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行,”骆垣说,“恐怕还得带点钱吧!”
五十六
“嗯?”王一丹一愣,睁大眼看着骆垣,“你太过分了吧。一年弄不了几个钱,全拜了年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再说,这么几年了,你也从来没有给局长拜过年,今年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了,非要给局长拜年不可!”
“这不是有个坎横在那老家伙那儿嘛,你说哪根神经出毛病了呀!”
王一丹磨蹭了半天,才开口问:“带多少?”
“少说也得两三千吧。”
“在卧室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吧。一年进不了几个钱,出手倒大方得很。”王一丹说着从包里掏出抽屉的钥匙,没好气地甩在茶几上。骆垣笑嘻嘻地拿上钥匙,讨好似的说:“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么,要是当了一把手,这样的开支不是就不用咱自己掏了嘛!”
“滚吧,”王一丹又气又好笑,“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快了,快了。”骆垣说着走进卧室,打开抽屉,取出钱,揣在身上,向徐树军家走去。
徐树军开门见是骆垣,有点意外。骆垣却笑容满面,双手抱拳,很是自然地说:“徐局长过年好。”
徐树军有点不自然地笑笑,回敬道:“还是你过年好。”
他们落座后,徐树军给骆垣让了支烟,给点上,便招呼妻子泡茶。妻子知道是骆垣,有点不快,磨磨蹭蹭地从厨房里出来,骆垣见了她也不起来,冲她笑笑,问声好,算是拜过年了。她勉强笑笑,爱理不理地说了句还是你过年好,冲杯茶放在他面前,便又进厨房忙她的事去了。
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副局长,平日里,两人除了工作上的事就没有多少话要说,大过年的,又不便说工作上的事,互相问问打算怎么过年之类的闲话,就都有点尴尬。骆垣原来想,徐树军的两个孙子应在这里,寒暄两句,把压岁钱给了,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想家里只有他们老两口,使他着实作难。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阵,都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骆垣找个借口,说:“娃娃们都没有过来?”
“都到他们姥姥家去了。现在这种时候,先得去孝敬丈母娘啊,那能挨上我们这些养儿子的。”
“就是,就是。”骆垣想起王一丹在她娘家等他,就要想办法脱身,于是从容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袋,放到茶几上,对徐树军说:“共事这么多年,头一次给你拜年,这个放这里,算是我给两个孙子压个岁,你千万不要见外。”
徐树军这时完全领会了骆垣的意思,赶忙拿起那个袋子往骆垣的手里塞,骆垣一边推一边说:“这不,见外了不是?孙子生下来这么大了,我也很少见面,难得来一趟,恰巧又不在家,你再推,我们当爷爷的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徐树军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替孙子谢谢你,这东西我们确实不能收。再说这礼也太重了,他们受之有愧。”
说着,两人将那个信封袋子推来推去的,谁也不让谁。僵持了一会儿,骆垣卖个关子,得以脱身,打开门落荒而逃。
徐树军追出门去,骆垣已经走远,这事又不能在楼道里嚷嚷,只好回到屋里唉声叹气。妻子见他这样,便说:“你不会等上班了还给他,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把你愁的。”
徐树军说:“你不知道,这人难缠着呢,想出来的事,达不到目的是不罢休的。”
“那里像你,一条道走到黑。我说老头子,娃娃们都不在,你也该出去走走,该敬的佛一定得敬,该烧的香一定得烧。也不说咱们非图个什么事儿,遇上难缠的事情,总得有人给你说句公道话呀。”
徐树军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妻子气咻咻地说:“你就安稳叫我过个年吧,这把年纪了,你叫我去敬的哪门子佛,烧的哪门子香,亏你说得出口。”
妻子嘟囔了几句,进厨房忙她的事去了。徐树军闷闷不乐,心想,忙忙碌碌一辈子,你叫人下,我可以下嘛,乐于叫谁干,叫谁干好了,何必非要弄个事,找个借口,折腾一阵子,搅得人心烦。他点燃一支烟,狠劲吸了一口,长叹一声,打开电视机,躺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几天来,任之良陪妻子在她娘家及其亲戚家转悠,每天的生活,无非是吃肉喝酒打麻将,实在无聊透了。上班的前一天,他哪里都没有去,在家简单地吃了一点,便上街去走走。
大街上人来车往,人们大都三五一群,手里提着礼品盒,是去走亲访友的,他这几天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天,出租车司机特别高兴,人们出门,不管多近的路,都要打的,并且出手大方,司机们也不顾政府的定价,从腊月三十起就擅自涨价,任你怎么检查、怎么制止,都没有用。乘客心里不服,但大都忍气吞声,要多少给多少,大过年的,你跟谁吵,你跟谁争?更主要的是,你有脸跟谁吵,你有脸跟谁争?这就是所谓的面子,今天的人们最看重的东西之一。任之良想,在生物界,除人类之外,还没有发现哪种动物存在面子问题。说明它是人类的创造物而非人类的本性。当然,讲面子是有条件的,人类中总有那么一些个体,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是不择手段的,这些人连脸都不要了,还顾及什么面子?
