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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刀春色-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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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句……”
  
  说到此处,蓦的哽住,双手藏在袖中却是剧烈颤抖,他年幼时苏辞镜在山谷中已有疯病,清醒时自是疼爱呵护,而一旦病发,拳脚牙齿雷轰电掣自是家常便饭,穷山僻谷又哪里来的鸡鸭鱼肉?纵有野味,苏辞镜病歪歪的一个身子,也是偶尔猎得这么一两只野鸡野兔罢了。
  
  念及这些,苏小缺心中却是反反复复只一个念头,只要娘亲能够活转来,哪怕再回到那鸟不生蛋兔不拉屎的山谷,吃糠咽菜也是甘之如饴,挨打受冻也绝不为苦。
  
  沈墨钩凝视着他的浓睫清瞳,默然良久,终于涩声道:“小缺,只要你肯叫我爹爹,从此我只会真心爱惜你,再不会让你受半分苦楚,待我死后,这七星湖也都是你的。”
  
  苏小缺嗤笑一声:“爷真会说笑话,要是到城里茶馆儿,拿块棺材板撕张纸扇子说起书来,必定赚钱。”
  沈墨钩摇摇头,转身前行,苏小缺也就闭嘴不言语。
  
  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有青壁斜阻,又有穿凿的小路一径,插入山怀中,两人越走越低,越低越暗,越暗越是阴冷,又有怪石嶙峋,古藤扭曲,直入下了地狱一般,山腹中隐有流水潺潺声,不觉活泼,反更增森森鬼气。
  
  苏小缺浑若无事,只当春景和煦踏青折花来着,沈墨钩走到一间石室前停下脚步,两名幽灵也似的侍者躬身行礼:“宫主!”
  
  沈墨钩挥手命打开石门,苏小缺尚未进门,便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而来,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待进得门去,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沈墨钩道:“这里冷得很,是不是?”
  
  他足踩一块硕大的岩石,石下便是方圆数里的一片黑沉沉的水,水面有磷光闪烁,仔细一看,却是成群的四九虫,这种虫最是阴寒不过,炎炎夏日,只用一只虫尸便能保满厦清凉,若是投放数只于水缸,满缸水都会凝结成冰。只这种四九虫极为罕见,价值远过黄金,非大富大贵也享用不起,不想这七星湖一带山腹中,竟藏了数十万之多。
  
  苏小缺看着这满眼的四九虫,仿佛看到无数黄金在闪烁,可泡在黑水里的那位肯定不这么想。
  这黑水湖倒也奇怪,被这大批四九虫覆盖其上,虽寒气氤氲,却未曾结冰。
  
  石屋顶上吊下十来根铁索,一人被锁了琵琶骨,大半截身子都浸着,享用这价比万金的四九虫,早已是死了大半,兀自无意识的颤抖呻吟。
  
  沈墨钩按动一边的绞盘,将那人提出水面,苏小缺不禁失色,这人腰以下皮肉所剩无几,白骨累累可见,也不知怎么尚有声息,当真是活生生遭受地狱苦刑。
  仔细看去,见这人残留皮肉上有新鲜的烧灼烫熟的痕迹,略一思索,道:“原来这黑水湖乃是热泉之水汇聚而成,所以四九虫的寒气只能覆盖表面。”
  指了指那人,不带丝毫情绪:“他上身处于寒冰地狱,下身却是油锅火山,这刑罚端的是厉害之极。”
  
  沈墨钩招入一名侍者,吩咐道:“你来说说。”
  那侍者回禀道:“这四九虫的寒气侵入经脉,能封住伤口,保这逆贼的性命,属下已将他在此处关了一个月零三天,那日宋夫人来瞧过,说这厮至少还有十日之命。”
  
  沈墨钩轻轻颔首,道:“说得很明白,去吧。”
  那侍者得沈墨钩一赞,喜形于色,趴着磕了三个头,欢声道:“谢宫主!”
  出去时很机灵的把石门关上。
  
  苏小缺终是沉不住气,问道:“你带我来看这个做什么?”
  
