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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收获-2006年第5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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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想了想,都说好。 
  “我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呼。”我说。 
  我已经替文佳也留了个后路,就算是她等会儿找的借口不很高明,和她或是和我同来的人,看到我和凯特她们走了,也不会疑心到她是和我在一起。我可真是够周到仔细地让她能毫无把柄地和沃特结婚了,我心里想,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笑。 
  我挤到姚明成身旁,“我得先走,有事。抱歉得很,只好你们找辆出租车回去了。”我向他眨了眨眼,笑了笑。 
  “好,没问题。”姚明成也向我眨了眨眼,表示明白我的意思。姚明成碰到有关女人的事时会忽然间变得很理解,而且很有同情心,虽然等会儿他看到我和凯特、苏珊一齐走了,一定会惊讶我怎么会喜欢上了那两个女人中的任何一个,难免要怀疑我的品味。找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经常要付出代价。 
  肖河生正在维维安边上,靠得很紧,跳着,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副期待的模样,多了些快乐。我挤到肖河生身旁,在他的耳边说:“我有事,得先走,跟姚明成说了,到时你们找出租回去。对不起。”我顿了一顿,“维维安不错吧?”我知道现在只要一提维维安的名字,就算是我说他得从华盛顿一路走回他的公寓,他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向文佳她们喊了声:“我先和几个朋友走了,有事。” 
  她们一边跳着,一边都笑着向我点头,文佳的嘴边带着点笑,向我做了个“Liar(说谎者)”的口形。 
  我耸耸肩,向她们挥挥手,挤回到凯特和苏珊那,然后和她们一起往外挤。 
  外面还下着些小雨。我们走过两家酒吧,穿过了街,Felix就在街角上,它的舞场不在二楼,一进了黑玻璃门,就是地上铺了一层黑大理石砖的舞场。稍大一些的空间,四壁上挂了些黑色调的后现代派的装饰画。音乐是偏薄的高音,舞场上也挤了不少人,却不是“天堂”里人挨着人的局面。我们走到舞场上,跟着这不太相同的调子的音乐跳了一会,然后我说我的腿有些疼,就走到吧台旁,要了杯啤酒,站到了门口一个文佳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我的地方,看着舞场上跳舞的人。 
  舞场上跳舞的人和在“天堂”跳舞的人没什么大差别。他们看上去都很快乐,都有些醉,但是都不很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不再认为喝醉酒是件可以接受的事。吧台边上站了几个年轻的男人,往舞场上看着,希望发现一个既诱人又是单身的女人,虽然大家都明白在酒吧里碰到这样的女人的机会就像是在一个黄鼠狼窝里找一只活鸡一样的难。 
  我站着喝酒,心情却慢慢变得有些糟糕。一瓶啤酒喝得差不多,我看了看表,快半个小时过去,我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转头往门的方向看。文佳靠在进门后的墙边上,臂弯上挂着个短外套,正侧着头看我。 
  “怎么不叫我?”我说。 
  “看你喝酒。我喜欢看你出神的样子。” 
  “走吧。”我把啤酒瓶放在墙壁的架上,走到她身旁,搂住了她的腰,往外走。 
  外面雨已经停了,街道的石砖被雨洗得干净,在街灯下,砖面反射着闪闪烁烁的光。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带点凉意。街上很多人,音乐声从街道两旁的大小酒吧里泄到人行道上,每一个人都显得很快乐。我也觉得很愉快,刚才在酒吧里的糟糕心情早已消失。星期六的夜晚,这是一条为了快乐而存在的街,我们都不说话,我搂着她的腰,她很紧地靠着我,在街上走。
  我们转过两个街角,走到我停车的街上。离十八街远了些,街道安静了许多。走在路面上,鞋底一声声的湿润的回音。路面上有些被雨打落的梧桐叶子,在路灯里闪着油亮的光。我们走到了车旁,我取出钥匙打开车门,她把外套拿在手里,进了门,我替她关上了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座的门旁,打开门,进了车,打上火,开上了路。 
  “你换了辆车。我记得你原先的那辆车。” 
  “那辆破尼桑?早卖了。” 
  “工作后买的?” 
  “对。” 
  “把车顶篷打开吧,我想吹吹风。” 
  “你不冷吗?” 