任之良不用乘车,也就没有面子这种问题,但另一个问题又接踵而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不少是他的熟人,见了面,他得握手,得问声过年好,遇到带孩子的,还得给压岁钱,够烦人的。
他路过电视台,自然想起了林思凡,不知道这疯丫头现在在哪疯呢。他到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她拨了个电话,话筒里传来“你所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知道,手机是她的宠物,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关机的,况且临走时他对她说过,要她保持通讯畅通,经常和家里联系,免得叫人挂念。他想,如果没有关机,那就是到了盲区,盲区就是手机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边远地区或山区。难道她到了天涯海角?想到这里,他暗自笑了,要知道,如今的天涯海角可是手机信号最强的地方,也是这块土地上人气最旺的地方。那么,她到底上哪里疯去了呢?
他悻悻然挂了电话,心里惦记着林思凡却又想起了梅雨婷,又拿起电话,拨通了梅雨婷,两人互相拜了年,那头说:“你在哪里呀?”
“在大街上溜达呢,你在哪里呢?”
“在家里呢,我还能到哪里去呢!”
“大街上好不热闹,把自己关到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呀,快出来转转吧,外面阳光明媚,感觉好极了。”
“真的吗?我不相信你就那么消闲,官场上混的人,没有几个会消停在家过年的。一年不就过一次年吗,借拜年之名,行行贿之实,这不就是机会吗,啊!”
“你也太不人道了吧,你知道我不擅长此道,还在这里埋汰我,大过年的,就不能说些知冷知热的话?”
“那好啊,我请你到我这里来,你能来吗?”
“到你那有什么好事吗?”
五十七
《机关》第七章
“我们一起观鱼好吗,我正在观鱼呢,可有趣了。”
“非常乐意,好,一会儿见。”
任之良进门后,两人相视一笑,也没有什么话说,要说的话刚才在电话中说得差不多了。梅雨婷把靠写字台那儿的一把椅子挪了挪,让任之良坐下,指点着她的鱼箱,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
任之良所在的位置,斜对着鱼箱,是观赏的最佳位置。一米多长的箱内,底部铺着一层白色的沙砾,错落有致地栽种着迷人的水生植物,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箱内,清澈的水在蓝天白云背景图案的映衬下,是那样的赏心悦目。水生植物间,几对鱼儿在嬉戏,非常有趣。
梅雨婷坐在他的旁边,对他说:“这对红色的叫血鹦鹉,你看它是不是名副其实,像个鹦鹉呀?”
任之良仔细一看,果然像只鸟,不似其他鱼类,头和躯干直接连在一起。它的头与躯干之间有明显的过渡部分,他想,这个鱼种如果再度进化,是否就能长出像哺乳动物那样的脖子来呢?再看它的背鳍、尾鳍,与鱼尾谐调搭配,恰如展翅飞翔的鸟类。任之良想,如果它真的变成一只鹦鹉,可能尚需几亿年漫长的进化过程吧?
“你看它受伤了,是被‘黑剑’给咬的。”
“这东西能把它咬成这样?”任之良观察了一下“黑剑”,它宽阔的嘴巴一张一合,并不见一颗牙齿。
“这鱼界域观念太强,起初,它占据这边,”梅雨婷指着左边的一块地方,“不让其他鱼靠近,要靠近这儿,它就冲上去把它赶走。它见其他鱼都怕它,就走出它的界域,满箱内追击它的同类,把它们咬得遍体鳞伤,把全部鱼箱据为己有。后来我又买来一条血鹦鹉,刚投到箱里时,一阵乱咬,包括这条血鹦鹉在内,同类同种之间也互相攻击。慢慢地,两条血鹦鹉看清了形势,分清了敌我,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黑剑’,把它逼到了原来的界域,形成了现在这种互不侵犯、和平相处的局面。”
“噢,这叫以武制武,以战争的手段达到和平的目的,我们人类不也经常使用这样的策略吗?可见你的这些宝贝是多么聪明呀!”任之良戏谑道。
“其实,这是所有生物的本性,”梅雨婷不紧不慢地说,“不管它有多么低级还是多么高级,包括人类,也莫不如此。你想想看,一群人,或是一个部落,或是一个群落,在互相混战中,胜利的一方霸占下一块地盘,就为本群人所有,这群人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征服了本群中所有的人,就成为这群人的头目,国家诞生后,这个人就成为国王。即使所谓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的这一本性与低级如鱼类的生物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国际区域,小到一个团体、一个单位、一个家庭,莫不如此。你想想人类的全部历史,不就是占有与反占有的历史吗?”