ˇ第四十三章ˇ

沈墨钩携了他的手,感觉他掌心沁出冷汗,不禁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声音温厚如丝绒:“你这次招惹李沧羽,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是信手而为还是另有所图,我都不会追究,但若有下次,吊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两指捏住他的下颌,指腹慢慢碾过肌肤,似很满足于指尖传来的触感,淡淡一笑道:“你即便不愿叫我爹,我也舍不得要你的命,下次若犯错,只会把你吊在这里三天而已,明白吗?”
  回身出了门,临行吩咐道:“至于这次,你就在里面呆到天明,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罢。”
  
  七星湖富可敌国,更是处处奢华,连这刑室石壁上,都掏空凿出灯座,点着十来盏铮亮的银灯,黑水湖在灯光下越发诡异幽暗,满室只剩苏小缺和一个将死之人。
  
  苏小缺坐在岩石上,面容甚是平静,半晌低声问那半死人道:“你还想活着吗?”
  “活着虽然很好,可是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对不对?”
  “你在这里,再看不到太阳月亮鸟语花香,要不我杀了你罢?”
  
  那人哪里还有意识?自顾痛楚呻吟,喉间只剩一口浊气刺啦刺啦吞吐不下,苏小缺低头沉思片刻,已做了决断,穿身飞起,十余丈的湖面一掠而过,双足轻轻落在铁索上扣住,长身下探,锁住那人咽喉,一凝神,咔一声,干脆利落的扭断了那人的颈子。
  足尖一借力,掠回岩石,嘴角露出一个真心开怀的微笑,这个微笑映在四九虫的磷光里,如暗夜绽放的雪花,分外凉澈。
  
  原来这个不知姓名的七星湖弟子,竟是自己亲手所杀的第一人。
  
  第二日天明,侍者开门放苏小缺出去,苏小缺手指一顺,懒懒道:“他死了。”
  说完慢悠悠的晃出山腹,那侍者眼睁睁在后面看了良久,直到那背影消失,这才醒过味儿来,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回了刑堂,更在舌头底下藏了丸毒药,心想俺可不吃那零碎苦头。
  
  刑堂报与沈墨钩知晓,沈墨钩却只笑道:“死了就死了罢,算了。”
  待内堂众人得知此事,均知新来的在爷心中非比常人,个个都对苏小缺另眼相看了几分。
  
  却说苏小缺一早离开刑堂,只觉身心俱疲,杀那人时,手上虽未沾染半分血迹,却似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待回到医舍竹屋内,与宋鹤年招呼一声,便自顾去后院洗浴。
  
  宋鹤年禀性 爱洁,医舍一个个都干净得好比刚剥出壳儿的嫩鸡蛋,苏小缺是她最为喜爱的帮手,因此也格外从严要求。
  
  后院有个天生的玉石池,青玉为栏,白玉为底,更有玛瑙红丝蔓延其中,观之可爱,触手温润,宋鹤年很是喜欢,终年汲来温水,不凉不热的盈满一池,每天中午饭毕,就逼着苏小缺去洗。
  苏小缺稍一流露出不情不愿的意思,宋鹤年就亲手挽一个丝瓜藤,捉着苏小缺的胳膊就使劲儿蹭,她手本就粗糙如老松,再加上个不沾水的老丝瓜,只恨不得把苏小缺搓掉一层皮,苏小缺无奈之下,只得每日作欣欣然状自己跳进池子。
  
  第一日洗浴时,苏小缺便觉出池水中有股雪后竹叶的清冷气味,四顾一瞧,见一旁竹架上,果然放着一琉璃瓶,瓶上錾着小小四个字:“竹露轻响”,打开一闻,与水中味道正是一模一样,不由得好笑,深知宋鹤年爱洁净到了古怪的地步,既是她要自己带点儿竹叶气息,那便带着点儿也没什么打紧,横竖既不是花香,也不是饭味,就不曾誓死抗争。
  
  崇光有时发骚,赖在苏小缺身上吮来吻去时,也曾嫌弃过这股“苦不苦香不香的药味儿”,苏小缺却暗暗松一口气,崇光那玩意儿是不行了,自己还是血气方刚一条好汉,每每被这妖精弄得一柱擎天,日子久了也难受,幸好他不爱这股味道,倒免去了些许肌肤相亲之苦。
  
  此刻疲倦自厌之下,泡在林木清气的池水里,顿觉浑身松快,正眯着眼爽着,只听一阵脚步声匆忙,睁眼看去,却是崇光衣襟松挽着跑来,忙笑问道:“你怎么跑来啦?”
  
