就别想要腊梅。
二愣的爹想都不想说:“要窖。”
人们都去看二愣。二愣蹴在地上像雪地上的鸡,搐成了一团。
陈家的三爷站起来说:“这事就这样了,你们两家商量着解决吧,但章法不能坏。”
这个时候,二愣“嚯”地站起来,对爹说:“我不要窖,我要腊梅,窖你分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的东西我就能做主。”
二愣爹见儿子说这样的话,当下扇了儿子一个嘴巴说: “没成色的东西,你狗日的知道不?那是聚宝盆,你把它送人了。没水的时候那窖里的水能卖多少钱?只要早上几年,卖几年水,娶媳妇还球!走,跟我回去。”
可二愣像是愣病犯了一样梗着脖子说:“我要腊梅,我就要腊梅!”
两姓主事的人和凑热闹的人都看着二愣爹,二愣爹就又抽了儿子一个嘴巴说:“你狗日的还不如愣着,狗日的羞先人没见过女人!”便走了。
人都走光了,二愣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他蹴在地上许久没起来。直到腊梅把他拉起来。
二愣拿着窖上的钥匙,从拐窑里把腊梅领了出来。
腊梅娘留女儿女婿吃饭,腊梅头都没回。爹蹴在大门口,腊梅看见就把脸转到了一边。
二愣和腊梅顶着白花花的日头往自己家里走。他们都觉得自己好没力气,像是身体里的筋骨给人抽掉了。没力气汗水就多。两人不停地擦着汗水。
快到家的时候,二愣忽然说:“腊梅,我想到窖上再看看。”
腊梅抬头看看男人说:“我也想去。”
两人就拐了个弯,来到了水泥窖前。二愣看到爹蹴在窖沿上,像烧柴的烟洞一样冒着烟。
二愣叫了声“爹”,便走过去,他想给爹一根烟。
爹抬起头看了看他们俩,梗着脖子背起手走了。
水泥的窖盖泛着微蓝的光芒。他们蹴在窖盖上抚着给日头晒得发烫的水泥板。从窖口往下看,窖里的水蓝汪汪的,就像一面镜子,又像一块质地很好的绸缎。水味从窖口里冒出来,使他们浑身的燥热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二愣忽然站起来狠狠地说:“明天我就到外面挣钱去,我非得再打这么一个窖,比这窖还大。”
腊梅抬头看看二愣说:“那得几年?”
二愣说:“得三年,第一年挣水泥,第二年挣钢筋,第三年挣石头和匠人钱。”。
腊梅说:“城里钱不好挣,像使唤牲口一样使唤人,还不给钱。”
二愣拾起一个土疙瘩,“日”地一声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打起了一缕沙尘,像一股烟一般飘散,他收回目光,恶恶地说:“谁不给钱我就跟他拼命,谁也挡不住我打水泥窖。”
腊梅不说话,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二愣。
二愣又说:“谁也挡不住我打水泥窖。”
爬进爬出的月光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但阳光还是那样的毒烈,村子干巴巴瘪枯枯的,像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张着大嘴喘息,干燥的气息就热烘烘地扑来,带着强烈的尿臊味。
根旺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提包,走进村子。几只狗吐着猩红的舌头,趴在墙根下的阴凉处,对着他闷闷地叫了两声。那叫声就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老瓦罐里传出来的。之后,便无精打采地大张着嘴哈气了。
看不到一点绿色,只有七八棵榆树,撑着硕大的树冠,零零散散地墨绿着,在焦枯干黄的村子里投下一坨一坨的阴凉,像娃娃尿在炕上的湿坨。村子就越发像娃娃的一块尿毡子了。镀着晃眼的阳光的叶片像一块块金箔,仿佛酷热是从那片片叶子上散发出来的。
经过村口那棵老榆树的时候,根旺给一种景象吸引住了,七八个抱娃的女人,聚集在树下,一个个扇哗着粉的绿的白的天蓝的水红的衫子,亮着一对白晃晃的奶子,嬉笑着,打闹着,追撵着……
根旺立刻就嗅到一股强烈的奶香味。
女人堆里扎着几个男人,闹着荤话。
根旺走过去,几个女人立刻就有了话题。
根旺,挣钱了,人模狗样的,头发亮得能滑倒苍蝇。
根旺看看那些女人,奶子亮白亮白的,有些晃眼,便说好白的奶子,像城里刚刚出笼的白面馍。
眼馋了,来,婶喂你一口,婶的奶可是好质量哩,你看你这小弟弟,多憨多白,脸像个盆盆子。耀军的女人抖着自己的大奶子,指着怀里抱着的娃说。
来来来,婶娘的奶是O型奶,吃上不拉肚子,质量三包哩!
狗旦子的女人边说边对着他挤起奶水来。那肥硕的奶子给她双手用劲一掬,奶水就像一股泉水直喷根旺而来。
根旺慌忙躲开,奶水虽然没有喷到他的脸上,却喷在了他的衣服上。根旺的衣服上便立刻有了奶味。
根旺扑过去叼着捏了一把那对大奶子说妹子那个东西也是O型的吧,让我用一用。
人堆里挤着的常孝说女人那东西本身就是O型的,难道你婆娘的东西是A型的?