“哎,还真是这样。”任之良想想,凝视着梅雨婷,他见梅雨婷摆出一副哲学家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梅雨婷似乎在某种惯性的推动下,接着话题继续说:“人类的某些行为方式来自所有动物共同的祖先,换句话说,现代人类携带着原始祖先的基因,所有物种共同祖先的某些基因遗传至今,几亿年也没有改变。不言而喻,人仍然是大自然的孩子,并未脱离自然。”
“人是有文化的物种,这在我们已知的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这难道说也错了不成?”任之良故意跟她抬杠。
“这并没有错。但把人类文明的作用夸大到不适当的地步,会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人类的进一步进化。”
“进化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这与人类的思想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正如你说的,人是有文化的物种,文化影响行为,行为方式的不同导致心理的差异,精神驱动身体,身体驱动基因组,基因组的变化导致一个物种的变化。由此可以推导出,行为可以促成一个物种的进化。”
任之良点点头,微笑着说:“高,高,高论。”
“这些话憋了好长时间了,想说,又没地方去说,你来了,就不禁说出来了,说出来就舒畅得多了。”说到这里,她停下话头,望着任之良。良久,她又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像这逢年过节的,别人欢天喜地,可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任之良说:“说来奇怪,我也有同感。每到这样的日子,别人热热闹闹的过节,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不如平日里那样紧紧张张地过得踏实。这会儿也就给你说说,别人面前我还不敢说,说了,人家会说我无病呻吟。”
梅雨婷看看任之良,笑笑,她说:“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吧!属于个人的个性。”
任之良点点头,说:“不管是不是个性,挺反常的,这样不好。”
梅雨婷望着任之良,说:“这又不妨碍谁,无所谓好不好的。”略一停顿,她突然问任之良,“哎,你知不知道你们家族有没有过孤儿?”
“不知道,”任之良回答,“哎,你何以问起这样一个问题?”稍停,他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这种心理特征,是由我们的祖辈遗传下来的。”
梅雨婷说:“是这意思。”
任之良看了一眼梅雨婷,她白皙的脸膛透着粉红,明亮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刚刚沐浴过似的。她突然停下来,情不自禁地笑笑,问任之良:“如果我是你的一位男性朋友,这大过年的,你会不会来看我?”
任之良不知如何回答梅雨婷的问题,他略加思索,说:“我想没有这样的‘如果’。”想了想,他反问梅雨婷,“如果我也问你同样的问题,你将如何回答?”
五十八
梅雨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他:“如果你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会感到怎样?”
任完良不假思索地说:“会感受到非常孤单。”他望着梅雨婷,问,“你深有感触,是吧?”
“是的,在一个人群中,如果没人和你交流,在你的心目中,他们就不是人,而是异类。”
“嗯,有点道理,”任之良说,“我小的时候,经常到野外拾粪块呀、挖野菜呀什么的,有时和小伙伴走散,突然遇到一群陌生的人,就感到非常恐惧,就像遇到了一群狼。那种恐惧感,至今都难以忘却。可见,人是生活在一定的群落中的,人一旦离开自己的群落,就什么都不是。”
“是这样。群居动物以族群的形式生活在一起,我们的祖先就是以这种方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族群文化’深深地印在人类意识深处,还在人们的生活中发生作用。”
他俩这样聊着,外面传来劈劈啪啪的鞭炮声,窗外望去,天空中不时划过五颜六色的花炮,不觉时间已到黄昏。梅雨婷看看表,对任之良说:“你该回家了。”
任之良也看看表,说:“还早呢!”他望着梅雨婷,在心里说,这姑娘怪可怜的呢。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地靠近梅雨婷,触到她时,感觉她在颤抖,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对她说:“你也该成个家了!”
梅雨婷慢慢地把头靠在任之良的胸前,抬头看着他,然后平静地说:“是呀,有个家多好呀。”
任之良附和道:“挡风遮雨就全靠它了,尤其是女人,更需要它。”
梅雨婷轻轻地点点头,她突然意识到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就有点不好意思,她脱开他,对他说,“你回吧,以后再聊!”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来,向她道了一声珍重,就回家了。
。c。…19…
调整局领导班子的风波悄悄地过去了。局长仍然是局长,几位副局长也没有什么变化,骆垣非法报销发票的事也不了了之。事情明摆着,上面有人对这个问题有意捂着盖着。对此,徐树军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徐树军觉得,他和骆垣在一个锅里搅勺子,这人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如此卑鄙的手段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来,心也有点太脏了,以后还怎么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