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劫-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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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大家还一起看了一下文化节的访谈。这次访谈的人物是南浦大学人文学院屠春方院长,从傩文化的起源说到近况,当然主题是围绕着曼西文化,讲得非常有水平,连这帮对文化素无研究的刑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访谈结束后,在电视台附近暗中监视的警察打回电话说没有发现异况,暗中护送屠春方回家的便衣也随后汇报,没有异状。再次证明徐海城的猜测,并不是所有文化节组委会的成员都是凶手的目标,也再次确定黄义森与雷云山之死与他们考古发掘曼西千年古墓有关。
到了午夜,几个人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空气似乎凝滞了,时间也好像凝滞了,一分一秒都走得比平常慢。黎明终于姗姗来迟,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说不出的困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难道对方知道这是一次陷阱?
徐海城顾不得疲倦,召开会议总结疏漏。大家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遍,也没有谁能提出建设性的意见,烟倒是抽了不少。至于盯梢的那些便衣,也没有带回好消息。经历八天的频繁命案后,这一天过得分外平静,倒让大家开始疑心,会不会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宁?
距离曼西文化节只有一天,当天晚上潘小璐依然以身为饵。当晚的文化节访谈是走近甘国栋,走进傩文化。真甘国栋比假甘国栋要高要瘦,说话带着京味,相当有趣。依然有警员暗中保护,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时近午夜,四周依然风平浪静。徐海城在留置审讯室呆不住了,跑到外边抽烟,慢慢地沿着走廊踱步,想着事情。值班室里有细细的说话声传来,他不经意听到“监控室”这三个字,心里好奇,走过去,是个值班警察在打电话,低着头很专心,声音细细。
徐海城不动声色地拿起旁边桌子的另一部分机,话筒里传来值班警察的声音:“右面第三间、窗子、房间里都有监控器……”他大惊,再听话筒的另一端只传来细不可闻的呼吸声。
值班警察说完,那边传来奇怪的呢哝声,然后他放下电话,发呆十秒,然后就像忽然醒过来一样,看着徐海城说:“徐队,你怎么在这里呀?”
“刚才给谁打的电话?”
“刚才电话……我在打电话,哦,对了……是谁打的呀?”值班警察摸着后脑勺,皱着眉头想着。
徐海城没有追问,无意中撞倒的电话倒是解释他心中的疑问,凶手是如何在房间众多的留置审讯室里找到许三,又是如何找到何晴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他打电话给技术部,让他们追查刚才那通电话的来源,然后转回会议室去睡了一个好觉,因为知道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果然一夜无事,第二天,徐海城睁开眼睛,心里闪过第一个念头是文化节今天开幕。
第十四章 空劫之四
圣。雅各说过,信仰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费尔巴哈说过,宗教的整个本质表现并集中在献祭中。因此,他将自己当成祭品献给至敬的神,死生轮回,灵魂不灭……
(摘自《刑警日记》)
11月10日,几乎每一个南浦市人一睁开眼都想到文化节的开幕,这得归功于无孔不入的传媒。街头全是宣传彩旗,打开电视是文化节如何如何,打开网页会自动弹楚文化节宣传链接……
11月2日连环凶杀案被控制的很好,民间虽有猜测,主要是主持人何晴的忽然消失,但大致来说没有引起更多的留言与惶恐,倘若民众知道有无影无踪的杀手存在,恐怕文化节就会变成“恐慌节”了。文化节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文化意义,只是一个休闲假日,有热闹可图。
在市局刑侦大队的早会上,技术部汇报了追踪昨晚电话的发现,电话就是用警察区附近的公用电话厅打的,一共打过四次,除昨晚、前晚两次,另外两次是徐三、何晴死的那晚。那几个接电话的警员都羞愧地表示,他们根本不记得结果电话,更不记得说话的内容。
这么厉害的催眠术,徐海城自然想到了老土冒,可是他藏得很好,上次肃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
大家总结了这两天的平静,特别是这三期文化节访谈的人都安然无恙,说明凶手针对的并不是文化组委会,当然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是因为近期警员对被访谈人的保护比较严密。
徐海城提出这几天深思熟虑出来的想法:认为凶手是曼西族后裔再无怀疑,杀雷云山和黄义森是因为他们率领考古队发掘了千年的古墓,他们的另一个目标是于从容。凶手可能会选择文化节开幕式上动手,此外他别无机会。于家别墅处处装满红外线监控,于从容外出四个保镖寸步不离,只有在文化节开幕式上凶手才有可能接近他。
大家因为他这个想法争论了很久。最后冯副队长拍板,派出两名警员暗中保护于从容,十名警员乔装混入文化节开幕式,随身携带老土冒、卢明杰、吴大军的图片,一旦的异动,随时汇报局里。
开幕式安排在下午五点,地点就在会展中心。
徐海城下午三点就到达会展中心,熟悉四周地形。会展中心虽然没有开放,但附近早早聚了不少游客,闪光灯忽闪忽灭。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那里很多人正在忙碌,最后检查各项设备,这可是现场直播,来不得半点差错。
