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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长达半天的欢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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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的,每首诗都有新感觉。巴拨随口说他也写诗。我说那就贴一些我看看。他就给我贴了几首。看完之后我几乎大惊失色,巴拨的诗写得很老道,一看就是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写诗。我为我的有眼无珠感到羞愧。我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问他:“你早就写诗了吧?”“对呀,”巴拨还是一副小男孩的样子, “我还写小说呢,不过没上过‘诗江湖’,我原来常常去‘暗地病孩子’。”“暗地?那地方多幼稚啊。”我很不屑。“哦,那里有些地方还可以。我常在那里贴诗。”他说。“您……”巴拨一下子笑了:“怎么了?” “您上大几啊?”我问。“我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在武汉上的大学。”巴拨说。对于从没上过大学的我来说,羡慕一切大学毕业的和正在上大学的。    
       事情就是这么随机,如果那天我没和巴拨一起走,可能就会有不同的经历。那天我一定想到了青春,甚至想到了李小枪。    
       九江口真不是个人住的地方。    
       巴拨现在就住在九江口,那是一个偏远的村子。每当我和巴拨牵着手走在九江口的小路上,我都觉得离贫穷又进了一步。我的心里暗暗反抗这种贫穷。因为我怕,我过够了贫穷的日子。我很佩服巴拨的处变不惊、随遇而安的心态,他上班的公司在北京最繁华最有钱的建国门,下班以后就回到这个只有一个超市的九江口。他住的院子里有一条大狗,有半个人高,毛又黑又亮,是房东家养的,每回我都对那条狗产生畏惧心理,巴拨还给那条狗写过一首诗。刚开始我们没有做爱,而是躺在床上聊天。彼此都觉得可做可不做。我们都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谁都不缺做爱对象。中午我们去吃饭,我们聊得还不错,巴拨很兴奋,我也有些高兴。是那种终于能发生点什么的高兴。我们躺在床上读了昨晚一个诗人给我们的诗集,边读边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个人写的真他妈不是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下午,青春一直不停地呼我,直到晚上吃饭时我才给他回了电话,我心不在焉,口气里渗透不耐烦。他问我在哪里,我回答说在外面。聪明如青春,立刻就明白了他已被我踢出局的局势。    
       深秋。很快就到了冬天。    
       如果李小枪代表了我的夏天的话,巴拨就代表了我的秋天和一部分的冬天。我和巴拨拥有了一段并不怎么浪漫的黄金时代。走在身旁是高高的、高高的白杨树的宽阔的路边,坐在树木叶子已枯黄、小草叶子已不复生机的森林公园里,巴拨说青春有两种方式可以度过,一种是浪费,一种是挥霍。你愿意选择哪一种呢?一只蜜蜂突然飞到了我的唇上,让我动弹不得:我选择一面浪费、一面挥霍。这样符合我的个性,我是矛盾而敏感的。就像夏天的雷阵雨,让人厌倦又让人怀念。巴拨穿着褐色的夹克衫,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我就觉得真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李小枪坐在我的屋子里。我的屋子和他的一样,也有许多照片和海报,不同的是女性占的比例更大一些。李小枪指着放我各种杂物的桌子上的一个小药盒,问:“这是什么?”“谢谢,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差点忘了。”我拿起药盒,喝水吃了一粒药。我想他应该已经看清了药盒上的字。    
       李小枪坐在我的身边,他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搞不好他的心情不好还和我有关,这让我也心情不好起来。我虽然讨厌他的高兴,但是也讨厌他的难过。他前几天把一头黄发染成了黑色,更像新纳粹的样子,此时,他的满脸旧年沉重叫人看着累。这肯定不是他想表现出来的,但他想装也装不成,无法掩饰。你知道的,我讨厌一个情绪失控的人在我面前失控,尤其是在我家里。那我真的会受不了。我会比他还失控,脑门上只刻着三个大字“受害者”。    
       李小枪静静地躲在阳台抽了一会儿烟。    
       我稍稍有些不安。李小枪的安静之中隐藏着危险和爆发的可能。    
       我在看书。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进来说咱们去上网吧,还可以吃烤串儿。我们最近上网之前总是用多余的钱吃几串烤羊肉串儿。不过我们有钱的机会不多。他说,今天大学把我开除了,你还当着我的面吃紧急避孕药。我一瞬间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说实话,这是我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玩的消息了。我们去了八里庄的网吧,上完网后回家发现外面下雨了。从网吧到我家中途有一条河边的路,没有路灯,到处都是黑的,只看到河面闪着暗光。    