  崇光蹲在池边,咚咚咚的敲苏小缺的脑袋:“你没事儿了,也不回去跟我说一声!我担心了一夜,还是刑堂一个老混蛋告诉我你已经放出来了!倒害我被那混蛋摸了好几把,若不是我机灵,裤子都被扒了!”
  
  苏小缺笑嘻嘻的捂着脑袋,一手拽着崇光手腕,一使力,已将他拉下池来,谁知崇光哎哟一声,捂着胸口疼得脸色煞白。
  
  苏小缺一惊,忙扶起他,方才一番动作,崇光衣衫已经松开,胸口处包扎着的布条渗出些血迹。
  苏小缺眼神变幻,冷冷道:“是不是那刑堂的老混蛋逼 奸 不遂,伤害于你?”
  
  崇光“呸”的啐一口,道:“就凭那老王八,还能伤得了我?我这不是想来医舍看你吗?但宫规不让乱闯,又想治治那老混蛋,就顺势扑到他的刀口上把自己弄伤,我便来了医舍,他便进了刑堂。”
  说着吃吃的笑。
  
  苏小缺心道你这厮可真够狠的,真是伤人不惜伤己的邪门货色。想着伸手按了按他伤口处,大怒:“你脑子进屎了!难道不会用胳膊腿儿去扑刀口?非得用胸口?这伤口只差一分就是少阴、少阳、任脉之会,若是扎到那儿,你也不必来医舍,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口雕寿字儿的棺材,保证又敞亮又实惠。”
  
  崇光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却甜丝丝的十分受用,骚答答的扑上来,摩挲苏小缺胸口的刀疤,道:“你这里也有一处刀伤,我瞧着好看,所以……”
  话未说完,苏小缺猛然将他一把推开,力道之大,直把崇光震到池边不住咳嗽。
  
  崇光尚且不知何故,只惊惶的睁大双眼,却见苏小缺已然披衣立在池外,眼神冰冷得可怕,嘴唇血色尽失,更微微发抖。
  
  良久,苏小缺方开口,声音干涩嘶哑,似从喉咙中硬挤出来:“我有事,你……好好治伤。”
  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身影,崇光轻轻蹙起眉头,这胸口的刀疤,似乎是苏小缺隐藏最深的伤口,稍一提及,就痛楚到狼狈失态,沉吟着不自觉伸指沾了沾自己胸口的血,放到嘴里尝了尝,想必苏小缺的血和自己一样,也是这么猩红微甜吧?
  苏小缺……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便知道自己绝不会放手。
  谁伤了你,我拼了性命也定会让他十倍百倍的偿还!
  崇光烟渺波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
  
  苏小缺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自己眼睁睁看着灰暗的刀锋,一直往后退往后退,想一脚踏空,摔到身后的悬崖下去,这样就能醒来。
  偏生脚步却滞重得可怕,双足像被蛛丝粘住,只能看着谢天璧挑着眉,手持长安刀,慢慢的慢慢的逼近。
  
  谢天璧身后有群山巍峨,大海苍茫,足下有死尸如山,白骨盈野,他就像从天而降的魔神,不可阻挡。
  梦里谢天璧还在骗自己,他眼眸如寒星,白衣胜雪,说不出的英挺风越,他沉沉的说道:“小缺,我杀了你,可是我喜欢你……”
  
  刀尖已刺破肌肤,热血把刀刃流淌出璀璨的光华,苏小缺的心已疼得即将破碎,谢天璧薄薄的上唇慢慢勾起,微笑道:“小缺,不要怕疼,我比你更疼。只有这个法子,我才能陪着你。”
  
  随后便是剜心之痛。
  自己一颗心被长安刀完整的挑出,谢天璧凝视半晌,回过刀尖,刷的割开自己的胸膛,剜出心脏,托在手里,递了过来。
  
  苏小缺无意识间,接过他兀自跳动的心,谢天璧道:“好极,就是这样。”说罢将苏小缺的一颗心揣入怀中,伤口奇迹般瞬间愈合,不留痕迹,声音似魔鬼的诱惑:“小缺,我的心给你,你放好,从此我们俩再无隔阂嫌隙,就像聂十三和贺十五,生死不弃。”
  
  苏小缺只觉得一阵恶心,几欲作呕,梦中大笑道:“怎么可能!谢天璧和苏小缺怎么配像那两个人?”五指用力,生生捏碎了掌中心脏,泪水却也止不住落下。
  
  正伤心欲绝之际,只觉有人拼命摇晃自己,勉力睁开眼,见是崇光,不禁松了一口气,道:“我做噩梦了。”
  伸出手掌,似乎还残留几分真心破碎的感觉,虚虚一握,哪里有谢天璧的心在?
  