天气有点阴沉,反而更衬出装饰后的会展中心华丽异常,就像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在灰色背景里一样特别醒目。徐海城随意地逛着,留意着人群中的异动,不过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游客们兴致勃勃地眼神与无忧无虑的笑容,心里有些艳羡,每逢大家节日时,总是他最忙碌。
“徐队长。”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喊,徐海城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只见一个老头拨开人群匆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宋三平,随时想到他将同其他八十名傩舞者一起为大会开幕表演最古老的祭山神仪式。
“徐队长,我一直想找您,前天去市局了,他们说您不在。”宋三平说了几句废话才转入正题,“我们家小多的事情您给查得怎么样了?”满目的期盼在苍老的瞳仁里闪着光。
徐海城暗叹一口气,这可是他心里比较为难的一件事情,如果说出真相,将会毁掉通天岭祭坛考古队其他八名队员的一生,如果不说,叫宋多家人情何以堪?转了想,说:“已经查清楚了,等你们节目表演完,我再告诉你。”
“我们家小多是不是……”宋三平紧张的说不下去了。
徐海城拍拍他肩膀,说:“你别多想,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宋多不是被人谋杀的,事情比较复杂,所以回头我再详细告诉你。”
宋三平吁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轻松又有点失望,虽然他心心念念地认为宋多死得冤枉,但心中也不希望真的是被谋杀的。徐海城看着他穿过人群,往自己的傩舞队那边走去,那里已经聚着不少人,有的人已经换上表演穿的黑羽衣,很像个巫师。
手机叮咚数声,徐海城接起,是盯梢卢明杰的便衣,“徐队,卢明杰正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行踪可疑。”陈琛已经将报告附着老春头的口供递交市局,并提出给他复职的请求,市里领导回复说最近太忙了,等文化节过后再说。徐海城目前依然是停职,但是队友们已经习惯他的领导,一有事最先想到的也是他。
徐海城啪地合上电话,察看四周,找到半路时,看到于从容的两个保镖匆匆地往地下停车场赶,其中一个是何爱民,心里一愣,也加快脚步。
放轻脚步走下楼梯,走到入口,从半开的门里望过去,停车场里已经停满车,灯光不太明亮,平添几分隐隐绰绰。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很急促,似乎在争执。徐海城背贴着墙,飞快的探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看到两条扭曲拉长的身影落在墙上,互相拉扯着。
“不行也得行”。卢明杰的这句话声音有点大,透出几分狠绝。徐海城心里砰的一声,想起他前两天说的话:我并不善良。
“你……”另一个声音相对来说气势弱的很多,也听不清楚他的话。
徐海城在刚才一瞥已判断出两人的方向,于是猫下身子,以车子为掩护,往两人站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听卢明杰说了一声“对不起”,跟着传来咚的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一惊,趴在底墒从车子底看过去,隔着十来辆的空隙地上躺着一个人,旁边站着一个人。站着那人蹲下身子看着躺着的那人,轻轻地叹口气。看背影不正是卢明杰吗?
徐海城正想悄无声息的靠近他,忽然看到两条腿,大概隔着自己四辆车,也往卢明杰的方向靠近。看那半截小腿所着的黑色西裤,徐海城心里一动,难道是刚才匆匆奔下来的于从容的保镖,可是他们找卢明杰有什么事情?
正思索,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声轻喝:“卢明杰,举起手来。”徐海城认出这是便衣的声音,暗暗叫苦,他肯定不知道这里除了卢明杰还有于从容的保镖,虽然不知道保镖要干什么,但如此鬼鬼祟祟,估计也不会是好事。他习惯性的摸摸腰间想掏枪,发现腰间空空才想起,配枪早上交了。即使有枪也不顶事,他的右手神经还没有恢复。
徐海城想了想,只好以膝盖着地往卢明杰方向爬去,这样子既可以悄无声音,又可以随时观察到四处动静。他看到蹲着的卢明杰慢慢爬起来,看不到是否举起手。听到便衣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很沉稳的靠近,也看到保镖的半截小腿不曾停留,离卢明杰越来越近。
忽然听两声连续的低闷的扑噗声。
徐海城惊骇失色,这种声音他太熟悉,分明就是子弹射入身体发出的声响。没有枪声,保镖的枪装了消音器。是谁中枪了?
很快的他看到半截小腿在撤退,跟着看到卢明杰的两截小腿在晃动。
“谁?站住。”便衣的声音,他加快脚步往这边奔来,无所隐藏,这不是要成枪靶子吗?徐海城再也忍不住,一边加快爬的速度一边大叫:“快蹲下。”
急沓的脚步声骤停。
跟着又是一声“扑噗”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
“哎呦”,是便衣的声音。
“砰”一声枪响。
枪声震的许多汽车的报警器疯狂地嘀嘀嘀叫着。
徐海城几乎要被这噪音吵晕过去,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感觉那颗子弹几乎要从脑袋里跳出来。他趴到地上,四周扫视看到隔着左面三四辆车,便衣倚着车蹲着,脚边渗开一滩液体,右手半拉在地上,握着枪的手背鲜血蜿蜒而下。再看右面,隔着四辆车左右,黑色的半截小腿慢慢的趴下,侧着一张脸扫视着车底,看到徐海城愣了愣,跟着似乎闪过一丝狰狞,举起枪对着他。
这不是何爱民吗?