       我是一个存在主义者。    
       这么说并不能掩饰我底气的虚弱。是的,我一直是虚弱的,有气无力的,只是李小枪并没看出这一点。他认为在我身上有他没有的聪明冷酷。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出我的弱点。我的弱点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李小枪的弱点,这使得他在我面前犹如透明,我一眼就能看透他。我让他认为恨我、爱我、骂我、打我都显得很愚蠢,而且是没有人格的行为。他拿我毫无办法。对于他的情绪化和心血来潮,我更多是抱着鄙夷和责难的态度,我不会同情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对于也自称是存在主义者的李小枪来说,他更需要的是读懂存在主义的理论,而不是来和我谈心,抒发郁闷。我讨厌哀求,讨厌大吵大闹,讨厌不清醒的头脑。现在看来,李小枪都具备了。我和巴拨的恋爱使李小枪的地位变得更尴尬、更危在旦夕。我不再天天找他了,周六周日我会和巴拨一起度过,如果有长时间的假期,我会接连几天不和他联系。这快把李小枪逼疯了。他说,你那时和凉的好的时候还会在他家里给我打电话,可你和巴拨好了以后就这么疏远我。巴拨有什么好的?巴拨和我们不一样,他不会真正理解你的,他不是一个朋克。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给他听一百盘反旗也没用。    
       李小枪常常会对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或“你能当我女朋友么?”遭到拒绝后,他开始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有一次在李小枪家里,我们快速地喝干了一瓶红酒,然后李小枪把一整瓶红酒直接扔到了对面墙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流下来。那时我才发现,他已经有很久没挂那个刀片的项链了。他的脖子上空荡荡的。    
       我理智得冷酷,我说:“别忘了收拾碎玻璃,你应该想到这个后果的——自由地承担所有的责任。记住这句存在主义的名言。我要走了。”    
       李小枪没有留我,他极度沮丧,神情恍惚。临走前,我安慰他说:“明天给我打电话 。”    
       李小枪的父母也很快意识到他的喜怒无常和我有关,他妈有一次从楼下追上正要回家的我,半恳切半威胁地让我不要在找李小枪了。她说你会把他毁了的。而我在想,如果一件东西这么容易被毁掉,那还是毁了的好。她还说李小枪是个单纯固执的孩子,我应该为他着想,不要再找他了。我不否认她说得有道理,可她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我,李小枪会更快地垮掉。没有人能容忍他已经崩溃的情感,我能,我还能理解他、安慰他。如果说这是一种病,那么李小枪已经病到了后期,我们都没有药,我只是麻醉剂,每天给他一点,自己清醒得看着他,同样无可奈何。我说好的好的,我尽量不找他了。那你也不能再给他打电话。我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不可能。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有事必须给他打电话。我看着眼前的中老年妇女,一瞬间有些难过,她替她的孩子着想是很正常的,我甚至都有些感动了。李小枪的家长接着加了一句:“你要是还纠缠我们家孩子,我就找你家长。”这句话惹恼了我:“你威胁我?!找我家长?那就找吧!再见!”    
       还有一次,李小枪的父亲追到正在怒气冲冲回家的我,当时我和李小枪刚吵过架,我跑出他的房间,躲到路边正在镇定思路,看到李小枪骑着自行车冲着我家的方向骑去。我在马路对面,看到了他一闪即过的身影,本来想喊他,但还是没喊。我沿着马路走回家,走过几条街,我刚要过马路时,看到了李小枪的父亲。他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他说:春无力,你和李小枪怎么了?没什么。我吃了一惊,轻描淡写地说。李小枪是个容易冲动和生气的孩子,他可能做错了。李小枪的父亲说。叔叔您别担心,我一会儿劝劝他。我安慰他道,其实也在担心一会儿李小枪的情绪。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说。谢谢。叔叔您回去吧,没事儿。没事儿。    
    


第四章无聊的斗争(上) (1)

     在冬天    
      我总是穿得很少    
      在冬天    
      会有风    
      穿得少的人会感到很冷    
      归根结底    
      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摘自春树的诗《不相识的陌生人——给kks》    
       一    
       那天我坐在一家宾馆内,隔壁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和他的临时情人共度春宵。这种事情让我累和疲惫,我有些抗拒地早早回房间用那个人的电脑上网。我习惯性的来到诗江湖聊天室,刚进去就看见两个人在聊我。其中一个人说:春无力的诗你看过吗?感到写得怎么样?另外一个人说:没看过。就是听说她有许多男朋友。    
       我一看火冒三丈:你们二位不妨直接和我交谈。    
       哈哈。有旁观者看得笑起来。    
       笑什么笑?    
