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番外 作者:人海中(晋江vip2012-07-18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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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不是白白将你带到这里。”
父王病重……
我慢慢瞪直了眼,眼里出现惊疑之色。
他看懂了,放开手道:“是,父王中毒久病不愈,我带你来,是想你出手医治他。”
我随耶律成文上了台阶,还未进入宫殿便听见一声可怕的惨叫从里头传出来,叫声凄惨至极,令人毛骨悚然,若不是在阳光之下,我还以为到了炼狱大牢。
宫门口立着的守卫却毫无反应,耶律成文停下脚步,左右两侧的内侍齐齐向他行礼,他点点头,用辽语问了两句,又转过头来对我道:“夷离毕院的人在里面,我们稍等一会儿。”
“夷离毕院?”我重复着完全陌生的词汇。
“刑狱司。”耶律成文面色凝重:“父王在宫中中毒,下毒之主谋尚未找到,这些日子,宫里的内侍均被严刑逼供。”
正说着,一个满身是血气息全无的男人就被面朝下拖了出来,浑身被虐打得血肉模糊,零碎的布片挂在身上,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来。
我看得胃中纠结,正想闭目,肩膀一沉,却是被耶律成文抓住,将我转向宫殿正门。
“进去吧。”
我被他抓住,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转眼便被带入殿内。
再走几步,便看到了辽国现任大王——世宗皇帝。
辽国侵扰边疆已久,世宗帝壮年时常率兵亲征掳掠汉地,保守战火之苦的边疆百姓口口相传,直把他说成一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恶鬼模样,夜里孩子哭闹都拿他来吓唬——再哭?再哭辽大王就从窗子里进来把你抓走了!
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他,却是个面目枯槁的干瘦老人,躺在层层皮毛之中,一张脸上全是黑气,任谁都可以看出他是撑不了多久了。
耶律成文走到床边去,说了句什么,我不通辽话,但这样听着,也知道他在叫父王。
我被迫跪在地上,眼中看着这对父子,心里能够想到的却只有血流满地的灵堂,皇帝白蜡一样满是死气的脸,还有子锦冰冷的手指,将我的手从快死的人身上拿开,对我说“父皇累了,让他休息吧。”
——皇家无父子,宫内无兄弟。
这些皇族的虚情假意,我早就看够了。
世宗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点头,原先坐在龙榻边的一个一身锦袍的妇人却已站起身来,把手放在耶律成文的胳膊上说话。
耶律成文转过头去,把手按在那妇人的手上,低声叫她。
这样亲密,诚然是母慈子孝的画面。
龙榻前还有满地凝结的血浆,内侍趴在地上默不作声地迅速擦抹着,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满地的虐杀痕迹前母慈子孝,胃中又翻腾起来。
世宗帝目光落在我身上,抬起一跟枯瘦的手指,声音嘶哑,说的居然是汉话:“就是她?”
耶律成文点头,与母亲分开,走回来将我从地上拉过去。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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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帝在位二十三年,期间多次对中原用兵,侵扰边关,世宗帝精通兵法,颇善骑射,多次率兵亲征,不知令多少边关将士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未能还乡。
但师父也对我说过,世宗帝性暴戾,好酒色,晚年更是任用奸佞,大兴封赏降杀,朝政不修,虽有四子耶律成文为北院枢密使后军力大增,但辽国内部仍有岌岌可危的迹象。
世宗帝年老益发暴虐,不但时时处死宫人奴仆,就连朝中文武官员都多有无故降罪,如此为帝,自然树敌众多,是以两周前世宗帝在侧妃住处被蛇咬伤中毒之后,虽酷刑折磨包括侧妃在内的一干人等,到最后都没有查出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
蛇毒猛烈,见血封喉,宫中虽有珍奇药材与御医,但全力抢救之下也只是暂时保住了皇帝的性命而已,朝堂本就颇不安稳,旁系亲族蠢蠢欲动,举国之军力又正在边关开战,若是世宗帝突然身故,后果不堪设想,是以中毒一事极其秘密,就连朝臣们都被封锁了消息。
但世宗帝眼看着一日拖不过一日,仅有几个明白事态的皇亲与近臣不免心急如焚,其中尤以皇后为最。想那世宗帝性好女色,嫔妃过百,世子无数,却一直都没有正式立过储君,耶律成文是她所出,虽是最有期望的王子,却在这种时候身在边关战场。
是以原本在雁门关的耶律成文很快便收到皇后的一封密信,信中将世宗帝的情况详细说了,要他即刻赶回上京。
耶律成文接到密信之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他并没有即刻启程,而是先将左右将军调上阵前,又令季先生将我从京城掳至关外,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带着我回到上京。
之后我便被困在上京皇宫的药室内,四壁从地到天排满了药橱,抽屉成千上万,几乎所有医书上报的出名字的药材都能够找到。
辽宫内的太医从那条被捕获的毒蛇身上取了毒液,耶律成文每日都来,带一个被下了毒的俘虏,但这毒已经变异至几乎无解的地步,莫说我被掳来时什么医书药材都没有带,就算是什么都带上了,也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每天看着人命在我面前消逝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折磨令我痛苦得心脏抽搐。
耶律成文每日都在药室里待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曾医好类似的病人。”
我不语。
“若你需要什么药材,尽可以对他们说,他们会尽快送来。”
“……”
“只要你能解我父王身上的蛇毒,我自会……”
“你真的要我救他?”我突然冷冷开口。
他看着我,脸色一变。
“他死了,你不就可以做皇帝了?”