根旺嘿嘿一笑,说我婆姨的东西就是A型,只适合我一个人专用。
于是女人们便一阵哄笑。
半年前村子里来了福建帮扶的卫生队,免费给村里人体检。大家都知道了血型。
根旺和女人们调笑了一会儿,便愈发着急着要回去了。他出外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十天前,在城里碰到柱子说春芳生下娃了,是个儿子。高兴得差点喊起来。现在头首子难得生个儿子,计划生育这样紧张,头首子生个儿子,人心安哩。他就急迫得不行,想早早地看看儿子长得什么样。他想第二天就找工头请假,可是一算再有七天,一个月就干满了,能把这个月的工钱领了。一个晚上没睡着,想来想去,他想还是把工钱领了,再请假,工头准了他也回,不准他也回。要是现在请假,怕是连那二十多天的工钱都要丢了。工头会找借口的,什么正用人哩,耽误了工期了,说来讲去一句话就是不给你工钱。今年运气好,遇到了个开工钱的老板,干满一个月就能领一个月的工钱,虽然工钱是低了些。往年他白下了不少的苦,到了最后钱没要上,打却要了不少。一个月干满,领了工钱,他就找工头请了假。工头看看他说以后要请假早点说,然后就答应了。根旺心里说我要是早说,能领上这一个月的工资?虽然心里这样说,可他还是满口答应了。
根旺离开那些女人往回走,常孝冲着根旺的背影说出笼的包子出月的X,小心你娃的命了,那东西要命比刀子厉害。
那些女人又说春芳还没出月哩,急着回去吃血包子呀。
来来来,在婶娘这儿先解解馋。
根旺不再搭话,急急往回走。
一走进院子里,根旺就看到娘坐在院子的阴凉处簸着小米。他知道那是给春芳熬米汤哩。几只鸡围在娘的身边,有几只麻雀起起落落的。
根旺走过去,看到小米已经收拾干净了,金黄金黄的。他轻轻地叫了声“娘”。娘抬头看看,便站了起来。
根旺就从包里掏出件蓝底银灰色小花的衫子来,递给娘。
娘说天都旱得快要着火了,还乱花钱。
根旺说娘,不贵,不贵,很便宜的。
娘说不贵?捏在手里捏捏说少说也十几块哩。
根旺笑笑,心里说这衫子三十六块哩,还搞了半天价。可他没对娘说,娘要知道这么大的价,还不骂死他,不但不穿,还放着等着给舅舅的那些女儿做填箱哩。
根旺跟娘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地要往拐窑里去。拐窑门上挂着红布穗,他一进大门就看见了,就知道春芳是把娃生在拐窑子里,那里就成了月屋子了。
娘忙说先别进去,到上窑里喝口水,凉上一凉,等身上的汗下去,别热热地进去,把娃踏着了。说着娘就站起身来,往上窑里走。
根旺跟着娘进了上窑,爬到缸沿上一气子灌了两马勺冷水,就坐在炕沿上点了两根烟。一根递给娘。
娘吃了一口烟说今年看样子是绝收了,到现在滴雨不下,窖里水也眼看着要吃完了。唉,这老天爷还让人活不活。
根旺说娘,窖里去年收了大半窖水的。
娘说十多年的老窖了,能不渗y看看今年的情况,那窖怕是支撑不了几年了。
说着话,根旺就觉得身上的汗下去了,窑洞里的凉气就往骨头里钻。他站起身来,娘又说将鞋后跟踏倒趿着进去。说着娘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红布条,拴在根旺的裤带上。
其实娘不说他也知道,姐姐坐月子的时候,他去看姐姐就是等身上的汗下去,系了根红布条,然后把鞋后跟踏倒趿着,才进得月屋子。女人生娃,阴气重,邪气也重,男人系了红布条阴气邪气就上不了身。
根旺揭起门帘,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奶香味和娃娃的尿臊味。
女人斜躺在炕上,旁边有一堆沙土,沙土的旁边是一个小花布堆起来的小山。根旺知道那堆花布下就是儿子了。他轻轻地趴到炕沿上,伸手过去抹女人的脸。女人给吓了一跳,回过脸来看时,脸就红了,说进来了也不喘声,把人吓死了。根旺把脸压在女人脸上。女人推了一推说小心娘进来了。根旺说娘在上窑里做饭哩。说着就抚摸女人的身子。女人身上汗津津的。根旺再往下摸,女人没穿衣服,当手摸过了小肚子,女人便不让他动了,说血还没干,脏。根旺说我不嫌脏。女人扯出他的手来说冲运哩。根旺就再不动了,却去揭儿子的小被子。女人“啪”地在他的手上打了一巴掌说小心点,粗手笨脚的。说着嗔怪了他一眼。
根旺就觉得春芳的眼里充满了柔情与自豪,脸上像擦了胭脂一样,春桃春杏一样粉嘟嘟嫩生生的。他又扑过去,在春芳脸上“啷”地亲了一口。春芳立刻打了他一拳头,说不正经,在城里学坏了。
春芳慢慢地翻转了一下身子,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揭开捂得严实的小被子。根旺觉得春芳就像在剥一个刚刚啄破蛋壳身子还全部包在蛋壳里的毛茸茸的小鸡娃子一样,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小心,仿佛生怕弄伤了一般。目光是那样的柔静;连出气都细柔了许多。
儿子就在女人纤细的手的侍弄下,像小鸡娃一样一点一点从蛋壳里露出毛茸茸的头来。
根旺看到儿子的时候,他激动得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