       “就是觉得好玩。”那个叫kks的人回答。kks?没听说过这人。肯定是某位诗人化名“微服私访”。甚至有可能就是青春、巴拨等人。我问他是谁,他没说,我也就没再问。他问你在哪儿?我说我一个人在宾馆。打完这句话我才发现我下意识地强调了“一个人”。kks 立刻问:为什么要强调一个人?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没这个必要。    
       我们基本上聊的是论坛上的诗,间或聊了一点摇滚,越聊我越觉得kks很熟悉,我感觉他和我的思维很相似,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是谁,我好像觉得自己很寂寞。我和kks一直聊到天亮,中途我上了一趟厕所,抽完了一盒烟,我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流了下来。电视还在大开着,放足球,放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一个背景。第二天我的朋友搂着他的小蜜走了,我给巴拨打了一个电话,他让我去公司找他。巴拨夹在广阔的办公室里,有点瘦小。    
       我再次遇到了kks,只是这次是在一个音乐论坛。kks看了我写的文章给了我回复。他给我留了一个邮箱,让我有时间给他写信。我开始不断与李小枪和巴拨谈起那个叫kks的人。我让李小枪猜kks的身份。李小枪解开了kks邮箱的密码,里面空无一信,是个新注册的邮箱。我怀疑kks是青春,据我所知,喜欢朋克和诗歌的只有李小枪和青春两个人。可他肯定不是李小枪。只有他们能立刻回答出:1。疯狂蚂蚁是谁的音乐公司?(答案:崔晨水)2。逆子的主唱是谁。3。说出三个以上外国90年代后的新朋克乐队。这对写诗的来说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三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kks对答如流……kks发誓我猜不出他的身份,他给我发了一封信,解释他也不是青春。他说,一年后会来找我,到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反复强调,他对我并不重要。kks说,我对你并不重要。    
       我对kks说,我觉得我们见过。他说,没有。但我想,你会有见过的感觉的。其实我也感觉和你似曾相识。    
       我们换着各个网站聊天。他说,我一年后去找你,我现在只好如此。和你聊天很高兴,有点晕,反而弄巧成拙。我知道既喜欢朋克又爱好诗歌的人有两个,青春和李小枪。但我真的不是青春。最简单的办法是:你去找他,和他一块上网,看看我是否还在,你就知道了。还有,我的思路和青春完全不同,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如果我是青春,那我的做法完全是小人之为,待到拨云见雾之时,你定拂袖而去,我亦事与愿违。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请三思。误会总会澄清,不过被朋友误会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使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他甚至连我和巴拨的事都知道。kks说:你和巴拨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你以为大家不知道。    
       那段时间李小枪春风满面。他常常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们现在除了谈萨特、谈诗以外,就是猜测kks的身份。李小枪对kks挺有好感,还向我要了kks的邮箱亲自和kks联络。他和我一样惊诧于kks的敏感和措辞(kks从不打错字,甚至有时候冒出古文)。    
       他向我夸kks是个有文化的人,kks则在给我的信里说:“李小枪是天才,我坚信这一点。甚至比我还棒,和他聊天感觉他的心情很压抑,又很飘,但是看他的文字你会发现文字对他的魔力。看他的文字,让我想到一个人:萨特。他的成就源自于他的思考。李小枪具有这种潜质。他是另一类天才,他肯定会比巴拨之流更出色。他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他的思考转化成文字。”kks像是对李小枪很关注:“我决心帮助他,就像以前有人帮助我一样。因为我当初的境遇和他十分相似,在我暂露头角以前好像没有人相信我会写字似的。感谢×××,使我未毁于疯狂。如果你是我的好朋友,那就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认为李小枪是你的好朋友,你就给他一点信心。哪怕你认为你是在骗他,那就骗到底。他需要静下来,他需要思考。他不能再这样飘着了,可我又束手无策,不知你有何高见。他不是靠勤奋起家的人,老黄牛一般的苦熬会毁掉他的斗志和思想。我不希望一个天才如此垮掉,希望现在为时不晚。”    
       如果这封信里没有过分地使用“魔力、天才、思想”这种词语,我可能不会怀疑李小枪和kks的身份联系。天才这种词本不该用在初识的朋友身上。何况,我了解,李小枪不是天才。绝对不是。我也不是。绝对不是。天才这个词是膨胀、可笑的。    
       我跟李小枪说怎么才能相信kks?他甚至没有告诉咱们他的真实姓名。也许他是恶意的。当然,我不是总统,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嘿嘿。李小枪和我商量了半天,我们决定考验一下kks,向他借2000块钱,如果他借,就说明还有点诚意。“那用什么借口呢?”“就说要考托福吧。”“那这钱咱还还么?”“嘿,到时候再说吧。”李小枪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他的笑很像孩子。我和李小枪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谈论自己的兴趣和事业了。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许多隔阂,我们对彼此已经不再信任。    
       李小枪那段时间一直在写小说,我想这是他重建自信的方法。他不给我看,我也不强求。我总认为,他要是想让我看就会让我看。kks的信让我对李小枪的新文字产生了好奇,我让kks给我发一下李小枪的小说。kks答应得很干脆,他很快把李小枪的小说发了过来,好几百K,打开却是空白。    
       我还忍不住把kks请求我帮李小枪的那个忙对李小枪说了出来,那是在我们回我家的电梯口,我不屑地说:“欺骗不是我的风格,他要是真心帮你,他可以欺骗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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