  “不冷。” 
  我也不冷,我的全身都发热,带点晕沉沉的感觉。我把车停到路旁,打开了车篷,然后又开上了路。潮湿的风吹在脸上身上,打得身上的衣服啪啪地作响。 
  文佳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脚踩油门时腿上的肌肉接触着她的手指。我们从卡尔特路转上了康涅狄格大道,往下直直地开。路上没什么车,一片的安静,除了耳旁的风声,路的两旁种了两排很高的树,树后是一栋栋有些古老的公寓楼,住宅,大使馆。路旁的饭馆都关了门,桌椅摆在门外,被雨淋了,闪着光。霓虹招牌熄了,只有路灯和住宅公寓楼前的行人灯亮着。 
  我转头看了看文佳。路灯的光从枝叶里透过,忽明忽暗地照在她脸上,她满脸都是泪水。 
  这是条我们熟悉的路。不过华盛顿西北这个区里几乎每一条的路我们都很熟,我想她要是为了这就流眼泪可就有些奇怪。不过我又想,我们分开了已经两年,她心在想些什么我是不知道了。其实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每个人心里想的东西和说出来的总有些差别。说不定现在她正想着她以前的另一个情人,但是我如果问她的话,她不需要回答,只要用她的泪眼看着我,我就要不可救药地以为她是在为我流眼泪。 
  我当然不会问她。我不想问。 
   
  第六章 
   
  我们往下一直开,出了华盛顿的市区,街道上的红绿灯少了,路很直,车更少。雾气从路面上升起,盖住了我们的车和周围的一切。车灯的光在雾气里消散开去,却还保持一道向前的光柱,像是在雾气中开出了一条隧道。我们在隧道里向前,没有尽头,没有终点,也不在乎眼前是不是有终点或是尽头。偶尔一辆车从对面开来,车灯照着周围的雾一阵地旋转升腾,然后擦身又过去了。四面都很沉静,连车的发动机声都像是被雾给吸收去。我们都不说话,只是向前开。 
  开到贝瑟斯达,我们从康涅狄格路上下来,转了个弯,路旁停了辆大推土机,发动机发着大声响,顶棚上支着个五六米高的灯柱,顶上一盏很亮的白灯,照着周围几十米内一片的白。三个工人坐在推土机轮子的挡泥盖上,正在聊天,大概是工作了一晚上后休息。我们从他们身边开过,轮子溅起一片的水雾,他们抬头看了看,没有理会。开过了两个街口,向右一转,就上了威斯康辛大道。路的对面立着文佳住的Hyatt酒店,旅馆的门灯很亮,但是楼层上客房已经几乎都熄了灯。楼房并不显得黑,路灯很亮。 
  我心里想不知道文佳和沃特是住在哪一层,沃特现在是睡着了还是在等文佳?我转头看文佳,她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去了,连带着抹去了一些化妆。雾气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显得苍白,带着些水雾的湿润。她的手还放在我的大腿上,我还是一样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指。她坐在离我不到一尺的座椅上,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伸出手去,可以一直穿过她的形体而不会接触到她。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我也就一直地往下开过了Hyatt酒店。 
  我的公寓楼离Hyatt酒店不过十几个街口,不到两分钟的路。开进了公用停车库。文佳下了车,看着我上好了车的顶篷,伸出手揽住我伸出的手臂。我们一起往楼里走。她的手臂从我的臂弯里穿过,手掌回过来抓住我的上臂。她的手指很用力,但是她的脸很平静,像是她知道她做的事情她永远都不会后悔。她做的事情,也确实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公寓楼里的灯亮着,看门的老太太从她柜台里的电视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也很快地扫了文佳一眼,向我笑了笑,又低头去看她的从来不停在看的电视。我们进了电梯,到了我住的楼层,电梯门打开,我们走出门,走到我的公寓门前,我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我们一起进了门。我们一直没有说话。 
  我打开灯,把钥匙往桌上一扔,脱下外套扔在了椅子上,回过头去看文佳。她也正看着我。 
  “到家了。这是我的家。”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脸上还带着些水汽,头发闪着湿的光,她的眼睛很亮。然后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抱住我的头,拉低了些,吻在我的额头上,然后鼻子上,然后我的嘴上。然后这世界的一切就离我远去,我抱住她的身体就像是个溺水的人抱住了根木头,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让我把她放开。 
  我俯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她下了床,拾起扔了一地的衣物,一件一件慢慢地穿着。房间里的灯亮着,淡黄色的灯照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我就这么躺着,看着她穿好了衣服,理好了头发,从包里取出化妆盒对着小镜子补齐了妆。 
  她伸手拉开对着街的窗,弯下腰,手肘托在窗台上,两只手托着脸,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夜。我知道从那面窗户看出去,一片的树林,远远的树林尽头,是华盛顿市中心的夜空,楼房的灯光把那一面的天从来都点亮着。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我有时也会这么看着外面的世界,从很高的楼上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向往,只是觉得那一片的灯是一个看着不会厌烦的东西。带点遥远的东西总是要比在眼前的看得太仔细的一切都好些。 
  我躺着,想大概我真是很愚蠢,我想要的总是遥远的东西,其实遥远的东西并不会比在眼前的东西好,只是远一些,不容易得到一些罢了。可是遥远的东西总是要让我心里多些向往,虽然向往的是什么我其实从来也不知道。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想了会儿,不由的觉得有些像是要哭。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哭,我是男人,男人不应该哭,所以我也就不会哭。 
  文佳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里带着点湿。女人哭的时候很多,她们愿意哭的时候就哭了。也许这世界上有不少可以哭的东西,不过女人们大概碰到个不知道怎么表示或者解决的难题时,就哭了。眼泪流完,很多难题大概也就用不着解决了。不过我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我如果知道女人怎么想的话,文佳可能也用不着离开我了。可是我也不能问女人为什么哭,除非很明显的比如说她们刚刚被男朋友甩了,否则实在问不出什么来。而她们刚被男朋友甩的时候,我当然也不能仔细地问,因为十之八九要被瞪上几十个白眼。 
  文佳离开窗台,走到床前,伸出手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该走了。”这是她到了我的公寓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说话,躺着,扭头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侧身坐在了床上,左手放在我的后脑上,手指从我的头发里穿过,摩着我的头皮。 
  “别这样看着我。”她说。 
  我还是没说话。她抬起头,不看我,看着床对面的白墙。“这样最好。我们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回去,结婚,生两个小孩,安安心心地知道每一天都会快乐地过去。你也过你想要过的生活,有一天买条帆船,驾着它到世界的港口。这样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快乐些。” 
  她的手从我的头发里松开,站起身,走了几步,离我远了些。 
  “我该走了。”她吸了口气。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 
  “你想和我结婚吗?”我说。 
  “什么?” 