  崇光怔怔的看着他,道:“你梦里也会哭吗?”
  苏小缺拭了拭脸颊,果然冰冷潮湿,当下笑道:“嗯,我想到以前的事了。”
  崇光垂下头,声音有些冷:“谢天璧是谁?”
  
  苏小缺一怔,淡淡道:“我一个师兄。”
  心中前尘往事尽涌,再把持不住,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足尖微动,从窗口飞出,身形如飞鸟游鱼,待崇光冲到窗口时,早已消失不见。
  
  月下御风而行,苏小缺的身体轻巧飘忽如落叶,尽顺天然,出了烟分剑截院,径直往西,也不管有没有越过内堂山壁,只一路疾奔,清风拂过头发,花叶托在足下,倒感觉有几分清爽之意。
  
  一时奔到一丛密林中,密林边缘有清溪围绕,林子深处隐约黄泥矮墙,数间竹舍,两溜茅篱。
  
  苏小缺在溪边停下脚步,调匀呼吸,见溪水边野草野果,颇有能食用调味的,这一整天并不曾好生吃饭,夜半时分免不了腹中饥饿,他又是幼年孤苦惯了的,平日心情再不好,一顿好饭喂养之下,也会心满意足。
  
  此时放眼一看,见一株大树上硕大一个野蜂窝,不禁技痒,当下从随身竹筒里取出刀来,飞身上树,一刀割开蜂巢,那些野蜂也是倒霉,天降奇祸,大限将至,一个个从睡梦中纷纷惊醒,大怒之下,提抢上阵,挈妇将雏,一门英烈,暴风骤雨般扑向苏小缺,登时就像满天下了黄雹子。
  
  苏小缺所谓会家不忙,只在野蜂群中穿梭往来,手指间刀光霍霍,白鹿山不传之秘伽罗刀尽数用来欺凌践踏野蜜蜂。
  
  自打进了七星湖,苏小缺于武学早已不敢荒废,无人处暗自习练自不必说,便吃饭睡觉,也常常潜心揣摩,此刻终见成效,哪消盏茶时分,野蜂败势如山倒,地下累累的积了一层蜂尸。
  
  苏小缺取下蜂房,心中正打算下水捞几条鱼,做个蜂蜜烤鱼打打牙祭,却不想斜刺里杀出一只鸡来。
  但见这鸡生得肥壮精神,端的是峨冠装瑞玉,利爪削黄金,一招八步赶蜂,扑向蜂尸就啄了起来。
  
  苏小缺一见大喜,真是天赐良鸡,哪有不笑纳的道理?一式八步赶鸡,牢牢捉了肥鸡在手,拔了毛开了膛洗剥干净,厚厚涂了野蜂蜜,又采来诸般野果塞入鸡腹中,捡了干枝落叶,生起火来,架起烧烤。
  
  蜜的清香鸡的浓香混在一起,苏小缺用一根树杈翻着鸡,一边舔着嘴唇,埋怨自己不曾带口锅来,否则再煮上一锅野菜鲜鱼汤,岂不是好?
  
  正自怨自艾,只听林中木叶轻响,一个青衣人漫步走来,远远看去,似一只青鹤孤落骄傲,人未到,气势已凌人。
  
  苏小缺看到这青衣人,手一颤,树杈已落在碧草上。这青衣人无论身形姿态,都似足了另一人——谢天璧。一时浑不知自己是否仍身处梦中,只觉得一种浓重的悲哀恐惧袭来,僵坐在地动弹不得。
  
  青衣人走到火堆边,鬓边有些许白发如霜,脸上却罩着个薄而精巧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开口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作孽哟如果我说我昨天没更新是因为生病了感冒了头疼了咽喉肿痛了大家一定会啐一口说啊呸你就扯吧
你们这群冷酷的无情的无理取闹的小东西哟(对不住,cos马景涛大叔玩一玩而已,不要介意)
好吧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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