“住口!”他猛地站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一只手又扬了起来,但在空中狠狠握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往我身上打下,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一声巨响,桌上瓶罐翻倒草药落地,就连外头的守卫都被惊动了,敲着门叫了一声。
耶律成文再没说话,只转身推开门走了,脚步重得可怕。
我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坐倒在地上,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呜咽地叫了声:“师父。”
再过几日,耶律成文才再次出现,说话时一脸焦躁,我默默不语,想他这样的脸色,莫不是世宗帝已经撑不下去死了。
中毒的俘虏再次死在我面前,我铁青着脸,交握双手坐在那里,耶律成文与我说了许久的话,怎样都听不到我的回答,最后终于怒了,一手掀翻了我面前的桌案,指着我吼道。
“这毒你定是能解的,你这样拖延是想找死吗?”
我抬起头看他,目光冰冷。
他怒极:“好,好,就算你想死我也不会放过你。我告诉你,你若治不好我父王,我便把你拖到阵前去,一刀刀割下你的肉来,让徐持也知道欲救不得的滋味。”
我听到师父的名字,五脏六腑都是一震,心跳得耳中若有鼓捶,眼前乍黑还白,但脸上仍是冷的,只是一字不吐。
耶律成文怒极而去,我默默地坐在药室里,耶律成文说要把我拖到阵前去,这样说,这次带兵出征雁门关的必定是师父。看耶律成文的脸色,说不定大军已经收复雁门关,而他却只能守在这死气沉沉的上京皇宫里等着世宗帝的死期,以免皇位旁落他手。
我希望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还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耶律成文脸上的表情以坚定自己的信心。
至于师父,我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敢想。在意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有点入了魔障,下意识地想要避免一切给他带来危险的可能性,我不敢多想他,悲惨的往事折磨着我,处在我现在的境况,就算只是想,也怕会给他招来不祥的预兆。
到了傍晚,季先生来了。
我自觉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他却仍是那样白衣素雅飘飘若仙的样子。
他开口,很是直接地:“四王子说你不愿配制解药。”
“……”
“你一向心善,定不忍看着那些人死在你面前,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吧?”
我心里一绞,却仍是背对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徐持带兵驰援,雁门关已经被夺回去了,大皇子也死了,徐持还在阵前斩了辽国的左右将军。”
我后背一直,心中却哗然一声松动。
师父带兵夺回了雁门关,我们已经胜了,耶律成文也不能用我到阵前去威胁他了。
至于我……只要师父没事,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激动稍稍过去我才能思考,心中忽的一惊,不禁脱口:“右将军也死了?”