  “结婚。和我结婚。” 
  “和你结婚?”她像是受了点惊吓。 
  “和我。我娶你,操,我再也不提帆船,喜马拉雅,非洲,亚马逊,他妈的这些东西我全不提了,就当我做了个梦。嫁给我,我也会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你想要的东西我也都能给你。你不是要稳定吗?我现在就有一个很稳定的工作。你要一个男人依靠,我给你依靠。我总有一天也会很成功,我想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很快乐。你嫁给我。” 
  她看着我,她脸上带着刚开始时有些受惊的样子,然后慢慢她的眼里又有些湿润。然后她笑了笑,走近床边,她用手捂着我的左脸,摇了摇头。 
  “别。”她又摇了摇头,用英文说,“别这样。” 
  “你不爱我吗?”我也用英文说。 
  她又侧身坐回到了床边上,脸对着我的脸。她的手指在我的脸上轻抚了下。她看着我的眼睛,“我当然爱你,我碰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是我的宿命。” 
  “那就留下来。” 
  “我不能。” 
  “为什么?” 
  “你变不了的。就算是在这时候你想要变,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不会快乐。现在你为我放弃,有一天你会怪我逼得你没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看过卡萨布兰卡,一样的,也许今天你不会后悔,也许明天你不会后悔,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我不想冒这个险。” 
  我沉默了一会,说:“你说得对,我是个白痴。” 
  然后我向后躺回到床上。床垫弹了弹,我的身子像是条鱼被扔到个菜板上跟着弹了弹。 
  “别这样,别这样,平山。你这样让我难过。” 
  “我没事。” 
  “别这样。” 
  “你想要我什么样?”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站起身。 
  “就算是你变了,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没说话。 
  她接着说:“我爱你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你,如果你变了,我也就不会再爱你了。你如果变了,那就像是任何其他来美国的大陆或是台湾的这些人,这样的人这么多,沃特现在就有这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沃特也是个好得多的人。我为什么要去等?” 
  “也对。” 
  “你看,你还是原来的你,所以我还爱你,虽然我还是要离开你,就像是两年前我们注定要分手一样。如果你变了,我一样还是要离开你,而且不会再爱你了。” 
  “他妈的听起来真复杂。”我说。 
  现在我们都是用英文在说。有些不好用中文说的东西用英文说可以说得很直接透彻。说的人说得明白,听的人也可以不很伤心地就接受了。换了个语言,我们就像是换了个身份,在这个新的身份里,我们可以说很多用中文说时不好出口的话。我们可以变得很哲学而不显得卖弄,很放纵却还彼此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也可以变得很务实而不市侩。现在文佳和我说话,我们忽然间就像是在说着另外的人的事,虽然这另外的人就是我们自己,但是我们说的话像是包裹上了一层膜,很薄,不可见,却多了很多保护。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说。 
  “我知道。”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别这样了,你这样又要让我哭的。” 
  “我没事。” 
  “你要我多留会儿吗?” 
  “不用。” 
  “我可以多留会儿。” 
  “你愿意就留吧。” 
  “我再留会儿。” 
  “好。” 
  她又坐回到床边,我还是躺着。她的手在我的头发上慢慢抚弄。但是我们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很安静,夜已经很深,虽然是星期六的夜晚,这时候外面我家附近的酒吧和舞场都已经关了门,酒客和跳舞的人群也早已散了。我的公寓很高,街道上的声音就算是在街上人最多的时候传到我的公寓楼层时也已经显得很模糊遥远,现在更是全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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