徐海城不禁暗暗叫苦,依着本能从车底滚过。刚滚过,刚才藏身的车子的一只轮胎开始哧哧地漏气。他不敢懈怠,一口气连滚几辆车子,滚到便衣身边,想也不想地拿过他的枪。
这个生死关头,他早就忘记自己的大脑受过伤、右手神经受过伤,只知道瞄准、射击,恍惚中回到1998年警校的射击比赛中,砰的一声,正中红心。
何爱民惊惧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委顿到地上。
徐海城呼哧哧地喘着气,只觉得右手神经痉挛不已,再也握不住枪,啪地掉在地上。转头看到便衣还没死,拿着电话向居里汇报,心中大定,赶紧往卢明杰的身边跑去。
他闭着双眼,倚着车坐着,脸色苍白,浅灰色的毛衣胸前黑沉沉的一片。他脚边横着的人,脸朝下趴着,不知道生死,也不知道是何人。
徐海城顾不得看那人是谁,蹲在卢明杰身侧,伸出两指按着他的颈动脉,还有脉搏。卢明杰大概是感觉有到有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他嘴角扯扯,说:“是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就过我……”卢明杰的声音很轻,“他说他可以解开姐姐中的巫术,姐姐她太可怜,我不能让她一辈子这样子……”说着,眼角滚下一滴泪。
徐海城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但大致猜出,“他”是帮卢明杰康复的人,卢明杰为了报答他,就帮“他”做了一点事。于从容认为卢明杰是“他”的同伙,顺便将他给杀了。
卢明杰的脸色白得几乎要透明了,能清楚地显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眼看着一个生命正在消逝,徐海城心情沉重,说:“别说话了,等一下救护车就会到了。”说着就想去看一下卢明杰脚边横着的人到底是谁。
身子刚动,卢明杰一把拽住他,对于一个濒死的人来说,力气大得惊人,说:“方离……”
徐海城心中大跳,问:“她怎么了?”
“她在哪里,那里……是个地狱……”
“什么意思?”徐海城完全没有听懂,不安像狂风暴雨般袭上心头。那里是个地狱?于从容不是说那里是个天堂吗?难道两个人说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她为了救你们,发誓……一辈子留在那里……”卢明杰的声音已经微弱的不可闻,徐海城不得不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楚余下的话,“那里……是地狱,畸形……怪胎……双头人……蛇人……可怕的地狱。”他重重的喘着气,眼睛半开半合,视线穿过眼前的徐海城,穿过几千里,穿过静云山区的主峰——双尖峰,和阳光一起从双尖峰中间的罅隙潜进去。四方湖依然平静,偶尔有蟒蛇卷身,水声哗然,如同传说中的龙;神庙依然高大肃穆不见岁月沧桑;回廊交错相连到各个氏族的居住地,几千年不见阳光的永世黑暗中,也许会坐着一个双头人,也许会有从小与蟒蛇长大的痴呆儿像蛇一样扭曲着爬过,也许会有小孩咯咯尖笑着挥舞着四条手臂……
当初国灭时,有将近十万曼西族迁进静云深山,或是沿途聚居被其他民族融和,或是因为不识文字忘记本族,只有那群贵族坚持自己高贵血统不愿臣服他族,而不得不不断地往深山里迁移。到达双尖峰时,人数已不足一万。又经过几百年的洞居生活,人数渐减,近亲婚配的比重越来越大,终于在最近的二十年,基因开始发狂发疯,制造出一个个的怪胎畸形。他们不知道这是近亲结婚的缘故,而将这归罪于掳走女巫的于从容,认为失去女巫失去神的庇佑才是灾难的源头。于是他们憎恨外人,无论是谁闯入都将会被杀死,扔在白骨沟里。聚龙洞里他们原本要将所有人扔进幽潭喂蟒蛇,但是方离发下毒誓……
徐海城良久都没有听到卢明杰说话,手摸他的脉搏已经若有若无,再看他的脸,脸色灰败,只有眼底还残留着一抹生气,就像傍晚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丝霞光。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眼中迸发出一点光彩,嘴唇微启,“没坚持……”
徐海城大惑不解,“什么?”
“没坚持……鲁……迅。”卢明杰的瞳仁已经涣散了,仅有的光彩也沉入死亡的黑暗中。
没坚持?鲁迅?徐海城忍不住推他一把,“什么?”
“姐……姐……”卢明杰吐出最后一口气,眼角犹挂着一滴泪。
又一条生命消逝了。
尽管徐海城经常接触死亡,但还是觉得心情沉重,看着没有呼吸的卢明杰发怔,脑海里闹哄哄的全是他刚才的话:那里是地狱,方离发誓一辈子留在那里,畸形怪胎双头人,没坚持鲁迅……
纷沓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抬头看到刑侦大队的一干同时快步走来,当先的是冯副队长,身侧的是潘小璐。他站起身来,冲大家点点头,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