“不是我父亲,两国连绵交锋,我父亲多年前就战死了。”季先生声音平静,我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季先生的声音在背后继续:“雁门关之后,徐持继续往北进军,连破数关,现在大军已经往上京来了。”
我惊震,肩上一沉,却是季先生将一只手放了上来,且立到我身侧,在我耳边说话。
“你看,他们果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但皇后已经开口了,要在明日用你试毒,若你再研制不出解药救你自己和皇帝,无论佩秋再如何势如破竹,他能见到的都只有你的尸体了。”
药屉上的黄铜把手如同镜面,我在那小小的弯曲弧面上看到自己变了形的脸,那是一张失了所有生气的面孔,太久没见了阳光的植物那样,只有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还燃着一簇火。
当年的事情我不曾亲历,但那些惨痛从不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消除,只要是听过,便烙在我的身体里。
有些结果是能够预料的,只是无法逃避。
季先生说得很清楚,只要有一点私心,再无懈可击的人都会有弱点,而那个弱点,是致命的。
其实我也明白,命运的巨轮一旦开始转动就没有停止的可能,但极其偶尔,夜深人静,我亦偷偷想过万一会有奇迹,会有一线生机,让我能够避过这一切厄运,能够再见到师父。
这样渺小的一点希望,就像是苦痛中的麻醉剂,在现实里给我带来微弱的安抚。
但现在,这样渺小的一点希望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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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元三年,武威侯徐持率十万兵马驰援雁门关,仅两日便收复雁门关失地,之后大军继续向北挺进,连破辽国三道城关,斩杀辽国武将无数,耶律成文倾全国军力在城外百里处严阵以待,最后一战一触即发。
皇后未能等到第二天早晨,当天夜里便亲自带人进了我所在的药室。
虽是春日,但上京宫内仍旧寒气弥漫,皇后穿一件窄袖夹棉丝袍,右衽盘领,与那日在寝殿中见到时相比憔悴了许多,面对我时,脸上每一条纹路都显露出厌恶与阴冷来,与那日面对她儿子时全然迥异的一张脸。
我被迫跪在她面前,就有人端过白绫覆盖的木盘来。
她下颚微微一扬,那白绫就被掀开了,我低头,看到盘中那把淬了毒的弯刀,刀刃在深夜烛光中颜色诡异。
掀开白绫的男人拿起弯刀,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脑中无限清醒,人反镇定下来,也不反抗,只默默地看着他,那人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么配合的俘虏,倒是有些愣了,一手握刀一手抓着我的手臂,又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皇后。
门外传来喧哗,由远及近,最后以紧闭的木门上一声巨响告终。踹门的男人发出一声大吼,我虽听不懂,也猜到是谁来了。
进来的果然是耶律成文,几步走到我身边,一脚把握刀的男人踹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对着他母亲大声说了几句。
皇后站起来,脸色青白地走到她儿子身前,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声音清脆,让药室内外的所有人顿时跪了下来。
耶律成文就站在我身前,双拳紧握,皇后又说了句什么,他便慢慢把头低了下来。
即使我一直都跪着,也能听到皇后因为愤怒而失望所发出的,微微的气喘声。
耶律成文用手扶住他的母亲,低下头却是与我说话。
我听到他沉沉的声音:“徐持的军队,已经在城外扎营了。”
我闭上眼睛。
师父已经来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千里行军,过关斩将,他不但夺回了雁门关,还要将辽国这多年隐患的毒瘤一举拔除,正如他所说的,此战之后,便是一个能够绵延数十载的太平盛世。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官与将士们已起了疑心,父皇明日须得上朝,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别过头去。
他切齿:“母后说得对,我早该狠下心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伸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
地上冰冷,我已经跪得四肢麻木,被他这样突然地提起来连挣扎都不能。
他把脸凑近我,这高大的男人已经穿上了战甲,铁片的寒气扑面而来。
我向后仰头,唇上几乎要咬出血来。
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做无谓的挣扎,任何示弱或者抵抗都是徒惹人耻笑的行为,平白丢了师父的脸。
皇后忍无可忍地低叫了一声,抢过弯刀来,刀尖猛地指向我。
耶律成文抓着我退了一步。
皇后盯着自己的儿子,怒色溢于言表,再把目光看向我,终化作万般怨毒。
我被耶律成文抓在手中,心如电转。
这个男人就要上战场了,他要将我带到哪里,不用说我都能猜到。
过去种种都是在眼前的,想与不想都能够看到。仿佛还在很小的时候抱着膝盖等师父上山,怎么都不肯离开,一定要等到他身影出现在山路尽头,而他弯下腰来抱我,乌黑眉睫沾满晨露。
行军路上,我夜夜都偎在他脚边读医书,将军帐里简单如斯,师父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回复军报,偶尔低头看我一眼,晕黄的油灯光影中目光温柔。
还有那日,我在林子里耍起赖来,路都不肯好好走,师父便蹲下身来背起我,我在渐暗的暮光中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无奈又亲爱的表情。那是宠着小孩的大人的表情,因为是自己疼爱的,所以总是拿她没办法。
让我时时想起的,都是些细小而琐碎的片段,而这些,就是我最宝贵的所有了。
我知道一个人永远都比不上一国的江山社稷,可是在我心里,有一个人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重要,比雄伟山河重要,比天下太平重要,比我自己还重要。我只想他好好的,即使那代价是我的生命。
耶律成文在皇后的怒叱声中抓着我向门边走去,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一室混乱中简短而清晰。
“放开我,我能够做出解药。”
耶律成文的脚步停顿下来,脸上露出极其怪异的表情,一字一字地问我。
“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没有一点退缩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
抓着我的手指松了,我挣脱他的掌握向后退去,然后被人从后牢牢抓住,再不能移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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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进入结尾综合症时期……每天写了改,改了写,~~~~(》_